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文案 天下间最古老的职业是什么? 能够传承千年不息的,自然只有两个——杀手、青楼。 青楼与杀手,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仔细想想却有不少共通之处。 吃的都是青春饭,指不定哪天年纪大了就没生意。 玩的都是技术,玩到最后都是躺下。 比的都是技巧,一个欲仙一个欲死。 梦也好,情也罢,多情不是错,美男才要多…… 江湖不是重点,酒色才是真料。 某狼习惯,女主无赖,男主美色,咳咳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春风一度 不伦之恋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单解衣 ┃ 配角:楼倾岄,风琅琊,楚濯漓,楚濯霄,单凤翩等…… ┃ 其它:美男 <酒色江湖> 正文 紫衣侯 三年前 义剑山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江湖中的八卦关心的是什么? 江湖中又新晋了什么后起之秀,谁的武功又精进了数分,谁又琢磨出了新的功夫,最主要的是,谁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在这个男女完全平等的世界里,实力的雄厚是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除此之外,便是天下间永远不变的谈论——美色。 只是无论哪派掌门谁家舵主,在这个大雪飘飘的冬夜,可以放下新年除夕的喜悦,急急的赶往义剑山庄,只因为一张红色的请柬。 请柬十张,给武林中声望最高的十个人,但是山庄之外的人,远远不止成百上千,有些人来,只为了看一眼这十位威震江湖的名宿,也有的,是为了一睹帖子主人“天机子”的真容。 “天机子”顾名思义,知天机晓天命,武林中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江湖中没有他过不了耳的风吹草动。 通常,知道太多别人秘密的人都活不长,更何况此人还手贱嘴贱的写下来。手贱嘴贱的透露他人的隐秘也算了,他更好事的每年写下江湖中最名动的人物。 上榜的固然清高中满足了,不上榜的只怕心中窝火,混江湖的不是书生动笔,他们动的只有武器。 可是几十年间,“天机子”泄露了无数私密,得罪了无数武林雄霸,却奇迹般的没有露出过半分容貌。更奇特的是,随着威望的逐渐升高,他俨然已成为白道各大门派保护的人,除了请柬上的十人,谁也不能见到他。 有人曾说“天机子”的存在,震慑了太多心中有图谋的人,尤其是明面上白道私下想双道通吃的人,他已经成了维持某种秩序的存在,特别的存在。 而每年来这里的人,更多的却是为了一个好奇。 因为“天机子”在每年新年初七的日子,会向武林公布一张名单,亦是十人的名单。 这名单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引起当年武林的震撼,有时未必是武功。 十年前,名不见经传的沐家七岁少爷榜上有名,一时间江湖震动非议阵阵,有人开始质疑这武林名人榜的公信力,更有人说“天机子”老了,已经糊涂了。 可是仅仅半年之后,说这些的话的人都恨不能舔回自己的唾沫星子,再到那沐家门口围拥着期待沐家小少爷的一句点拨。 七岁的沐家少爷,不懂武功,甚至半点内力也没有,但是他有一双诡异的眼睛,轻易的看穿任何武功的虚招和破绽,甚至能够将招式合并创造出威力数倍的新招。 五年前,“清静寺”中十五岁的小沙弥无心榜上提名,“天机子”亲手赐号“情僧”,之后“情僧”一尾“神鹤琴”名动江湖,曲音如天外飞仙迷人心智,更有谣言说他不仅琴音,所有世间乐器都能在他手中奏出仙律,曲中情意感怀侵人心腑,全无佛教梵音厚重,遂明“情僧”之意。虽从无手中伤人之传,却无人怀疑其摧毁心智之力。 三年前,“清风暖日阁”二位宫主楚濯霄、楚濯漓同时榜上有名更是再掀高.潮,仅仅半年之后,黑道之中大部人臣服在楚濯霄的剑下令武林咋舌。而这武林中最神秘的帮派之一,依然保持着无人可探的诡异,虚幻在人们的议论中。 至于楚濯漓,没有他的任何事迹传说,但是江湖中人已不再质疑,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某一日,江湖中或又横空出世某位才俊少年。 今年,今年十人的榜单上,会不会又出现一个陌生的名字,撼动江湖呢? 这,是山庄外所有人翘首企盼的,也是山庄里此刻大厅中十人所好奇的。 江湖中,即使说了排名不分先后,那第一个写下的名字也还是被人无意识的冠上了魁首的身份,然后招来无数人的嫉妒、挑战和黑手。 但是在“天机子”这,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他的名单,既不是写在纸上,也不是刻在竹简上,或者绣在丝帛上,而是写在一柄油纸伞上。 对,油纸伞,街口王伞匠手中十文钱一柄的伞。 转动伞,没有第一,没有第十,每一个都是第一,每一个都是第十,但是无论谁第一,这十个名字,都将是武林中最为可怕的人物。 “这……”华山掌门的爱徒“剑飞燕”金玲珑转着伞柄,飞快的将上面的名字扫如眼底,忽然又停了下来,十根伞骨十个名字,其中一处的空白突兀显眼,“怎么少了一个?” 这几年,这伞上的十个名字渐渐为武林后起之秀所代替,老一辈的风采颇有黯淡之势,而热血冲动的少年人自然是充满各种不服,为自己没资格上榜,也为师尊为何无名。 座上首的中年人,气质平淡,容貌平常,浑浊的老鼠眼,倒挂的扫把眉,红彤彤的酒糟鼻,一身麻布衣衫毫不出奇,这要丢到街上,也就是个卖菜杀鱼的普通老百姓,若不是手中那只笔,只怕谁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名动江湖二十年,隐隐有半仙态势的“天机子”。 拈拈自己的扫把眉,他龇牙一笑,黑黄色的牙垢看的人一阵恶心,毛笔尖在口中润了润,“因为有个名字,我要在众位掌门见证下补上去。” 短短几个字,场中人纷纷惊愕变色。 便是能看穿所有武功的沐九公子,便是武林中虚幻高不可及的“清风暖日阁”,都不曾得到“天机子”如此的重视,这个名字的主人,似乎注定将在今日之后成为传奇。 四座茫然,便是武林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物,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那些身边的小辈,早已经忍不住的窃窃私语猜测了起来。 “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铁手金环’郑乾坤?”武当少侠忍不住的开口,“去年,只有他最是风光,接手十二连环坞之后雷厉风行,上上下下无人不服,只是……” 他没说下去的话是——只是这郑乾坤也不过风光了大半年,之后就突然没了声息,颇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 “天机子”不屑的嘴唇掀了掀,露出黑黄的牙齿,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难道是关中巨盗陈经?听说他横扫关中地带所有的富户,无论是否江湖门派,只要他看上眼的,就是血洗掳掠。”天山派的子弟也狐疑猜测,“据说他抢来的财产富可敌国了,而本人更是如名字一般成了精,无论多少江湖追杀,都找不到他半分线索。” 到此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天机子”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正鄙夷的瞪着他,让他侃侃而谈的心戛然而止。 “总不可能是那个采花贼夜无双吧?”飘渺仙楼的楼主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愤恨的精光透出,“如果‘天机子’老先生要将他的名字写上‘风云录’,我‘飘渺仙楼’立时与您划清界限,从此天涯追杀于他。” “嗤……”那双扫把眉抖了抖,完全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你难道现在没天涯追杀他?又追到了吗?” 在座的谁都知道,“飘渺仙楼”一向自视甚高,要求弟子必定要是形容俊美秀丽,才华出众,更最要的一点,无论男女都要是处子。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自认为冰清玉洁眼高于顶的门派,他们的首席大弟子,未来的掌门接班人,却为了一个江湖男人怀孕私奔出派,不啻于在掌门人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一巴掌事小,事大的是,可怜的掌门再度被人抽了第二巴掌,因为她曾经认为武林中容貌无人能及的大弟子,居然被那个家伙抛弃了。 “飘渺仙楼”发出武林通缉令,江湖追杀夜无双,不过追是追,就是没能杀到。夜无双一路上继续采花勾搭,半分不掩饰自己的行藏,甚至还停下来将追杀自己的某“飘渺仙楼”的弟子又迷.奸了。 在座的谁都知道“飘渺仙楼”丢人丢大了,但是谁也不敢当面说出来,没想到“天机子”不但敢说,还敢直接刺掌门人无用。 其他九派已经有人悄悄的低下头,捂上了唇。 “飘渺仙楼”的掌门柳轻韶柳眉倒竖,呼吸急促,手掌一拍桌面,上面的茶盏跳了几跳,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天机子‘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天机子”抬起浑浊的眼睛,嘿嘿一笑,“你连夜无双早已死了的消息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天涯追杀?” “什么?” “什么?” 一语落,满座惊,人人面面相觑,瞠目相对,只除了一个人。 “不仅是夜无双死了,陈经也早魂归离恨天了。”“天机子”淡淡开口,“就连郑乾坤,都被废了武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一群人,都被这消息震的回不了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为武林中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目,更何况是江湖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十大门派。 不少的眼睛,已经望向场中坐在地上的某位老者,而那老者鹑衣百结,发丝纠缠已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洗过,两条漆黑的泥巴腿抖着,肩头上抗着十个破破烂烂的麻袋,一根青竹杖也是溜滑发亮,看不出使用了多少年。 他抓抓头发,顿时头皮屑纷飞,懒懒的从发丝上揪下一只虱子,啪的一声捏死,这才懒懒的开口,“丐帮得到的消息,也不比‘天机子’前辈早多少。更主要的是,丐帮没证据。” 是的,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消息来源的可靠性,身为帮众人数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不能随便乱传消息,否则容易引起江湖中的动荡。 居然,还有连丐帮都不敢肯定的消息,那这秘密的执行人,也太可怕了。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的时候,“天机子”再度慢悠悠的开口,“而且,杀他们二人和废掉郑乾坤武功的,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 不大的声音在众人的耳朵里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目光,全部停留在那伞上唯一一个空位处,静静的期待着。无论是谁,只凭这一手,便可荣登“风云录”。 “天机子”轻轻一叹,“丐帮不知道确切消息不足为奇,便是我,若不是亲眼看到夜无双伏诛,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慢慢行到伞前,执着毛笔的手有些颤抖,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那日,我在梁州城中游玩,一时喝多了醉倒在马厩中,待我半梦半醒间,被一阵极轻微的衣袂声吵醒,我知道这人的轻功,在武林中至少能进前五,才好奇的睁开眼看了看,可是我看到的,是两个人影,一个是夜无双,另外一个人我居然不知道是谁。” 两个人影,内行都懂得“天机子”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天机子”敢透露江湖中如此众多的机密,和十大门派的保护有关,但更多的是与他自己本身的神秘有关,有人说,能拥有“天机子”这样的眼光,自身武功绝对是超一流的。更因为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被人猜测,他的轻功天下难有敌手。 可是,他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衣袂声,显然,他听到的是夜无双的衣袂声。而那一个人,居然连他也听不到吗?那这个人的武功,该是什么样的? “那人……”有人咽咽口水,艰难的开口,“那人是男是女?” “天机子”横了个白眼,“我要能听见他们说话,你认为我还能不被那人发现吗?” 讨了个没趣,没人敢再开口。 “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到。”他老鼠眼睁了睁,脸上的表情变的恭敬、惧怕还有崇拜,“那人杀夜无双,只用了一招。” 一招,一招,一招 又是一阵霹雳震撼,在座的各位掌门脸上也变了颜色。 天下间,江湖中,有谁敢说自己能一招杀了夜无双? 至少,在座的没有人敢说,更没有人能做到。 “说不定,说不定那人事先下了什么药。”金玲珑忍不住的嘟囔,“若是先用药禁住了对方的武功,谁都能一招杀了他。” “夜无双是出了名的采花盗,身上各种药都是绝顶的好,本人更是制药的行家,你有本事下药不被他察觉吗?” 面对十大门派的人,“天机子”又翘起了胡子,语气毫不留情。 “而且,夜无双被那人拦下之后,曾经出手攻击,我亲眼所见对方让了他十招,十招不曾还手,试问各位谁能夸口让夜无双十招?”浑浊的眼神忽然变的凌厉,逼的所有人不敢出声,“那人只出了一招,这一招还是——魅影无双。” “啊……” “怎么可能?” “不会吧?” 纷乱的议论声,嗡嗡嘈杂,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很多人失去了名门大派应有的风度,彼此犹如菜场小贩般的他讨论着。 魅影无双,根本就是夜无双成名于江湖的武功,夜无双靠它不知道毙过多少武林豪杰,谁又想他自己也会死在这一招之下? “天机子”遥遥头,“那人蒙着面,只看到有一双绝美的眼瞳,闪亮如星,魅惑如妖,剔透如冰,绝冷寒凉。还有那站在风中的姿态,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傲视苍生,睥睨天下。”他偏头看了眼“飘渺仙楼”的掌门,嘴角晒了晒,那神情分明在说,亏你们号称武林第一俊男美女派,实在是敌不上人家一个眼神的魅力。 大笔一挥,他行云流水的在伞上落下三个字,“紫衣侯”。 “我只记得那人站在城楼之上,紫色衣袂飘飘,临风若归,翩跹玉人天降,明月照在脚边,仿佛刚刚烟雾幻化凝结成人形的精灵,不沾染一丝人间气。”他犹自赞叹着,“既然他穿的是紫衣,那便叫‘紫衣侯’吧。” 字落定,手中的笔投了出去,又是一声长叹,“只怕十年间,这‘风云录’上再难出绝顶人物,天下已是风云辈出,江湖浪涛又起。” 正文 青楼一夜公子笑 场中所有的人默然着,仿佛在静静的思考着什么。“天机子”抬腿朝着门外行去,“各位掌门自便,在下去去茅房。” 他施施然的走了,留下场中神色各异的人。 场中的青城掌门终于忍不住的开口,“吴帮主,丐帮都没有确切消息吗?” 捏着虱子的手顿住,满头乱发的脑袋转向青城掌门的方向,“有,但是很少。” “有什么?” “郑乾坤明面上是十二连环坞的继任者,但是他是杀了前任瓢把子篡位的。”丐帮掌门吴半中凝着脸,慢慢道出一句,“陈经更是夺财灭门,一个活口不留,我本想等手下确切的证据收集齐全,再召集武林同道,发出声讨。” 可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陈经也是死在自己成名掌法‘裂山掌’之下,至于郑乾坤……” 一旁的崆峒派掌门悠悠的接过了话,“郑乾坤最擅长的就是废人武功,然后慢慢折磨致死。” 如果“天机子”说的没错,那么这个紫衣侯就是用了三种武功杀了江湖中风头最盛的三个人。 这人,是男,是女?正乎?邪乎? 几位老掌门抚上额头,只觉得青筋突突的跳着。 “‘天机子’前辈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忽然有人发现,那声称上上茅房的人一去杳无踪了。 “快,快,找找‘天机子’前辈。”有人忍不住的叫出声。 “慢着,慢着。”点苍掌门出言阻止,“‘天机子’前辈是高人,最不喜他人探究他的秘密,我们焉不知他只是个借口,不愿我们多加干涉?不如再等等。” 他的话顿时让一群人止住了脚步,“天机子”神秘乖张,万一没拍着马屁反惹了一身骚可就麻烦了。 一干人等思量再三,决定再等等。 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天机子”房间的大门依然紧闭着,大家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人的呼吸声,只当是“天机子”闭关思考什么,谁也不敢打扰。 可是三天之后,十大派的掌门要各归门派离开时,“天机子”依然没有出现的意思。 终于,几大派的掌门齐聚门外,叩响了那扇木门。 “‘天机子’大师,武当灵虚特来告辞。” 门内,呼吸急促,还有间或短短的咦咦唔唔声,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几人对望,吴半中咧开嗓门,“老乞儿也告辞了。” 闷应声又起,短暂的三两声,还是没有听见有脚步走动的声音。 “好像不对。”几位掌门面面相望,互相递着眼神,终于有人忍不住的伸出腿,一脚踹开了屋子。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蜡烛,简陋的屋子一眼见底。 竹床,书桌,镜台,还有正中间的一张大木桌。 就是这大木桌上,一个人影仰面躺着,全身僵硬,显然被人点了穴道。两腿大分,一条麻绳吊着柄沉重大斧高高悬起在双腿中间的上方,绳索绕过横梁,另外一端就在桌上人的口中,被牙齿死死的咬住。 桌上人咬着绳子,眼中求救的眼神望着面前武林众侠,凄惨极了。 “啊……”几人惊呼,七手八脚的冲上去,解穴的,解绳索的,扶人的,好不容易才把“天机子”给抬了下来。 “前辈,这是谁干的?”金玲珑手中剑一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您?” 可想而知,为什么“天机子”不敢开口呼救,只要他张开嘴,那大斧必然顺势落下,就算不把他劈成两半,江湖中多一个太监那是不成问题的。 “天机子”张了张嘴巴,又忽然闭上,生死不肯发一个音,而忙乎了半天解穴的人,连戳带点,最终赧然摇头。 点苍掌门运指如飞,戳的“天机子”一阵龇牙咧嘴。 天山掌门推宫过血,揉的“天机子”面目狰狞。 武当掌门连拍带打,激的“天机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就是这样,“天机子”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不住的转着眼珠子,往一旁示意着。 莫名其妙的一群人,终于在桌子角边看到了一张粉笺。 笔走龙蛇,锋芒飞舞,“君为我扬名,我赠君留念,念汝未尽全言,手下留情,‘嗜心蛊’一条,盼君三年不语,否则嗜心催魂,‘紫衣侯’之名尚可,勉强收之,后会有期。” 金玲珑捂着嘴,喃喃自语,“太缺德了吧,就因为说了他,就给人‘嗜心蛊’,还不让人说话,这要是做梦说了梦话怎么办?岂不是要堵着嘴巴睡觉?” 她的声音刚落,“天机子”的脸上颜色变的更加惨白,死死的咬着唇。 武当掌门捏着粉笺,脸上也是凝重非常,“这个人居然能在十大派的保护之下来去自如无人察觉,可见武功非常。” 他们的屋子,就在“天机子”边上,而“天机子”被擒,还被人如此戏弄,他们居然没一个人发现,这简直就是在脸上扇了几巴掌又啐了口痰。 “而且不怕得罪前辈,敢拂十大派的面子,这人是正是邪,太难预料了。” 或许,有过稍许隐瞒的“天机子”会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但是此刻,他已经不能开口再言,纵然能写,他又敢吗? 一时间,“紫衣侯”之名声动江湖,一招绝杀三大枭,十派眼底戏天机,这个人成了江湖中人人追捧效仿的对象。 天下间最古老的职业是什么? 能够传承千年不息的,自然只有两个——杀手、青楼。 青楼与杀手,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仔细想想却有不少共通之处。 吃的都是青春饭,指不定哪天年纪大了就没生意。 玩的都是技术,玩到最后都是躺下。 比的都是技巧,一个欲仙一个欲死。 定州城 “蓝衣坊” 这是定州城最有名的青楼,灯火通明,酒香肉醺,调笑声、歌舞声、划拳声,此起彼伏。 前厅花楼,是女子卖笑之所,后院香阁,是男子献身之院。各分各类,各管各家,绝不会出现误会。 这是个平等的世界,男子有官有权自然可以三妻四妾,香艳满屋;女子有财有势同样是三夫四侍,温柔入怀。 最里面的院落,是数层高楼。高楼的顶端,四面十余扇门环绕而开,竟是高阁通透,一眼可望见楼外明月辉映,星光闪烁点点。 榻上的女子手执玉杯,在掌中轻轻晃着,侧身单手撑额,阖目静神。酒,在她的动作间飘荡着香气,未饮已醉人。 紫色的长裙顺着交叠的腿滑下,温柔的落在榻上,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晕黄的珠光下流动着珍珠的润泽温滑,散发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琴音如水,流淌清清,如雨后屋檐下的水滴凝滴在水臼中,荡漾了夜色的月影,飘开了流云丝丝,柳叶尖飘落水面,载浮载沉,漂然远去。 音律细细,忽而转低,深夜寂寥,薄雾清寒中,草尖带露,虫儿唧唧,只有风儿吹开云雾的轻愁,偷转了流年。 榻上的人睁开眼,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围栏边奏琴的人身上。 青衫隐隐浅落,发丝缕缕沉下,温柔蜿蜒在身后,衣袍薄透轻贴身姿,背影修长,被宽大的绸纱包裹着,平添了几分弱质,人影在月色的光晕中拨动手指,仿佛刚刚从月光中乘风而下的仙子,只一个背影,已增无数遐想。 飘逸也勾魂,飘渺亦**。 不用看面容,能静静的欣赏那月光中的身影,听这清律缓缓,已是人生最美。 她仰首,酒入唇中却是含着,在细细滑入喉间闭目品位,一如品位着眼前人的仙乐,只是那惬意,在微醺的脸颊上浮现了更多的慵懒之态。 伸手又斟上酒,晶莹四溅的细碎声交杂在琴声中,竟半丝不觉突兀。 纤长玉指轻按琴弦,余音缭绕犹未散,人已转过身体,笑意半含,“我这琴律可还入得耳?” 声音润清,竟不在琴音优美之下,笑容清浅,更是如风过云端拨月见光之柔,三月拂柳和煦,尤其那双眼睛,在笑容中微微弯起,很是温柔。 长发在动作中飘起,慢慢回落归于肩头,一缕长发落在颊边,黑瀑映衬着肌肤胜雪,鼻梁秀挺。青衫衣袖被风吹起,临风欲归。 酒入喉,她抿了抿酒渍残留的红唇,微一点头,“入得。” 没有小倌一贯的讨宠示好,也没有急切给恩客倒酒斟茶的意思,他噙笑不动,手指撩动那一缕发丝,在指尖慢慢的把玩,“我听闻江湖中传言,天下第一琴师是名叫无心的和尚,不知您如何评价?” 闭目养神的人挑起一丝眼皮,玩味的表情也是始终未变,“评价?” 男子颔首,“是。” 她轻叹了口气,执杯拎壶站了起来,紫色裙划出水波纹痕,飘落。 她行到他身边,那双微醺的眼忽然睁开,一片清明之色,望着眼前天姿绝色的男子双瞳,停驻片刻。 笑意相迎,不躲不闪。 放下酒杯,她一只手拎着酒壶,一只手探出勾了下琴弦,清脆的琴声嗡鸣悠长,慢慢飘散。 “既然琴没有问题,那便是人的问题了。”她复执起杯一饮而尽,失笑了下,“无心抚琴我没听过,但是我知道一点……” 扬了扬下巴,星光落入她的眼眸中,明丽亮眼,“你敷衍我。” “有吗?”男子脸色不变,却伸手接过了她的酒壶,为她斟满一杯,轻轻的递到了她的唇边,唯一一次展现他身为小倌应尽的义务。 看了眼酒杯,她眼眸落回他的脸上,无视了他的温柔。懒懒的笑着,“你是这坊中身价最高的男子,听闻你卖艺不卖身,身价更在第一花娘数倍之上,才想一睹真容。容貌虽是值得,只是我既躺在你的床上听曲,你能不能稍微敬业些?阳关三叠本是三调渐强,你只在一个调上连奏三遍,用指法极好的掩饰过去便也罢了,何苦问我?无本买卖倒是容易赚。” 男子温柔的笑容始终挂在唇角,即便被人揭穿偷懒,也没有过多赧然羞涩,依然笑如春风朗月。纤指回唇边,红唇含下杯中酒。 轻抛,玉杯划出弧度飞出阁外,楼下清脆声起中,他的手臂环上女子的腰身,两人偎贴下,俊容缓落,噙上她艳唇。 琼浆哺渡,双唇吮吻,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他的敬酒,而是仰首接下,在他的唇瓣上肆意的吮啜着;而他,一如笑容般温柔,承受着。 她惩罚般的凌虐着那双唇,尽情的享受着他唇上的甜美,良久之后才慢慢放开。 他抿了抿更形红艳的唇,声音清雅,“这样的伺候您还会说敷衍吗?” “不错。”她的舌尖滑过唇边,似是在回味着方才的滋味,“不过你把我的酒杯丢了。” “既然这样的滋味不错,又何须酒杯?”他的笑容此刻倒有几分魁首的傲气,目光流转着调笑的意味。 “那就让我享受下你不敷衍的伺候。”她唇光潋滟,慵懒的笑意噙在唇边,任由他展臂将她圈绕怀中。 正文 春宵情浓人尽欢 指尖过琴弦,点滴雨露散开了明月下的流云,露出了媚态华光,静静的照在栏杆处。 他也懒动,就在栏杆边盘膝而坐,月光投射的浅浅的阴影中,她懒卧他的膝头,闭目静憩,手指绕着他腰间丝绦,一下下把玩着。 “水中妖,青丝长,明月桥,何处箫。 水中妖,语轻娆,扁舟飘,过年韶。 望波光淋漓叶 无波,泼墨染画毫。 听琴瑟奏鸣雪起千层,纤指手中腰。 见笑靥如花半透鲛绡,雨露沾红芍。 笑半盏红烛酒意寂寥,何处遇昨宵。 琴声遥,江湖渺,人成各,花残凋。 琴声遥,路迢迢,挥衣袖,忘今朝。” 歌声,在流水月光中缓起,在琴声滴水的清韵中飘荡,她绕着丝绦的动作忽停了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闭目静聆。 一瞬间,楼宇间的繁杂喧嚣皆静默,只有一水月光洒落他身上,在青丝如瀑中流泻,看指尖在光晕下跳动,轻缓低柔。 不需要酒,这浅吟低唱已醉心,方才掷杯间的坚定已经表达了他誓要让这一楼春.色都臣服在自己青衫下的决心。 这男人,骨子里是不屑这红粉金色的。 她欣赏着,仿佛睡着了般,只有手指的动作细细柔柔,表达着她惬意的心态。 一曲毕,楼宇内外,长久无声。 他轻轻一声笑,胸膛浅震,垂首膝头的人,发丝顺着肩头滑下,抚过她的脸颊边,亲昵的气息打在她的耳边,“这个可还敷衍?” 她笑容渐大,抿了抿唇,还未开口,楼下已传来一声赞叹,“好曲,好歌,不知谁人吟唱,可否一见?” 眼眉间扬起一抹清傲,他手指撑上栏杆,声音已淡淡飘出,“有客,不便相见。再说……” 低首怀中的女子,他唇角挂着温柔浅浅,“我不接男客,您若想听曲,绿柳、白兰俱是阁中数一数二的琴师歌者,您可指名相伴。” 楼下一声叹息,男子的声音显然有些不甘,“我无意冒犯阁下,只因被曲声吸引,想结交而已,不知阁下名牌,明日是否能够相见。”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挑了下眉头,将目光投射在女子的脸上,询问着答案。 这,才是一流的小倌。不动声不祈求亦不随意自作主张,静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便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已堪称懂心知意。 她笑笑,不语。似乎他做什么决定与自己完全无关。 男子颔首,手过处,勾在栏杆边的轻纱落下,声音扬起,“对不起,只怕是近日无暇,阁下之意心领,他日有缘再行请罪。” 楼下再无声,只有风过纱帘,柔柔的摆动。 “你不怕我明日就走了,你可就少了个金主光顾的机会。”她笑出声,睁开清明双瞳,手指轻拉,束腰的丝绦瞬间入她的手腕,青碧色的长袍顿时松开,绝色身姿顿时多了几分任人欺凌的纤美。 目光垂下,从松开的衣襟处一闪而过,又很快的落回女子的脸上,完全无所谓的姿态,“若有缘自会相见,若无缘何苦强求?” 这个回答让她不得不说好。若是表露的在意,则未将眼前人放在心上,若表现的不在意则难免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也他日被抛之脑后,而他不显山不露水的话语,让人无法挑剔,纵然是一夜戏情,也感觉到他的郑重。 不愧是最顶尖的红牌。 手指尖擦上他的颈项,顺着衣领尖一点点滑落,手指过处,雪白肌肤展露真容,细腻如玉,清透似冰,在月光下泛起晕色。 “我听说你是清倌?”他放任的举动让她有一丝丝意外,手指挺在他胸膛的位置,没有再往下。 男子微笑,双目慢慢的阖了下,仿佛是无声的答应。 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只显更加俊美而不孱弱。 她笑了,“你笃定我付得起你初夜的身价?” “不用付。”他声音竟比这月光更醉人,“你只需告诉我这歌声好不好?” “好。”她手指继续滑落,眨眼间他的衣衫已开,雪白的胸膛在呼吸间阵阵起伏,“你的心很大,也很冷情,这小小的楼宇配不上你的心。” “是吗?”一声反问,笑意更浓。 “只是……”她眼中闪过赞叹的神色,“‘笑半盏红烛酒意寂寥,何处遇昨宵’这句,少了一点点萧瑟气,心太大,未曾有人能让你叹离别,总有些些差池,但绝不影响曲子的惊艳。” 他沉吟着,颔首。 “楼中人都以花为名?”她忽然想起他方才提及的两个名字,在看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手扬起,青衫顿时从他肩头滑下,挂在他的臂弯处,“那你叫什么?” “楼中人,花名只是代号,大多与性格或地位有关,不显突兀就好。”他淡淡的解释着,“至于我,您认为会是什么名字?” “你是镇楼之宝,只怕也是艳冠群芳的名字。”她失笑,“什么名字当得起你这般的绝色?” “凤凰花。”他勾了勾唇,随意的看不到半分得色,“楼主赐的。” 不期然的,女子眉头一皱,笑容敛了敛。 “不喜欢?”他眼尖的捕捉到了她刹那面容的变化。 “我只是不喜欢凤凰这两个字而已。”她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慵懒,“有真名吗?” “倾岄。”他没有迟疑,平静的吐出几个字,“楼倾岄。” “比凤凰顺耳多了。”她看着月光透过纱帘打在他的肩头,光似乎穿过了那身子,整个人犹如月光刚刚凝结化出的人形,灵秀无方。 “你是江湖中人?”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邀请,指尖擦过她的鬓边,掬起她的长发,在鼻间嗅着。 “为什么这么问?”她抬起目光,“你似乎对江湖中人很熟悉?方才那人明明是凝气传声,从前院直接传到你这高阁之上,你竟一点也不意外?” 他的手指在她发间轻绕,拈上金钗,拨弄着钗下垂着的火莲花。她轻笑了声,静静的闭上眼睛,享受着他的伺候。 “我会这么问你,是因为你身上的紫衫。”他眼中闪了些许揶揄,“近日里来阁中的人,十人竟有九人穿着紫衣,无论男女,倒是一点相同,都是江湖中人。” “嗤。”她笑中无奈的摇首,在他指间金钗入手的同时摇落一头青丝,“竟然有这样的事,那我是否该考虑换身裙子了。” “这颜色神秘高贵,不是所有人都能衬得出的,既然能超越他人之上,又何必在意雷同?”他手中的钗渐下,拨弄着她颈项间的盘扣,“至于那人不能引我震惊,实是因为最近城中的江湖人士太多了,多到若不是江湖中人我反倒有些惊异了。” 尖尖的钗头在她颈项间滑动,她也懒得睁眼,任由了他动作。 “不是有人说武林中流传的两柄宝剑在‘定州城’出现么?”他口中话语懒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人颈项间的扣子上,“我本以为你也是为那‘惊雷’‘雪魄’而来,如今看来倒不是了。” “为什么?” “眉眼间的神态。”他回答的漫不经心,“您不是会为流言所动冲动行事的人,您根本对那东西无心。” 她莞尔,不语。 “啪……”盘扣应声而开,优雅的颈项纤细美好,他手中的金钗细细动作,挑上第二枚盘扣。 “倾岄能问您姓名吗?”第二粒扣子在他的话语间轻柔的跳开,曼妙的锁骨展露风情。 在花楼中,这绝对是不合时宜的问题,这里只有迎来送往只有一夕欢乐,便纵然是长久的恩客,也要对方自愿说,而非询问。 但就是这样的问语从他的口中娓娓道来,说不出的诱惑温柔。 手臂勾上他的颈项,在吮上那两瓣温柔前,三个字飘飘而出,“单解衣。” 笑容展,手臂懒上她的腰身,舌尖勾上她的舌。 挑开唇,舌尖如游蛇般钻了进去,带着他身上暖暖的香气,覆上她的气息,舌尖滑过她的齿缝,与她极尽缠绵的吻着。 若不是此刻亭台水榭外的轻歌曼舞酒令划拳声,断然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场镜花水月的欢爱,而以为是月下两位有情人的缱绻。 也算不上买来的**,因为他没要缠头,而她也没打算给。 有些人,是买不来的。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眼前这楼中花魁便是其中一位。 他看上她了,一夕尽欢,仅此而已。 “解衣……”他轻轻的喘息,留恋在她的耳畔,“可愿为我解衣?” “乐意之至。”她翻身,将他压在轻纱与地板间,看他发丝披散如扇,蜿蜒如水。 唇,从锁骨细细**而下,在如玉胸膛间留下红花明媚,他手指顺过她的发丝,让那青丝从指尖滑过,低叹轻吟,顺从的表情更添了几分任人蹂躏的诱惑。 她看着他胸膛起伏,呼吸微带急促,眼神凝停在他胸口,意味深长一声,“你果然是傲气。” 他眼中水光潋滟,眼尾挑起一丝勾魂的光,“我未点‘守宫砂’,信不信只能由你了。” “为何不信?”她的手指点上他的眼角,“就冲这份傲气,我便信。” “那解衣是喜欢这里,还是床榻之上?”那声音一丝丝,吟着她的名字,笑容让纱帘外的月光失了颜色。 “你扯下帘子,不是已经告诉我答案了吗?”她的手指勾上他的裤缝,渐渐深入。 “那是因为你满意这里。”他的手指,轻轻拉开她的腰带,将那柔软的身子贴向自己。 一夜,吟咏。 这倾倒山巅月色的男子,用他另一种浅吟低唱征服了女子,也用他傲然中的温柔弥补了青涩,在月光轻纱中与她领略着激情。 这慵懒肆意轻笑的女子,将这一拢月光收入怀中,在他渐浓烈的香气中沉迷,直到月色渐西,东边紫薇闪烁。 房中的红烛早灭,夜色中交叠轻喘情、色。 正文 短暂的情人约定 清晨的光从窗外撒入,落在雕花床脚,阳光线中浮尘点点飘飘,纱帘在半掩的窗外风下柔柔的抖动。 房内还残留着未消的缠绵气息,被风吹散了丝丝缕缕。 床榻上的单解衣轻悠悠的睁开了眼,清明神采。 侧首身边拥着自己的男子,青衫压在身下,浅浅的挂在肩头,半露在外的肌肤上点点红紫,明媚鲜艳,诉说着昨日的疯狂**,那紫红从肌肤下隐隐的沁出,更让他散发着无形的诱惑力,想让人更加侵占拥有。 即便如此,睡意中的他单手拢着她的腰身,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以自己的身体有意无意的遮挡了窗外晨风的姿态,很有些温柔护卫的味道。 他的发丝半掩了俊秀的面容,柔柔的呼吸吐在她在脸上,眉眼间略带着些许的餍足,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 她的手指拈起一缕发丝,在手心中细细的绕着。 他可真疯,昨夜两个人犹如**般的吸引,足足肆意狂浪了一夜,她能感受到他的青涩,但更震惊于他的求知,她喜欢他的放任,就这么直到天微明。 有些人上青楼不过是纾解身体上的需要,骨子里并不希望留下太多印证,也不喜欢给对方太多痕迹,而他们…… 看看自己身上,也是一样的色彩斑斓,不比他好上多少。 晨风总有些凉意,他几乎光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完美的身形如玉雕般,静静的绽放着玉质的温润色泽。 拽了拽软被,想要盖住他。手才动,身边的人已发出浅浅的低叹声,一双睡意慵懒的双瞳微启,残留着缱绻的余韵。 惊诧他的警醒,她索性拉过被褥,将两人遮盖,“吵醒你了?” “没有。”他手掠过鬓边,浅笑,“一直未眠。” 果然是心思剔透的人,随意的一句话,就能勾起人心头的得意,她笑了笑,“不休息会?” “你要走了吗?”低哑的嗓音中,是不经意的诱惑。 于她而言,走或不走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眼前人那反问中的意思,似乎让人不忍拒绝。 静思间,他的臂膀揽上她的肩头,身上的淡香沾染上她的身体,她嗅了下,“檀香?” “是。”悄然的阖上眼,眉宇间有些疲倦,笑容却俊美潇洒,“与这烟花之地不合是吗?” 檀香,本该是清心禁欲之地燃点的香;这男人处处与众不同,偏又显得这么合情合理。 “适合你。”或许,也正是他超然中的随性,才挽留她昨夜留下,即便刚才眼中有极小的眷恋一闪而过,他依然平静的做出了身份应该的事,只是询问她是不是要离去。 门板上传来急促的敲声,老鸨急急的尖叫犹如被捏着喉咙扑腾的母鸡:“凤凰啊,你是不是留客过夜了?” 俊秀的眉头蹙了下,那火急火燎的嗓音又一次刺耳,“我没看到客人离去,是不是你留下了?凤凰……凤凰……” 下床,拢衣,开门 一气呵成流畅无比,衣衫半挂在肩头,发丝披散赤足,他就这么散漫的站在门边,低低的嗓音轻笑,“您吵我休息了。” 肌肤半露,点点痕迹就这么展露在老鸨面前。那张老脸顿时经历了惊讶、了然、失望、痛苦、悲壮的扭曲过程,停在如丧考妣的状态。 “啊……”鸡嗓子更加壮烈哀嚎,“你知不知道你是清倌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头牌啊,你知不知道……” 下面的话,被关上的门掩在了外面,只有一声男子的慵懒,“再嚎一句,我就走。” 当清凉的身体重新回到软榻时,只看到女子咬着手指轻笑的表情,侧身半撑着螓首,“我付不起你的缠头。”她眼神明亮,清澈如泉,“昨日有说过的。” “我不要你付钱。”他回应宁静,目光停驻她的面容上,“昨日我也说过。” “理由?”她淡淡的口吻更像是面对外人的疏离,“天上的馅饼掉在面前,怕有问题啊。” “有问题你也啃了。”他笑意漾开,春风拂面,目光转落一旁的琴上,“只因你懂琴。” “就这个?” “还因为……”他的纤长手指掠过她的眼角边,“你冷情,我也是,我追求短暂的温柔体贴,却不喜欢长久的羁绊,我自认不会看错人,你现在合适我。” 现在,一语道破他的心思,他要的是某日飘然而去的时候,身边的人不会挽留不会强求,暂时的情人关系。 她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若不是昨日看穿了他骨子里的任意,她又岂会下嘴啃这美食? “你能自赎?否则她不会如此表情。” “你说呢?”他轻巧在床沿坐下,“两年多了,若做不到,岂配花魁之名?” “你寂寞了。”她笑出声,“寂寞到饥不择食的选上我。” “你也寂寞了。”他俯下身体,吻上她的唇畔,“寂寞到跑来这‘定州城’看热闹,还答应我的提议。” “你也好奇这‘惊雷’‘雪魄’的故事?” “我只是想看热闹,看别人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很打发时间。” 她没有否认,既然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剔透如他见千帆过尽,又怎么会猜不到? 她手微招,桌上一盏冷茶入手,“看你也无睡意,想听它们的传说?” 手抹过她的指尖,唇就着她的手含入茶水,轻轻覆上她的唇,当清香哺入,他才笑着吻上她的颈边,“莫负了清晨大好时光,听故事,不如做有趣事。” 美人相邀,岂能不从?她的手抚上他的腰身,媚眼如丝。 “惊雷”“雪魄”的出名,不仅仅因为它们是一双神兵利器,更因为它们昔日的名头。 昔日神秘的“琴剑双绝”随身单琴双剑叱咤江湖,罕有对手,却在十余年前忽然绝迹江湖从此再无了踪迹,如今“惊雷”“雪魄”重出江湖,大家觊觎的只怕不仅仅是这双剑,而是这剑背后那属于“琴剑双绝”独步江湖的武学。 床榻上的楼倾岄懒懒的翻了个声,嗤笑了下,不屑的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说的简单,了了几字,他回答的更简单,就这么一个姿态。 一日一夜,两人就这么腻在床榻间,仿佛寻找到了某种契合点,不断的带给对方更多的巅峰。 “你饿么?”沐浴过后的他拿着棉布,细细的包裹她的发丝,温柔的擦拭着水滴,自己黑发淌下的水珠却湿了半幅衣袖。 此刻他的表情,更像是体贴的夫婿在梳弄着爱人的发丝,柔情蜜意尽展。 “你喂饱了我,我若不喂饱你,岂不是对不起你日夜卖力了?”她手一挽,将他牵了起来,“不介意这般出门?” 滴水的发在腿弯,他浅笑,“夏日凉爽,这样又有何不可?” 他随性,她更不羁。只是当他们手挽手出现在楼边的时候,喧嚣的阁中顿时一片寂静,无数目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各种眼神复杂。 质疑,猜测,妒忌,羡慕 真是眼神如飞刀,刀刀如有形,眨眼间单解衣几乎感觉到了身上数百个窟窿被捅了出来。 “你故意的。”她脚下落步,恍若未睹,平静的走下楼梯,“我该带着你跳窗出去的。” “你真不知吗?”他轻笑,体贴的手拢上她的肩头,扶着她手臂一步步行下,眼神只望着她的脸,浅笑盈盈。 “你现在是我的,省了打扰。”她平静的开口,将心思坦然露出。 “我现在是你的,不想被骚扰。”两人相视一笑,在种种声音中迈步出了“蓝衣坊”的大门,留下身后无数叹息扼腕声,还有老鸨哭丧着的脸。 出了大门,他不再是那个绚烂光环下的花魁,而是肆意的楼家公子,从路边的小摊一路慢慢吃,吃了糍粑吃糖果,半点不在意被人偷眼议论,偶尔一个自我满足的笑容,她只听到耳边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开放的国度,男女之间看到心仪的人,通常都直言搭讪,尤其是有些地位家产的人,更是完全没有顾忌,所谓强者吃肉,弱者喝汤就是这个道理。 繁闹的城,街边长长的灯笼悬着,他的笑容在灯光下无邪纯净,拈着手中的梅子朝她扬起手,“你吃么?” 静静欣赏他的表情,摇摇头,却伸手拿过他咬了一半的糍粑,细细的咬着。 “你很少出门?”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轻松,还有望着零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期待,于是就成了,他拿着就走,她在身后抛着银两的情形。 咬着梅子肉,他忽的伸手,把半枚梅子肉塞到了她的嘴边,“不喜欢被人围观,带着青楼的名头,看我的眼神几乎都是想怎么把我扒光压倒。” “我没有吗?”她摇头苦笑,含下那半粒梅子,顺势舔过他手指,酸甜的味道伴着檀香,一起入了唇。 她是没用那种眼神看他,她只是直接做了而已。 他手腕抬起,遥遥指着前方一角高楼,快乐在眼底跳跃,“听说那的菜很不错,去吗?” “你可真能吃。”一路上,他几乎没停过嘴,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知道如此完美的身形是如何保持的。 他笑意清浅,声音低低,“体力消耗过大。” 她一声笑,牵上他的手,朝着他指着方向行去。 他的手指很漂亮,却不是柔软的触感,指腹处还有些微的薄茧,交叠相握间能感觉到掌心的力道。 若没有些力量,是难以驾驭琴弦清韵,这一点她毫不意外。 高楼临水,半边澄碧尽在眼底,远处扁舟隐隐,歌声悠悠。风过处,江水气息扑面而来。侧面,城郭隐隐,灯火盏盏。 “你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她倚栏而靠,悠然呼吸着风中的味道。 “你不喜欢吗?”他张开双臂,青衫在风中猎猎飞舞,发丝飞扬,在月色下堪如乘风而下的仙子,不经意就要被吹走了。 忍不住的伸手,抱上他的腰身,看他任意的笑容在月下绽放,胜过月光凝练如水。 远方,一道红光半冲,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在楼倾岄的低咦惊讶中,她了然的眼神下吐出一句,“只怕是‘惊雷’‘雪魄’出世了。” 侧脸身边的男子,“你不是想看热闹么,带你去看?” “好。”他眼中的兴奋跳动,将自己靠上她的肩头。 脚尖点地,人影翩跹,在夜色下飘然无声的朝着红光冒出的地方而去。 正文 琴、剑、仇 七层佛塔,黑色尖耸,塔檐下挂坠着的塔铃在风中清脆的飘远。 人影落在塔檐,女子的声音低低,“这里风大,冷吗?” 手,握上男子的掌心,暖意张开。 衣袂在风中扬起,他温柔浅笑,随意的在瓦片上坐下,“你如此体贴,小心我爱上你。” 她贴着他身边坐着,手臂拢着他的臂膀,不羁的扬起唇角,“你伺候我吃穿伺候床第,我若对你不好一点,明天你跑了我可没有金主了。” 他吃吃的笑声比风铃更脆,手在怀中摸摸索索,不多时掏出一包炒熟的玉米粒,咔咔的咬了起来,像一只蹲在塔楼上的小耗子。 她单手撑着脸侧,静静的欣赏着他的姿态,看着他悠然自得高高抛起玉米粒,轻巧的接住,然后就是咔咔的咀嚼声,偶尔一两粒掉了,他不舍的目光还会追随而下,惋惜一叹。 看他,远比看脚下那些明晃晃的火把,密密麻麻各色人群来的养眼的多。 “我还以为,能看到一堆打的头破血流,刀光剑影的热闹呢。”楼倾岄惋惜叹气,“都这么傻呆呆的站着,没劲、真没劲。” 可那眼神里,分明流动着看好戏的神采。 他没说错,下面影影绰绰的怕不有好几百号人,各种声音夹杂着,犹如闹市菜场般嘈杂,间或几句咒骂,粗厚的问候爹娘祖宗的嚷嚷,但是却不见任何动手。 “你以为他们是傻子?”看他吃的香,她忍不住伸手拈了一撮,慢慢咬着,“先动手的消耗体力,然后就等着被后来人砍,谁不想等到后面拣便宜啊。混江湖的是拿命混的,玩掉了可没有第二次。” “所以大家都傻傻的站着?比谁站的更久么?”他细细的笑出声,手中的玉米粒撒落青衫上,“原来混江湖,就是比罚站。” “只怕是有大人物在,不然你想看的热闹早看到了。”她目光远眺,将视线平静的投射在人群中。 人群拥堵,层层叠叠的围着一个宅子,有装束井然独树教派特色的,也有布衣草鞋犹如市井无赖混混的,当真是三教九流齐聚一堂。 就是这样的混杂中,偏又有种无形的力量牵制着他们,让他们忌惮着,倒是有一点,就是无论素雅整洁,还是鹑衣百结,大多是紫色,有些就算不是紫色衣衫的人,在腰间围了条紫色的腰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个门派大聚会。 “果真,好多紫色。”她好笑的捂上脸,摇头。 “是因为‘紫衣侯’吗?”楼倾岄眨了眨眼睛,“据说此人一出江湖,当时就把‘天机子’弄的三年说不了话。不知道快了多少人心,刹那成了江湖的偶像。” “这你也知道?” 他抛着玉米粒,“当然,也不看我身处什么地方。那老家伙又是排榜,又是揭短,天怒人怨的,这一次闭嘴,私下多少人叫好。” 他手指处,正是人群包围的中央,“那就是‘惊雷’‘雪魄’?”月上中天,火把隐隐,直将这个宅子照的犹如白昼般,高处看去,任何角落清晰可见。宅子正中,两柄剑直插青砖,剑身映衬着光芒,一柄黑沉如墨,一柄薄透似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 隐隐的华光流转,勾引着人心底的觊觎的**,白剑锋锐的剑身,透骨的寒气,更是让人忍不住的退开两步,避其锋芒。 单解衣的眼神在月色下跳动着流光,“看到没,‘少林’‘武当’‘崆峒’各大派都有人到,谁敢动手抢?” “那黑道的不是很吃亏?”他似乎吃饱了,停下了动作,顺着她目光的指引瞧去,“据说黑道中人都喜独来独往,相比起来和名门大派抢很吃亏哟。” “不会。”她淡淡摇头,“黑道有黑道的规矩,有些教派的教义甚至超越名门大派,对弟子的挑选更是苛刻,只不过武功路数不为白道承认而已。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团结,更鄙夷名门的满口仁义道德,有帐关起门算,该对外的时候可是义气的很。” “你似乎更崇尚黑道的行事风格。”他侧脸,眼神望着她的双瞳,有些探索。 “如果我仁义道德,昨夜就不会上青楼,更不会……”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欺身上前,彼此间的距离小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唇上的热气撒在自己脸上的温暖。 “那我没有成就感了。”他撅起唇,唇瓣如蝶翅轻展,刷过她的唇瓣,“让一个禁欲太久的人为我动欲,绝对比不上让一个阅尽千帆的人动性让我满足。” 这小子,太自信了。 “你信不信我敢在这里要你?”她咬了下他的唇瓣,残留着甜甜的玉米香,混杂着他身上的檀香,很是勾魂。 “你敢要,我敢叫。”他一副引颈就戮听之任之的表情,表情却是跃跃欲试。 这哪是刚开、苞的青楼小倌,分明是风月老手脸皮厚。 她眼中的危险气息渐浓,他唇角的笑意渐大。 “众位武林同道,因为‘定州城’一个传言,召集如此多的人物前来,未免江湖厮杀,老叫化子暂为主持这场事,协调双剑重入江湖事宜,不知可有人反对?”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场中所有人的叫嚣,也打断了塔檐上两个人无声的暗战。 丐帮,天下第一大帮,不属于黑道,亦不算是白道,此刻丐帮出面倒是最为合适不过。 他的话语刚落,人群最前方已有人开口,“吴帮主,这‘惊雷’‘雪魄’可是我们‘排教’最先看到的,按照江湖规矩,无主之物谁先拣谁先得,是不是该归我们‘排教’呢?” 单解衣的耳边痒痒,有人靠在她的耳边,懒懒的问,“什么是‘排教’?” “就是以放舟渡排为生,久了就结成教派,偶尔也做些湖中打劫的营生,看对象而已。”她冷静的看着场中,手已捏上了腰间某人缓缓移动的掌心。 “胡说!”一个声音猛跳了起来,“明明是我们‘天山’派先进的院子,是你们仗着人多,动了手。” 一时间,喝骂声起,再次杂乱成一团。兵刃出鞘,在火把的映衬中霍霍闪亮。 “慢着。”鹑衣老者缓缓举起手中的青竹杖,那昭显帮主身份的杖子无形中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吴半中以全丐帮的名誉起誓,此事绝不偏袒任何人、任何帮派。” 中气十足的话,再一次将场中一触即发的状况压制了下去,双方互瞪着对方,刀入鞘。 “‘惊雷’‘雪魄’是当年‘琴剑双绝’名动江湖的武器,吴某作出如下安排,各位看是否有异议。”他缓缓的开口,“第一,先验证双剑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惊雷’‘雪魄’。” 一句话,又让不少眼红的人低下了头。 如今真假都不知,就出手抢夺,太傻了。 “找谁验?”有人在人群中小声的咕哝着,“万一是真的,被说成假的,那岂不是便宜了验剑的人?” 吴半中朝着人群中某个位置拱了拱手,“谷先生,还麻烦您了。” 一袭书生袍,半卷破烂书在手,四十开外的男子在人群中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可惹不起这事,看看热闹就行了,书生不会拒绝人,但要早知道是这个事,得罪人也不来。” “呀。”他这形象,惊动了不少人诧异的低呼,“‘六全书生’谷南暄。” 此刻,单解衣耳边也传来一声长长鼻音,“哦?他啊……” “他在江湖中武功二流,名声却是一流,号称书画诗酒茶剑六全,不过老好人一个,无论黑白两道登门请求,能做到的事绝不推辞,最好风月雅致,莫非你……”单解衣看看被他解下的腰间丝绦在他指间绕转把玩,眼神挑向他。 “我不卖菊花。”毫不掩饰的嗤了声,“这声音我听过,昨夜。” 单解衣也忽然想起,昨日两人情缱时,那个煞风景的嗓子。 “若是谷先生,我们信得过。”有人开口,随即就是一片的附和声,书生白皙的脸上有些为难。 “论品剑,当世天下除您外,再无第二人。”吴半中再度拱手,“为江湖不起无谓争端,吴某恳求您验剑。” 谷南暄叹了口气,小心的收起掌中的书,酸儒之气尽显,这才慢慢的走向两剑之中。 手扬起,“惊雷”如手,指间弹向剑脊,剑身颤动嗡鸣顿起,三尺青峰在众人眼底晃动着锋锐,让不少人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他眉头皱了皱,放下“惊雷”,抬腕抽出了“雪魄”。冰清剑身,反射着持剑人严肃的表情。 这一次,他的手指擦过剑身,留下一道红色的血痕。 “哎呀……”有人忍不住的叫出声。 塔檐上的单解衣看着他的动作,叹息,“若是他把研究这些书画茶剑的精神放在武学上,怕不早是江湖中的顶尖高手。” 血滴在剑身上,凝而不散,更显剑身冰雪,血迹艳丽。 想也不想,他再度抽起“惊雷”朝着“雪魄”狠狠的砍去,双剑上寒芒微吐,透出他灌注内力的全心一击。 双剑交击,内力互搏,刺耳的嗡鸣声回荡在宅内,有人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内力低的已捂上了耳朵,更有人叫出声,“莫要打坏了。” 谷南暄手一松,两把剑重新落回地上,斜斜插着,而他只是平平静静的吐出两个字,“假的。” “怎么会?”有人喊出了声,“谷先生,这双剑如此锋利,怎么会是假的。” 谷南暄捋捋衣衫,整整袖子,又是那个书生酸腐的状态,这才慢慢开口,“传说中‘惊雷’无锋厚重,而此剑太过锋利,不似传说中的古拙。‘雪魄’沾血即吸,更有‘血魄’一说,这柄剑却凝血不散。而‘惊雷’‘雪魄’双剑据说互相吸引,若是双击必然是缠绵嗡鸣的低吟,而不是这种刺耳的交击声,这双剑虽然算是上乘之物,绝不是‘惊雷’‘雪魄’。” 定论下,各种失落声起,不仅仅是哀叹双剑为假,更哀叹的是“琴剑双绝”武功没有了妄想。 吴半中再度拱手,“既然如此,那吴某就做主将这两柄剑先行带回,调查是谁人假传消息,引起武林风云。” 大部分人都没有了兴致,人群三三两两开始朝着大宅外面走去。 “没热闹了,我们也回吧。”他眼神散发着明白的诱惑,声音低低的,身体的重量全然的覆在她的身上。 她狠狠的吮上他的唇,手指拧上他的腰身,“你食髓知味了是吧?” 腰身蛇般的扭了下,玉米粒稀里哗啦散了,从他膝上掉下。 此刻的某人早管不了什么玉米粒,只是勾着温柔,“我只是想继续我们的晚饭,你饿着我了。” 到底饿的是哪,她清楚的很。 正待起身,一阵噼啪的声音让她忍不住的抬头,而同时,正准备离去的武林中人也被这声音惊动,停下了脚步。 诡异的绿色,在天空中飘动,伴随着哇哇的啼叫,朝着大宅的方向落下。不,应该说,朝着那两柄剑的方向落下。 幽幽的绿色,诡异的啼叫,半天才让众人分辨出,这荧荧的颜色下,是乌鸦的啼叫。 世上有荧绿色的乌鸦吗? 没有 世上有夜晚活动的乌鸦吗? 不知道 但是在夜色下,这碧绿颜色的乌鸦,仿佛从地狱鬼界中逃出的生灵,散发着惨惨的色泽,天空中飘落几根羽毛,也是惨碧惨碧。 乌鸦仿佛被无形的线牵着,齐整整的落在众人面前,完全不畏惧人群的喧闹,静静的停留在两剑边。 高处看去,一个惨绿色的字映入眼帘,让单解衣微蹙了下眉头。 那是一个仇字,报仇雪恨的仇字。 黑夜,绿鸦,仇 不仅仅是诡异,甚至还有些血腥味在蔓延飘荡,那些乌鸦拍打着翅膀,地上就多出一道血痕,越拍打,血腥气越浓。 场中,不知何时寂静无声,显然大家也看出了那个字。 吴半中脸色凝重,朝着乌鸦的方向踏出一步。 一步,翅膀再拍,却是突然的起飞,所有的乌鸦刹那间飞的高高,远远的在夜空下排成绿色的线,眨眼不见了踪迹。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事情惊到了,若不是满地的血迹犹存,有人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乌鸦是不是错眼。 “吴帮主,那是什么?”有人惊呼。 那道道血痕中,一本书静静的躺着,仿佛凭空出世,无声的等待着人翻阅。 月光,火把,血色,书页在风中被悄悄的翻开,勾勒着他人看不懂的字眼,跳跃着古怪的线条。 页首上,几个古篆大字清晰,谷南暄最先惊诧的吸了口气,“桃花流水。” 知道“惊雷”“雪魄”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桃花琴”?因为他们同属于“琴剑双绝”的武器,双剑藏于琴,双剑是杀人利器,“桃花琴”同样也是,而“桃花琴”据说一曲出散魂震魄取人性命的精髓,就在于它的曲子——“桃花流水”。 单解衣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一下,只怕真的看到热闹了。” 正文 桃花流水 真耶假耶 纵然是江湖中人见多识广,在这阴风阵阵的状态下,也有些暂时的失神,吴半中轻轻一咳,总算扯回了不少人的神智,他慢慢走向书页,缓缓的俯下身体。 “吴帮主,小心有毒。”有人率先提醒,而吴半中只是迟疑了下,就伸手拿起了书页。 泛黄的纸张,在风中胡乱的翻着,他顿了顿,将书递给谷南暄,“请谷先生验证下,这是不是真的。” 谷南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接过书册,仔仔细细的端在手中,恭恭敬敬的翻开。 一页……一页……又一页…… 他的眼神平静中带着顶礼膜拜的敬仰,在书页上停落,手指摩挲捻着纸,不时凑近嗅了嗅,终于在众人焦躁不安中抬起了头,“书,不是仿造的,最少有三十余年的时间了,是绢帛丝制的,在磨中掺进了金粉,应该说是价值不菲。” “那是不是‘桃花流水’的曲谱?”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到点子上,吴半中的一句话,提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谷南暄回答的干脆明白,“谷某虽然喜欢附庸风雅,但江湖众人皆知我对音律无能,做不到鉴定,只能鉴别书是否真实。” 这个回答,只能说给了等于没给,这个所谓的“桃花流水”到底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桃花流水”依然没有答案。 “那怎么办?”这一下,就连江湖经验老到的丐帮帮主也有些为难。 “找琴师弹曲子,‘琴剑双绝’不过绝迹江湖十余载,老一辈中定然有人听过‘桃花流水’曲子,只要找个琴师弹下,就知道是不是那曲子了。”谷南暄慢慢开口。 所有面面相觑,江湖中人,舞刀耍剑或许一流,音律却真是没几个人懂,谷南暄这种喜好风雅的人物都是独树一帜的怪胎,若不是性格还好,早为人不齿嘲笑了,以命相混的地方,练功才是第一。 “不过……”谷南暄叹息着,将书页反了过来,“可惜,只有半本。” 薄薄的书页后,没有底页,线装有些松脱,挂着残留着的绢片,竟像是硬生生被人扯下一般。 可是,即使是半本,也依然散发着它致命的吸引力。半套绝世武功,也是绝世武功! “帮主!”有人迅速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我方才和人追踪那群绿色的乌鸦,它们直入树林,太过密集的树丛,无法追踪。但是这宅子的背景,我已探听了出来。” “什么?”吴半中微点了下头,示意乞丐说下去。 “就是……”小乞丐看了看站着的众人,深吸了口气,“这座宅子属于一家富户,可是这富户在七年前的某夜,被人血洗满门,官府认定是流寇抢劫而定了案据说经常夜半时分,有人听到鬼唱歌,看到荧光点点。都说是怨气不散,从此宅子也再无人敢靠近,就连打更的都绕道而行,因而成为城中禁忌之地。” 风吹过,树上的树叶飘飘的落下,人群中有人惊咤一声,却是一片树叶抚过头顶。 众人哄笑中,塔檐上的楼倾岄靠着她的身体,“我们走好吗?”他不自在的动了动,“渗人。” 显然,有人因为刚才那群绿色的血乌鸦感觉难受了。 那群乌鸦,那血翅痕迹,就连久混江湖的人都觉得阴森难受,更别提他这只见风月的普通人。 “好!”她挽上他的手,站起身。 耳边,吴半中的声音还在絮絮,“我会连同黑白两道的威望人士,对这本琴谱做出鉴定,请众位指派信得过的人士共同守护这本书。” 楼倾岄借着她的力量站起身,忽然脚下一滑,靠上她的身体。 “怎么,吓着了?”她笑着扶上他的腰身。 秀美的男子扬了扬弧度漂亮的下巴,“坐太久,腿软了而已。” “嗯?”她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做太久,腿软了而已?” “男人的尊严问题,少不了今夜要让你把话收回去。”他冷冷一哼,眼中火焰轻跳。 她玉掌微晃,笑的轻佻,“果然,男人的尊严都是靠两寸肉来博的。” 他漂亮的双瞳轻眯,眼角挑向她的眼眸,“才两寸吗?” “忘记了。”她答的随意,“一会好好量量。” 他的笑声轻轻播撒,在月光下含着浓浓的情、欲之色,她清楚的记得,昨夜的他也是这么笑的,丝丝轻扬,就像他手中的琴声一样勾人魂魄。 她忽的蹙了下眉头,未见身形动,已拉着他跃入空中,于此同时数点寒星破空而来,最后传到的,才是一声轻喝,“什么人偷窥!?” “不可!” “且慢!” 各种声音都晚了,暗器的始作俑者本就是下意识的出手,再是出声,待所有人阻止的时候,那暗器早到了塔楼上。 各种清脆的交击声,敲打着瓦片闪出的火星溅起,可那里哪还有人? 武当掌门灵虚白眉一颤,“好快的身法。” 天空中,悠悠然的飘来一句清冷的嗓音,“武林公然聚会,何来偷窥而言?‘蜂娘子’,念你下意识出手,略惩薄戒,切勿再伤无辜。” 声音没有方向,幽幽飘渺而至,判断不出年纪身份。所有的人茫然的望着天空,又何曾看到半点痕迹。 再低头,那发出暗器的女子手指捂着自己的胸口,指缝中红色的血珠沁出,她的脚边,整整齐齐插着八枚‘寒星镖’。 这武林聚会,为了多靠近些,难免拥挤,她的身边同样也站满了武林人士,几是身子紧贴,但这八枚镖,竟然穿透了无数人墙,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的落在她的脚边。 这一下,连德高望重的几位掌门脸色都变了,吴半中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你刚打了几枚出去?” 女子慢慢的摊开掌心,手中赫然躺着一枚“寒星镖”,艰难的挤出两个字,“九枚。” 青城掌门张破流比吴半中更快一步的拈起那枚“寒星镖”,目光撒过女子的伤口,“半分,若是左移半分或者再深半分,你都没命了。” 身法,手法,准度,都让人瞠目结舌。 更瞠目结舌的是,没有一个人看清了来者的容貌。当塔檐上男子笑声传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捕捉到了,可就是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的敏锐度,竟比他们的目光还快;那千里传声的,又分明是个女子…… 张破流和吴半中对望着,对彼此的眼神中读到对方的心意——这“定州城”,究竟引来了多少武林隐士,世外高人? “蓝衣坊”最顶尖的小倌房内,女子压着颀长完美的人,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感受着耳下胸膛阵阵的起伏,手指在他紧致的腰身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下,“你很开心?” 他轻哼了声,不是疼痛,更像邀请,“从来没想过,我也能这样月下飞舞,像神仙一般。” “没人说你如神仙一般吗?”她手指骚弄着他的腰身,换来他轻轻的颤抖,脸上笑容更炙。 她没有说出刚才躲闪出手传音一系列的动作,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也根本无意去炫耀什么。 “有吗?”他眨着眼睛,似是在回想,唇角的笑却更大。 她发现,每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弯弯,犹如新月秋水,配上那独特的神采,勾魂摄魄。 他双手揽上她的腰身,将她困在自己的怀抱,“解衣,再给我一个神仙般的晚上,好吗?” 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小小的祈求,感受到了他臂弯间存着的力道,生怕她下一刻就不见了的紧拥。 纵然是镜花水月,或有一刹盼是真。 那双始终不羁的眸子有了些许的震动,她手过处,轻纱落地,“承君相邀,不敢相负。” 不知是贪恋,还是开心,今夜的他比之昨夜更加疯狂,更加的开放,留恋着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索取。而她,也发现,自己与他的契合,更加的无间,也更加眷恋这男子火焰般的热情。 “你是妖精。”缱绻中,她叹息。 “那你就是神佛,再是妖精也逃不过你的收服。”他以唇,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如果,他们以为这一次再不会有人骚扰而极致缠绵到天亮,那只能说,来者不合时宜。 不仅仅是不合时宜,还不懂礼貌。 “客官,凤凰正在接客,您们能不能外面等……” “客官,凤凰不接男客,不接男客啊……” “客官,凤凰身子弱,可经不住七八人一起啊……” “客!”老鸨一字之后忽然无声,似是被人点了穴道。但是此刻单解衣已睁开了清明的眼,看看楼倾岄惺忪的眼神带着朦胧,不满的蹙了蹙眉头。 门上传来几声有礼的叩响,“请问房中是不是凤凰公子?我等几位盼公子一见,愿以一个时辰百两银子的价钱,恳请公子拨冗相见。” 没有回应,门外人显然不死心,第二次开口,“听闻凤凰公子乃是‘定州城’中最顶尖的琴师,吾等只想听公子一曲,听完便走。” 单解衣眼中不悦的神色刚起,某人的手指点上她的唇,细细的摩挲着,慵懒的嗓音旋即响起,“我出两百两一个时辰,请你们候着。” 她笑了,“没想到,你还真有钱,不如你买我好了。” 他勾了勾唇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给了阁主万两白银做我的缠头。” “我不想每日清晨被人骚扰。”她懒懒的开口,“只是我的住宿费,和你没关系。” 这般男儿又岂能用银两衡量身价?若她说是,只怕这钟灵毓秀的男子一腿就将她踹下床去。 “可是,还是被骚扰了。”他的眼神撇向房门的位置,不耐。 他不耐烦,门外的人更不耐烦,压低的嗓音细细碎碎的,被她听了个清楚,“掌门,不过是个青楼小倌,直接闯进去就是了,何必给他面子。” 他的声音才落,另外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从房间里似有若无的传出,“嗯……还要……啊……别……别摸……” 女子的手掌顿在空中,拍也不是,停也不是。 就在这一犹豫间,房中的声音再度传来,“您轻些……凤凰腰……可……可要断了……嗯……” 最后一个音,从鼻子里轻轻的哼出来,婉转了几个调,**蚀骨,直酥到了心尖上。 白发老者脸上表情怪异,手一挥,“晚间再来。” 几个人影匆匆去了,下楼时,还有女子情不自禁朝那紧闭的大门看了看,狠狠的咽了下口水,这才转身离去。 “我想你不喜欢与他人接触,这样不是很方便?”他调皮的眨眨眼睛,手臂拢上被褥,“这下几个时辰的清静是找来了,睡觉。” 他闭目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她默默的望着那张剔透绝美的容颜,静思。 楼倾岄,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儿? 正文 凤凰试曲 凤凰公子大牌耍完了,也是夜幕初上的时候,终于肯见一见那些在外面等待了足足一日的武林泰斗们。 只是武林豪侠没想到,他们只是被见,而不是见到了凤凰,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粉纱飘飘,摇曳着暖光软帐,酒泄留香,淡淡弥漫在房间内。一拢幕帘,将内外隔开,他们只能看到纱帘后,一个朦胧的身影。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纱帘后床榻上,一个斜倚半靠拈杯执酒的身影,无动于衷的享受着酒气熏染,仰首间入腹,又是一阵轻轻的斟酒声响起。 而纱帘后的凤凰,坐在地上,斜倚着床沿,手中的壶倒上身后人垂手中的杯子,“凤凰有客,承蒙恩客不弃,才有这短短一两时辰与诸位,不知道诸位想听什么曲子?” 几人互相对望,等了一日,没想到却是等来这样的结果,凤凰不肯露面也就罢了,这房中竟然还有其他人。 “那……”有人忍不住开口,“能不能请贵客稍避片刻,我等感激不尽。” “不可以。”温言软语的嗓音下,是男子的拒绝声,不是床榻上的人,却是楼倾岄。 头也不抬,他仔细的斟着酒,仿佛注意力都只为眼前的人,“客有先来后到,人有高下之分,凤凰眼中,先到为大,断然不能同意。” 一句话,将一干人等噎的说不出话,有人脸上已经露出了怒意,张了张嘴。 不待人开口,那纱帘后**的男声又一次低柔响起,“是众位寻凤凰,不是凤凰求列位,若不喜尽管离去,凤凰不收银两。” 开口的话又在身边老者的目光下憋了回去,愤愤的握紧了拳头。 老者双手抱拳,“凤凰公子,我们听闻您是城中琴艺最高超的琴师,有只曲子希望您能过目,看能否弹奏出来,你的贵客可以不离去,只恳请您单独看这谱子。” 话说的客气,那双锐利的眸子却始终盯着床榻上的朦胧身影,仿佛要看透那层纱帘,将人看个清楚。 那床榻上的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懒懒的抬了抬手。 依稀听到男声低低的笑声,“你给个吻,我便去。” 纱帘能隔绝清晰,却透出了身影姿态,床榻上的人勾着男子的颈项,两人身姿渐交叠。 浅浅男子吟声,酥软了所有人的骨头,老者忍不住的低下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吮吻声落,男子满意的笑了,慢慢起身,伸手掀开了帘子。 灯火刹那黯淡,青衫翩翩,发丝垂落,黑色悠然晃动,再脸侧慢慢落下,映衬那如玉冰雕般绝色容颜,挑起的眼角,风情万种,笑意中缓缓举步,手指绕着长发缕缕,丝绦飘逸。 刹那,整个房中的人都被那盈盈一笑而震撼住,老者再度低首合十,闭上眼眸。当纱帘归落平缓,才恍惚发现,他们已失去了观察床榻上人的最好机会。 纤长的手指摊开,直指着最上首的人,“什么曲子?” 吴半中双手抱拳,“有劳公子。”这才将怀中的曲谱掏了出来,双手仔细的抚了扶绢页,带着崇敬的表情递到楼倾岄的面前。 接过书页,目光只在页首上几个字间滑过,他忽然松手,那书册又丢回了吴半中的怀里,“对不起,我不弹。” “为什么!?”有人终于忍不住的跳了起来,“你说等,我们等了;你说要容外人在这,我们也许了;你折腾我们一天,就给我这么一句话?” 眼神,冷冷的停留在怒意冲天的人脸上,俊美的脸上笑意早敛,在眼神微眯间,冰寒的吐出一句,“凤凰不过是青楼中人,没有倚仗没有依靠。迎来送往讨着生活,不过就是为了活下去,若是我弹了这‘桃花流水’,只怕要不了几日,性命都不保。纵然有幸留了命,只怕这生活再也不得安宁,你说我弹是不弹?” “你也知道‘桃花流水’?”女子又一次跳了起来,紧张的瞪着楼倾岄。 “昨日尹家老宅江湖聚会,整个‘定州城’都传遍了,大清早起来吃个饭,满楼都在议论什么‘桃花流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楼倾岄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如此杂乱的江湖人物聚会,昨夜发生的事犹如长了翅膀般,别说‘定州城’,只怕不出三两日,全江湖都要知道‘桃花流水’重出江湖的事了。 他虽然倨傲,但是话却字字在理,身为青楼中的小倌,没有任何保护势力,沾惹的事越多对自己越麻烦,为了性命推辞这个烫手的山芋,理由不可谓不充分。 他遥遥执起手中半盏茶水,“众位,请茶。” 请茶送客,赶人的态度已经表明。 吴半中和身边两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他站起身,“凤凰公子,若您能试这曲谱,‘少林’‘武当’‘丐帮’‘三十六盟’‘四十八舵’愿联手向武林中发出保护令,任何人想冒犯你,就是与黑白两道作对,之后我们会联手一直保护你的安危,只要你愿意,这个保护令永远存在。” 楼倾岄偏着脸,迟疑思考着。手指轻抹过吴半中的掌心,将那琴谱拈入手中。 翻开第一页,红唇微动,目光震了下,“啊?” “凤凰公子,怎么了?”吴半中比他更紧张,连忙开口。 手指轻摆,他的表情恢复了从容淡定,“这曲子不好驾驭,若是一般的琴,只怕弹不了几句,便断弦裂琴了。” “你怎么知道。”有人傻眼,下意识的相问,却换来一个嘲弄的眼神。 他是琴师,这城中顶尖的琴师,若是看不出岂不丢人? 楼倾岄抱着琴,目光在第一页上久久停留,眉头越蹙越紧,手指按在琴弦上,却是始终没有弹出一个音。 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脸上,随着他表情的变化而变化,呼吸的节奏也随着他的呼吸而动。他皱下眉,大家的脸色就抽一下,他翻过一页,众人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只有一个人完全不受他的影响,慢慢的斟着酒,在床榻上悠然的饮着,房间里重复着单调的声音,斟酒,再斟酒,还是斟酒…… 终于,他的唇角露出了笑容,慢慢阖上书页,闭上了眼睛,依旧未动手指。 除了几人脸上有些微的不耐,那些掌门帮主脸上的表情反而是小小的惊喜,没有人敢出声,没有人敢催促。 琴声,滑过,刹那震响。 明丽的声音,清泉水滑,流淌在众人耳边,整个室内顿时被一股浅浅的水汽温润笼罩了,曲调婉转悠扬间,灯光柔媚,仿佛流淌着的水雾在房间飘散,那一缕光芒,像极了夕阳下的残影,投射在溪水面上,被带着远去。 眼前,仿佛飘过一瓣瓣的粉嫩桃花,在溪水上载浮载沉,从上游而来,在清澈的水中荡下。 曲调忽然一变,猛的高昂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耳边,似是兵器交叠,一声又一声,一声高过一声,肃杀的气氛在空气里渐浓,仿佛凝结了所有人的呼吸。 溪水中的桃花,早幻化了景象,那朵朵红艳,分明是血色,染红了溪水,染红了视线,染红了那最后一缕残阳。 有人开始皱眉,有人的手指忍不住的跳动,又被强行的压制住。一名大汉猛的握住了拳,全身的劲气散发开,杀意迸发。 那斟着的酒声突然停了。 忽然一声佛号高宣,突兀插入到琴曲中,老和尚沉厚的嗓音低低颂着经文,手掌按着大汉的手腕。 在经文的流泻中,大汉似乎醒了,那贲张的劲气又渐渐敛了,收了回去。 斟酒声再起,平静。 而楼倾岄的琴声却未停,也完全没被老和尚的经文节奏打乱,他沉寂在自己的琴声中,飞快掠动着指尖。 曲调渐高,却不是刺耳,而是震闷,仿佛一柄重锤在不断敲击着人心,他的和弦勾着主音的颤抖,奇异的和鸣成诡异的声音。 杀伐气,浓烈的似乎能嗅到血腥,更多人的眼中,浮现了杀气,若不是在佛经声声中,只怕早已癫狂。 手拢,曲停,顿在最高处。 胸中一口憋闷之气更浓,似乎全力的一击在聚气后,生生顿在了丹田处,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某人甩下手中的琴,不由分说的撩开帘子,魅惑的男子之声带着三分撒娇,三分讨好扑上床榻,“手疼,给个吻。” 没有人再去想他,也没有人再去好奇床榻上的人是谁,他们完全沉寂在曲声中,寒着脸,互相望着。 “了无禅师……”吴半中良久,才憋出一个名字,看向老和尚。 而老和尚双手合十,轻声念着佛经,不应。 平和的佛经在房间轻轻飘散,终于将最后一丝杀伐气消融,这才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 灵虚一声长叹,“时隔二十载,依然如此动人魂魄,叹哉。” 吴半中默默点头,“我该庆幸,凤凰公子不是‘琴剑双绝’。” 谷南暄长长舒了口气,“就算不懂琴律,也懂杀意,这若是全本琴谱,该如何的恐怖?” 三个人的话,无疑给这半本书下了定论,这本“桃花流水”是真的。 若是假,只怕江湖事宜还好商量,如今是真,这个消息一点出去,怕不是又一场腥风血雨将起。 几人起身,吴半中起身在案上放下数百两银子,双手抱拳,“凤凰公子,我们将包下整座楼,安排最合适的人选保护您。” 床上的人没回答,他们也未深究,神色凝重的行出了房门。 当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单解衣抚着楼倾岄的发丝,低声询问着,“还难受吗?” 他不语,只是抽起一缕艰难的笑。 他的脸色很白,惨白如纸,就连唇色也是雪白,呼吸凌乱。单解衣一只手握着他的掌,一只手抚着他的后心,缓缓的渡着真气。 当他扑入床榻的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他气息的凌乱,对于没有武功内力的人而言,驾驭如此强大杀气的琴曲,他一定被震的极难受,但是这样的惨白,却是连她都未预计到的。 她知道他不会武功,从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她就探查过他的内腑气息,空荡荡的普通男儿,没有真气没有内力。 “是不是杀气反噬?”直到感受他体内的气息渐渐平稳,她才开口。 他靠着她的肩头,小小的摇了摇头,一双灵动的眼也失了几分清澈,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如果我说,我曾经听过这只曲子,你信不信?” 正文 保护、拜帖、“清风暖日阁” 也就是说,他的惨白不仅仅是因为这曲子的反噬,而是因为回忆? 她任他靠着,还能感受到他体温的寒意,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是悠悠的渡着气。 “七八年前吧,我还在百里外的‘云州城’的教坊里学习琴艺,曾被教坊中一名暂住的琴师指点一二,有日晚上我想去求他再指点些许指法,在门外就曾听到过这个曲调,只是有些不同。”他轻叹了声,摇晃着下了床,将那甩落的琴重新抱起,摊放在膝头,手指轻滑过,那只曲调飘飘忽忽的响了起来。 她按着他的手腕,“莫弹了。” 摇首,他扣着她的手,目光中莫名的思绪跳跃,“让我弹吧。” 在他的眼神中,她抽了手,那曲调再一次飘动而起,悠悠弥漫在房中。 只是这一次,是温柔低回,是流水潺潺,是桃花依依,是舒缓的三月之风,是轻摆的池畔绿柳,是缠绵,是缱绻。明明是相同的曲调,却再也听不到杀伐之气,听不到气血惊心的霸道。 慢慢的,他的曲调开始晦涩,有时候还有些走音,又很快的调整回来,一点点拨动曲调,到最后几是不成曲调了,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孩童在玩闹乱拨,只有她看到了他此刻眼中的认真。 “我不知那琴师叫什么,只知道他为人温和,对于询问总是不吝指教,只可惜他与我不过是三两面之缘,从此之后再未曾见。”他的轻叹,有几许无奈,几许怀念,“若无他,又怎会有今日之楼倾岄?” 几番往复,那曲调又渐渐成了形,开始明朗。 手指按在琴弦上,曲声戛然而止,他恍然抬首,她默默摇头。 这些调子,是方才没有弹的,也就是说,这部分是“桃花流水”下半卷曲谱上的内容! 无论是不是改变,无论这曲子有没有杀伐,无论他记得清楚或者不清楚,这下半曲都不能弹奏出来。 楼上月下,天晓得有多少江湖人士盯着;房外窗下,又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他方才那半曲,已被太多人听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领悟,颔首。 忽的扬起了慵懒男声,“门外的,和你们帮主掌门说下,这曲子我喜爱极了,改了续了,如果不介意,以后我就用了。” 门外有脚步匆匆去了,楼倾岄定定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发呆,表情落寞。 她从身后抱上他的腰身,在那俊逸的身姿下,流露出的是淡淡的哀凉,孤寂,在感受到她的温暖后,侧首。 双臂忽然用力,将她压在床榻间,吻如雨点落下,侵略如火,几是有些发泄的疯狂。 她的双瞳望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要看透这令天地失色的男子。 “人生如流水,刹那桃花。”他的呢喃在她耳边,“你我相逢,也不过是瞬间风景。” 那双清冷的目光在此刻有了些许的波动,叹息着,环上他的颈项,将他紧贴向自己。 她极少动情绪,嬉笑怒骂都潇洒淡然看过,但是眼前男子在回眸的刹那,在低语的瞬间,轻轻的勾了下她心底的某根弦。 宣泄过后的楼倾岄第一次沉沉的睡去,而灯下的她,手执一杯酒,在小桌边放下棋局,黑白双色,慢慢的落下。 她的棋子落的很慢,黑子攻,白子守,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而她的心思,也在静静的思考着。 当楼倾岄的曲声响起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可能不是第一次驾驭那曲,这不是一流不一流琴师的问题,也不是指法的问题,而是情绪。 他驾驭了那肃杀的情绪,勾动了嗜血的江湖人心底的杀气,如果他不说那过往,她只怕也会相询。 楼倾岄的确没有武功,那又是何人轻易的将“桃花流水”相授?他昔日的偷听,是教授者的无意,还是刻意? 思虑间,手中的棋盘渐被填满,天边的也泛起了朦朦的青蓝色。 她手中拈着棋子,目光游移在棋盘上,眉头忽的一动,人影已从小桌边消失,手指摸上门闩,优雅的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显然有些意外,手停在空中保持着叩门的姿势,呆愣。 单解衣目光扫过眼前三人,自然而然的一步踏出,随手将门带上,如此随意的动作中,门外三人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让开位置。 “凤凰还未起,几位有何事?”她轻声中,已将来者的一切入眼中。 除却敲门的谷南暄,还有两人在身边,一人灰色劲装,双手抱肩,目光冷凝,一语不发。一人锦衣,笑容可掬,矮墩墩的身姿似个弥勒佛般,与单解衣的眼神相触,送上笑容可掬。 只是一眼,她很快的抽回目光,但显然对方对她的好奇更甚于她,从上到下毫不隐藏的打量她。 谷南暄最先感慨出声,“若不是姑娘这般姿容,只怕也不能引得凤凰公子倾心。” 单解衣淡淡一笑,“老鸨倾心我万两银子而已。” 几人面色稍变,那弥勒佛似的人物笑着开口,“姑娘好大的手笔,武林中这样门派只怕不多。” “家中生意,亲戚入朝,非江湖中人,陶总瓢把子不用多心。”随意几个字,将对方的试探打了回去的同时,再度惊愕了面前三人。 在三人的惊诧中,她颔首微笑,“想必三位是此次保护凤凰的主导人了,我替凤凰谢过了,待他醒了,再行拜会三位。” 不管眼前人的表情,她转身,推开了房门,却又在一瞬间顿住。 一只手,灰色的衣袖,撑在她面前的门板上,她顺着手的方向,看着灰袍的人,“李掌门不用如此,要练身手请去院子,莫要扰了凤凰休息。” “姑娘好眼力。”灰袍人声音低哑,显然极少说话。 “您腰间藏剑,虎口厚茧,可见练的是软兵器硬功夫,除了‘点苍’掌门‘腰中剑’李端,谁还有您这气势?”她笑笑,转向那弥勒佛似的人,“看您这脸就知道是‘笑弥勒’陶涉了,三十六盟的总瓢把子,算不上眼力。” 李端却没有因为这个答案而放手,而是冷嗓开言,“姑娘名号。” 浅笑,“单解衣。” 江湖中,讲究的是个名头字号,只有有地位的人才有资格贯个号,无论好听不好听,就是身份的象征。 而这女子,有名无号,名字也是未听过的,可见确实没有江湖地位。李端的手这才缓缓收了回来。 “姑娘。”陶涉唤了句,“我们既然奉命保护凤凰公子,自然要对他身边一切人物留意,还请莫怪。” “我知道。”单解衣点头,“事情未完结前,我不会离开。” “寸步不离凤凰公子身边,是我们的任务,还请姑娘谅解。”陶涉又接着追了句,“我们不会惊扰凤凰公子休息,只是……” 她侧脸,笑起,“三位吃过早饭没?房中请喝杯茶,解衣洗漱过后再相陪。” 一帘屏风,隔断了床上的秀色,单解衣慢慢的梳洗着,外间的声音一片安静,默默的等候,没有人去惊扰床榻上的楼倾岄。 她很清楚,三个人大清早的守在门口,为的是什么,若是她不邀请入房,只怕这三个人会一直杵在那不动。 当她容光焕发的重新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明媚眼波流转,紫衫长裙束着不盈一握的腰身,丝绦垂坠腿边,云鬓金钗摇摇,更像是世家女子,半点也没有江湖粗豪之气。 陶涉和李端的眼中同时闪出惊艳的光芒,尤其陶涉那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大了。唯有谷南暄望着面前残局的黑白子,完全忘情,“好局,好棋,妙手啊妙手。” “谬赞。”她在桌边坐下,手执起茶盏,手中玉环相碰,清脆悦耳。 陶涉和李端两人互看了眼,重又将目光落回了她的身上。 玉佩垂腰,步摇斜插,手中玉镯贵重,每一样都是富家女儿使用的东西,江湖中女子是不屑的,因为那会影响身法的展开,舞剑的动作,和躲闪暗器的敏捷,于江湖中人而言,简洁精干才是上策,更别提眼前女子一身华丽的长裙,宽大的纱袖,更是江湖女儿的大忌。 “这是您与楼公子的残局?”谷南暄眼中爆发出热切的神采,“谷某能续下去吗?” “是我自己没事下着玩的。”单解衣摊开手掌,一枚黑子伸到谷南暄的眼前,“轮到黑子了,您请。” 那手掌,冰清玉骨,纤细尖尖,无茧。 两人再度对望一眼,轻轻吐了口气,执起了面前的茶盏。 陶涉仍有些不解,探索的目光藏在茶汽之后,“姑娘既然不是江湖众人,为何一口道破我们名字?” 轻巧落下白子,单解衣头也不抬,“昨夜无事,询问了下老鸨是否有人包下了整座楼,前后住的是什么人,有钱老鸨自当知无不言,而江湖中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众位身份一问便知了。” 陶涉吹了吹茶上的浮沫,暗中松了口气。 这女子刚才一口道破他们的身份,的确让他惊讶中提高了警惕,谁知道竟然是这个答案。 “入腹争正面,姑娘心思好。”谷南暄随口一句称赞。 “棋从断处打,谷先生好计谋。”单解衣笑着落子。 陶涉和李端沉默着,对于这所谓的高雅,他们是半点兴趣也无,更是看也看不懂,而谷南暄则是一脸兴致盎然,行到妙处还忍不住的手舞足蹈,满脸喜色。 “众派掌门舵主都去调查那尹家大宅的血案,而我实在无意介入江湖纷争,才应承保护凤凰公子,本以为会是无聊至极的事,现在方知实在是太好的决策了。”他借着落棋的手遮掩,冲着单解衣挤挤眼睛。 单解衣失笑,“那就是说,武林中已对那半本曲谱有了定论?” “曲谱出自尹家大宅,先查真相,曲谱自会由泰斗们保管,到时再行安排。”谷南暄轻松的执杯轻啜。 “您不是好风雅吗?”她随意开口,“琴棋书画可是音律排第一呢。” “我自小算是舞文弄墨一点就通,偏偏就是这音律,差的很。”他敬谢不敏的摇摇头,“做不到好,索性就不沾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两个人就如同桩子般定在那,一动不动。 的确,好文的和好武在碰在一起,只能互相看不顺眼。 他放下一子,颇有些许得意,“姑娘,截断大龙,我似乎赢了。” 她表情平和,点点头,正待说话,屏风后轻轻传来一声低吟,带着男子慵懒的语调,“解衣?” 起身,人入屏风后,几声低于呢喃夹杂在缠绵缱绻的深吻中,楼公子才挑着眉眼,“外面有人?” “保护你的人,说要贴身保护,随时不离你左右。”她欣赏着他初醒时的风情,手指在胸膛上抚过。 “晚上也贴身保护?你和我……”下面的话不用说,意已明,外间的三人一脸尴尬。 “快起来吧。”手轻推,把楼公子推回床榻间,“穿整齐点。” 轻笑阵阵,勾人魂魄。 门板轻扣,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总舵主,早餐送来了,我已验过无毒,另外还有拜帖一封,请各掌门过目。” “拜帖……”陶涉一愣,随即哼出声,“这么快就有人上门拜访凤凰公子了?” “哼。”这一声,是属于李端的。 “正大光明的拜帖,总胜过宵小暗中试探,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黑白两道的联手下如此大胆。”纸张轻展中,他念着,“闻君一曲桃花流水令月光失色,清风黯淡,今日辰时登门,公子色艺绝天下,盼能令区区尽兴而归。” 顿了顿,声音也由不屑变的凝重,“‘清风暖日阁’楚濯漓拜上。” 正文 楚濯漓现身 “辰时?”谷南暄望了望沙漏,“现在不正是辰时吗?” 话音落,门板上轻轻传来几声叩响,温润的嗓音传入,带着春风拂面的清爽,“楚濯漓拜见凤凰公子,不知能见否?” 在坐三人互相望着,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愕然。 这里,是“蓝衣坊”的后阁之中,高楼之上,各处都安插着黑白两道的眼线,几乎是在团团的保护圈中,这人是如何出现的?为什么手下没有半点示警? “清风暖日阁”,江湖中神秘的所在,超然而凌驾于黑道任何教派之上,独树一帜他们的诡异,对于二位宫主,江湖中人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这拜访的人地位之重,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 才短短一夜,“清风暖日阁”好灵通的消息,好迅捷的速度。 门外的人,没有催促,没有急声,只有平静的呼吸声,在昭示着他仍在等待的事实。 几人正交换着眼神,犹豫着开或者不开门,里间慵懒的男声已率先开口,“为你弹琴,我可有好处?” 门外男子如水流淌的嗓音再起,慢语轻言,“听闻公子名为凤凰,濯漓特以一把凤凰琴相赠,希望能博公子欢颜。” 凤凰琴,天下名琴排名第七,只为听一曲就以琴相赠,好大的手笔。 “好。”房中人的声音喜滋滋的。 “谢凤凰公子。”房外人的声音温文尔雅,不以应声而多半分喜悦。 凤凰公子都说了这个话,房中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陶涉寒凉着面容,将门拉开。 他倒想见见,这个在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清风暖日阁”二宫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当门拉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震惊。 一袭白衣,本该是翩翩姿态,可在他身上,却显得分外刺眼,孱弱的刺眼。纤细的肩膀,眉宇间的疲累在面容上更显弱质纤纤,他的白不同于楼倾岄的玉质温润,更像是失了血色的惨白,手臂在衣衫下的弧度,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瘦。 这,不是最重要的,病书生武功高绝在江湖上并非没有前车,而是眼前人,此刻坐的,竟是一张轮椅。木质的,普普通通的轮椅。 膝上,一床软毯,雪白的貂绒柔软,透着华贵的色泽,只是…… 春日入夏,天气已有些微热,一袭薄衫足矣。可他膝上,竟覆着冬日塞外大雪天才用得着的貂皮毯子,轮椅扶手上的手,白的竟比那袭衣衫更甚,手背上青色的筋络隐隐。 这样瘦弱的人,无论如何是算不上美的,更别提他普通的容貌平凡的挑不出任何出色之处。 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就连唇都不够红润,普通到丢入人群,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若非要说特别,便只有那双眼,温暖的眼。 身后两名童子,彩衣锦缎,漂亮的脸蛋杏仁大眼,比身前的公子出色艳丽多了,可是直到他们推动轮椅的时候,众人才恍惚的察觉,楚濯漓的身后,竟然还有他人。 “你们出去吧。”他颔首微笑。 刹那间,那所有不美的五官,在那笑容中凝成了绝色,仿佛花瓣从枝头坠落前的最美绽放,又恍惚竹叶上一滴露水坠下的集结,柔和了天地,所有的冰雪都化为绿色的春风,刹那染遍层绿。 小童行礼,将怀中抱着琴放在几案上后退下,白衣男子成了场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这就是楚濯漓,“风云录”上从未露面的人。 和煦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儒雅的姿态中尽显对每一人的尊重,“濯漓身体不便,还请见谅。” 眼神,停落刚探首而出的单解衣脸上,平和微笑。 任何一个人,只怕都无法抗拒他那宁静致远的笑容,单解衣回应了个浅笑,缓步而出,执手倒上一杯茶。正待开口,陶涉已抢在她面前,“早闻楚二宫主大名,终于有幸相见,久仰。” 楚濯漓轻摇了摇手,“濯漓身子不好,极少活动,见谅见谅。” 这客套的话,从他那温和的嗓音中说出,竟说不出的认真,两字见谅,真正能感受到他心头的歉意。 陶涉看着他身上的白衣,忍不住的追问,“楚二宫主这身孝衣……?” 那笑容再绽,暖了清晨的薄寒,“为自己而穿。” 随意的口吻,无心之态,让这男子身上的神秘之姿又浓厚了几分,那暖暖的声音,看穿了生死的淡然,“濯漓存日无多,身着孝服只为提醒自己,珍惜这每日大好的时光,多欣赏些花开月落的美景。” 单解衣的茶盏在楚濯漓的面前放下,那茶盏还不及落稳,一双漂亮的手从旁边伸来,轻巧的将那茶盏端入掌中,伴随着楼倾岄低哑的嗓音,“多谢解衣,你怎知我口渴了?” 看着他眼角一丝小小的愤愤然,漂亮的眼尾示威般的扫过楚濯漓,单解衣只是无奈笑了笑,再斟一盏,送到楚濯漓的手边,“暖暖。” 他身上盖着厚毯已是离奇,而她这话更是离奇。 所有人不明所以,唯有楚濯漓的唇边笑容轻绽,“多谢。” 近乎透明的手指触碰上茶盏边沿,薄胎的瓷杯轻易将水温的热度透出,而他就这么双掌拢着,捧在手心中,真真的暖手般。 当两手相触,她的掌心犹如碰到了寒冰般,一股冷意从那手指间透出。 “不客气。”她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楼公子贴着她的身边坐下,慢慢啜着手中的茶,眼睛横愣愣的瞟着楚濯漓的方向,护食的鸟儿般。 对于他小心眼的挑衅,楚濯漓只是和煦淡笑,手指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众人面前,“为了不让各位为难,濯漓来之前特拜会了数位长老,由‘少林’主持作保,请凤凰公子奏曲。” 一番话,给他的突然拜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在座的人再无话可挑剔。 “刚起,让我休息会。”某人端着茶水,完全不给面子。 楚濯漓点头,黑色的发丝滑过脸颊,柔顺的令人惊叹,目光落在棋局上,“濯漓似乎扰了诸位的雅兴。” “没有。”单解衣含笑开口,“正好下完,我输了。” 儒雅公子微摇首,“我能试试吗?” 谷南暄的眼睛亮了,仿佛遇到了开心的事,忙不迭的移动棋盘,“请便,请便。” 纤细的手掌朝着单解衣的方向,掌心朝上,似乎在讨要什么。 女子与他目光相触,无声的交流闪过,手拢盖在楚濯漓的掌心上,再移开时一枚白子已在他掌心中。 手落处,白子入棋盘,“啪”的一声响。 他靠回椅背,呼吸有些急,气息也微乱,似乎一个欠身一个抬腕便耗去了不少精力,“这样,是不是才算下完呢?” “啊!”谷南暄盯着棋盘,忍不住的喃喃自语,“好棋,好棋啊,一子盘活全部白棋,挡了我所有的攻势,再下我只怕就要输了。” 单解衣只是看着楚濯漓,淡淡的开口,“有药?” “有。”他话音未落,门外小童的声音已传来,“公子,服药的时辰到了。” 一碗热情腾腾的药盏,浓烈的苦味弥漫全室,带着强烈的腥气,单解衣吸了吸鼻子,敛眉。 “雪山红蝎”“火莲花”“玉蟾蜍”,样样都是稀罕之物,但是更重要的是,样样都是大燥大毒,是什么样的病,会需要如此烈性的药?长此以往,纵然他不因病而亡,也必被药侵蚀筋脉而毙。 难怪他说时日无多,这样的药,本就是以毒攻毒的方法,却也是毒上加毒,能挺三五年,已是极限。 而面前的男子,就着热情腾腾的药性,慢慢的饮着,仿佛感觉不到那热度,也没有半点苦涩姿态,仿佛可此饮着的,是顶尖清茶,人间美酒。 “这药,你吃了多少年?”她开口询问。 药盏递给小童,后者恭敬退下,楚濯漓这才开口,“三年。” 三年,药性入骨了。 琴声,突兀响起。 在琴声响起的刹那,陶涉、李端和谷南暄同时脸色微变,松散的姿态顿时严谨,表情紧绷。 曲子,还是昨晚那只,只是更加纯熟,更加流畅,也更加的肃杀。 三个人屏息凝神,显然是收摄神智,生怕为这琴音带动,陷入杀意中。 能为众人派来保护楼倾岄的,可以不是绝世高手,但一定不能是过于铁血手腕的人,因为杀意越重,越容易被带动。 就是如此,他们也不敢有半分懈怠,调息着,抵御着琴声。 唯有那白衣公子,暖意含笑,半分不受琴声中的杀气感染,手指还轻轻敲着轮椅的扶手,和着那优美的琴律拍打。 心中无杀,手中自无杀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永远不会被琴声中的杀气带走,如此坦然的享受着清韵。 一曲毕,三人长出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楚濯漓展颜,“果然是天下难闻的好曲,濯漓不虚此行,告辞。” 轮椅碌碌,朝着门外缓缓而去,陶涉快步追了上去,“楚公子,您不方便下楼,陶某送您一程。” 温文谢语,“有劳。” 楼梯旁,小童的袖中射出两条白绢,劲气中白绢挺直,顺着楼梯滑落,手掌微抬,轮椅平平稳稳的落在白绢上,木轮的轧声中,轮椅稳稳而下。 小童手抽回,白绢入袖,扶着轮椅,飘飘远去。 春风三月,公子白衣,无尘无垢,远去乘风。陶涉的脑海中,没来由的闪过这么一句话。 正文 酒楼生变 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平静,没有人再骚扰楼倾岄,但是城中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显然又给这座繁华的小城带来一丝凝重,就连大街上巡逻的官兵也没来由的多了起来。 “我不想再窝下去了,太无聊了。”某位公子一声长叹,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愤愤的咬了下唇,“我要出去玩。” 孩子气的抱怨,让身边跟随的三个人微皱了眉头,只有女子的莞尔淡定如常。 “凤凰公子,您能不能再忍忍?”陶涉好言相劝,换来白眼一瞪。 “忍到什么时候?”楼倾岄漂亮的目光一凛,火气冲口而出,“忍到你们半夜不再偷窥我沐浴更衣?还是忍到你们不偷听壁角闻我翻云覆雨?还是忍到我就连要个亲吻都被人撩帘子瞪着?” 一句话,女子凑近唇边的茶盏震了下,溅了几滴出来落在手背上,摇首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擦去手背上的茶渍。 这几天,别说亲密,就连吃饭喝水如厕都有人如影随形的跟着,清高如楼公子又怎么能够忍受?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头,换来他可怜兮兮的一声咕哝,“早知这样,我死也不弹那劳什子‘桃花流水’,闷死我了。” “那出去走走?”她淡淡的一句提议,顿时亮了楼公子的眼睛,忙不迭的点头。 “单姑娘,这只怕不好吧?”谷南暄和陶涉同时开口,为难的表情写满脸。 “这事本就与凤凰公子无关,江湖中事江湖了,总不能将凤凰公子困一辈子来展示你们保护的能力吧?偌大的数个门派,莫非还不敢让人出门?”她平平静静的几个字中,牵上楼倾岄的手,走出了大门。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楼公子,犹如放出了笼的鸟,扬着他青衫尾羽,骄傲的笑容穿梭在人群中,摇晃着手中的桂花糕,“解衣,你吃这个吗?” 桂花糕在他手中摇落了糖粉,扑簌簌的落在他的前襟袖口,他也懒得管,那笑容震惊了身边所有的人,刹那热闹的集市变的安安静静,他也没有注意到。 “我发现,你不吃糖葫芦。”她看到,几乎是每一个摊子他都没放过的凑上脑袋看热闹,唯独对身边举着糖葫芦草签的小贩看也不看的擦身而过。 “吃。”他皱皱鼻子,“只是不爱里面的山楂酸枣,太酸了。”忽的偏首望着她,笑的无赖,“不若……我把糖衣舔干净了,山楂归你。” “好啊,好啊!”一个下意识的回答从身边传来。 两人偏脸,身边一名大婶望着楼倾岄的脸,痴痴的回答。在两人的注目中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红着脸飞快的奔走了。 “前日答应你去那吃饭,后来没吃成,今日补偿你。”她笑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酒楼,瞥见了楼公子眼中的垂涎欲滴。 顾不得姿态,也要不了身份,某人牵上她的手,一溜烟的小跑,朝着酒楼奔去。 与其说他是为了吃疯狂,倒不如说为了这几日闭门思过而疯狂,她不禁有些怀疑,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在青楼里一呆就是数年的。 他跑的快,身后三个保护的人追的快,三个人之后,是各门各派的人,哪管什么暗桩、隐线,盯住人才是重点,一时间大街小巷追的好不热闹。 前方公子如玉,后方鸡飞狗跳,但是这些都影响不了楼公子的好兴致,他拖着身旁的女子,大呼小叫的冲进了酒楼。 一只脚才进,他忽然转身,拽着单解衣就往外退,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清高,眼神中透着一丝烦躁。 不用问,她已经将眼前的情形尽入眼底,更何况那不绝于耳的各种好奇、赞叹、探视的眼神。 而这,恰恰是楼公子最不喜欢的。 更因为,这些人眼中的精光,身上的劲装,还有腰间鼓鼓的武器,一水的江湖人士装束。 “换地方?”她小小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耳边,已传来各种寒暄声,“哎呀,这不是‘点苍’派的李掌门么,久仰久仰。” “谷大侠,幸会幸会。” “陶舵主,许久不见,精神一如从前。” 一群人,团团围了上来,早已将身后保护的人给拥在了中间,如今再想退,似乎也有些艰难。 楼倾岄哼了下,“为什么是我走?” 青衫飘飘,他径直拨开人群,朝着楼上行去。 身姿才半个露出二楼,单解衣明显看到他的脚步停顿了下,回首间的表情满是无奈。 同时,她也将二楼所有客人收入眼底。 道士——武当掌门带着手下弟子。 和尚——少林主持随着一众僧人。 乞丐——丐帮帮主领着大小要饭的。 放眼望去,个个器宇不凡,气势超然,不是舵主就是魁首,比楼下的档次高了不止一个级别,但相同的,都是楼公子不喜的人。 她笑着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你还不兴人家也吃点好东西?” “我有点后悔。”楼倾岄闷着声,“不该和他们沾上。” “其实也挺好的。”她为他倒上一杯茶,“只要你愿意,那承诺永远兑现,将来若是找个彪悍的妻主想要纳个二房或者对你不好,一句话,给你打的狗血满屋。” “为什么要嫁妻主?”楼公子没有伸手接她的茶盏,而是就着她的手浅浅抿了一口,“我就不能娶妻?” “那是……”她倒忘记了他那随性又骄傲的性子。 他伸手招来小二,一连串的菜名从口中噼里啪啦翻飞而出,她静静的喝着茶,眼神似有若无的掠过。 菜色不错,各帮派魁首帮主遥遥一敬,没有楼下的喧闹,单更多了些自恃身价中的神交意味,唯有‘武当’‘少林’一众人的面前是空空如也。 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两人倒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失神的片刻间,小二一声吆喝,“好嘞,爷您等着,就来就来。” 转身在‘少林’‘武当’两派桌前一个行礼,“佛爷、道爷,您们要的斋菜就来,就来。” 丐帮帮主吴半中倒是最显轻松的一个人,一边抖着腿,一边捏着桌子上的花生米,剥了满满一手,在与单解衣目光对视的刹那,咧嘴一笑,一口气吹过,花生衣漫漫飞舞,这才志得意满的咬着。手也不停歇,给自己斟满一壶酒。 “帮主……”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停住了吴半中的动作,也让楼上所有人夹菜倒酒的动作一窒。 飞奔而来的身影,站在吴半中的面前,气喘吁吁,“帮主,有,有线索了。” 目光,悄然瞥了下各派武林人士。 “说吧,都是武林中人,不必存什么私心。”吴半中随意一笑,端起手中的酒递了过去,“先喝杯酒歇歇,慢慢说。” 小乞丐也不推辞,显然和吴半中随性惯了,接过酒碗一口气饮了下去,狠狠的吐了口气,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报告帮主,我们查出当年尹府被灭门的线索了。” 这一句话,顿时酒楼上静悄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有楼公子,望着眼前刚上上来热气腾腾的馒头两眼放光,不受任何骚扰的伸手抓了个。 “那尹府家有个家丁,在血洗前三天去了乡下照顾病重的老娘,侥幸逃过了一劫。后来发生血案也不敢回来,就悄悄的城外西头住下了。他说,那家主在血案发生前三个月,曾经在街头无意中相中一把琴,琴匣中还附带了本琴谱。因为自身爱琴成痴,家主疯狂的练习曲子,却弹奏不了。于是抱琴而出,遍寻方圆数百里的琴师讨教,不惜重金求高人指点,那家丁不识字,只是老听着家主念叨桃花,桃花……。” “啊……”男子低低的呼声,带着眷恋的目光望着滚落的馒头,完全没注意到无数眼神的注视,自顾自的叹气,“掉了。” 她笑笑,拈了个馒头,重新递到楼公子的面前,“小心烫。” “你喂我!?”他无赖的扬着下巴,绽放着明媚的笑容。 她掰开馒头,吹了吹,送到他的嘴边,他咬着馒头,笑的灿烂。靠着她的肩头,“其实,你说不定是个好妻主。” 手顿了顿,单解衣平静的表情上难掩一丝复杂,“其实我真不是。” 没人理会墙角里娓娓低语的小情人,小乞丐继续着他自己的话,“我们今日找到了那家丁,他说主人在回来后就经常一个人闷在房中弹曲子,魔怔了般。就在他出府那日,还曾有人拜访主人,说是为琴曲而来,他在离去时那人进门,还曾擦身而过。” “是么?”吴半中长身而起,“他还记得那人样貌吗?我去问问。” “帮主放心。”小乞丐表情很是得意,“我请了城中最好的画师着人带去,让画师按家丁的描述,看能不能画出当年那人的容貌。” “聪明!”吴半中哈哈一笑,用力的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不愧是跟着我的人。” 小乞丐笑的更加得意,只是这得意才出,忽然凝结在了脸上,手捂着胸口,表情惨然,身体慢慢的软倒在地,“酒……” 一时间,上下楼的武林豪杰纷纷倒地,呼吸艰难,只有吴半中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及几人站着,大部分都在地上低声哀鸣。 “谁上的酒菜?”吴半中问了一句,身形展开,奔向后厨房。 比他更快的,是一道紫色魅影,带着青色香风,从他眼前闪过。 正文 调虎离山 与他脚步同时落下的,是灵虚道长和了凡禅师,身后陆陆续续而来的,则是酒楼上少数未倒下的几人。 身影站稳,他也终于看清,那擦身而过的人影是谁。 紫衫女子,手挽着俊美公子,站在厨房门边,一双冷凝的眼打量着厨房中的情形。可怜的秀俏公子,眼神完全朦胧,嘴巴里还叼着半粒馒头,不明所以。 锅子里还嘟嘟的炖着什么,灶台下柴火稻草的香味散开,一切都那么和谐,如果不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的话。 “不像是江湖中人做的。”吴半中蹲下身体,手指从躺着的几人身上抚过,“只是打昏了,看样子是厨师和上菜的伙计。” 灶台旁的地上,丢着一个敲瘪了的脸盆,后门大敞着,吹入的风摇动火苗,嗖嗖的往上窜着。 几个浅浅的脚印,顺着后门的方向,踩在黄土中,渐渐远去。 “那个伙计不在。”单解衣平静的开口,眼前倒落的人影,没有一人能与方才点菜上菜的伙计相符。 “追!”吴半中花白的胡须都抖动了起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动手。” 一声悲悯的佛号,一声洪亮的道宣,三人几是同时起身。 人在空中,灵虚声音飘来,“陶总瓢把子带几人留下,照看和寻找解药。” 这话,显然是在给陶涉留面子,以横练武功见长的人,轻功定然稍逊,疾驰追击,太容易分出高下。 陶涉停下了脚步,同样身边还有几人也顿住了想要追去的身法,回到前厅。 几人身形如风,极快的追向那脚步消失的方向,吴半中冷静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悠悠的飘到几人耳内,“最后一次见到那伙计是在半盏茶前,我观察过他,没有武功。半盏茶最多只能跑几里地。” 几里地的追击,几乎是身法极致展开,眨眼间武功高下立分,初始一干人等还在一起,两里地后,已剩下了了几人,再两里地后,谷南暄和李端也发出了微微的喘息声,渐渐慢了下去。 又是两里地后,吴半中停了下来,疑惑的摇头,“不对,他不可能跑这么快。” “脚印还在吗?”灵虚一声问,吴半中低头寻找着。 一双破布鞋的浅浅印记,是他自己的。两双更淡的痕迹,仔细分辨,是芒鞋和云履,则是属于了凡和灵虚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痕迹。 “我才吃了半个馒头,好饿……”男子熟悉的声音,让沉默的几人瞬间抬头。 楼倾岄嘟着红唇,对身边人表达着他的不满,女子举起手,半个白面馒头送到他的嘴边,软语轻描淡写,“呆会再吃吧?” “那你负责喂饱我。”他轻佻的话语,带着魅惑。 “好。”她应着,在三人的注目中微微颔首。 这女子,竟然一直跟着,还带着位不会武功的公子……吴半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度低头,依旧没能看到脚印。 这是传说中的“踏雪无痕”轻功吗? “我想,吴帮主似乎追过了。”单解衣看着楼倾岄委屈的表情,忍不住的露出一丝笑意,“方才脚印到了树林旁就消失了,吴帮主稍犹豫了下选择继续追,或许是认为人进了树林看不到脚印,出来又是官道,不易留下痕迹,我倒觉得那人许是用另外一种方法逃过了我们的追击。” “是吗?”吴半中皱了皱眉头,脚下已经开始往回掠。 单解衣牵着楼倾岄,脚步从容的跟在他身边半尺余的地方,气定神闲的开口,“那人既然只是用脸盆之物敲晕了大厨伙计,又有如此娴熟的上菜手法,应该本就是酒楼中的伙计,被人临时收买见财起意,在菜里下些药,所以不忍心伤害伙伴。既是楼中伙计,想必对这城里城外也是熟悉无比,我倒觉得有一个可能……” 脚步停下,正是那伙计留下的最后一个脚印,脚印斜斜指着树林外的方向,再没了踪迹。 她抬头,风轻轻的摇摆,晃动了婆娑的树影沙沙的响,清凉荫绿。 “那人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山城长大的人,只怕爬树身手都不弱。若是他爬上树梢,跳上另外一棵树,远远的藏在角落中,只怕我们在心急之下,也就忽略过去了。”她手指着地上的落叶,“吴帮主没觉得这里的落叶比之前面的树都要多些吗?有些还是刚长出的嫩芽,怎么会无端端地就落了呢?” “姑娘好眼力。”灵虚道长颔首,举步朝着落叶的方向而去,了凡禅师微微点头,“更是好轻功。” “谬赞。”单解衣依然是神色淡淡,错后半尺,飘然随行。 落叶堆积的树下,灵虚停下脚步,再望望前方,“姑娘只怕错了,前方不再有落叶,也没有脚印,我也感应不到有呼吸声。” “没有落叶是因为那人不能再前行,没有脚印是因为那人没有下树,至于没有呼吸声,只怕那人……”她轻轻一叹,“已是个死人。” 了凡禅师仰首面前郁郁葱葱的大树,树杈高高的伸着,遮挡了阳光的耀眼,密密麻麻的枝桠抖动着树叶,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手拂去,柔柔的劲风打上树干,树枝剧烈的抖动。 “扑!”一个灰色的影子从枝桠间落了下来,掉落在地,沉重闷响。 只一眼,他们已能判断出,这就是方才那个酒楼中上菜的伙计,灰色的衣衫中滚出几个金锭子,其中一个金锭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牙印。 “世人验金,都是习惯牙咬,只怕这送金子的人早已在金子上擦了慢性毒药。这人一路狂奔,又在树上奔跳,到这的时候毒发身亡,断了我们的线索。”她看着楼公子有些苍白的面容,悄然伸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吴半中皱着眉头,冷哼连连,“与武林群豪为敌,却又不敢下烈性的毒药,不怕为我们查出来后公之于众,在江湖中再无立足之地吗?” “或许那人的目的并不在此,这么做不过是想引开我们,好进行下一步计划。”她沉吟了下,“这里不过是转移我们的视线。” “不好!”吴半中忽然腾身而起,“酒楼中尽是中毒的人,此人若是想要伤害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身体刚刚腾起,眼前紫影一晃,单解衣不知何时已落在他的身前,“帮主稍安勿躁,我倒觉得那人的目标不是酒楼中的群豪。” 灵虚沉思,“老道也觉得不是酒楼中人,若目标是为了杀死酒楼群豪,初始直接下烈性的毒药便可,不要如此大费周章。” “而且老衲和道长从不饮酒,也不食荤……”了凡眉头一皱,看着身边追来的弟子以及众位豪侠,“在这里的,都是未饮酒未食荤的,莫非这引人的计谋,专为我们而设?” 没错,此刻能站在这的,就只有他们没有动用酒荤,和刚刚进入酒楼没来得及用餐的人。 “说危险。”单解衣顿了顿,“我倒觉得吴帮主城外那些帮众,比此刻酒楼中人更加危险。” 一句话,众人脸上皆变,同时起身,朝着城外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一路上再没有人开口,快速的身法中,空气沉闷凝滞,吴半中更是紧皱眉头,手中弹射出信号,直飞上半空。 那烟雾,腾在空中,炸开半边的火光,凝结久久不散。 当城西一座草房篱笆在眼前出现的时候,风中也晃出了淡淡的血腥气,由远而近的飘到众人鼻端。 脚步,不由的慢了,神色却更加的严肃。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阳光斜照,血似的颜色。 吴半中人在空中,一声大吼,“老乞丐的徒子徒孙,赶紧给我出来。” 回应,风声呼呼,屋顶上的茅草飘飘落落,掉在他们脚边。 人影落下,吴半中的脸色已彻底变了,房门上几个不起眼的刻印分明在告诉他,这里有丐帮弟子驻扎,而此刻却没有半个声音回应,也没有任何气息。 房门,吱吱嘎嘎的摇着,一声,一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惨色。 停下脚步,单解衣看着身边的楼倾岄,“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俊俏公子的脸,也好看不到哪去,深深的几口吸气后,他反手握上单解衣的手,挤出个笑容,“若是把我丢外面,为人抓了杀了,可怎么办?” 他的手心有凉凉的汗,手指也轻微的颤抖,可还是坚定的握上了她的掌心。 不会再有埋伏,没有人傻到此刻还去埋伏这一群武林高手,但是这个借口,她接受了。 “若是害怕,一会莫看。”她牵着他的手,迈步走入了草屋间。 前院,干净整洁,新砍下的柴火堆在墙角晒着,码放的整整齐齐,后院升着袅袅的炊烟。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静,若不是那从后院传来的浓烈的血腥气,只会让人觉得普通的日子,农户中的人正做着饭,享受着风和日丽的美好生活。 后院,丐帮弟子平静的躺在地上,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平静的就像是睡着了,颈项间红痕清晰,艳丽染满整个后院。 房中,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趴伏在地,农人的装束布衣平常,应该就是丐帮弟子口中的尹府昔日家丁。 他的身边,老者伏在案上,也早没了气息,手中一只狼豪上粉彩未干透,脸上的表情毫无痛苦,也是一击毙命。 “好快的剑。”有人喃喃道,“一击毙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十余丐帮弟子,竟然无一人能够反应。” “只可惜……”灵虚叹了口气,“画像为人拿走了,这杀人的凶手,只怕也是当年灭尹家满门的人。” 吴半中须发皆张,目恣欲裂,手掌紧紧握成拳,“我若不报此仇,何颜面面对我十万帮众?” 了凡低声念着往生咒,灵虚叹息连连。 黑白两道联手,无数高手在场,竟然被人如此摆弄了一道,还不知对手是谁。 单解衣的声音轻吐,“唯一能证明的,就是当年尹府的血案不是盗匪抢劫,而是江湖中人下的手,怕我们调查出真相,才有了今日的杀人灭口。” 正文 水中妖,青丝袍 “好厉害的武功。”李端表情肃穆,竟也出奇的开口了,“一剑封喉。 ” “未必。”单解衣看着伤口,“李掌门,若你是凶手,拥有这般身手,你会攻击哪里?” 李端皱着眉头,僵硬的脸上肌肉颤了颤,“我会攻击心脏,入肌三分,足矣。” 单解衣点头,目光中也是一片赞同,“我也不喜欢这么长的伤口,血溅出来,脏了衣服很难处理。” 她没有找‘少林’‘武当’的掌门去讨论这个话题,只有杀人的人,才懂杀人的技巧,李端显然是个好对象。 “浪费力气的事我不做。”李端双唇下拉,面容紧绷。 “您不觉得对方的剑有问题吗?”她蹲下身体,目光在地上人伤口上来回的巡视着。 “很细,比一般的剑细。”李端极少说这么多话,有些不耐。 “真的是剑吗?”她的手指在肌肤上点着,“即使是高手,也是入剑深,中间平缓,最后虚竭,肌肤的裂开方向朝着施力的方向,您看这是吗?” 李端眉头跳了下,一言不发的蹲下身体,仔仔细细的看着,随后默默的站起身,“不是普通的剑。” 没错,不是普通的剑,因为每一处的伤口都是整整齐齐的力道,中间犹重些,伤口肌肤稍稍内陷。 单解衣摇摇头,“或许不是剑。” “可惜,真可惜了。”房内的叹息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谷南暄站在桌边,盯着桌子上的纸,连连摇头。 最上面的画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点点残留的粉彩痕迹,印在纸上,凌乱。 谷南暄摇摇头,“这画已上了色,显然即将完成,若是我们早到一步,只怕就能看到凶手的面目了。” 一切都是若是,一切都是只怕,所有的结局只能是惋惜。 “谷先生。”吴半中冲着谷南暄重重一抱拳,“您是江湖上有名的丹青妙手,不知道这残留的印记,能否复原?” “不能。”谷南暄毫不犹豫的开口,“这是墨迹晕染后的残留,根本不知道细笔勾描的样子,完全不可能。” “老叫化求您!”吴半中重重的恳切声,换来谷南暄脸上的无奈。 “尽力而为吧。”这答应,应的十分勉强,不是推辞,只怕是真的无能为力。 这一夜,城中分外安静,只是这安静中,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往日连夜的狗吠声都不再闻。 镜中的人影在火光下摇曳,铜镜掩盖了俊美男子脸上的惨白,却掩不去眉头间深锁的愁绪,手指抚过身边的琴,噌的一声,手指崩裂了一根弦,雪白的指尖沁出一滴艳红。 血,顺着指尖滑下,浅浅滴在他的青衫上,两色交融,黑褐色。 “如果,我没弹过这曲子,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她拢着他的掌心,舌尖滑过他的指尖,将那艳红含入,“有野心的人,纵然没有你这引子,也不会蛰伏太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方能还这江湖太平。” 他眉宇间的愁绪微展,喃喃的声音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还这江湖太平,江湖何曾太平?” “解衣。”他忽的抬起头,一双眼睛闪烁祈求,“带我出去好吗?” “你想去哪?”她的声音未有半分意外悸动,只是平静的取过棉布沾了些药,裹上他的手指。 “我想放舟江中,感受那清粼粼的水汽沾染身体清凉。”他静静的望着她的动作,唇角勾起浅浅的微笑,“舟到哪,我们便在哪登岸,摘些山野蘑菇,为你做饭?” “你不要他们的保护了?” 他眼波清清,“我只要你。” “那便走吧。”她推开窗,月色正亮,挽上他的手臂,翩跹在风中。 一点竹蒿带起水滴一串,在江岸边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将小舟飘飘荡荡的推向江中,红色的灯笼闪闪烁烁,摇曳着柔媚的风情。 紫衫女子站在船头,风将她华丽的裙装吹起,似要将她带入这水光潋滟的月光下,青衫男子坐在舷边,双足浸在水中,侧脸望着女子点蒿的动作,温柔含笑。 “江水寒,江雾重,玩一会就算了。”她望着他的开心,轻声。 江面宽阔,声音入风中,远远的回荡,很有一人独霸万里江山的感觉。 他抬起双足,水滴滴的踩在舷边,湿了青衫也懒管,“有没有人说你很温柔?” 单解衣错愕了下,笑容展开,“有吗?” “你从未拒绝我的任何要求。”他踩着船边,就这么赤足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将她揽入怀中,“无论我说什么,你通常都是好。” 放下手中竹蒿,由他抱着,两人迎风而立,相拥月下,更似画中美景。 “那是因为你随性,而我也随性。”单解衣靠着他的肩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我不是温柔,只是懒。” “你会抓鱼么?”他的脑袋支在她的肩头,好奇的眼神盯着黑漆漆的江面。 她发现,每当他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那双新月般的双瞳分外明亮,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无辜中透着几分纯净,完全不似平日里魅惑深邃。 “会啊。”手扬起,一道劲风射入手中,扬起了水波层层,打上船头,而她的人影已在轻笑间从他的怀中消失,翩然站在船篷上。 “哗啦……”一层江水打下,将那可怜的船头人从头浇到脚,一尾青鱼取代了她刚才的位置,在男子的怀中用力的扭动着身躯。 “呀!”可怜的男子,衣衫全湿紧紧的贴在身上,长发滴答着水珠,脚下一滑摔坐在地,用力的压制着怀里挣扎的鱼,狼狈无比。 “呵呵。”女子灵动的笑声在江面上飞舞,难得的大笑中,让她那双眼更加神采奕奕,紫衣飘飞,犹如一朵绽放的紫色花朵,在月光下舞蹈。 楼倾岄被笑声吸引,将她不羁的肆意拢进眼中,手中力量微松,青鱼拍拍打打挣扎到了船头边,扑通一声蹦进水里,摆了摆尾巴,不见了踪迹。 她坐在船篷上,雪白的小腿在空中晃啊晃,“你不是问我会不会抓鱼么,怎么又放了?” “我只说抓鱼,又没说要吃鱼?体会下抓鱼的乐趣就行了。”他无赖的站起身,举起滴水的手,“刚才还说让我注意莫要着凉,转眼就把我浇成了这样,我可没带衣衫的,你如何赔我?” 她放眼望去,长长的吐了口气,眼中笑意未褪,“这百里江面,无店无铺,你让我上哪去赔给你?不过……”她眼波流转,“江上风大,只怕吹一夜,也吹干了。” 手指,拉上身上的腰带,他的声音忽然变的低沉,“是啊,那我只能让江风吹干衣衫了。” **的衣衫下,是**的身体,**的胸膛在月光下泛着水渍,**的脚边是发丝滴答下的水珠。 她的笑容忽然深沉,噙在唇边,“水中妖,青丝袍,明月桥,何处箫。水中妖,语轻娆,扁舟飘,过年韶。你果然是个妖精,不折不扣从水中走来的妖精。” 他缓缓走向她,船板上留下一个个的脚印,妖娆的媚笑中,双手朝她张开,“解衣,我如今无衣了,你可还解得?” “那便只有亲手替你穿上了。”紫衫入怀,投入他张开的双臂间,“然后……再解了。” 笑声中,人影沉落小舟的阴影中。平静的江面上,小舟摇晃的有些诡异,无人的江面上,吟咏声更是诡异。 一夜的时光,楼公子的衣衫早干了不知多少回,单姑娘也不知替他穿了几回,又脱了几回,直到江岸边行走喧嚣声渐渐传来,清晨的朝雾才终于唤醒了两人。 “吃饭?”她撑着脸颊,看某人满足的表情。 满足别人,其实最大的满足是自己。 “当然。”楼公子揉上小腹,“难道你想抓鱼给我吃,就算你肯抓,我也不吃白水煮的,没油没盐。” 这哪是青楼小倌,分明是富家公子嘛。 “那上岸了?”她手指遥指前方熙熙攘攘的码头,“喂饱你的肚子?” 相处这些时日,她几已能琢磨他的心思,和那永远都填不饱的肚子。 “好。”慵懒公子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的坐了起来,眼神在看到码头的时候,忽的眯了眯眼睛,“我能不能不上去?” 在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什么,她扬起目光,在城楼牌上清晰的看到三个字——“云州城”。 “云州城”,他昔日的栖身之地? 惊艳天下的凤凰公子成名之处? 但是似乎某人,对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衣锦还乡的幸福感,而是皱了皱鼻子,别开了脸。 “真不上去?”她扯了扯自己被揉皱的裙子,无奈某人昨夜的疯狂。 “不去!”他坚决的别过脸。 她轻声一笑,“你莫非不敢上去,是勾搭了谁家小娘子,还是欠了谁家银子?” “谁说我不敢。”楼公子拢了拢发丝,轻轻巧巧跳上岸,迈步朝着“云州城”而行。 单解衣行在他的身边,感觉到他下意识的身后牵上自己的掌心,垂首两手交叠中时,眼神深沉。 正文 楼倾岄的心思 早间“云州城”已是集市熙熙攘攘,人群来来往往,各处的摊贩卖力的吆喝着,就连青楼花酒之地,也开始了迎来送往的召唤声。 打马街头过,满楼红袖招。热闹繁闹之景象,更盛“定州城”。 站在大门前,单解衣望着头顶的招牌,嗅着门里透出的脂粉香,“我现在开始怀疑昨晚有没有喂饱了你,不然你大早急匆匆的往这里面冲?” “花月楼”,看名字盯人影,这里都绝非吃早饭喝早茶的地方,她可不信从风月大门里走出的楼倾岄会不懂其中的意味。 “这里华丽堂皇,酒食上等,各种温言软语相伴,好地方啊好地方。”楼倾岄浅笑感慨,声音温润,“我这辈子,还没以客人的身份逛过窑子呢。” 单解衣无奈,苦笑中却是纵容的表情。 两个人杵在人家大门口,早引起了门前龟公的注意力,男的俊女的美,身姿华贵,可是这手牵手,他到底该是往哪迎啊? “呃,二位,您们是要公子还是花娘?”他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询问,扬起职业的笑容堆满脸颊,期待的望着。 公子红唇微动,清润平和的嗓音中透着些许意味,“生意越做越好,人倒也越换越勤快了。” 举步时的华贵,青袍行走间的拂柳之态,飘然高雅。待龟奴反应过来时,公子的脚步已到了后院门边,可怜的龟公一路小跑跟在身后,不明所以。 当他的脚踩上楼梯的时候,龟公终于耐不住了,“公子,公子,您还是先说要哪位做陪,我给您选个好房间?” 停下脚步,他回眸身后的人,半踏在楼梯上的身姿翩然转身间,身后的灯笼摇曳,映衬着容貌艳丽秀美,唇角轻轻勾起弧度,“叫阁主来,房间我自己找。” “阁主?”龟奴表情怪异,“我们阁主都快五十了,您……” 您真好的牙口! 不过这句话只敢在心里咕哝,可不敢说出口,青楼混多了,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只是公子这嗜好,真糟蹋了那容貌啊。 “我们阁主不接客啊。”他飞快的补了句,“公子……” 俊俏公子冷冷的目光抬了抬,顿时让对方闭了嘴,“去告诉阁主,我在顶层阁上等他。” 龟奴刚抬腿,身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又传了来,“让他立即来,就算在花娘的床上正爽着,也先拔.出.来,一会再继续。” 如此飘然的人,如此直白的话…… 龟奴咬着唇,想笑不敢笑,倒是单解衣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看着楼倾岄默默摇头。 他就这么在楼中俊逸的行着,仿佛再自然不过,没人敢询问,没人敢多话,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上了最顶层。 顶层,只有一间房。或许说,整个顶层就是一间房。 雕花的门,朱红色的漆,依然干净不染纤尘。楼倾岄修长的指尖抚在门上,唇角扬起一缕微笑,“算他重承诺。” 门推开,没有陈旧的腐味,窗户开处,落地的长纱拂动,房间里一炉檀香升着淡淡的青烟。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只有字画两幅,最打眼的也就是琴案上的一把琴,雕花古朴。 轻轻一声哼,楼公子眼中渐渐浮起一丝得意。 有人飞快的送上的茶水,在悄无声息放下托盘的时候,忍不住的偷眼看了看楼倾岄,在露出惊艳的神色后,赞叹着悄然离去。 “不知道名满‘定州城’的凤凰花,在这‘云州城’里叫什么?只怕也是风光霁月无人能及吧,不然怎么能让阁主将这最好的顶尖楼宇一藏两年,只为公子再回之日呢?”她斜倚在门边,望着楼台上阳光中的青色人影。 “你怎知是我的房间?”俊美公子笑容在阳光下绽放,没有了外人,那身高贵离尘的气息就这么无声的收敛了。 “你的爱好,习惯。”她点了点那炉檀香的位置,“房门上没有名牌,显然人已离去;你此刻的态度,还需要多言么?” 她懒懒的往贵妃踏上一靠,“你想尽办法,就是为了引我来看你昔日的辉煌之地?” 他斟了杯茶,表情变的温柔如水,蹭在她的腿边,茶盏送到她唇边,“没有故意引,是小舟自己飘来‘云州城’的。” “没有?”她没有接过他手中的茶,眼神深深的望进他的眼底,“‘云州城’在‘定州城’下游,顺江而下,一夜百里水程,这真不是算计好的吗?” 他笑容展露,细密的睫毛抖动了下,声音低低,“就算是,我也未打算瞒你,倾岄请罪,解衣可愿恕罪?” 她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下,依然是浮着淡淡的笑容,“那你告诉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你不是心中有数吗?”他软软的靠着她,很有些撒娇的味道,只是那双眼中,没有玩笑的意思。 她懂,所以才放任了他。他也知她懂,所以才如此无忌。 行向桌边,袖口微拢,他执笔优雅含笑,“解衣可愿为我磨墨?” 手中的茶盏滴溜溜的转了出去,在砚台上转了圈重又回到她的手中,青石台砚中已多了水渍,她站在他的身侧,手中的磨慢慢研磨着,看着他平静的展开宣纸,郑重的将镇纸压好。 只观那动作,便知他非外行,举手间的动作淡定自若,她不禁笑了,“你还有什么是藏着没告诉我的?” 他手指轻抬,勾上她的下巴,温暖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我连最差的都展示给你了,还有什么好隐藏的。” 这个动作,不单单挑逗了,还颇有些宣告主动权的意味。 她眼波过处,声音忽然冷了,“你越来越大胆了。” “若不是如此大胆,又岂能吸引你?”完全无视她疏离的表情,依然是挑逗玩闹的笑声。耳畔的唇流连未去,热气拂动她鬓边的发丝。 冰冷的面具散去,单解衣叹息。楼倾岄拥有的,不仅仅是容貌的绝色,而是他的敏锐捕捉力,他很清楚如何散发自己的魅力,很清楚对方最喜欢看到他的哪一面。 他的笔在纸上勾着轮廓,她在身边细细的研磨,无声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将两个人的身影神奇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这奇异的安宁中,忽然滑过一道凄厉的叫声,“孔雀啊,我的孔雀你回来了啊,可把我盼死了……” 正端茶就口的单解衣一声笑,喷了口中的茶。 难怪他刚才不肯说自己曾经的花名是什么,原来竟是这个。 高傲的尾羽翘着,散开了七彩的翎毛,睥睨了百鸟,俯瞰着他人崇敬艳羡的目光,再抖抖那身华丽的衣衫,骄傲的转过脸。 这不就活脱脱是某人真实的写照么?他也不怕屏开大了,挡不住后面那个光溜溜的屁股么? 眼神,自然而然的从某个挺翘的部位滑过,笑意更浓。 显然,楼公子也明白她在笑什么,愤愤的一个白眼,眼波流转间温柔展开。 五十郎当的男子从门外扑了进来,声音从门口一路嚎了进来,“您个死没良心的终于记得回来看我一眼了,亏我当年花那么大价钱把你培养成才,转眼丢下我就跑了,现在知道还是我好了吧……” 嚎完,那人影也终于冲进了门,在看到房内的单解衣后,终于憋住了下面的话,但是眼中的热切还是直勾勾的盯在楼倾岄的脸上。 可惜楼公子头也没抬,手中勾勒着,“老人家,您脸上的粉没擦匀,小心掉下来砸了脚。” “谁说的,我还没来得及擦粉。”男子下意识的摸摸脸,这才醒悟过来他的调侃,手中的扇子摇啊摇的,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我说孔雀啊,你是不是在外面混不好,想回来了?我可和你说,我这‘花月楼’可不容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我这里的人,就算能自赎,没有三年五载都不能走。”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来卖身给你?”楼倾岄低低的笑声响起,瞬间煞白了男子的脸。 “那……”男子吸了口气,“你只要愿意回来,我也勉强接受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来了?”楼倾岄手中动作稳稳,声音冷然,再一次噎的男人无话可说。 唰,男人顿时坐不住了,嗓音再一次嚎啕,“那你回来干什么,大清早叫我起来干什么,让我眼巴巴的跑来干什么?” 放下手中的笔,楼倾岄慢悠悠的转身,“如果我说,我想你了,回来找你喝杯茶行不行?” 男子瘪瘪嘴,这才又坐了回去,“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另外……”楼倾岄看看身边的单解衣,“我有事求您帮忙,希望您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帮帮我。” “那你帮我么?”男子靠上椅子,“回来帮我弹两个月的琴,还是清倌的身价,不用接客。” 楼倾岄清柔的笑声在房间里飘荡,一声声低沉魅惑,“第一,我有恩客,你当着我恩客的面让我为你做事,可不是侮辱我恩客的身家么。第二……”他的手指搭在单解衣的肩头,温柔再现,“我不是清倌了,可不敢要您那价钱了。” “啊!!!”男子再一次震惊,目光不住的游移在单解衣和楼倾岄之间,几番嗫嚅,终于还是聪明的没问出口。 他不是笨蛋,初始的惊喜过后,数十年的风月场中打滚,瞬间判断出楼倾岄和前面这女子非同一般的关系,笑容顿时挂上脸颊,“姑娘能收服这骄傲的孔雀,定非常人,定非常人。” 他没说买,只提收服,显然对楼倾岄的性子是非常了解;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巧妙的拍了单解衣的一记马屁。 “他既然现在在这里,自然算阁主的人,该多少钱您跟我算就是了。”单解衣淡淡的开口,笑容随意,“只当是让他开心。” 男子在下人摆好了餐点后,挥了挥手,所有人顿时撤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正色开口,“孔雀,你会回来找我定然有事。带着恩客提及往昔风光,这是风月场上的大忌,所以我估摸你一定遇到了大事,而这些事除了我无人能帮你,是不是?” “是有事。”楼倾岄也一改玩世不恭的态度,在他面前坐下,为他倒了杯茶,“我确实遇到了事,而这事非你不能帮我。” 目光停在茶上,却未伸手,而是冷静的看着两人,“第一,我不泄露来这里客人的**;第二,我不出卖小倌花娘的秘密,第三,不牵扯进朝堂、江湖斗争。” 楼倾岄抖了抖墨迹未干的画,“‘花月楼’的花阁主昔日号称过目不忘,任何客人只要过了您的眼,叫过谁相陪点过什么酒水,说过什么话打赏过多少银子,你都是清清楚楚,不然怎么有‘花一眼’的称号?” “那是。”男子很是自豪,“我见过一眼的人,只要十年内再见,就连当初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饰,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楼倾岄将手中的画递了出去,“这个人,阁主可有印象?” 画像上,四十上下的男子,容貌平常,眉宇间神色温和平易,带着些许的雍容之态,几缕长髯,颇有些飘逸。 只一眼,花阁主嘴角就勾起了笑,敛目思索了下,“你先答应我方才那三条。” “您既已经想起他是谁,又何必再问我,您觉得可会与那三条有冲突吗?”楼倾岄也笑了。 手指拈起面前的茶盏,花阁主哼了声,“七年前,在我阁中住了半个月,还替教坊中琴师教过你们几人,是不是?” 此刻,单解衣也终于明白楼倾岄的目的。他是来寻真相,寻那琴师的真实身份究竟与尹家有没有关系。 “您眼中不揉沙子,既会收容他半个月,一定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对吗?”楼倾岄眼中的笑容更盛,但是那笑容背后,她隐隐看到了压制的火光怒意。 “姓尹,叫尹莫道。”花阁主慢慢的道出一个名字。 瞬间,单解衣看到楼倾岄眼中的火光再度弹了弹,却被轻巧的笑容再度压抑了下去。 “我看过他的通关文牒,毕竟我不能收容逃犯什么的。”花阁主翘起了腿,一下下的抖着,“他也是个温厚的人,有问就有答没心存隐瞒,据说是来找秦老头验琴的,可秦老头回乡探亲归期不定,他就索性在这里住下,和琴师们讨教琴艺。若我没记错,他找秦老头验的就是怀中那把琴。” 楼倾岄点点头,始终没说话,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瞳中火焰已变成了冰寒。 “既然回来了,去见见昔日的朋友吧。”花阁主懒懒的指了指外面,“好歹让他们知道,我没为你白留这间房,当给我个面子。” “好吧。”楼倾岄悠悠的起身,姿态飘逸的出了门,单解衣没跟去,因为那花阁主眼眸中的光芒,让她未动。 “姑娘,我这里的茶可妙?”他啜了口,眯起眼享受。 她也抿了口,“茶妙,阁主更妙。” “我只是给孔雀面子,否则我是不会说的,您是江湖中人。”他放下茶盏,一叹。 “‘定州城’与‘云州城’相距不过百里,最近的事纵然当年您未联想,如今也不可能不知道,单解衣谢过了。”她遥遥一敬。 “我说了,我只是给孔雀面子。”花阁主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哎呀,我今日大早被他闹起来,还未歇够,再去睡睡。” “送阁主。” 人至门边,又是一声叹,“保护好孔雀,就当谢我了。” 她宛然颔首,“当然。” 正文 探访秦老头 今日的楼倾岄,沉默的完全不似他,面对满桌菜色,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如此正经的神色,单解衣几乎未见过。 “你这表情被花阁主看见,只怕又要冷嘲热讽你攀了高枝,连他的饭都瞧不上眼了。”她夹了菜放入他的碗中,“我可不想听他那嚎声。” 扯了扯唇角,表情却无半点笑意,端起手中的碗,却又是沉默半晌。 “他姓尹。”良久,才是这样的一句话。 “那又如何?”她神色平静的夹起菜咬着,“是否‘桃花琴’不知,是否为人觊觎不知,接触过何人不知,你准备就这么一直消沉着,直到饿死也不知真相?” “你知我想法?”他恍然抬头,望着眼前的女子。 “从你说要离开‘蓝衣坊’的时候就知道。”她执起酒盏,仰首入喉,“你眼中的不甘根本就不是个想要放舟江上的人会有的。” “那我下面该怎么做?” 酒盏在唇边,酒气娇艳了双唇,“如果我说忘记一切,回‘蓝衣坊’你会听吗?江湖中事不是你该好奇的。” 他的手指捏着筷子,指节泛白。 “吃吧,吃完我们上街溜溜。”在他疑惑的神色中轻轻开口,“去找秦老头,毕竟若是‘桃花琴’那样的琴,一流的鉴琴师是不会忘的,不管多少年。” 男子眼中一晃而过喜色,还有感激,埋首扒起了饭。 她擦去他沾在唇边的饭粒,“你这性子像极了江湖中人,一曲之恩以命相报,也不知值不值得。” “你这性子更是江湖中人,说是冷眼旁观,却为个小倌而插手管事,却也不知值是不值得。”褪去了暂时的消沉,如今的楼公子又是那尾羽高翘,勾动魂魄的妖精。 “所以……”她挽上他的臂弯,“我们性子上,是合适的。” “只是性子上吗?”他低笑,魅惑。 城中的一角,阳光温暖的照着,老黄狗趴在墙根下晒着太阳,面对走过的人,只是抖了抖耳朵,瞧了眼,又默默的趴了回去。 树荫下,老人三三两两的下着棋,手中提溜着鸟笼里,鸟儿啾啾的唱着歌,再是平常不过的午后。 一男一女挽手站在树荫下,静静的看着,待一局棋结束,女子这才开口。“老丈,请问附近是否有家琴行?” 老者纷纷抬头,热情的指点着方向,“前面,转个弯角就到了。” 女子笑着谢过,却不急着走,“敢问,那琴行的掌柜可是姓秦?” “是啊是啊。”一群老头点头,“秦老头的店铺很多年了,金字招牌,不错不错。” 女子与男子相视一笑,这才举步告辞。 两人并肩而行,男子的声音娓娓絮絮,“我见过秦老头,你不必担心换人。” 女子笑笑,“习惯而已。” 男子久久不开声,女子缓步间不禁侧首,“想什么呢?” “解衣既说不是江湖中人,那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让你有了这样的行事谨慎?”楼倾岄眼神中探索的光芒一闪而过,好奇的口吻不等她回答便成了感慨,“真想见识下,佩服啊佩服。” 说话间,两人已站在了一家店铺门前,正直午后,街上人行稀少,琴行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有案上各色的琴陪伴着一炉熏香,柜台后的老者趴着,呼呼的打着瞌睡。 单解衣第一个眼神,是投给楼倾岄的。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细长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秦先生,秦先生!!” 老头的身体动了动,睁开浑浊的眼,在呆滞了片刻后,忽的直起了身体,“客人请坐,坐……” 单解衣背着双手,细细的打量着架子上的琴,“掌柜不妨介绍下?” 老者站起身,蹒跚的走到琴架前,指着一把棕色的琴,“姑娘若是习琴,平日练习这把便足矣。” 单解衣眉头抬了下,刚露出询问的光芒,老者憨厚的笑了,“秦老头卖琴十余载,绝不会乱推荐,您若是刚入行,不用太好的琴,普通便够。” “哦。”单解衣看着琴,状似漫不经心,“掌柜姓秦?” “是啊。”秦老头笑呵呵的,“这‘云州城’中也住了十几年了,大多都识得我。”他手指着一把墨色的琴,“若是姑娘有些技巧了,想要把好琴,这把不错。沉木所制,声音沉厚。” 她不言,只是将目光投射向了楼倾岄。 而楼公子,则是端坐在几前,手指滑过琴弦,一道如水般清音扬起,他轻轻点头,“不错,只怕店中就这把琴最好了。” “公子好眼力。”秦老头笑眯眯的,“所以这琴也是最贵的。” “只是……”楼倾岄收回手,“掌柜的就没更好的琴了吗?” 秦老头的脸色僵了僵,有些尴尬,半晌才又堆回了笑容,“公子啊,您要知道,好琴难求。若是真有名琴,早被有心人士收藏走了,又岂会被我放在店中积灰?老头一辈子看过不少好琴,大多都是在人家中鉴定,轻易不拿出来。这琴,已算是中上了。” “哦?”单解衣和楼倾岄悄悄的互望了眼,“看来您这双眼,可是看过不少好琴呢?” “那是那是。”秦老头忍不住得意的笑,“天下名琴,老头有幸也见了十之二三,算是不虚此生了。” “是吗?”两人有意无意的搭讪,“说来听听。” 人寂寞了总会话多。 人老了,就爱追忆从前。 一个又老又寂寞的人,那就会话多的回忆从前。 两个人听着秦老头说着自己的过往史,谁也不搭话,楼倾岄看看架子上的琴,索性低下头玩起了单解衣的手,摩挲着纤纤玉指。 “想我当年,可是鉴过天下第三的名琴‘无韵’呢,那声音清律幽怨。真不知道排行第二的‘神鹤’会是怎么样的动人……可惜这类琴只怕都落入了官家,想要见只怕无缘呢。”秦老头的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又有些惋惜。 “其实名琴也不过是前人惯的名头,比不上当今的好琴,只是名气大而已。”楼倾岄冷然滑过目光,不以为然。 秦老头眼神一亮,不住的点头,“那倒是,几年前我见着一把琴,真真比我见过的许多名琴都好,只可惜不出名呢。” “什么琴呢?”单解衣看着老头忙不迭的端茶狠狠灌了口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再度给两人斟满茶,秦老头似是来了兴致,摇头晃脑,挡不住眼中的兴奋,“七年前,有个人抱着把琴让我鉴定,那琴通体是铁木雕成,本来吧我一直觉得铁木太过刚毅,做琴声音也必然艰涩,没想到那琴弹出来的音律,刚中带柔,音域竟比普通琴更宽,好琴啊好琴。” “是这个人带来的吗?”楼倾岄展开手中的画像,递到秦老头的面前。 老头一楞,讷讷的点了下头,“怎么,你们认识他吗?我还说呢,他衣着富贵,又一把好琴要落入富户收藏了。” 楼倾岄身上优雅的气息忽然敛了,那压抑在眼底的火苗又簇簇跳了起来,“这琴叫什么名字?” “对,琴叫什么名字?”楼倾岄前倾着身体,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势展开,“琴师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看过的好琴,就像古玩掌柜绝不会忘记自己看过的稀世珍品。” 秦老头被那忽然伸过来的脑袋惊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开口,“七、七孔琴。” 七孔琴? 这个答案,让心头本势在必得的单解衣和楼倾岄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望向对方。 “是这个名字?”楼倾岄有点不甘心,追问了句。 秦老头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个名字,刻在琴上的,据说名字来源于凿在琴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我还特地对着日光看过。”他手指比划着,“就是因为那七星洞透过琴身,所以铁木才能弹奏出柔声,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七孔琴。” 不是桃花琴吗? 她不期然的,在楼倾岄的眼中看到一丝落寞,手掌握了握楼倾岄的手掌,“走吧。” 楼倾岄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告辞出门,秦老头还在原地挠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不明所以。 两人慢慢的行着,没有回头。 楼倾岄脚步沙沙,只是低低的念着几个字不断重复,“七孔琴……七孔琴……七孔琴……” 忽的抬头,“解衣你信吗?” 她噙着一贯淡淡的笑,“我不是琴师,这不是该问倾岄自己的吗?” “我……”他皱着眉头,没有了外人的存在,那种刻意为之的风情被收敛,男子的眼中有精明有深思熟虑,就是没有浮华浪荡,“明明是他,可我却觉得哪不对。” 低头,抬起自己的手腕,清白岫玉似的手,指节狭长,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指腹处薄薄的茧。 “不对!”楼倾岄忽的止住了脚步,“身为琴师,纵然是年纪老迈,手指不如当年灵活,也绝不可能那么粗大的指节,这更像是干粗活人的手。更何况,他手指上的老茧太厚了,练琴不可能无茧,可若是太厚,就会影响手感,他身为鉴琴师,绝不能不修剪。” “他不该一直晃手试图分散你盯着他脸的注意力。”她摩挲着楼倾岄的手掌,忽的抬起一个笑容,“既然觉得不对,那就等等呗。” 墙边,两个人影悄然静立,屏息等待着。 秦老头目送两人离去后,快速的搬起门板收拾起来,那动作绝不像老者的蹒跚老迈,单解衣看看楼倾岄,两人眼中掠过同样的意思。 刚刚午后,如此急切的收拾,若说没鬼,谁信? 秦老头的脚步迈过街角,朝着自己的住处行去,当身体转过几个巷头后,忽然一展身法,掠入风中。 正文 秦老头真相 当那身影展开,那佝偻的腰也挺了起来,脚步也瞬间利索了起来,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健朗之气,脚尖连点,飞快的跃入草屋中。 简简单单的屋子,一眼可见老旧的篱笆,摇摇欲坠的大门边挂着摇摇晃晃的铁锁,竟是未锁。他伸手,径直将那大门推开,人影快速的冲了进去。 手指利落的撩开床底的帐子,将床底的一个沉重铁匣子拖了出来。开打铁匣子,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手指慢慢抚摸着匣中物,再用力的压进腰下,紧了紧腰带。 当他转身想要再出屋的时候,那笑容猛然僵硬在了脸上。 院中,女子手牵着俊美男子,淡笑而立,“秦掌柜,年纪大了,莫要跑的太快,小心闪了腰。” 秦老头慢慢退了步,眼中精光四射,下意识的摆了个防守的架势。 “我想你是易容了吧?”单解衣盯着他的脸,“所以才害怕我们靠近看你的脸,每每我们一靠近,你就摆手引开我们的视线,却不知恰恰是这点出卖了你自己。” 她目光垂下,停留在他的手指上,“你的手指太过粗大,应该是练硬派功夫的,双手虎口有茧,使用的是双手兵刃吧?” 每说一句,秦老头眼中的神情就凝重一分,手下意识的摸索上了腰间。 “峨眉刺?双锏?鸳鸯剑?”单解衣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瞳,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着,“还是……判官笔?” 当这个声音出口的瞬间,秦老头的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声,身体猛扑而上,双手间闪亮的银光扑面朝着单解衣而去。 银光霍霍,在他手中扬起一片水瀑似的寒芒,冷影重重,看不清真实的所在,只能感受到锋利的气息在身体周围徘徊,包裹。 单解衣身体一晃,松开了握着楼倾岄的手,刹那间从秦老头眼前消失,空中只余女子冷静的声音,“果然是判官笔。” 秦老头再度疯狂的扑上,双目泛红,一语不发,只是进攻,更加行云流水的进攻,而那紫色的人影,却犹如风中的一片落叶,每当凌厉的攻势扑到的时候,就轻飘飘的失去了踪迹。 “江湖中判官笔使的好的,只有‘江州独盗’钟平,‘大漠白鹤’周独,但是他们的判官笔更加阴险毒辣,说起判官笔的世家,还属……”声音在这里停了停,秦老头的攻势突然变的古怪,甚至不顾江湖规矩,胸口下三路一通胡乱的攻击,袖中更是三点寒芒弹出。 人影飘飞,衣带当风,轻灵的笑声中,寒芒擦身而过。 这一次,她没有躲闪,在一片银色的光影中,轻巧的伸出了两根手指。 就是两根手指,纤细的玉指。 光幕不见了,光影消失了。 她的手指,拈着眼前的锋利的判官笔笔尖,眼前仅仅一寸,那笔尖再也送不进半分。 秦老头眼神一动,左手判官笔飞快的抵触,再取那美丽的容颜。 手指微微一动,笔尖前最尖锐的一点突然在她手中断了,断裂的笔尖飞出,巧巧的打上秦老头送上的左手判官笔。 寒星四射,秦老头的左手猛的一震,人斜斜的冲出三步,而那女子背手而立,眼中是复杂的神采。 “我一直以为‘林家’传承百年最为出色的不是他们的判官笔,而是对家中子弟的严格约束,一个门派能沿袭百年,六代家主的家训,才是‘林家’最为宝贵的财富,没想到这我本以为是黑道劫杀的事件,竟然会卷上我极为仰慕的世家。”她轻声一叹,“你刚才甚至害怕我发现你武功的路数故意打阴招,可是你知不知,我刚才放开楼公子的手,就是在试探你;你身为武林世家,白道名门,是绝对谨遵规矩,不能对老弱妇孺下手,不能对无武功人下手,仅此一点我就能判定,你出自身家良好的门派。” “没有!”秦老头狠狠一喝,“有本事你便杀我,何必说那些?” 单解衣垂下目光,看着他攥紧判官笔的手,“如此维护家族名声,只怕你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低吧?看你手上的茧,武功精修了最少二十载,‘林家’虽为世家,终究是人才零落,你真当我猜不出你是谁吗?” 秦老头眼神忽然变的狠厉,整个人化为一团光影,手中的“判官笔”处处不离单解衣的要害,再也不发一词。 “你纯心要我杀了你是吗?”单解衣的手轻弹,轻巧的弹在秦老头手腕的穴道上,那银亮的“判官笔”顿时脱手飞出,斜斜的插在地上。 手指略过,秦老头跃起的身体突然跌落,摔倒在地,再也不能动弹。 “我不会杀你。”她看着脚边的人,“制了你的武功,将你交给各派掌门,怎么处置白道自然有白道的规矩。” 地上的人粗重的喘息着,半晌才慢慢的爬了起来,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看着单解衣的眼神中有几分哀求,“林于千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林家’无关。” 单解衣慢慢的摇头,是惋惜也是叹息,“你几算是‘林家’当家的人物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的手在脸上慢慢的揉着,粉末簌簌而下,半晌后露出一张男子精壮的面容,只是那眉宇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你要怪就怪我,莫要牵扯‘林家’。” “你觉得可能吗?”单解衣平静的开口,“只要我将你交出去,江湖中人会如何看你,会如何看‘林家’?” 男子垂首不语。 单解衣站在他的面前,“告诉我,为什么?” “林于千受人恩惠,以命相报,不能说。”他的脑袋垂的更低,声音轻微。 “受人恩惠就可以是非不分?受人恩惠就可以放弃家规道义?受人恩惠就可以乱杀无辜?”单解衣声音忽然变的冷凝,眼中射出逼人的寒芒。 林于千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怒意,身体抖了下,依然未抬头,“我没有乱杀无辜,我只是假扮秦老头,让你们离去就是了。” “那真正的秦老头呢?” 他声音越发低了,“我给了他百两银子,和他说远走他乡,永远不要回来。” “那人让你假扮秦老头骗我们那把琴不是‘桃花琴’?让我们以为尹家大宅的血案与‘桃花琴’无关?”单解衣冷声问着。 “是‘桃花琴’吗?”他的声音渐渐轻微的听不清晰,“他只告诉我,有人问琴,就随便编一个搪塞过去,没想到竟然是‘桃花琴’。” 他竟什么也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能否说出那人的名字?”单解衣忽然嗅到了空气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猛蹲下身体,扮起他的脸,那原本黝黑的面孔,如今竟呈现淡淡的金色,一丝血从唇角滑落。 手指连点,拍上他的穴道,“你被他下了药?” 林于千惨然着脸,脸上肌肉跳动着,“他曾说完成任务后,让我去后山的山神庙拿解药。” “方才为什么不说!”她掏出一粒药,“服下,我还能拖延些时辰。” 林于千别开脸,摇了摇头,“我竟然会惹上‘桃花琴’这事,愧对家族,大错已铸成,惟有以命洗我清白。” 他轻轻吸了口气,“我欠那人一命,也惟有一命相换。林于千一生磊落,唯一一次过界,却带来这般后患。” “过界?”单解衣面如寒霜,“你的意思是指那人是黑道中人?” 他颤抖着摇头,唇边的血已成了黑色,一滴一滴的落下,“我求……你一件事,请您……答应。” 她望着对方希冀的目光,哆嗦的唇,俯下身体,声音细小的只有他们两人听到,“我单解衣以‘紫衣侯’的名义起誓,今日之事绝不告知他人,保你保‘林家’英名。” 林于千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有那双眼中,露出了坦然的光芒,轻轻的闭上了眼。 风声呜咽,午后的阳光竟有些凄凉。 “是我们害了他。”楼倾岄别开脸,表情沉重,“若是我们不阻拦,让他去后山,或许他就能拿到解药,或许他就不会死。” “不会!”单解衣坚定的摇摇头,“那人连此事与‘桃花琴’有关都未告知他,可见对他防备之重,又怎会容他活在世上,就算他去了后山,那人也不会出现,死人是永远不会出卖秘密的。” “那日酒楼上的‘无色散’,今日他服用的‘落魂丹’都是制药大家‘百魅堂’公开出售的药,查不出来历。唯一能判断的就是,这种药一两金一枚,能买得起这种药的武林中人,也绝非普通人。”她手挥处,地上的黄土飞扬,堆积上林于千的身体,慢慢的拢成一个土包,“他是个豪杰,不忍他如此。也希望那人在看到有人埋葬后,会惊恐我们问出了真相而露出马脚。” 她牵上楼倾岄的手,叹息,“我们回‘定州城’吧。” 一切,越变越复杂了。 无形中的那只手,比他们更快,更冷,这盘人为棋子的棋局,究竟谁赢谁输? 正文 我是当家的 船在江中行,楼公子飘逸的从船舱中拎出个小食盒,宽大的青衫随风飘动,如仙似幻。 “婆娘,吃饭拉。”一句清扬,破坏了所有临风欲归的美感,他在船头随便坐下,朝着单解衣招招手。 不是无钱雇不起船家,只是她不爱有人过于侵入自己的私密范围,而他亦是相同,难得的回程,倒不如看江水滔滔,两人亲密私语中度过来的轻松。 听到这一声,单解衣忍不住的笑出声。 看她在船头笑意慵懒的望着自己,楼倾岄眼波轻柔,“是不是没人喊过你婆娘,很舒坦?” 她扬着笑容,走到他身边坐下,看他一样样的从食盒中搬着菜,“是不是没喊过人婆娘,很新鲜?” “有一点。”他抿唇微笑,声音比这水波更清冽,“其实,还挺顺口的。” 她夹着菜送入口中,“其实,也挺顺耳的。” 楼公子得意的笑容更大,漂亮的眼中染满快乐,不语,只是望着她。 “你做的菜?”青青的笋丝,能尝出鲜甜的味道,绝不是一般酒肆里做菜讲究重口味的感觉。 楼公子手指在船舷边摸摸索索,顺着绳索拉上一个小小的瓶子,“我就知道你能尝出来,看,酒都替你凉好了。” 手中杯子送到他的面前,解衣扬起打趣的表情,“当家的,倒酒。” 楼公子斟上一杯,待酒消失在她唇边的时候,手指点上她唇沾的酒渍,“既然我是当家的,理应是你为我斟酒才对啊。” “菜都做了,倒杯酒也不为过。”她的手又伸了出去,停在楼倾岄的面前。 笑容中,他为她斟满,衣袖簌簌下指尖白玉,“我赌十两银子,你从来没这么喊过人。” “我也赌十两银子,你从来没有大清早偷偷摸摸的做菜,就为了给一个人尝。”她的唇沾酒红艳,凝着轻松。 “这个……”楼公子垂下眼睑,哼哼,“不赌。” 单解衣呵呵笑了,轻灵的嗓音飞在江面上,“倾岄,你知不知道,从未有人如此郑重的为我做饭。” 一句倾岄,楼公子表情僵了僵,眼瞳中一丝奇异的神采滑过,转而成了欣慰。 她,是第一次如此唤他的名字。 “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那扯平了。”他又悄然的抬起了眼,温柔浅浅。 “为什么都是素菜?”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家伙在酒楼上可从来没少吃过肉。 “肉食冷了不好吃。”他轻飘飘的一句。 她摇头,“这般挑剔,真像大家公子。” “你见过混迹青楼的大家公子?”楼倾岄嗤笑中不屑明显。 她咀嚼着他的菜,赞赏的表情已经透露了一切,楼倾岄则是一杯酒倒入自己喉中,一杯酒送到她的唇边,两人共盏,倒也欢乐。 “你说回去,我会不会被几大门派追杀?”她遥望着前方城郭隐隐,忽的笑出声,“走的时候,你似乎没留信说明去处。” “不是你带我走吗?”他将一杯酒喂入她口中,“所以应该是你留信才对。” 她没有留信,因为没必要。 他也不会留信,因为根本不屑。 不屑那些江湖人士的保护,不屑那团团围住的紧张,他说过,只要她。 “我不想回去。”他孩子气的声音,透露的是内心深处的不耐,“你带我逛逛吧。” “好。”一如既往的应着,她想要牵上他的手,当两双温暖相触时,楼倾岄的手指悄悄分开她的手指,强势的挤入,十指相扣。 她笑容如常,任他扣着,再度踏入“定州城”。 才一脚入城门,她就感受到了数道目光的关爱,摊贩的,城门边乞丐的,门前来来往往行人的。打量的,探索的,惊诧的…… “烦躁。”耳边的楼倾岄不冷不热的飘出两个字。 他不懂武功,但是站在高处接受的目光太多,他对打量的眼神是极度敏感的,那种无形的视线,轻易的就被他感知到。 几乎在一瞬间,她就判断出了来者属于的门派,忍不住的勾了勾唇角,这些人几乎涵盖了三教九流名门正派各个地方的人物,可见楼公子的失踪为各派带来了多么大的震撼。 只怕,江湖中因为这青楼小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了,而他还无奈着咒骂人家管的太多。 “你不是吃饱了吗?”忍不住的逗他,“现在想逛什么?” “什么都行。”他崩着脸,“买金银首饰,扯布做衣服,再不成我去观音庙上柱香也行,就是不回去。” “观音庙?”单解衣失笑,“求子吗?” “你生吗?”回应的顺畅无比,就连一贯相处中最后守护的小小矜持和界限,也在这一句话中被打破,可见楼公子心情真的郁卒到了极点。 若是完全的恩客,这是打趣的话。 若是感情深厚,这是恩爱的表达。 而他们,是什么? 单解衣只是楞了楞,垂下的眼皮遮掩了目光中的神色,很快又恢复了她的淡然,“那就去上上香好了。” 话出口后的楼公子,表情也有刹那的变化,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唇,在听到单解衣依然平静的话语后,脸色极快的回复了往日的飞扬,“那还是求我更实际点。” “那晚上我买三炷香,插在你床头。”单解衣从容应答,“要蜡烛么?” “滴我身上吗?”他眼中邪恶的光芒亮亮的,诱惑至极。 她是至聪明的人,他是绝灵秀的人,三言两语顿时将彼此间的尴尬化解,并肩缓行。 前面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了骚动,大家忙不迭的散开,后退,单解衣带着楼公子在人群中轻轻晃了晃,那拥挤的人群,竟无一人能沾上他们的衣角。 人群四散开,两名劲装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剑,一追一逃,眨眼已到了他们面前。 “站住,你敢在我眼皮底下大放厥词,就别跑。”后方的人一声大吼,手中武器高举。 前方的汉子见逃脱无路,索性停下了脚步,“老子说便说了,就你那绣花拳脚,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标准的一言不合,武器说话。 就在这人群中,就在热闹的街头,单解衣和楼倾岄的眼皮底下,两个人直接挥起了武器。 喧哗声更大,大家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受了池鱼之殃,但又不肯远离,怕错过了热闹看,整个场中除了挥剑的两人,只剩下单解衣和楼倾岄。 “叮……”双剑相击,人群中爆发赞叹。 “啪……”单掌相触,人群中又是有志一同的哄闹。 单解衣冷眼扫过,牵着楼倾岄的手,慢慢的踱向一旁。才举步,眼前一道剑影晃过;再抬腿,又是一道掌风劈来。 这缠斗的两人,竟生生将两人围在了中间,绕着两人展开身法。 似乎要从他们的打斗中走出,要么制止他们,要么索性制服他们,每一次剑锋掠过,人群里就有几声惊呼,为可怜的公子姑娘着急。 单解衣索性不走了,停下脚步,等待着两人继续的打斗。 打斗中的两人眼神互换,双剑交击,颤鸣嗡嗡,剑脊一滑,两个人两柄剑竟然同时朝着单解衣的身体刺来。 “啊!” 所有看热闹的人同时爆发出叫声,有的人已经捂上了眼睛,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两名汉子神色肃穆,紧紧握着手中剑,剑势未竭,直奔那紫色的人影,目光死死,却是盯着单解衣的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只手,青衫衣袖的手。 一道身影,衣袂飘扬的男子身影。 就这么忽的介入了两剑之中,单解衣的身前。 双手拥着她的肩头,将她环抱在怀中,宽厚的后背,明晃晃的送给了两柄长剑。 “啊!” 两人手忙脚乱的撤着剑,终于在最后一刻贴着楼倾岄的肩头擦了过去,当人群传出宽慰的呼声时,两人狠狠的擦去额头上一滴冷汗,互望发呆。 明明剑是朝着女子去的,那男子为什么突然介入,所有的暗算起了变化,好悬伤了无辜。 再回首,紫衣女子伴着青衫男子,不知何时已过了街角,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眼神望向人群中,两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人群里,衣衫不起眼的男子状似无意的抬了抬手腕,一道人影闪入人群,跟随在两人之后,极快的消失。 街头,再度恢复了热闹,拥挤。 “为什么替我挡剑?”她平静的问着,没有过多的责难,也没有动魄的悸动。 “当家的。”楼倾岄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既想做你当家的,自然是要替你挡剑的,何况他们不会伤我,你又不想被试探出,这样是最合适的。” 那两个人,叫骂的凶,身上却没有半点杀气,更别提街头打斗伤及百姓是武林大忌,他们敢在那么多武林同道的眼皮底下开打,急匆匆的动手,手中的剑都未来得及换,分明是一个门派的。 目的,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就连他都能看穿,她又怎能不清楚? 她没说,那时候她的劲气已罩上了楼倾岄的身体,若是二人真的收手不及,也不会伤他半分。 走出人群,他手掌按在她的肩头,目光迎着她的眼瞳,“我再赌十两银子,绝对没男人为你这么干过。” “因为我身边没有如此无赖的男子。”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双眼里笑意褪不去。 “我喜欢你这样的表情。”他低低的笑着。 身后的人散开,前方的人也是推搡着,拥挤着,不断的把人推到他们面前。 有人跌跌撞撞的从他们身边擦过,好不容易才站稳脚步,继续起哄。 吻落,她的唇间,淡淡的檀香味弥漫,“楼倾岄是特别的。” 当他们好不容易挤出第二波的人群包围时,楼公子轻轻嚷了,“解衣,我饿了。” 饿死鬼投胎的人,最看不得吃的,他那掠过龙须糕的眼神,垂涎欲滴。 “那就吃呗,不过……”她目送人群退去的方向,意味深长的道出一句,“我的钱袋被人摸走了。” “那有什么关系。”顽皮的眼神中,他冲进了精致的酒楼中,面对着小二询问的声音,只淡淡的说了一声,“最好,最贵的上,三十热菜三十凉菜,陈年最贵的酒一坛。” 她从容的执杯,饮酒,纵容着眼前的人。 当菜上齐,楼倾岄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走吧。” 一口菜也未动,小二有些迷茫,忙不迭的追着俊美公子的身后,“爷,爷您还没付账呢?” “付账?”他忽然伸出手,拍了拍门口蹲着的人,偌大的笑脸伸到对方面前,“你们帮主让你跟着保护我的吧,替我把帐结了。” 对方僵硬着脸,在小二的喋喋不休间呆滞的掏着钱袋,而潇洒的楼公子,则转身进了隔壁的酒家,同样豪气的一声吼,“小二,最好最贵的菜上,三十热菜三十凉菜,帐找门口那位结。” 夜幕低垂时分,玩够了的楼公子才施施然的牵着单解衣,飘逸的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前,身后跟着如丧考妣的一堆各派弟子,手中拎着楼公子的点心,布匹,还有首饰。 而楼公子,则把玩着手中一枚黑黝黝的令牌,在房间众人的注目中放下,“说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谁拿错了钱袋,我少了钱袋,却多了这个东西。” 各派掌门互相望着,房中一个灰衣人神色紧张,尴尬的笑了,“在下‘千手门’掌门苏淡宁,不慎遗失了掌门令牌,还请公子还与在下。” “掌门令牌啊?”楼公子的声音拉的长长的,“拿去呗。” “多谢。”男子的手刚刚摸上令牌的刹那,白皙的手掌盖在他的手背上。 不解的目光中,楼倾岄随意的开口,“我想吃街口刚出笼的‘绿豆糕’,刚才忘记买了……” “在下这就去。”苏淡宁当即开口。 “还有街头绸缎坊的青色绸罗,我想做衣服,不知道二十匹够不够……” 身影凝滞了下,“公子稍待。” “我看中‘秀银楼’的一对白玉镯,一柄青玉簪,一把描金骨扇,苏掌门能不能顺带捎来?” 身影摇了摇,几是咬牙的声音,“您、等、着!” 在楼公子含笑戏谑的表情中,灵虚雍容一拱手,“姑娘好武功,能从苏掌门的手中盗得‘掌门令’,仅这一手,令吾等佩服。” 她淡淡的笑中,眼神冷冽,全身笼罩在无形的气势下,超然独特;优雅一拂袖子,众位掌门凝成的劲气顿时被弹了弹,再也无法压制眼前女子身上的气息。 烛光猛的一窒,她已潇洒落座,轻巧执杯就口,“谬赞。” 正文 单解衣出手 “请问姑娘尊号。”吴半中站起身,抱拳行礼。 这一个动作,代表了他对她的尊重,也无形的用自己的地位与身份逼迫单解衣,如果此刻还不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不给在座的所有武林泰斗面子了。 单解衣目光冷凝,举茶慢抿。群雄眼神晶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空气中无形的凝结了两股气势,在试探,在较量。 “噌……”一道琴音扬起,激荡了凡形的气势,纱帘无风自动,缓缓飘荡。 窗边的人影,手指掠过琴弦,清水流淌,在两股气势中渗入,抵挡了尖锐的劲气,与那平缓柔和的力道慢慢交融,无声的缠绵。 群雄的目光刹那转向窗边的人,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背影,在轻柔的抚着琴,长发蜿蜒在身后的地面,背影纤瘦。但是华贵的身姿,在月光下傲然挺立,别样高高在上。 琴声,终于与那平和的力道完全的糅在了一起,男子侧脸,目光凝停在女子脸上,优雅的笑容与那紫色的华丽,奇异的融合,这个房间里,他们是独特的,不需要执手相牵,不需要并肩而坐。 他是不屑的,只是这不屑,就如同她的气场一般,自有他展示的方法,轻易的将地位的不同展露。 他不屑青楼财客,不屑武林高手,甚至不屑这浮华世事,他只关注他喜欢的,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几名武林泰斗的表情凝重,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些,身体笔直,一动不动,唯有那流水清音,纱帐飘摇,烛火明灭,成了房中律动的风景。 手指轻放,茶盏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音,“啪。” 所有武林泰斗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唯有单解衣,依然淡淡含笑,甚至回应了楼倾岄一个温柔的颔首。 衣未动,椅未摇,就连执手茶盏时还浅啜了口,身边桌上的烛光始终挺直明亮,眼前紫衣女子的姿态,让武林泰斗们不禁又肃了面容。 “单解衣。”依旧三个字,不多不少。 “姑娘能否告知门派?”吴半中没有放弃的意思,与身边数位掌门交换了下眼神,再度朝前行了两步,但声音中已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 方才无声的较量中,最前方的他所受到的冲击最大,对方那明媚的笑容下,犹如泰山压低的内息源源不断,醇厚绵长,让他几有被海浪包裹,无处脱身的感觉。 对方放下茶盏的刹那,那欺上身体的内息突然抽了回去,无声的保留了他的颜面,别人不知,他岂会不懂? “姑娘。”他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我们无意探姑娘的底细,只因最近事情太过诡异,我们才询问。” “然后查我的来历?查我是否有武林前辈作保?还是查我的功夫会不会对你们造成威胁?”那双凤目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语笑嫣然间从众人身上一一滑过,“还是想查我,究竟对‘桃花流水’有没有觊觎之心?” “如果我不将来历说清楚,你们今夜是不是就不放过我了?”手指轻拈宫装衣袖,低首拂了拂。 房间中,女子的一举手一投足,还是那么淡然自若,就连声音也从容无波,反倒是她面前的人,肃穆中透着几分严谨。 “姑娘。”有人顿时坐不住了站起了身,“凤凰公子是唯一弹过‘桃花流水’的人,我们要保护他的安全,你一言不发就将人带走,还不准我们对你有所询问?” “柳掌门何必动怒?我若有心,带凤凰公子离去就是了,又何必回来?”同样是艳丽无双的容颜,同样是飘渺的气质,紫衣女子又多了些出尘的凌驾的淡然,目光盈盈一过,顿时将面前人的出色给比了下去,“我以为‘飘渺仙楼’对这种事情是不关心的。” “武林道义。”柳轻韶冷冷的迸出几个字。 “武林道义?”单解衣一声冷哼,忽然长身而起,那隐隐流转的气势,顿时让柳轻韶凝结了防守的气息。而单解衣只是一步步的贴近,“各位掌门,真的是为了保护凤凰公子吗?” 紫色,忽然在房间里幻化了凡数魅影,千重万叠的影像里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没有招呼就动手,这让所有在场的武林豪杰脸上变了颜色,柳轻韶俏脸含霜,飘逸的姿态展开,迎向那百千幻化的紫色。 “飘渺仙楼”的出名,就在于他们的成名的步法“飘渺仙步”,据说那身法展开,犹如仙子临波,乘风踏水,而身为楼主的柳轻韶,更是以这身法独步武林,当前日从他人耳内听到有女子施展的踏雪无痕犹在‘少林’‘掌门’之上时,她已起了暗中斗争的心。 没来由的,她就是想要压制眼前这紫衣女子的气势,狠狠的压制她。 她的掌风,带着凛冽,冲入紫色魅影中,打向幻影的中心,柳轻韶的嘴角,扬起了轻视的弧度。 就在她势在必得的一掌即将打上紫影的瞬间,她的面前忽然失去了对手的踪迹,掌心拍空的刹那,她甚至能感受到香风从身边掠过,女子轻灵的笑在耳边的柔柔回荡。 面色大变,回身。 紫影已飘到了众位武林豪杰的面前,纤纤玉指伸出,直接点向“腰中剑”李端,手指的位置,竟是“膻中”穴。 一时间,所有人动容,情不自禁的朝着李端的方向靠拢,身边最近的谷南暄和陶涉同时出掌,迎向她。而李端下意识的将手扣上腰间,却又迟疑了下,脚下不停,飘退。 顶楼的房间,说大挺大,若用来动武则太小了。这一堆武林人士的晃动,不但没能帮助他,反而成了彼此制约的牵绊。 反倒是那紫色的人影,好像早已预料了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身形快速掠过,指尖点上谷南暄和陶涉的掌心,劲气擦着空气,呲响。 两人脸色难看,同时撤掌,就在他们收手的刹那,那白玉的手指飞快的擦过李端的胸口,在两人掌风出手时,人影已退。 裙角缓缓回落,在所有人即将发动的时候,她已安然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坐在雕花木椅上,仿佛从未动过,唯有手心中一个小小的铁匣,印证着方才电石火花间发生的事情。 “你们就是用这个保护凤凰公子的吗?”她两指拈着小铁匣,“‘巧机门’的盒子,我若是硬开,里面的毒针毒粉只怕立即将我打成筛子,好东西,真的好东西。” 几人面色难看,就连一向淡然的灵虚脸上也凝重非常,紧了紧手中的长剑。 单解衣扬起手,“这里面,该不会装的就是那半本‘桃花流水’吧?” 疑问的语气,肯定的态度,所有的答案都在众人紧张的神情中得到了解答。 “你们真的好心思,明面上三人保护凤凰公子,任何觊觎曲谱的人,只怕都认为曲谱在某位德高望重的泰斗身上,而不会联想到三个武功高超却随时会介入打斗的人,真的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三人形影不离,到底是为了保护凤凰,还是为了互相监督?”她扬着手,目光却冰寒,“一旦发生事情,你们想到的只会是保护好曲谱,而不是凤凰公子。至于他这懂曲子的人……” 冷冷一笑,她身上弥散开杀意,不浓烈却足以让人心胆俱寒,“倘若有人对凤凰公子下手,你们保护不了安全,下手杀了他却还是能办到的,毕竟青楼小倌不及你们口中的武林道义重要,对么?” 随手一挥,铁盒子飞到李端脚下,深深的嵌入了地面中,“疑心多虑,用心不纯,人命草芥,冠冕堂皇,半本曲谱,武林疯狂,可笑。” 二十六个字,不啻于狠狠的在众人脸上抽了一个巴掌,抽的不给半点面子,响亮狠毒。 了凡的雪白的眉头震了震,佛号中起身,朝着单解衣深深的揖首,“老衲错了,施主见谅。” 灵虚握着剑的手慢慢松开,沉默的气氛中缓缓开口,“何为江湖道义,理应是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我们不该利用公子的身份。” 两人抛下话,竟再也不说一句,转身出了门,不顾身后众人的表情,远去。 吴半中朝单解衣拱拱手,正待举步,单解衣再度开口,“吴帮主,您与‘武当’‘少林’掌门为何不曾对‘桃花流水’动心?” 吴半中迟疑了下,正想开口,忽对上单解衣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我信姑娘了。” 追求,只因为不曾达到那个高度。若是早已超越,又怎会动心? 眼前女子方才展示的一手,又何必孜孜求那半本需要参悟,飘渺虚无的曲谱? “今日之后,所有凤凰公子身边的人定然全心竭力守护公子安全。”他凝重承诺,“吴某也恳请姑娘,为了江湖道义,尽些能力。” 不等单解衣开口,他已叹息,“那日城西情形,姑娘也在目,当日姑娘曾言伤口过细,凶手未必使剑。但是您可知,江湖中不但有剑能做到,那剑还与‘桃花流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就是‘雪魄’。” “雪魄”剑?“琴剑双绝”手里双剑中的一柄。 单解衣悄然蹙了眉头,吴半中拱手,无声告辞。留下某人苦笑摇头,“我是真的不想介入武林纷争中的。” “那你今夜出手……”窗下青衫公子悄然回首,俊逸玉树,月光落入他的眼底,明亮,“是为了我?” 正文 救濯漓,遇濯霄 沸沸扬扬的“尹家”大宅闹鬼事件再起波澜,各种流言蜚语四起,有人说是冤魂不散,有人说是生前留恋的东西未带走回来索取,更有人说这是死于非命要拖人相陪,总之各种话在城中是越传越玄,铺天盖地的。 夜晚的“尹宅”,黑漆漆的暗沉中,只有蒿草里虫儿的悉悉索索,间或野猫一两声拉长的哀嚎,撕心裂肺,渗着人心。 风穿堂,呜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忽然一声震动,“啪!” 门外的“武当”弟子,神情猛然紧了下,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几人同时纵入后院。 小心翼翼的靠近,那震动声仿佛在挑逗他们的心跳,一声一声,“啪……啪……啪……” 云,悄悄没过了月光,将那最后一丝光线遮挡。 几人在堂前站定,定睛望去。 “原来是窗户被风吹的。”有人嗤笑出声,“还当有人来了呢。” 破烂不堪的窗户在风中摇曳,被一阵阵的风声打着撞向墙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五师兄,这地方除了我们值守的人谁还会来,要来也是鬼。”年轻的小师弟开着玩笑。 “呜……”冷冷的风擦过几个人的颈项,让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了。”五师兄缩了缩脖子,“大半夜的,提什么不好,提这个。” 小师弟轻快的脚步跟着师兄,几个人嘻嘻哈哈,“怎么,五师兄也怕鬼吗?我们不是习武之人什么都不怕的吗,还有我们拜的是三清祖师,不是收鬼的吗?” “小屁孩,哪这么多话?”被五师兄拍上脑袋,几人还剑入鞘,朝着大门外行去。 “噌……”一声轻响,几人再度停步,猛然转身。 方才还黑漆漆的房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簇小小的烛光,白色的蜡烛光。 烛影在墙上摇晃摇晃,忽的黯淡,直至微弱一丝,又猛然窜了起来,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挑开了灯花。 桌面上,一把黑色的琴无声的躺着,琴弦丝亮,琴身黝黑,边缘雕刻着一簇斜伸着桃枝,朵朵桃花绽放在枝头。 琴声,流泻,在惨白的烛光中,在阵阵敲打的破窗棂下。 没有人,只有琴。 烛光明灭下,能看到琴弦被勾挑起的角度,每一次起,就是一个音。 流水般的琴声,绽放了琴角朵朵桃花,在无人的桌上,自动弹奏着曲调,晃动的烛光诡异了那琴弦,远方房顶上的猫叫更加的凄厉。 “武当”的少侠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睁睁的看着琴弦跳动,窗户吱吱嘎嘎晃的更猛,灯火被压的低低的,只有魅影琴声,一直流淌,流淌…… “什么人!?”震惊中的五师兄,声音也紧张的带点颤抖,再一次抽出了刚刚归鞘的剑,朝着房门的方向冲去。 脚步才起,身后的墙上忽然传来了嘎嘎的叫声,仿佛在嘲笑他们般。 那踏出的脚步收住,剑光反射着月光,轻寒下,墙头上绿色的乌鸦拍打着翅膀,一根根的羽毛飞舞中,那叫声就像是一声声的嘲笑,木愣愣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武当”弟子,更显奇幻。 “是那夜的乌鸦吗?”小师弟的声音也抖着,攥紧剑的掌心里已有了湿湿的汗意。 “师兄,你们查到什么没有?”清朗的男生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几人的脚步,渐近。 “哗啦啦……”翅膀的扑腾中,那墙头的乌鸦齐刷刷的飞上黑夜,眨眼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眼前一暗,房间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消失。 门外的人同时跨步进入,望着面前面色发白的人,“你们怎么还不出来,莫非有问题?” “绿……乌鸦……琴……声……”小师弟的声音越发颤了,呼吸不稳。 刚进入的人眉头皱了皱,“什么绿乌鸦,什么琴声?” 他们才进门,说没看到乌鸦或许还有可能,可是那琴声,幽咽婉转了那么长的时间,曲调轻飘,怎么可能听不到。 “你们刚才没听到琴曲?”小师弟手指着房间里,“就是桌子上的琴……” 字到此,忽的噎住。 蛛网尘埃密布的桌面上,哪还有琴? “什么琴声啊。”门外的人疑惑的互相望望,又同时的摇摇头,“我们除了风声,就是猫叫,什么都没听到。” 这怎么可能,大家相隔不过一进,别说琴声,就是小小的一个咳嗽,都不会被错过。 一切,都仿佛是场他们几人的幻觉。 “你们呢?”五师兄看着身边的人,咽了咽口水,嗓音干哑。 身边几个人,用力的点点头。 风吹过破烂的窗棂,窗纸呼啦啦的响,窗格咯吱咯吱的摇摆…… “莫非……”小师弟再度抖了下,“刚才是鬼弹琴?不然为什么七师兄他们没听到,而我们听到了?” “不可能。”五师兄深深吸了口气,“我们去向掌门师祖禀报。” 几个人稀里哗啦的出了门,寂静的小院里,只剩风声呼呼,窗格摇动。 良久之后,一道人影窜入空中,无声的飘远。 就在那人影飘飞后不久,紫色的魅影悄无声息的落了地,站在方才乌鸦飞过的墙头,纤纤指尖拈起一片绿色的羽毛,无声的放入袖中,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几是同时,西北方向,也是一道黑影跃起,极快的追着。 两人,同时微怔了下,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但也就是一怔而已,两人没有招呼,没有试探,感受到了彼此相同的目的,遥遥相隔的飞掠。 单解衣保持的速度,不扬起半点风声,亦不敢靠的太近,看不到身影几是靠着本能寻找着那人的方向。 远方的黑影,竟也不曾慢了速度,不曾偏了方向,潜行无声。 高手! 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今夜,她不是为吴半中的话而动,也不是为那所谓的江湖道义,她只是——好奇。 既出了“桃花流水”又再现“雪魄”剑,她不信一切会就此终止,她想见见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果然,今夜被她等到了。 追踪,只为查清楚任何一个可能,她没有告知任何一派掌门,也无需通知什么人,但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确实让她有些惊讶。 地上飘落几片落叶,清嫩的叶子。 脚尖点上树梢,衣袂擦过的浅浅痕迹,她掠过,耳边听到同样是衣袂擦过的声响,正是那黑衣人。 忽然,斜斜方向传来很轻的兵刃交击声,她顿了顿脚步,看着前方,黑衣人已掠了下去。 仅仅一个迟疑,她偏了方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越近,声音越清晰。 交击,轻咤,掌风,剑声,种种夹杂在一起,可见战况的激烈。 人在空中,她已将一切收入眼底。 黑色劲装,人影包围着三道身影,具体的说应该是两道人影和一个端坐在轮椅上的人,手中刀光霍霍,处处直逼轮椅上的人。轮椅一前一后,两名童子神色平静,手中白绢舞动,将轮椅上的人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椅子上的人安然稳坐,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她依然能看到那人面容上的平和安宁,仿若融再月光下的一缕杨柳枝,舒展着柔和的风景。 楚濯漓? 单解衣不禁轻轻挑起了眉头,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挑战“风云录”上的人物?又或者说,这个从未步入江湖的男子,是从哪招惹来的仇家? 围着他们的人显然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当此次的进攻无果,他们飞快的转变了阵型,脚下飞转,带动手中的剑,犹如一个旋转着的巨轮,尖锐的齿锋逼迫着场中的三人。 她眉头微微皱了下,盯着场中的局势。 白绢本就是柔软之物,气灌长绢纵然可以束布成棍,但是这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撑,这两名小童武功不错,内息却是需要时间来修炼的,他们可以支撑一阵子,长久必然后劲不足。 而对方,显然也做的是这个如意算盘,只围着三人,默默的等待着,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的一刻。 果然,那白绢在长久的飞舞后,有了凝滞,轮椅上的公子轻轻喘息着,面色在月色下更显惨白。 剑光并起,忽然疾攻如雨,白绢的防守范围渐渐收拢,渐收渐小。 一轮剑影,完全笼罩上三人,她听到了小童低低的闷哼声,可轮椅上的公子,依然未动。 她轻叹,手中的树枝截成几段,从掌中飞射而出,打入光幕中。 一片光影中传出几声清脆的敲击,剑幕顿时被打开一个缺口,小童手中的白绢飞出架上轮椅,将那轮椅送出了光幕外她的方向,而自己的身体,则完全暴露在剑光的攻击下,不躲不闪。 轮椅顺着白绢的路线滑下,朝着她的方向。 好灵锐的小童,只一招,就判断出了她的方向;好忠心的小童,拼却一死将主人救出;她能如何? 人掠出,一手扶上轮椅,稳稳的将那木质的轮椅落了地。同时一手飞出数道树枝,再打剑尖,意图救那两小童的性命。 但是,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她单手扶上轮椅的同时,那轮椅的另外一边,也被一只大掌稳稳的托住,她手中的树枝弹出的刹那,黑色的剑掠入剑光中,霸道的劲气在剑尖吞吐,隐隐透着青色的利芒。 她不是没见过霸道的劲气,也不是没见过剑尖吐内息锋芒。 但是这柄剑,却是脱手飞出的,御空抖出的劲气,可见来者在一瞬间力量的厚重。 瞬间,所有的白光剑影全部停歇,空中掉落数个剑尖,斜斜插入土中,人影倒飞,摔落尘埃。 剑回,入手。 她的对面,轮椅的右侧,笔挺高大的身影,手握着黑色的剑柄,整个人沉默在黑夜中,却比夜色更沉,更深。 正文 黑衣濯霄“惊雷”剑 隔着三尺的距离,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身上凛冽的寒气,拒人千里之外的傲然。 云开,月光撒。 深隽的容颜在白玉光下绽放,沉邃的目光敛在睫毛的阴影背后,一排长长的睫毛柔了那容颜的秀色,让那雪白更似冰玉薄透,也让那身姿身上的寒意更浓。 夜色的阴影更好的勾勒了他高挺的鼻梁,也将那红色的唇晕染红艳。投射的长长的影子,若不是那翻飞的衣袂,太容易让人错觉,那不过是一尊冰雕的人像。 她没有遮掩自己的目光,细细的打量他,而他明显感受到了她的眼神,却也没有半分反应,一任她欣赏。 全身的黑色,不同于夜行的黑色劲装,他是一袭长衫,全黑的长衫。死气沉沉的颜色,站在楚濯漓身边,一黑一白,对比的强烈中,更像是无声的孝服。 若说身上唯一的颜色,只怕要是他额上那金色的发冠。说是冠不如说是发饰更合理些,因为它不是正式的发冠。从发后拢着两道金色的弧线到额前,像是两条盘在他发间的金蛇,坠在额间一粒红宝石,熠熠柔亮。 他的人,他的气质,都凸显着傲然风骨,唯独这额饰,华丽的令人惊叹,轻易的在那冰寒的身姿中耀眼,奇异的闪烁,却又是那么美丽的点缀,亮了那冰冷,有了唯一的温度。 楚濯霄吗? “清风暖日阁”的大宫主?令江湖风云变色的人物。 只看容颜,怎么都无法与那一剑光寒黑道盟的人联系在一起,他太俊美了,俊美到让她无法相信身边那平凡无奇的楚濯漓会是他的亲兄弟。但若感受他身上无锋蕴芒的气势,则一切都那么的合理,那么的让人信服。 目光缓缓下落,停留在他的手上,确切的说法是,停留在他手中那柄黑色的剑上。 黑如墨,剑无锋,却有种淡淡的金色的光芒在两侧流转。剑柄,剑脊上,古怪的人形图案密密麻麻遍布,精致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只一眼,她脑海间瞬时划过一个名字——“惊雷” 没错,传说中“琴剑双绝”中的“惊雷”剑,正是这般的模样,那隐隐流光,华彩凝韵,绝对是其他剑仿冒不了的。 “惊雷”“雪魄”本为一对,从不分离,如今“惊雷”现世,“雪魄”又在哪? 才思及此,身上顿感两道冰寒目光扫过。 抬眼,对上那锋芒眼神,果然不出所料,那双眸子中满是清冷淡漠,看不出一丝感情。 明明是互相看到了对方,那眼瞳中的身影,却那么遥远,彼此都在推拒,疏离。 两名小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倒,低低的垂下了头,“大宫主。” 冷光掠过,两人身体不由自主的瑟了下,不敢说话,身上沾染着血迹斑斑,肩头的伤口还流着血,也不敢去捂一下。 “知道哪错了吗?”声音很冷,不染半分情绪波澜,“一人一条胳膊,自己卸了。” 无情的话语,两小童的脸上却透出一丝轻松,齐齐的举起手中的匕首,朝着肩头挥落,不带半点迟疑。 “等等。”暖暖的声音,没来由的散了寒凉,瘦弱的手腕在空中摆了摆,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已是轻轻的喘息了。 那冰冷的气势便在这小小的动作中散了,掌心贴上楚濯漓的后背,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了,“我知你又要说是自己的任性举动,与他们无关是吗?” “本就如此。”他仰起脸,月光落入他的眼中,更加温暖柔媚,“若不是我的命令,他们怎敢私自出宫?” “我曾下令,所有与你有关的事都需我同意,仅这一点就该死。”楚濯霄冷然,只是话语已不再坚持。 “有人在呢,看在他们拼死的份上,是否也该……”话到这里,忽的凝住,喘息声变的急促。 黑色的人影蹲下,手中的药丸快速的送到楚濯漓的面前,手指连连掠过他的穴道,“这次依了你,只是下次先与我说,我不想再看到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轮椅上的人恬淡的笑了笑,路旁的桃花轻轻摇曳,簌簌落了花瓣,沾染上他的发端,轻轻滑落手指间。 平静的望向单解衣,他极慢的颔首,凝绝的声音里憋出三个字,“楚濯霄。” 单解衣的目光从楚濯漓手指间那枚花瓣上抽回,平和淡淡,“单解衣。” 没有寒暄,没有虚假的客套,没有名号的震天响,彼此交换一个名字,再无话。 “还不过来伺候二宫主。”冷眼掠过地上的两人,楚濯霄一声命令中小童飞也似的从地上爬起,还不忘冲单解衣感激的作揖,可见教养之好。 “就是因为有你,他们才如此肆无忌惮。”楚濯霄放开手,转首看向地上受伤的刺客时,短暂的平和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冰冷刺骨的锋利,一步步踱向他们。 每一步,都踏着杀意弥漫;每一步,都踩着气息冷冽;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脚步很轻,轻的根本听不到声音,但是那脚步,却似踏在人的心头,沉重的踏碎人坚持的意志。 如此气势,令人折服。 如此无情,令人胆颤。 地上的人艰难的动了动,方才楚濯霄的脱手一剑,除了震断他们手中的剑外,同时也震裂了他们的虎口,震散了气脉。 一招之下,剑阵破,人倒地,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及对方一招之敌。 “你们是‘无命楼’的人?”楚濯霄站在他们面前,冷冷的语气中是肃杀的扬起,气息锁着面前的人,目光中没有半点生气,仿佛眼中的,尽皆是死人。 “无命楼”顾名思义,早已将命卖了出去,不属于自己。江湖中独特的杀手组织,只要有钱,任何任务都接。不问缘由,不理恩仇,只认钱不认人。 他们不过问雇主的任何讯息,也不问追杀者的身份地位,只要钱付清,雇主给一个地点,立即出手。 这样,即便落入对方手中,他们也透露不了半分雇主的讯息,因为根本不知道。 更因为…… 他们在出任务前,早已服下了毒药,若不能安然归去,时到毒自发,亦是没有办法再逼问。 若想在毒发前刑讯逼供——“无命楼”中都是无命的人,谈何容易? 单解衣知,楚濯霄更知,他根本就没有逼供的意思,而是漠然的举起了手中的“惊雷”。 地上的几人面色平静,目光中死气沉沉,不惊不悲,不逃不怒,仿佛是在等待着风起花落般从容。 “敢动‘清风暖日阁’,想来是你们楼主也安稳不了多久。”楚濯霄轻轻的笑了,凝结的万载寒冰忽然碎裂了,那如玉的笑容身后,桃花枝头轻轻摆动。 如果有人怀疑他和楚濯漓非亲兄弟的话,在看到这个笑容后,必然也想掐死自己。那种刹那花开的俊美,太像太像了。 若有不同,也只能说,楚濯漓是春回大地,暖阳临身的和煦;而他,则是冰莲花开,抖落满身风雪,依然是冷冽凄凄,更加可望而不可及。 “我,楚濯霄立下誓言,三个月内必定荡平‘无命楼’。”他的剑扬起在空中,青芒在剑锋上吞吐。 “咳咳……”当剑起时,轻轻的咳嗽声也同时响起,楚濯漓手捂着口,苍白的指缝间红色沁出。 寒风掠过,黑色的人影已回到轮椅边,眉头紧蹙,“漓,你没喝药。” 楚濯漓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的咳着。 弯腰,他抱起轮椅上的人,瞬间飘出数丈远,两名小童再度对单解衣行了个礼,飞快的跟了上去,四人眨眼间消失在视线中,无人去管地上倒下的杀手们。 一夜的追踪,换来这个结果,单解衣也没有过多的恼怒,只是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若有所思,这才悠悠然的荡回了“蓝衣坊”。 早过了三更,“蓝衣坊”中也是灯火寂寥,零零落落的几处房间还亮着,其中一处,便是楼倾岄的房间。 悄悄的推开楼倾岄的房门,楼公子手支着腮边,脸上倦意满满,偶尔点一下,又很快的抬起,强撑着。 他对面的椅子上,三人无声的坐着。 自从那日之后,他们更加的尽职,目光视线也始终牵挂在楼倾岄的身上,再没有了当初的应付之感。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疲倦的公子睁开眼,清凌凌的目光中蕴着几分温柔,手指撑着桌面,想要起身,才动又沉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无声的交缠,在笑意中默默抽回。 单解衣颔首,“三位辛苦。” 她离开时没有惊动旁边房间里的三人,在此刻看到他们端坐在房中,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姑娘终于回来了。”谷南暄儒雅的整了整衣衫,“这一夜让我们好等。” 这一句话,清楚的道出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竟是在等她? 谷南暄展开手中的宣纸,面色肃整,“这是我复原的图,各位掌门的意思,给姑娘过目下。” 那日被取走的画像吗? 单解衣的目光停在纸上,耳边谷南暄的声音传来,“谷某能力有限,实在无能为力复原容貌,唯有这里着墨过多,才勉强推断出一些。” 大片的黑色,应是发色渲染,在那黑色的中间,几处断开,勾出了两道弧度的线条。 谷南暄手点着宣纸,“我在这里看到了黄色的晕染,应该是发冠,可又不像是男子的发冠,倒像是女子的发饰,但从发至肩下来看,又不像女子,还有……”他的手指点在额中的位置,“这里透纸的是一点朱砂痕迹,不知道是什么。” 他不知道,她却知道。 因为就在刚刚,她还看到了相同的发饰,那一点朱砂的痕迹,不正是额饰垂下的那粒宝石吗? 如此特别的发饰,金色的弧度,妖异的蛇形,正是楚濯霄头上带着的发冠。 “若姑娘见过或者遇到这样的人,务必告知。”谷南暄深深一礼,身后两人同时重重抱拳。 单解衣淡淡点头,“好。” 正文 倾岄暗锋楚濯漓 一大早,单解衣就带着楼公子出了门,情人间亲亲秘密的姿态,阻止了暗中所有保护的跟随。 她那日的强势姿态,显然已给了各门派一个无声的提示,有她在的时候,楼公子身边不需要任何其他多余的保护或者是监视。 是尊重也好,是敬畏也罢,至少某人不用再黑着一张脸表达他欲求不满下的怒意。 “你昨夜……”他哼哼唧唧的声音欲言又止,朗眸中的不满却毫不掩饰,“去哪了?” 这种状态,从昨夜她回去后就一直存在,昨天他虽然压抑了,但是无言的沉默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思。 有时候,连她都恍惚了错觉,她与楼倾岄之间那种界限,在慢慢的朦胧慢慢的淡化,身份的差距在一点点的消失,不是漠不关心,不是谨守身份,而是任意妄为。 会问,代表介意,于她而言没有因为侵犯了私密而不悦,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有时候,探究只因为在乎,会被人在乎,也是一种幸福。 “去尹府大宅看看。”她的解释,似乎也在印证着他不同的地位。 “找男人吧?”他的眼神因她的解释而柔和,声音却强硬,凑上她的耳边,“还是那楚公子。” 她愣了愣,楼公子眼神里写着几分妒意,“我闻到了他的味。” 是了,楚濯漓寸步不离药盏药丸,身上弥散着浓烈的药味,她出手相救,应是沾染上了吧。 这,哪逃得过身边人的鼻子。 “既知道是他,就知道我不可能有私情。”她苦笑,“那不是太残忍了?” 楚濯漓的身子有目共睹,她要还有什么想法,就有些饥不择食了。 “你若有想法,岂不是我无能了?”他眼中黑瞳如星,笑声轻哼,像那湖边被风吹皱的池水,层层叠叠荡漾。 他的笑,不是平日里完美无瑕的表象,而是真正从唇边一直延伸到了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温柔,凝结在眼底,慢慢飘散。 她对他,不是客气,而是尊重。 因为在意而尊重,他笑,因为他懂。 “想去哪走走?”她挽着他的手,语声里有她也未察觉的亲密。 “是真问我吗?”他声音透着了然,“还是你已定了去处?” “不管是什么,你都不会让我丢下,不是么?”说话间,她已站在一家店铺的门前。 “知道就好。”他看着店铺中一面面的铜镜,不解,但没有询问。 “想知道为什么吗?”她食指拇指拈着竖在他的面前,两指间飘飘晃晃着一根羽毛,笑意盈盈。 伸手拿过她指间的羽毛,楼倾岄皱眉看着,思虑间单解衣已出了店门,手中大小铜镜数枚,带着他朝着城外行去。 他把玩着手中的羽毛,挑起一侧的眉头,“黑色的?” “准确的说,是乌鸦的。”她嘴角噙着笑容,“绿乌鸦的。” “那夜出现过的绿乌鸦?”楼倾岄疑惑开口,拈着手指间的羽毛仔细端详,“可这是黑的。” 不等单解衣解释,他猛然醒悟,“磷粉?” 赞许的表情凝在她的眼底,“或许说叫荧石粉,将荧石擦成粉末,撒在乌鸦的身上,白天还是黑色的乌鸦,夜晚一旦照射过月光后,荧石粉亮出碧绿的颜色,那乌鸦就是绿乌鸦了。” “那你白天怎么找?”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也越来越偏僻,楼倾岄看着前方石块堆积的山岗,就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乱葬岗?” “这里,才是乌鸦的活动区么。”她笑笑,“乌鸦是群居的动物,要想找到它们的老巢,就要从这里下手,然后顺藤摸瓜,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养着它们。” “你知道吗,乌鸦有一种很奇特的习性,就是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只要是亮晶晶的,就会带回巢穴中,只要到时候高处远眺,寻找出乌鸦的窝并不艰难,再之后……”她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含笑望着他。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铜镜,“再之后就是守株待兔对吗?” “啪……”铜镜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小小的土岗上远远传开。 楼倾岄握着手中的铜镜,惊诧的看向单解衣,两人的目光相触,同时望向前方不远处。 一袭白衣,两轮木椅。 男子和煦颔首,有那温暖的笑容,就连这凄惨之地,都变的多了几分人气。膝头的皮裘依旧,白衣飘飘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摆。 楚濯漓! “看来,有人饥不择食了。”楼公子小小的哼声只有他们两人听到,“难道你想告诉我,这是巧合?” 当然是巧合,只是这巧合背后,是强大的猜测与判断能力。 “楚二宫主,好心智。”她由衷的一声赞美。 “单姑娘,好谋略。”轮椅上的人回以同样的赞赏。 “比不上楚二宫主。”这不是恭维,而是真心话。她亲自探过“尹府”,巡查过各种痕迹,而楚濯漓显然是靠自己强大的思维做出了和她一样的定论,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她佩服。 楚濯漓则是尔雅的摆摆手,“‘清风暖日阁’也有眼线,也有无数信息传递到我手中,您则是靠自己一人的判断,濯漓不如您。” “‘清风暖日阁’也对‘桃花流水’有兴趣吗?”单解衣清幽开口,遥遥看着楚濯漓。 “当然。”楚濯漓对望单解衣,阳光在他的发间滚动,流动着七彩的光晕,“凤凰公子半曲‘桃花流水’令濯漓怦然心动,怎会没有兴趣?” “那是,楚二宫主身体可好些了?”单解衣客套寒暄,不疾不徐的慢悠悠说着,这冷冰冰凉飕飕的乱葬岗因为两人间的优雅,平添了几分文人墨气和华贵。 面容虽然依旧惨白,却不似昨日那种气若游丝的咳血之态,楚濯漓语笑轻柔,“多谢姑娘关心,昨日之恩濯漓还未曾言谢。” “客气。” “应该的。” 两个人,隔着小坡山岗,随意的聊着,无形的默契感在隐隐的流动。 远处的黑色影子在树梢上落下,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了下,忽的展开翅膀,长喙啄起一片铜镜,扑腾的展入空中。 逐渐,更多的乌鸦跳了下来,叼起地上的铜镜碎片,悉悉索索的飞走。 “解衣。”半晌没有说话的楼倾岄,忽然贴上了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乌鸦的另外一种习性?” “什么?”转脸中,他的唇柔柔擦过她的脸颊,暧昧的停留在唇边。 “我听说,乌鸦的求偶很特别。”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通常都是雄鸟衔了食物在雌鸟身边,若是雌鸟有意,便张嘴任雄鸟哺了,是不是?” 他手指绕着单解衣的发丝,唇似桃花瓣,“不知道解衣什么时候,也接受我的食物呢?” 话锋隐隐,眼神也是隐隐,似有若无的飘向不远处的楚濯漓。 她握着他的手腕,似笑非笑的睨了眼楼公子,“我记得,我喝了某人的酒。” 一句话,笑了倾岄,醉了春风。 地上的铜镜碎片都被衔走了,单解衣冲着楚濯漓抱拳,带着楼倾岄离去,方才举步,楚濯漓暖煦的嗓音温润而至,“楼公子,雄乌鸦求偶用的是嚼碎的青虫,您对这个也有兴趣吗?” 阳光下,白衣少年衣袂飘飘,端坐中,笑融冰雪,温暖的目光中,流露一丝小小的淘气,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淘气。 楼倾岄轻抿了下唇,回应了一个平静的微笑,与单解衣脚步悠然的离去。 两人漫步街头,神情轻松,却是长久的安宁,始终保持着沉默。 在沉默中,终于还是单解衣先开了口,“我与楚濯漓没有什么。” “我知道。”楼倾岄随意的口吻中有一丝认真,玩笑敛尽在眉眼间,“即使我不了解他,可我了解你。既了解,又怎会放在心上?” “那你为何每次故意在楚濯漓面前表现的醋意十足?”她信他的灵秀,也信他的机敏,只是猜不透背后的意义。 “我不信他而已。”楼倾岄要笑不笑,眼神蕴着深意,“优雅的病弱公子,总是让人分外怜惜的,即便不动情,也不忍心拒绝什么要求,不是么?譬如今日,出现的人若不是楚濯漓而是别人,解衣是否也会如此轻描淡写的放过,还是调查他们背后的目的?” “我从未觉得他简单过。”单解衣呼出一口气,“从他出现的那日起,我就一直在想,他的目的是什么?‘清风暖日阁’随手可以送出‘凤凰琴’的手笔,楚濯霄惊风动雷的武功,真的需要窥视那半本曲谱吗?” “今夜,你是否要去查找乌鸦的巢穴?”站在街头,他眼露温柔。 “是。”这个回答,意味着不能带着他玩闹,而是探求真相的执着。 “解衣。”楼倾岄清雅卓然而立,浅浅的笑容中不自觉流露的贵气,“我听闻雌乌鸦一旦接受了雄乌鸦的感情后,是一生一世不变,不会再为其他所吸引的,不知道是不是?” “是。”她缓缓解下腰间的香囊,仔细的系上楼倾岄的腰间,“等我回来。” “好。”他目送着她的人影晃过街角,无声的消失在人群中,这才转身进了“蓝衣坊”。 单解衣的人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尹府”旁,确切的说,是“尹府”旁的那座佛塔,也是那日她与楼倾岄看热闹之地。 早猜到,乌鸦的巢穴不可能离这“尹府”大宅太远,却不曾想就是在眼皮底下,她在废弃的佛塔中小心翼翼的行着,看着日暮渐黑,月光顺着破旧的佛塔边照射进来,塔中某些巢穴里的羽毛,开始闪烁起荧绿色。 黑暗中的她,笑了。 手指拈起地上散落着的碎屑,精细的粮食从指缝中流下,那双灵魅的双瞳悄然的眯了起来。 这乌鸦,确是人为训练操纵的,只是不知那操纵的人,今夜会不会来? 人影无声,飘落在塔沿上,隐没在塔身的阴影处。 月上中天,衣袂破空,一道灰色的人影由远至近,朝着佛塔纵跃。 来了…… 正文 交手濯霄,独救倾岄 那人站在佛塔边,仔细的盯着四周望了望,低头蹲下,抹了抹塔延上的灰,确认没有脚印后,才飘然进入。 手中的小囊中细细的玉米粒撒下,抿唇,哨声在佛塔中响起,扑簌簌的翅膀扇动中,乌鸦挤成一团,围绕在他身边,快乐的啄着地上的玉米,大胆的甚至跳上了他的肩头,手臂,在掌心中啄着。 他手指勾着鸟儿的小脑袋,乌鸦在他手心中厮磨,亲昵又可爱。 又撒下一把玉米粒,空荡荡的佛塔中响起幽幽一声叹息,在鸟儿啊啊的叫声中,他将囊中的玉米粒抖尽。 他背对着月光,单解衣只能看到一个灰色的背影,在乌鸦的跳跃中怜爱着它们。 静静的等待,不忍打断这安宁又快乐的一幕。耳边,忽然捕捉到小小的声响,或许说,不是声音,而是身体的感应。 一抹金色闪入眼底,还有艳丽的红宝石。 中午才遇楚濯漓,夜间又逢楚濯霄,是缘分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冰冷的眸子在看到灰色的人影后,闪过一缕杀意,他很聪明的垂下了眼睑不让对方察觉到,却逃不过对面单解衣的眼眸。 灰衣人依依不舍的站起身,看看地上跳跃的小家伙,猛然转身跃入空中,衣袂扬起,远去。 才动,楚濯霄捏着“惊雷”剑的手紧了紧,眼神眯了起来,另外一只手微抬,指尖劲气弹射而出。 “呲……”指劲透出,打上的却不是灰衣人的背心,而是一枚小小的瓦片,瓦片在与他指劲相触的刹那,阻挡了他的力量,坠落。 就是这瞬间的阻挡,灰衣人已远去。 在楚濯霄刹那冷寒的目光中,单解衣翘了下唇角,闪入风中。 脚步刚起,身后风声掠到,冷冽的风声扣向她的肩头。 掌心从肩头晃出,“啵……”掌风相触,空中扬起余波荡漾,借着力量飘起,单解衣空中轻巧转身。 目光相对,单解衣看着自己的掌心,“楚大宫主,这何必?” 他没有尽全力,这一掌阻止的,不过是她的去势,就如同她刚才弹射的那片小小的瓦片。 “是你先动手。”短短几字道尽心思,不为其他就只为报复刚才那瓦片的阻挡。 冷冷的气势萦绕周身,淡漠的语气,并没有过多悸动的眼神,于他而言并不在乎对手是谁,只要沾惹了他,就敢反击。 一如昨夜,他对“无命门”放出的话,敢碰他的人,他就敢灭人满门。 单解衣也不恼,“楚大宫主不认为,不打草惊蛇的追踪,更容易探知对方的老巢吗?” 楚濯霄的眼角在月光下,她这才发现,那是斜斜挑起的弧度,非常漂亮的桃花眼,漆黑的眸子中,透着丝丝淡淡的忧郁,只是这些光芒都被他周身的寒意掩盖,若不是如此近距离,极难看到。 “我宁可抓来,分筋错骨之下,还有谁会说假话?”他冷笑,不屑。 或许,谁都没错,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 她更周全,他更直接,目的相同。 “如今,我也追不上,你也没抓住。”她摊开手掌,无所谓的耸耸肩,“散了吧?” 楚濯霄冷然盯着她的脸,“不管你是谁,只希望下次,你不要再阻我行事。” “难说。”单解衣笑笑,少见的无赖表情,“你若挡我,只怕今日之事会再重演。” 她不是楚濯霄将强硬执着写在脸上的人,但她也有自己行事的风格,不喜被他人介入,不喜欢为他人引导。 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类人,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而已。 楚濯霄深深的望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转身掠去。 望着楚濯霄远去的背影,她脸上的轻松在慢慢的隐去,远眺着灰衣人消失的方向,凝重在眼中浮起。 她轻易的顿住脚步,甚至不惜与楚濯霄对峙,并非不想追踪,而是她在那灰色的身法中,看出了来者的身份。 一折三变的身法,那是“点苍”著名的身法,犹如门派的烙印,那风中的姿态,不是李端又是谁? 他,可是“桃花流水”的守护者,是正派选出的最值得信任的人,怎么会……怎么会…… 那夜大宅中,绿乌鸦出现的时候他也在当场,那他又是如何操纵那群乌鸦的呢? 快速的飞驰,从树梢上一掠而过,城中行走的打更老头,在冷风划过头顶时不自觉的仰首看看,却只见月空星瀚。茫然的缩了下脖子,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 当梆子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单解衣的脚步,已落在了“蓝衣坊”高处的屋檐上。 楼倾岄的房间里,漆黑。 没有烛光,只有敞开着的窗户,在风里摆动晃悠。 穿过的风,扬起了纱幔层层叠叠,也扬起了浓烈的血腥气。 心头,猛然震了下,她伸手撩帘的刹那,手指竟是颤抖的。 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嗅到血腥气的瞬间,整颗心狠狠的一抽,紧的差点无法呼吸,接着就是无边的下坠,下坠…… 眼前,是分手时,那如月明媚的笑颜。 “倾岄。”从容的表情终于变了,单解衣一声轻呼,闪入房中,擦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房中,没有半点人的气息,只有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床榻上,无人。 桌边,没有熟悉的倾世容颜。 只有地上,横卧着一个人影,早已没了生命的气息。 她的喘息渐重,毫不犹豫的蹲下身体,手中的火折子因为这猛烈的动作,舔过她一缕垂下的发丝,嘶嘶拉拉的焦了一缕,她也未觉。 这些年,早已没什么事能让她失去控制力,但是此刻,她已慌了。 当手指探上人影的肩头,她忽然长长的吐了口气,恢复了她一贯的冷静自持。 灰袍,木簪,消瘦的身形,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楼倾岄有着太大的差别,而她早该发现的,是什么左右了她的判断力,是什么让她心乱了,她没有时间去想,只知道楼倾岄不见了,而刚刚还在追踪的李端,已经横尸在楼倾岄的房中了。 身体犹温,可见才死去不久,翻过李端的身体,颈间细长的血痕触目惊心,她的手指探出,李端怀中的铁匣早已不见了踪迹。 是有人杀了他,带走了楼倾岄吗?还是…… 她站起身,目光转向楼台边。木质的栏杆雕花红漆上,一只黑夜蝶静静停留,扇了扇翅膀,忽的飞去。 单解衣脚尖微点,追踪而上。 就在她身体掠出房间的一瞬,大门猛的被推开。 脚尖点上栏杆,紫色的裙摆展开,下摆沾染的血迹森森。她回首,正对上陶涉和谷南暄惊诧的目光。 两人惊愕,直到她人影消失,才猛然发现地上的人影…… 黑夜蝶,顾名思义,喜欢在夜晚出现,黑色的翅膀上两边各有三个小小的黄点,若不是仔细看,极容易被忽略。 因为这种蝴蝶,极爱一种叫“夜昙花”的花粉,这种只在黑夜中开放的花香气浓烈,久久不散。而她下午在楼倾岄腰间别下的香囊中,放的就是“夜昙花”的花粉。 她追在风中,表情略微有少许轻松。对方既然没杀楼倾岄,那他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对方这行为,是为了曲谱吗? 蝴蝶越飞越轻快,她的脚步却越来越小心,眼边风景重重,青山远隐,山风森冷。 眉头,渐紧。 山头视野开阔,极难隐藏行迹。 落在树梢,她不敢再靠近,只能看到两个身影,站在山巅。 一道人影,全身裹在黑色沉沉的斗篷中,一顶硕大的斗笠将容貌完全的遮掩,身形亦是无法判断,“将‘桃花流水’默出,我便放你回去。” 青衫飘飘,男子清朗的笑声带着不屑,双瞳闪烁,“我若默出‘桃花流水’你还会放我回去吗?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不是该直接杀了吗?” “你默,我便放你。”男子的声音很低,刻意的沙哑。 摇头,扬起了发丝,“第一,为了活命我不会默;第二,我便是默了你也不能判定是不是真的,只怕也不可能随便放过我,你当我会信你的话?” 斗篷中人哼哼冷笑,阴森森的。 “不默,我依然有办法对付你。”他手缓缓抬了起来,“错了你的筋脉,就是江湖好汉只怕也扛不住几个呼吸,我就不信你个养尊处优的小倌,能有多硬的嘴!” 他步步向前,楼倾岄脚下不由自主的退了下,又忽的站住。 身后,悬崖万丈,已无退路。 黑色的蝴蝶翩翩飞舞,介入了这无形的紧张中,翅膀一收,落在了楼倾岄的腰间。 男子的手顿了顿,沙哑的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黑夜蝶?” 当这几个字出口的瞬间,单解衣再也无法隐藏,身法展至极致,扑向楼倾岄的方向。 她听到了那短短几个字中的杀意,感受到了斗篷下人弥漫的杀气。 但是太远了,也太突然了。 她完全没想到,对方可以在急切的逼问“桃花流水”曲谱之下,仅仅因为黑夜蝶的出现可能带来了追踪者,就立即痛下杀手。 人在空中,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掌推上楼倾岄的胸口,看着颀长的人影被推离悬崖,如流星般坠下。 正文 情浓山巅 月光,从山头探出半边,映照了半边的山壁。 一双璧人坐在山坳中,静静望着天空,深蓝色的天幕上,因那光柔柔的晕开,添了些许温意。 楼倾岄靠在她的肩头,她手指握着他的掌心,真气源源不断的送入他的体内,揉散了药力,驱散了山中的寒气。 他的眼,遥望着月,“解衣,你有这么看过月光吗?” “没有。”她握着他的手,“少时,都在诗书武功中渡过了,没人陪我看过月色,没有如此静谧的日子,这样可是偷懒呢。” 他幽幽的笑了笑,“那我比你好多了,日日都在偷懒中渡过。” “每天都是?”她有些小小的意外。 “每天都是。”他微微动了下,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她伸手揽住他想让他更舒服些,却看到他强势的伸手搂着她的腰身,从身后环绕着她的身体,下巴支在她的肩头,“月色很美好,没有阳光的炙热,可惜缺了点温暖,不过现在就很好了。” “我以为最有可能成为头牌的人,不应该也是琴棋书画都学的吗?教坊怎舍得让你如此清闲。”她微侧脸,目光比这月光更清透,“还是说,那时的你不在教坊中?” “没有人生下来就在教坊中的。”他平平静静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涩涩的味道,“所以我喜欢在高处,接近明月的地方,看一夜都行。” “那我岂不是很幸运?”单解衣低首,看那交叠在自己腰间的他的手,“能搂明月在怀?” “我以为,你是掬明月在掌心的。”某人细细的笑着,若不是伤口的牵扯,只怕那笑声将更大。 “未做到,不敢说。”她回眸,笑望那双眼。 她的发,他的发,垂落一处,细细的缠绕了,乌黑透亮中再难分彼此。 “愿一生,能让你解衣。”他叹息间,吻落无痕。 浅浅的吻,含着她的唇瓣,逗弄般的轻刷,小小的厮磨着,啮着她的柔嫩,吮着她的清甜。 她迎合着他的吻,感受他温热的唇尖慢慢侵入她的齿间,一点一点的探索,那柔柔的力量,也一点一滴的渗透在她的心间。 不是以往烈火般的炙热,慢的就像是冰雪融化,彼此交融着,在吮吻中无声的传递着温暖。 他说的没错,她是寂寞的,在责任和家族的使命中,忘记了自己的本性,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她才是真正的自己。每一个人都尊重她,因为她的地位,但是那种尊重是带着敬畏,远远的不敢靠近。 若说有,她昔日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信赖,只有那个人;可惜…… “你怎么会来这的?”她不忍他始终这么坚持,环搂着他,身后贴着山壁而坐,“他掳你来的?” “嗯。”他淡淡的应着,平静的望着那轮月光,“不过我知道你会来。” “若我赶不及呢?”想起入房时的心悸,想起追下崖时的疯狂,平稳下来的心又一次跳的飞快,心头的杀意再度浮了起来。 “你会赶得及的。”他遥望月光,肯定的开口。 “是他杀的李端?”她轻轻眯起了眼。 楼倾岄有片刻的错愕,眼中尽是不解,“什么李端?” “他没在你房中动手?”这一次换单解衣疑惑了,“保护你的人呢?” 他疲倦的依着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据说尹府大宅闹鬼,各派掌门都去守候了。” 倾岄是独自被人掳走的,李端不是那个人杀的,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在他们离去后,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人花费如此大的心里将所有的掌门调离,只为了抓倾岄,为何不赶紧离去?仅仅因为黑夜蝶可能带来了追踪的人,就放弃一切的将他打下山崖,未免放弃过大。 太多疑惑,太多不解,她暂时也不想去问,能够得回他,已是幸之又幸。 “对不起。”她的嗓音晦涩,“我不该放下你一人。”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以往对楼倾岄的保护,竟会让各派掌门太过于相信她的能力,全力守在了尹家大宅边。而她独行独断的风格,却成了他人利用的空当,轻易的将楼倾岄带走。 “你我之间,何需道歉?”他低低的嗓音,随意间撩动她的心思,“究竟是谁拖累了谁,谁牵绊了谁?” 若将命运系在了一根线上,若决定执意走下去,又何必在意是谁负累了谁,谁劫难了谁? “若你真想道歉。”那双弯月双瞳闪烁着淋漓水波,暧昧的眼神和口气挑逗着某种事实,“下次让我为你解衣。” 单解衣轻声笑着,早已习惯了他拿自己名字大作文章的揶揄,“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回去,等到天光,你这样子,就被路人看光了你破衣下的风景。” “现在就回去吗?”他无力的靠着她,眼神中情思流转,“我以为你会好好的照顾我,在这里度过几日两人时光。” “再怎么也是野外,怎么都不可能有城里的热饭鲜粥好,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认为留在外面是正确的决定。”她小心的将他背上身,“抱好,我要带你上去。” 他的手,从她的肩头垂下,拈着她的发丝,“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的声音有些狼狈,“我不会做饭,你不怕饿死就在这呆着。” 某人顿了顿,忽然扬起了笑声,笑声在这深深的峡谷中回荡,回声阵阵。 她的药一定不错,否则他的中气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单解衣如是想着。 笑声似乎牵扯了伤口,他一声闷哼,伏在她的肩头,标准的乐极生悲,只有细细碎碎的呼吸声,表达着他憋忍的艰难。 她滕出一只手,轻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肩头的臂膀,“你似乎很得意?” “意料之外,你居然也有不会的事。”他的笑声很有几分得意,笑声慢慢停歇,“不过又是情理之中,你是家主,可以审时度势,可以从容决断,但是绝对不需要洗手做羹汤。” 一个小瓷瓶塞入他的手中,“吃粒药,我不想你笑裂了伤口。” “要什么形象,若为解衣,丢人又何妨。”他捏着小瓷瓶,“解衣的药很好,几乎已感觉不到疼痛,价值不菲还是留着吧。” “药的价值就是用来治伤的,有什么不菲之说?”她没接,看他手指把玩着瓷瓶很是惬意,也由了他。 “这话中的意思,是不是为了倾岄,再是名贵之物也算不得什么了?”他吹着她耳边的发丝,拂弄她痒痒的。 她如蝶儿,翩跹在山崖中,轻巧的动作没有半分震动,“物与人,又岂能相提并论?” “那你不顾自身,追我而下呢?”他的声音忽然哑了,手指抚上她的唇边,“我看到你硬生生的抗下他的掌,只为了救我。” “一掌死不了。”她平平淡淡的声音,听不到心思的波动,“换你一条命,值。” “你并不知道这一掌的后果,对吗?”他的齿咬着她的肩头,有些用力,微微的疼泛起,“没有交过手,不知道底细,怎么可能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的眼中,只有那抹青色的人影。 “你答应过我让我懂你,不能说假话。”那齿,又增了些力道,她的痛也是他的痛,“大家之主,怎能为青楼小倌如此,这不符合你应有的抉择。” 脚步停下,她站在悬崖中一块突起的石块上,回首身后的人,在那双新月眸子中,看到了认真,看到了隐忍的悸动,单解衣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中坚定,“因为,你是我的人。” 她的人,不是“蓝衣坊”中一夜/欢/爱的对象,不是这“定州城”中红透半天的小倌,烙下她的印记,标上属于她的鉴痕。 “方才我就应了你,倾岄不是俗世男子,为何一问再问。”她的调侃,让身后的男子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捏着瓷瓶的手顿在空中,她清楚的感觉到背上人的刹那僵硬,她站着未动,他长久不语。 “我以为……”他蹭上她的肩头,索取她身上的温暖,“你为了让我坚持下去而说的。” “倾岄也会不确定?”他一向是孤傲灵秀的男子,心机拿捏绝不会错,竟也会有忐忑的时候。 “情字面前,谁能淡定?”他涩涩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晦暗,“楼倾岄也是人。” 她知道,当楼倾岄那句让他懂她的话出口的时候,那心头的震撼,那无法抑制加速的心跳,那心底层层荡漾开的涟漪,被包裹,被在意,被牵挂的感觉,想起就忍不住扬起唇角,轻快。 他们,也算是奇特了,在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后依然不羁,却对这小小的话语患得患失。 “解衣,你看。”他手指着山中。 两山之间,月上中天,深幽的峡谷里飘起淡淡的夜雾,清寒拢上两人,两边树影憧憧,美的不似人间。 “你若喜欢,过两日我带你来,看月色。”她低声承诺。 “一生么?”他轻问。 “好。”最是她习惯的一字,却郑重。 人影再起,空中留下楼公子带着些许骄傲的声音,“你不会做饭,我会。以后再做给你吃。” 当单解衣带着满身伤痕的楼倾岄回到“蓝衣坊”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一室的烛光,和整整一屋子的武林高手。 正文 解衣清白 陈年往事 面对种种敌意的目光,她淡然的要了间空房,安置下楼倾岄,吩咐着人打来热水,温柔的为他洗去身上的脏污,清理着伤口。直到包扎好,换上一袭干净的衣衫,看他趴伏在床榻间沉睡,她才抬起头。 从她进门,无数眼神就没有从她身上挪开,有监视,也有猜忌。 “守好凤凰公子。”仿佛,她才是那个主导大局的人,平静六个字,竟然无人反驳。当她脚步踏出房间门的时候,有人默默的站在了门边,守卫。 脚步,朝着顶楼曾经楼倾岄的房间而去,身后一群人远远的跟着,在那袭紫衣逶迤中,没有理由的不敢靠近。 才堪堪靠近房门前,一名少年猛然挣脱压制他的人,冲到了单解衣的面前,手中的精钢长剑带着厉风,直取单解衣的面门,“还我师尊命来。” 未见人动,那剑已从单解衣的肩头擦了过去,少年拿捏不稳,踉跄冲出两步,眼中悲愤神色愈浓。 回首,在众人扑上来之前,他朝着已擦身而过的单解衣的背后,又是一剑刺了出去。 紫色衣袖,轻扬了下。 “叮!”清脆的响声中,少年的剑荡向一旁,径直插/进了腰间的剑鞘里。 一切看上去那么自然,似乎是少年自己的行为与他人无关,可直到单解衣进了门,那少年还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望着剑鞘,不明所以。 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她优雅的缓步间,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了路。 一切都未动,就连地上李端的身体,也保持着她开始离去时的样子,地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干涸,黑褐色沁在地板上,房间里依然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在李端的身边蹲下,旁边的脚步顿时跟随而上,似乎怕她有什么行动。 “单姑娘。”吴半中声音中凝着一丝沉重,“有人看到您从房中离去,而李掌门倒卧在血泊中。” 她看向谷南暄和陶涉,后者面沉似水,两双眼睛静静的望着她。 眼神停回李端的伤口,掠过平整的衣衫,在他停放在腰间的手指上来回的游移,口中话语悠然,“你们是不是认为,能够一招杀他,甚至连剑都来不及出鞘,只有我能做到?” 众人不语,两声叹息,是了凡和灵虚。 “二位掌门,为何不说呢?”单解衣的眼中有几分嘲弄,“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你们的身份,只要一句话定了我单解衣的罪,只怕这里上百群豪顿时就对我出手了,单解衣再能耐,也架不住群攻。”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了凡想说什么,雪白的眉头抖动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口。 手掠过李端的腰间,那环在腰间的软剑忽然出鞘,秋水汪泓颤动,剑锋一抹黑紫,单解衣剑指群雄,“既然这么说,我也懒得解释,不如剑下见真章?” 一句话,变色了无数人,各种怪异的表情尽入她的眼底。 吴半中脸上闪烁着古怪的表情,“单姑娘,我们……” “他的伤口深达半寸,若是如此高手杀人,何须如此用力?”单解衣手指弹了弹剑锋,剑锋处反射着一双清明的双瞳,“除非他是自杀,自我了断心意已绝,才会是这般的力道。他不是剑未出鞘,而是他临死前将剑归鞘而已。众位江湖中行走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 她轻叹摇头,“从我进门时就知道,气氛虽然凝重,但是杀气却淡,你们早知凶手不是我,这么做无非是想将我拖下水,让我助你们查下去而已。二位大师自恃身为不肯冤枉我,却又不愿此事继续拖延让更多人受害,唯有不语了。” 吴半中拱手,语气沉重,“单姑娘好心思,我们愿认错,但唯有一事,请姑娘告知。” “什么?” “‘桃花流水’的曲谱不见了。”吴半中的眼神里没有方才的闪烁躲藏,“只问一声,姑娘有没有看到,只要您一语,我们定信。” “呵呵。”娇艳的笑容忽然绽放在众人眼前,“即便你们信了,江湖上总是有流言蜚语的,我少不了还是要应下这件事,只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冤枉。” 吴半中也笑了,笑的有些狐狸般的老奸巨猾,“姑娘若是愿意,那是最好不过。” “我……”单解衣眼中也是同样一抹奸猾,“不愿意。” “江湖众人信不信,你们信不信,与我何干?”端庄和从容从脸上隐去,很有些调皮的味道,只让那容颜更加娇媚。 “我替姑娘做保,没有拿那‘桃花流水’。”落地敞开的窗畔,纱帘翻飞,一道黑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矗立。 人影从烛光的阴影中慢慢行出,高大颀长的身姿带着三分飘然,三分文雅,更多的是气度,令人折服的气度。 四十开外的年纪,笔挺的姿态,双手有力,修长。双瞳精光内敛,神韵深藏。 他的出现,场中顿时静默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口气。了凡灵虚吴半中,佛号道号拱手作揖几是同时,对着这中年男子行礼。 单解衣灵动的眼下,唇角笑容乍起,“小小误会,能让许盟主出面为解衣作保,何等荣幸。” 只一眼,她已想起,这男子就是那日尹宅之后,与自己同时追踪对方的人。 男子对着众人微微一拱手,“许风初收到一些消息,所以特意赶来,暗中调查。” 他轻叹了口气,“李掌门一生刚正,许某本不愿在他身后再提及,但为了单姑娘的清白,我有必要道出真相。” “许盟主,何必。”单解衣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李端尸骨未寒,她总有些不忍。 许风初默默的摇了摇头,“李掌门名声固然重要,单姑娘的名声也不容玷污,身为盟主,不能感情用事。” 他双手抱拳,冲着“点苍”的弟子拱手,“请众位先行安置李掌门,其余人等散去便是。” 他的话,宁和稳重,房中凌乱的态势顿时被控制,收殓了李端,围堵着的人快速的散去,不大会的功夫,房间里只有少数几人。 “许风初三日前,便到了‘定州城’。”他环视面前所有人,“因为这其中古怪太多,唯有暗中调查。两日前,尹家大宅第一夜出现诡异琴声的时候,我也在场。更曾与单姑娘一起追踪过琴声的来源。” 单解衣默默的点了下头,印证着他说的话。 “那这么说,真的不是什么闹鬼?”吴半中很快捕捉到了他话中的重点。 许风初沉稳的一点头,“如果武功高手,束音成丝,传到不同人的耳内,自然外人是听不到,所以武当弟子才会窗前有人听见,而外进的人则听不到,就是这个道理。” “那此人是武林高手?”灵虚沉着脸,为自己弟子被戏弄而感到颜面无光。 “应该是。”许风初重重一点头,“至少轻功不在我之下,第一次我唯恐靠太近为对方发现,结果却因为不熟悉地形,而将人跟丢了。” 他完全没在意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说出这样话后会被人耻笑,只这份气度,就令单解衣赞赏。 “第二次,我守在佛塔下,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以乌鸦魅惑人心,谁知道……”他看了看单解衣,终是开口,“我看到李掌门。” “什么?” “什么?” 众人惊呼,不解的目光从许风初的脸上挪到单解衣的脸上,想要求证什么,但是得到的,唯有单解衣无奈的沉默。 “您说,李掌门是这次事件的黑手?”吴半中脸色也是十分难看。 这一次选人保管曲谱,李端是他力荐,如今这局面,让他难堪中又自责,连连叹息不已。 “我倒觉得,他是为人利用。第一,李掌门不懂琴艺,即便能束音成丝,又如何能奏出琴音?第二,李掌门轻功虽高,却绝不做不到甩掉许某。李掌门应该不是第一夜奏琴的人。”许风初抬起目光,看向始终站在场中垂首不语的少年,方才对单解衣出剑的少年,“你师尊已不入江湖数年,这些年中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少年低垂着脑袋,眼中有伤痛,有不信,有内疚,在众人的目光中讷讷的张了张唇,却始终憋不出一个字。 许风初的话声平和,但是一字一句都有种稳定人心的作用,“许某愿以性命作保,寻出真相,也让李掌门走得安心。” 少年咬着唇,思索着,房间里静的,只有几人的呼吸声,空气里凝结着沉重的气氛。 “师尊不喜多话,于我们也没有什么亲近,唯一喜欢的,就是在后山养养鸟儿,喂食山中的动物,从未有过任何异常。”少年用力的思索着,“若说有什么特别,就是五年前,师尊曾练功走火入魔,双腿筋脉郁结,功力无法施展。” 各位掌门互相望着,又彼此无声的摇摇头,这件事竟无一人知道。 “再之后,师尊下令闭关,说要与人行功通脉,两个月后,师尊出关,不仅筋脉通畅,武功更是精进。”话到此,少年摇了摇头,“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是什么人替你师尊行功通脉?”这一次开口的,是始终身作壁上观的单解衣,因为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林于千死前的话。 江湖中人,讲义讲情讲恩怨,有恩必报,有仇必还,回想起林于千的无奈,再听到李端的事,她的心头总有丝微妙的感觉。 少年看着单解衣,眼中划过内疚的不安,为自己方才冲动的出手,“师尊不准我们靠近闭关的山头,我们不知道。” 许风初轻点了下头,这才开口,“我当时以为李掌门会与人接头,唯恐对方是那夜的高手,不敢靠的太近,于是远远的缀着,没想到李掌门径直进了这屋子,之后便听到了人体落地的声音,待我入门,李掌门已然自杀。” “那……”吴半中的眼神亮了起来,“曲谱为盟主所得?” “没有。”许风初慎重的摇头,“李掌门身上并没有曲谱,我想,或是因为他将曲谱交给了那人,无颜以对武林人士,才自杀的。” “怎么会……” 灵虚眉头更紧,吴半中喃喃自语,场中所有人,竟无一人的脸色是好看的。 林于千仅仅因为假扮秦老头就已无颜面对江湖,可见他们对道义二字的在意,李端真的会做的如此出格吗? 她有些不信。 单解衣抬了抬眼皮,“我去个地方看看。” “不用了。”不等单解衣举步,许风初便已开口,“我知道单姑娘想去哪,我已去佛塔中搜寻过,没有曲谱的下落,所以才有此定论。” 一句话,让她止住了脚步,心头沉重。 许风初抬起手,抱拳,“第一个看到李掌门自尽的人是我,那时李掌门身上已不见了曲谱,所以此事绝对与单姑娘无关。” 单解衣靠着楼台栏杆,遥望着天边明月,早知如此,她就该与倾岄留在山中,偷得半日也胜过此刻的沉闷,“盟主大人,您既然去过佛塔,是否查到些许头绪?” “没有,但是因为‘惊雷’‘雪魄’和‘桃花琴’,让我想起了一桩往事。”许风初叹息,“二十余年前的一桩往事。” “二十余年前?”灵虚超然的脸上也有了震愕,又忽然飘起几分尴尬,“若老道没记错,‘琴剑双绝’正是二十多年前绝迹于江湖的。” 避重就轻的态度,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而同时,不少年长豪侠的脸上,也是浮现同样的表情。 欲言又止的表情。 “二十多年前,‘琴剑双绝’曾经大闹许某婚宴,欲夺内子而去,却被众位武林同道及在下打成重伤而去,当日他曾放话,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必将所有人一一诛杀于琴剑之下,但是二十多年了,他始终未出现过。内子更是过身许久,许某本已淡忘了此事,桃花琴却突然出现,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 一桩陈年往事,房中的老江湖并没有过多的惊诧,就连那栏杆边的单解衣,也依然仰望月色,无动于衷,似乎早已心中剔透。 正文 “解衣,为我绾发吧?” 悄然无声的步入房中,轻的没有惊起一丝风尘,她站在床边,静静的欣赏楼倾岄的睡姿。 俊美的容颜趴伏在枕间,肩头细腻的肌肤弧度蜿蜒而下,终结在一袭软衾覆盖的腰身上,长发披散在枕畔,一缕垂落在地。 她轻轻的掬起那丝发,珍重的拢在手心中,那丝柔软在掌心中盘旋,韧韧的。一如他这个人,看似柔弱,却有他内心执着高傲的一面,轻易不能让他折服。 自以为从容淡定的,自以为不会轻易动情的,却不自觉的想要怜惜他,因为他那骄傲的表面之下,从未有人深入过的孤单。 他不说,她也懂。 才说恣意江湖无牵挂,转眼身边便多了一人,若是家中知她如此妄为,怕不是又觉她行事鲁莽,不懂拿捏了。 若是那人知道她身边多了男子,会有如何反应? 只怕也是面无表情,冷静的说她是家主,由她决策吧? “你如此严肃的看了我这么长时间,莫不是后悔了?”清清洌洌的声音,没有半分睡意。 “没睡?”她手指牵起被角,谨慎的盖上他的肩头。 “睡了。”漂亮的眼瞳从发丝后露出慵懒的光芒,“但是你进门的时候醒了。” 什么时候,她的武功已经到了没有功力的人都能察觉的份上? “是感觉。”他抬了抬胳膊,不安的动了下腰身,刚刚盖好的软衾又落了下去,“房间里有了温暖的感觉,所以我知道你来了。” 这个理由,有点虚幻,偏又虚幻的那么合情,让她除了抿唇低笑,再也找不到任何话语辩驳。 “他们没有为难你?”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只手牵上她的掌,手指挠着她的掌心。 她不语,含笑中斜睨着他。 他摇首,震闷的笑声从枕间传来,“以你的聪明,我根本不该担心的;即便为难你,他们也奈何不了你,是我错了,当我没问行吗?” 在意才会担忧,担忧才会害怕,害怕才会不住的追问,问些傻傻的问题,冰雪聪明的楼公子,也会有傻气的时候。 无形的情思,很细,细的要两人小心翼翼的呵护,要两个人全心全意的维系,但是这绵绵柔情胜过了烈火缱绻,只要望见对方的笑容,便餍足。 她看着他不安的动着,手指抚上他的背心,“是不是疼?” “不是。”他反手想要抓自己的背后,“有些痒。” “那是伤处收口了。”她按住了他的蠢动,慢慢解开他背心处的棉布,“我给你换药。” 俊美的男子沉在床榻间,发丝长长,肩头光裸晕着珍珠流光,完美的肩背线条上,交错纵横着黑紫色的伤口,没有了那日触目惊心的血,没有了翻卷裂开的皮肉,此刻的样子依然让人心悸。 想起那夜的他,苍白的脸,臂弯中渐渐变凉的温度,还有掌心中他暖暖的血,心头又是忍不住的抽了下。 如果不是她及时赶到,如果救人的不是她,如果非她炙热的内力,这钟灵毓秀的男儿,是否就魂归离恨了? 将药膏小心的敷在他的背心处,薄薄的覆在他的伤口,她慢慢的绕着棉布,门外忽然响起恭敬的声音,“单姑娘,我家主人给您拜帖,请您前往一聚。” 清嫩嫩的嗓音,不是身边熟知的任何一人的声音。 床上的人轻轻哼了声,眼中几分怪异的冷然,笑望着她,“还不去开门,人家主人在等着呢。” 单解衣嗔怪的望他一眼,他悄然别开脸。 起身,拉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楚濯漓身边的小童,手中的拜帖高高举过头,“单姑娘,我家主人下榻在城南‘百草阁’,为感谢您救命之恩,特请您过府品茶。” 接过请柬,上面一行漂亮的行楷,字体飘逸,“救命之恩,铭感五内,以一壶清茶相邀,品桃花看流水,静待卿。”落款,楚濯漓。 没有“清风暖日阁”的名头,只有三个字,印证了私人相邀的事实。 “昨日,我家主人曾亲自来拜访您,可惜您不在,为恐不请自来又惊扰了您休息,才让我来送上请柬,单姑娘若是不满,我家主人愿再度拜访。”小童恭恭敬敬的态度,让人赞许教养之好的同时也佩服主人的气度。 如此诚意相邀,楚濯漓的态度,到让她觉得有些过于郑重了。 侧首间,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转过了脸,一双勾魂双瞳清凌凌的望着她,唇形无声的描绘着两个字,“去吧。” 收下信笺,她冲小童微颔首,“请回贵上,解衣暂时脱不开身,数日之后再行拜访。” 小童知趣的走了,她这才行到床榻边,双手抱肩斜靠着,“为什么让我去,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若是别人,定然会借着伤势挽留你在身边。”他笑了下,“但是这手段未免落于下乘了,我让你去,你就是去了,也无心与他多谈论什么,更不会为他吸引,而是心心念念回来,不是更遂了我的意?” 这也算计?她无奈摇头,手指在他背心处柔柔的抚摸着,“真是个妖精。” “可惜,你没去,算计落空。”他趴回枕中,一声叹息。 “我若去了,你只怕就觉得我无情无义。”她暖暖的劲气探入他的身体里,探查着他的筋脉。 他的伤处,筋脉已在恢复,这一点让她很欣慰。但随即就皱了眉头。 楼倾岄体内气息的跳动很缓,甚至带了些凝滞,每一下都比他人慢了半分,那次给他疗伤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到了,本以为是伤重之下的身体反应,可如今他气色都回转了,这脉络的跳动怎么还是这般? 手指,摸了摸他的手掌,温暖。 “怎么了?”他疑惑的扭头。 “你冷吗?”一般脉搏跳动慢的人,血液流速也是极慢,身体自然寒凉。 “你若肯拥着我,便不冷。”他低声轻喟,“解衣,拥着我吧。” 从身后覆上他,小心的不触碰他的伤口,螓首靠着他的颈后,双臂环着他的肩头。 房中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默默的呼吸声,交融。窗外,鸟儿啾啾,一只鸟儿尖尖的喙挑动着身边鸟儿的羽毛,亲昵的蹭了蹭。 两人的目光透着窗棂,注视着它们的姿态。 “解衣。” “嗯?” 两个人的娓娓低语,也似极了鸟儿。 “你为我绾发吧?”他幽然一声叹息,“倾岄都二十了,寻常男子到了弱冠之年就该绾发了。” “生辰到了?”她发觉,自己对他,竟有太多不知,他也从未提及。 “是啊……”望着她的眼,“你答应吗?” “这不是该长辈替你做的事吗?”她爱极了他那青丝飘摇间的风情,虽有过疑惑,却从来未问过。 “你绾起,再由你放下,不是更有满足感?”他别开眼,口中随意。 她未应,只是望着他,望着那双弯月。 她不是没有在他的话语中幻化了那一瞬间的曼妙,也不是不期待那一刻的到来,而是她在那一瞬间,看到他眼中的嘲弄,还有一丝隐藏很深很深的伤痛。 “你想我找阁中阁主还是前辈替我绾发,然后祝福我也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更加风光?”他笑笑,不正经。 那双秋水明眸盯着他的面容,依然不语。 终于,他轻叹了下,“何必逼我?” “不该对我说吗?”她拢着他的肩头,同样一声叹息。 “好吧。”坚持中,他松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倾岄始终不肯面对的事,就连濒临垂死也不肯说的话。”她定定的出声,坚持。 桌边,他俊逸而坐,发丝垂在身后,飘逸。 她手中的梳子,滑过那坠悬的黑瀑,一抹到底,铜镜中映出他玉树临风的容颜。 “我也算是大家之后,这一点,解衣该猜到了。”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她应了声,“猜到了。若不是大家之后,不会有如此眼界,对黄白之物的不屑,对奇珍古董的无动于衷,还有饮食上的挑剔,这不是青楼中能娇惯出来的,而是真正生活的习惯。” 他弯起了眼睛,“这是重点吗?” “不是。”回应的是她同样翘起的唇角,“是你没有‘守宫砂’。” 没有点‘守宫砂’,意味着他从出生起,就是要娶妻入门的身份,若没有望族的支撑,是不可能有如此地位的。 “我就知道这里会被你看穿。”没有半分伤感,他的笑容,倒有些狐狸般的小得意。 她的手,结着发髻,动作优雅缓慢,他的声音也如她的动作般清雅低缓,“我不是嫡出,虽算是大家,也没什么地位。母亲主家,我的父亲是二房,他最常做的事,便是带着我在院中看那月色,弹琴。所以当父亲过世后,我便离开了家,四处飘零,这样的生活虽然不如昔日锦衣玉食,倒是轻松惬意,没有羁绊。” “你恨你母亲?”恨到不愿提及,恨到宁可混迹青楼将往昔一切抹杀,恨到本该属于长辈的绾发祝福都交予了别人? “我更恨那冷漠无情的宅院,锁了一生的年华。”淡淡的口吻,藏着他的悲凉。 簪子从发间穿过,男子青衫银冠,不见了浪荡不羁,更多了傲然风骨。双瞳明亮,身姿胜竹修长,长身玉立,倜傥风流。 她上上下下大量着,满意的点了点头,手指蹭在下颌,“不错,好一位清高书香的爷。” “那……”他手指勾上她的下颌,玉雕似的面庞越贴越近,“给爷宽衣?” 她忍不住的笑开了怀,在轻灵的笑声中被他拥了满怀,喘息着的热气喷撒在脸颊,“解衣,我会记住今日,记住你给了我一个最值得怀念的生辰之日。” “那么?你给我什么,让我记住今日?”她的手指点在他的胸膛,“你身体可没好,经不住太多激烈。” 长笑中,他手指划过琴,一串琴声流泻,“为你抚琴,可好?” 正文 试探 琴声悠悠,雪白的指尖勾着琴弦,拢挑复抹,伴随着房中一炉檀香,袅袅升腾了高雅,氤氲满室。 只是这琴声,这幽静中的恬淡,可不独独属于他们两人。 “噌!”在琴音勾起转调的时候,一枚白子放下,谷南暄捋须含笑,“这些日子的事压在心头太过沉重,早忘了品茶读书之乐,难得单姑娘请我来下棋,还有凤凰公子的琴声相伴,惶恐惶恐。” “你我都不是热衷江湖中事的人,却不得不在这里逗留,若再不找些乐事打发,岂不憋死了?”单解衣随手放下一枚黑子,漫不经心的回答。 楼倾岄青衫垂落,指尖半透,暗袖盈香间眼神默默看着单解衣的方向,莞尔中垂首,琴声再响。 伴随着琴音,谷南暄压着白子放下,“可惜,与姑娘下棋也未必是乐事。” “怎么会?”单解衣失笑,“莫不是解衣棋艺太差,不能让先生尽兴?” “是太好了。”谷南暄呵呵一笑,酸儒的姿态尽显,整了整衣衫,仔细的拉了拉袖子,才开口,“那日单姑娘一枚白子扣在手中不落,却故做输棋,处处留人余地。” 单解衣为他将茶斟满,岔开了话题,“谷先生,看看这茶如何?” 他抿了口茶在唇中,悠悠含着,半晌才缓缓咽下,赞叹一句,“好茶。” “看银针白毫,根根竖立在水中,入口淡雅,清香满喉,应该是‘云山雾毫’,还是最嫩芽的三瓣,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谷南暄顿时来了兴致,老学究的摇头晃脑一番。 “先生厉害。”单解衣颔首。 “我还知道,这茶是二泡,去了第一道的浑浊,更是甘美。”他好不得意,“盏中一缕香,壶里日月长,他们哪懂?” 谈起茶,谷南暄眉飞色舞,“你这茶水是街头的井水,若是山泉,则更加甘甜,若是梅头雪水,又更清美,姑娘不妨下次试试。” “不愧是六全书生,果然是个好风月的知己。”单解衣悄然竖起了拇指,“与江湖中的粗人不同。” 他呵呵一笑,“想我少时,也是富家子弟,没能功名高中,倒是学了纨绔气息,改不了了。” 曲调渐激荡,在单解衣轻松的表情下,他捏着白子长久不落,“单姑娘请我来私下聊天,只怕不单单是为了品茶下棋吧?” “只是人多,有些疑问不愿为他人所知。”单解衣的眼神如水波清明,“三位曾为保护琴谱共同进退,为何昨日会让李掌门一人脱身?” 谷南暄抛下手中的棋子,再也没了下棋的心境,手执着茶盏慢啜着,沉思着。 单解衣也不急,一粒粒的收起棋子放入盒中,房间里飘荡着楼公子悠悠扬扬的琴声。 “姑娘不问,盟主也问过了,只希望姑娘不要再对他人言,李掌门一世英名,再留几分薄面吧。”当放下茶盏,谷南暄摇头唏嘘,“我们三人确实为保护曲谱而未曾分开过。但近日连连发生怪事,大家都有些急功近利想要抓住幕后的人。听闻尹宅出现古怪的琴音,第二日几乎所有高手都出动,将尹家大宅团团围住,我们三人也在其中。” 手中的茶盏放下,他眼中透着些许伤感,“李掌门与我们说,不知幕后人武功多高,我们三人算不得一流高手,他为了保护曲谱,要与其它掌门联手,我们想想也有道理,就让他去前院,自己留下守护后院,没想到他根本没去前院,而是……” 后面的事,不用再问,彼此心中已明了。 “先生,我想再问您一句话。”单解衣执着手中的壶,优雅一道水波从壶口/射出,落入他的杯中,半滴不漏,“您饱读诗书,想必记忆力也是一流吧?” 谷南暄垂下的手忽然紧握,“你的意思,是想问我在验曲谱的时候,有没有把那半本曲谱全都记下来了,是吗?” “是。”简简单单,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单解衣落字有声。 “你这是坑我。”他苦笑,“若是传扬到江湖中,只怕谷某这书生老命就要交代了。” 言下之意,他是承认了。 “放心吧,解衣不会传扬。”她伸手做请的姿势,“先生再品品,这三泡的味道如何?” 谷南暄不住摇头,“我如何还喝得下去?江湖中人,对武功的追求对剑法的痴迷,对出人头地的疯狂是难以想象的,谷某虽记得,却绝不会透露半分,谷某信姑娘,身价性命只在姑娘口中。” 放下茶盏,他飘然而去,夹杂着数声四书五经里的酸腐诗句,消失在门边。 她起身相送,回首间正对上停琴凝指的楼倾岄,回给他一抹松懒的笑,将门扉合上,“好奇什么?” “你想从最熟悉李掌门的人身上下手?”楼倾岄的眼中写的好奇,“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动态,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能算到他的去向。” “谷先生自己都承认可以随手默出曲谱,他抢那琴谱何用?”单解衣沉吟了会,“江湖中人,太多人拥有自己的秘密不欲为外人所道,他武功不算顶尖,若说出完全记得谱曲只怕杀身之祸立至,有所隐瞒也是正常。他为自己情有可原,而有人则让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了。” “谁?” 门上再度传来敲击声,“单姑娘,听闻您邀请陶某饮酒,不胜荣幸。” 单解衣对上楼倾岄的眼,“来了。” 陶涉不愧是黑道三十六盟的总瓢把子,谈笑间与谷南暄的斯文有礼完全不同,豪迈气尽显,不像谷南暄品茶听琴的惬意,反倒是对楼公子清韵幽幽的琴声有些不耐,碍于情面不说而已,对于单解衣的敬的酒,那是酒到杯干,绝不含糊。 “陶总瓢把子,酒如何?”单解衣被酒气晕染过的眼睛如同水洗过一般,漂亮迷蒙。 “好酒。”他狠狠的一口,“方才我还担心单姑娘喜欢清淡的酒,那可真是灌一坛也砸吧不出个屁来,只有这种烧烈的酒,才有我江湖儿女的豪迈。” “那……”单解衣卷起衣袖,拎起两坛烧酒,重重的放在陶涉面前的桌上,“小杯不过瘾,我们换坛。” 此刻的她,袖子卷到手肘,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单手举着手中的酒坛,发钗凌乱,笑的张狂,“陶掌门,我们比速度,可敢一试?” 陶涉愣了愣,一旁的楼倾岄已借着举杯品酒的姿势挡上了脸颊,抚额中笑眼弯弯。 “单姑娘,输的如何?”陶涉粗着嗓子,粗厚的手掌拍开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溢出,“我们赌酒,没有彩头可不行。” “那……”单解衣打了个酒嗝,“我知道你们想调查我的来历,而我对瓢把子也好奇的紧,一坛酒一个问题,赢的人提问,输的人回答。” 陶涉看着她倚着桌子的醉态,豪爽的拎起酒坛,“请!” 单解衣举坛就口,当偌大的酒坛阴影覆上脸,那艳红水渍的唇边,古怪的笑意滑过,陶涉看不到,可逃不过那青衫俊秀的目光。 清冽的酒液从陶涉的唇边滑下,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弥漫起浓烈的酒香,喉结上下滚动中,一坛酒逐渐见了底。 他狠狠的喘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坛,看向面前的女子。 指尖勾着空荡荡的坛子,一双明眸更加闪亮了,水灵灵的等着他,“陶掌门,承让。” 陶涉愕然,一个酒嗝涌上,“单姑娘厉害。” “是您轻敌了哟。”她再拎两坛,“这一次可不能放水了。” 陶涉只觉得腹内火辣辣的烧,眼前是单解衣等待的眼,他微一迟疑,单解衣脚下踉跄了步,堪堪扶上桌子才站稳。 “来!”他狠狠抱起酒坛,拍开封泥。 单解衣抿唇一笑,摇摇晃晃的拎着酒坛,楼倾岄赶忙起身,扶上她的腰身,她借着楼倾岄的力量,举起手中酒坛,“干!” 陶涉不着痕迹的换了个位置,当酒坛举起时,他眼角余光刚刚好瞄到单解衣,只见她檀口轻就,浓烈的酒香中,姿态优美无比,那满坛的酒汇成一缕,尽入她的口中,滴涓不撒,比起自己方才滴满前襟的样子,更不知漂亮了多少倍。 惊叹间,女子慢慢放下手中的酒坛,红唇吐出酒意几分,“陶总瓢把子,您分神了。” 话落,人脚步虚浮,楼倾岄叹息着坐入椅中,环抱着她,而她软软的身体竟似已坐不住,侧坐在楼倾岄的怀中,半躺半靠着,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犹如海棠初绽,娇艳欲滴。 陶涉看着手中残留的半坛酒,不敢相信。 她的动作那么优美,没有猛烈的灌,没有大口的咽,居然就这么将一坛喝完了? 修长指尖抚上一坛酒,她脸撑在酒坛上,发丝垂落中,醉意中风情万种,陶涉心猛然漏跳了下。 “我这里一坛,您手中半坛,总瓢把子可还敢再比?” 这不是挑战,是完全的看不起了,若是不比,太丢人了。 陶涉咽下翻涌的酒意,抱紧手中的酒坛,“比!” 清脆的笑声阵阵,单解衣手指戳上酒坛,酒坛上登时出现一个深深的洞,银亮色的酒涌了出来。 她抱着酒坛,手臂半悬,那股酒悬下似泉,尽入她微启的红唇中,她倚着楼倾岄的臂弯,半躺着,发丝在窗外吹入的风中轻扬,惬意潇洒。 “我走眼了。”陶涉索性放下了酒坛,“再比下去还是输,姑娘有什么想问尽管问吧,莫要再引我入局了。” 她从楼倾岄的怀中坐起,眼中的醉意散去,只有清明。 雪白的手指慢慢伸出,“第一个问题,总瓢把子既然是三十六盟盟主,应该是黑道中所有大人物都识得,都有打过交道,对吗?” 陶涉迟疑了下,“算都识得。” 她的笑意慢慢扩大,“楚濯霄的‘清风暖日阁’虽然神秘,但其人三年前征服黑道时,您想必也见过吧?” 陶涉黝黑泛红的脸上,酒意瞬间褪去,有些苍白,单解衣只是勾着笑,“总瓢把子,江湖人一言九鼎,您可不能骗人哟。” 陶涉神色复杂,不住摇头,“若是知道姑娘要问这个,我是怎么也不敢赌酒的。” “您敢。”她挑着眼角,“您对我也是一样好奇,又自负酒量无人能敌,即使明知是我的局,您也会踩进来。” 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陶涉点头,“是,陶某识得楚当家的。” 雪白的手指缓缓竖起第三根,“最后一个问题,楚濯霄的发冠如此特殊,当日谷先生的画像出来时,您为何要隐瞒?” 陶涉慢慢的坐在椅中,许久不语,思量中只是拍开了另外一坛酒,默默的灌着。 当坛空,他擦去嘴角的酒,声音压的低低的,“单姑娘,我是黑道三十六盟的总瓢把子,我的眼中只有所有黑道人的利益,壮大绿林势力对抗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您该知道,无论那人是不是楚当家,我都不能说,也不会说。一旦他们认定了是楚当家,不仅仅是众派围攻‘清风暖日阁’的事,而是借机将整个黑道势力打压。即便不是楚当家,他们只要有了借口,就不容我们辩驳,您以为我觊觎那半本曲谱才来的吗?我是不得不来,因为没有重头人物出面,您以为会是今日如此和平的局面吗?” 她默然,微微点了点头。 所谓白道,最擅长的就是打着正义的旗号行事,若是陶涉不来,这曲谱定然没有机会落入他们手中,理由就是:黑道人得到高深武功定然为祸江湖,为免将来起杀劫,唯有白道妥善保管。 “您也不简单,‘巧机门’是黑道组织吧?我相信您一声令下,装曲谱的匣子绝不是问题。”她眯起了眼睛,“更何况楚濯霄的威望,‘巧机门’定会卖他面子。” “这是我的私心,否则我怎会答应曲谱放在白道中人的身上?”他冲单解衣拱拱手,“言尽于此,单姑娘,告辞。” 他的话,解释了他的目的,不但没能让单解衣心头轻松,反而多了几分沉重,黑白两道,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表面再平静,底下也是暗涌复杂,想要制衡他们,太难,太难。 她的沉思,换来了楼公子探索的目光,双手环抱着她的腰身,暖暖的声音流泻,“你见过楚濯霄?” “见过。”不觉间,顺口回答。 “他是什么样的人?”楼公子的话语中藏着隐隐的深意,“我对这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很是好奇。” 猛然回神,正对上楼公子紧绷的俊容。 她该说什么,说楚濯霄冰玉之姿,还有异族的挺拔俊美? 乍笑,眼神中浮起淡淡的醉意,“倾岄,我想跳舞,你看么?” “跳舞!?”楼公子窒了下,表情怪异,“解衣会吗?” “不会……”她呵呵一笑,“但是我会舞剑。” 手过处,窗大开,她凝声传入风中,“谁家少侠,借剑一用!” 树梢上,不知哪门的豪士一声吼,“姑娘接剑!” 紫影入风中,接住飞落的寒光,人在空中,一团光影茫茫密闭,萦绕周身,看不到人身,只有光幕。 那团人影飞舞在树梢,一声轻咤,“光寒九州三尺剑。” 光如水银泄地,刹那照耀了整个院落,比月光更清冽,比雪瀑更广漠,树枝哗哗做响,无风弯腰。 琴声骤响,伴随着那飞舞的剑光,犹如九天传来的天籁,男子嗓音忽起,“笑傲风月几度眠?” 风中人影更急,那光影夺走了呼吸,夺走了目光,霸气扑面迎来,屋檐上的瓦片簌簌的响,坠落在院中,碎裂无数片,“睥睨两道立山巅。” 光影忽然停了,那白练凝水就这么从眼前消失,沉沉黑夜中,什么也不见。 茫然抬头中,月中,孤影衣袂飘飞,那长长的衣带,就像是凤凰身后的尾羽,手中的长剑吞吐着雪白的剑芒,破空。 整个视线,被一道银影覆盖,长落而下,轻啸声婉转悠长,“指点江湖二十年!” 那猛坠的剑,在落下时轻巧无声,插在青石板中,笔直。 紫色的衣袂缓缓归落,单解衣在无数的抽气声中飘入房中,迎上楼公子惊艳的目光,笑的肆意,“可还看得?” “这,不似你的性格,如此张扬。”他只有这么一句,却是笑着。 “你说想看本性的我,就给你看。”她咧开一个娇媚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灵动飞扬的神情。 楼倾岄表情古怪,“解衣,你该不是喝醉了吧?” “喝醉?”单解衣摇摇脑袋,软软的挂在他怀中,声音渐低,“不知道,我没喝过……这么……多……” 话落,妙目阖上,睡了过去。 楼公子抱着怀中的人,看着她脸上红晕散开,低声一叹,“我和你赌十两银子,你真的醉了。” 正文 独见楚濯漓 “一朝风流千杯酒,解衣啊解衣,你若还不醒,我该怎么办呢?”软软的发梢逗弄着她的脸庞,温暖的嗓音牵扯着她从沉睡中苏醒。 俊美的男子趴在床边,脸就在她眼前,“病公子第三度下帖相邀,你去不去啊?” 楚濯漓吗? 这样急切的做法不符合他的性子啊,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接连三次下帖子邀请自己。 她扶上额头,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解衣该不是无脸面对昨日的张狂吧?”他笑眼弯弯,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还是想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只觉得很舒坦。”她长长的出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茶啜饮,“压抑的太久,总是要宣泄一下心头的情绪。” 她,又一次罔顾了家族的教诲,随意张扬了武功,不过她不但没有内疚负罪感,反而是全身轻轻松松的,仿佛放下了十几年的包袱。 “真的很高兴……”他的声音拉的长长的,“能够看到真正的你,更潇洒飘逸。” “我去见见楚濯漓。”回归了从容,她的表情更加的淡然宁静,脸上萦绕着清明的晕光,“你若是不愉,可以和我一起去。” 街头,大伤初愈的楼倾岄脚步缓缓,掌心牢牢握紧她的手,没有往日一摊又一摊快乐吃着的雀跃,反而在行走间多了些凝滞沉重,在她几次观察间,目光迷离,望着前方发呆。 “是不是不舒服?”单解衣停下脚步,“说了你不该出门的。” “我想陪你走走。”他抽回目光,扬起了俊美的笑容,手指指着前方的金字招牌,“给我做身衣服好吗?” “好。” 楼公子早已习惯了她的回答,还未等她的答案出口,已然朝着大门前走去。 趴在柜台上,楼倾岄的手指敲着桌面,压低声音冲着店中的老板娘开口,“我要纱衣软绫,做女裙,紫色的。” 声音虽小,却一字不差的落入门边女子的耳内,刹那的错愕后,是浅浅的笑容。 “没有。”老板娘刚刚扬起的笑容在听到最后一个条件后又憋了回去,手指懒懒的抬了下,“爷,您看下我这店里,漫说紫色的绫罗绸缎,就是布衣麻衣,棉衣都没有紫色的了。” 不管两人古怪的脸色,老板娘叹着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紫色就那么好卖?不知道这是禁色么,个个都不要命的买回去。” 公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推过去一张银票,绝美的笑容绽放在老板娘面前,“我知你有存私的‘雪缎’,给我一匹如何?” 老板娘眼中顿时飞起惊艳的神色,狠狠的咽了下口水,“哪还有一匹,只有半匹。” 雪白的手指点上唇角,楼公子飞了个吻,“反正给我做两身,我要最顶级的绣工,裙边替我绣上凤凰花,身材么……” 他眼神瞥向门边的女子,轻轻的笑着。 被一个飞吻险些震晕过去的老板娘看了眼单解衣,“爷放心,我看一眼绝不会错,只是顶级的绣工,那需要多放些日子,半个月。” 楼倾岄手指摇摇,又一次勾的老板娘魂不守舍,“十日,我最多等十日,送到‘蓝衣坊’来。” “行,行,行。”老板娘满口答应,眼见着青衣公子转身离去,长长的吐了口气,拍上自己的胸口,“哎哟我的娘也,一把老骨头可禁不住这么勾引,差点透不过气了。” “不是给自己做衣衫么?”她好笑的望着他。 “我还要衣衫吗?”他飞扬着眉角,“穿的多,你解起来累。” 没正经的表象下,方才的沉闷一扫而光,迷茫的眼神恢复了他的晴朗,笑意盈盈的勾着她,温柔多情。 ‘百草堂’的院子远远在望,在这城南的一隅,木门柴扉中,空气里弥漫着药草的香气,清香沁透人心,这城南的小小角落犹如世外桃源,让单解衣惊诧,竟然还有如此清幽之地。 “我不喜欢他,也不想见他。”楼倾岄停下脚步,“我去买栗子糕,然后……” 抛了个了个媚眼,声音轻轻柔柔,“在房中等你。” “为你贺生辰是吗?”她想起他曾说过,今日才是他的生辰之日。 他施施然的点了点头,“我会做好饭菜,等你。” 一方属于自己的房间,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在酒菜的热香中静待自己的归来,这样的场景光是想着,心头就充满了暖意。 “好。”她点了点头,唇角不由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现在,你是不是更没有心思与他相处了?”楼倾岄的手指点上自己唇间,再覆上她的唇,檀香飘在她的鼻端,他在笑容中扬起衣袖,招了招,飘然远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看到保护的人暗中追随了上去,她这才抬起手腕,叩上门扉,凝声成丝,传入院落中,“单解衣应楚公子之邀前来拜访。” 门,应声而来,小童恭敬站立门边,“姑娘,我家公子静待多时。” 眼神,顺着门开的方向伸展,细窄的小道两旁,桃花林立,簇簇粉红,枝枝雪白,摇曳在春风中。 不敢相信,这近夏的季节,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所有的桃花刚刚绽放,娇嫩艳丽,桃林层层,竟没有一株其他的树木。 桃花树下,少年白衣,仰首面前的桃花林,手中宽敞的衣袖飘荡。风过处,桃花瓣纷纷扬扬,如雪片般洒落,风卷起地上的桃花瓣,在空中旋转着,迎面拍打上他的面前,落满了他的发间、衣袖、衣袍。 少年回首,望着她的方向微笑,暖阳和煦,春风的气息迎面扑来,化开了千年的寒冰,云朵也无声的散开,只有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脚边。 那身姿,融入了桃林春风中,清冷的白色在他的笑容中,也是暖暖的。 “单姑娘。”他的笑容更大,手指,拈着一枚花瓣,当衣袖被风吹起的刹那,那枚花瓣从他手指尖飞出,翩翩的绕在他的眉头,鬓边,流连不去。 她举步,行到他的身边,遥望眼前景色,一声赞叹,“没想到,近五月天了,这里还有如此桃源可欣赏,真真让人沉醉,楚二公子果然好雅兴,将这里装扮的犹如人间仙境。” “这里是‘清风暖日阁’的产业,不过这些桃花可不是我种的。”楚濯漓的身边,小炉上架着精致的水壶,咕嘟着水汽,弥漫开的雾气可以朦胧他的容颜,却遮挡不了那份笑容中的温暖。 “令兄?”她有些意外,那个冷冰冰的玉像,也会有如此雅致的举动。 “这桃枝,能赠我一尺么?”单解衣询问着楚濯漓。 冰指伸出,“请便。” 手指攀着一枝桃枝,手指微弹,枝干就在她手中清脆的断落。 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漂亮的指尖上,多了一枚小巧精致的刀,悉悉索索的削了起来。 冰白的手指拎上小壶,滚烫的水冲入茶盏中,“江湖中无数人想要一睹‘紫衣侯’的容颜,楚濯漓却能与‘紫衣侯’品茶赏花,何等荣幸。” 单解衣神色不动,噙着一贯的微笑,在他伸手递过茶盏时淡然接过,继续自己手里的活,慢慢的刨着桃枝,“整个‘定州城’都为了‘琴剑双绝’的半本曲谱争夺到风雨漫天,谁曾想我居然能与‘琴剑双绝’的传人如此惬意相聊,该是我的幸运才是。” 桃花在他身后簌簌的落下,他气定神闲的啜饮着手中的茶,“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又如何得知?”她一句同样的反问,悠然的摊开手掌,感受着轻嫩的花瓣落在掌心中的柔软。 两个人,两双同样冷静的眼睛,两张微笑中的脸,同时扬起手掌,两片花瓣悠悠的飞起。 “猜的。” “猜的。” 还是两个同样的字眼,出自不同的两个人口中,却是齐声声的,竟连那语调中的笃定之音,也是一模一样。 两人对望,同时舒展笑颜,惬意举杯,空中对对方遥遥一敬。 “能以超然的姿态睥睨武林,骨子里对他们趋之若鹜夺取武功秘籍的不屑,不欲扬名不喜风光,近来江湖中能有几人?”楚濯漓悠然的开口,“你再隐藏,那种冷眼旁观中的嗤笑是瞒不了人的。衣衫的颜色,绝顶的武功,我想不到除了‘紫衣侯’之外,还有谁能有此潇洒的姿态。” 她笑着颔首,手支着椅子扶手,目光只是盯着手中的桃枝,一下下的削出形状。 “我在何处露了破绽?”他有些喘,靠上椅背,在微风中拢了拢膝上的皮毡,依然笑的温暖。 “第一次见你,就知道。”她索性执起壶,将茶盏斟满,他点头道谢,双掌拢着茶盏,暖上手心。 “‘桃花流水’早已绝迹江湖,唯有前辈老者或还记得,但楚二公子登门欣赏时,不仅没有半点质疑曲调是否真假,还能随着倾岄的曲子合拍,你的心中不仅仅承认了那曲子为真,更有可能听过无数次。从年纪上判定,除了‘琴剑双绝’的弟子,没有人会更如此熟悉那曲子,那日登门,你也不是听曲,而是在验证曲谱是不是真的。楚大宫主霸气凌人,难免不引人戒备,你登门拜访,孱弱之姿总是令人难以拒绝。”她抖了抖衣衫上的木屑,欣赏着手中的半成品,“楚二公子,我说的对不对?” 在检验了半天后,她终于抬起了眼,对上面前的楚濯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半本曲谱只怕已入‘清风暖日阁’手中了吧?” 正文 独见楚濯漓(二) “‘琴剑双绝’的弟子,收回属于他的曲谱,本就是名正言顺,我不欲向外人道身份,也是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于我而言,本没有错。”他的目光望着她手中的动作,如此坚定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也是娓娓动听,温文尔雅。 “为求拿回曲谱,不择手段?”她细细雕着手中的桃木,已见簪子的雏形。 “‘清风暖日阁’从来就不是名门正派,无论我用什么手段,都是正常的。”他明丽的笑容绽放在阳光下,不带半分烟火气。 “‘琴剑双绝’,二十余年前突起江湖,以一琴双剑叱咤风云,武功奇诡怪异,不是传统中原武林的武功,无人知其传承,不晓他师门,只知他不喜多言,不与人结交,一语不合痛下杀手。最为出奇的是‘惊雷’‘雪魄’二剑上古怪的刻痕,和‘桃花琴’夺人魂魄的琴音。”她说的很慢,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若我没记错,‘惊雷’‘雪魄’双剑柄上似乎有一双蛇形。” 目光看向楚濯漓,“和令兄额头上发冠一样的蛇形。” 楚濯漓听着她的话语,眼神却是望着头顶纷飞的桃花瓣,浅笑。 “传说中,西南深山中,曾有一个隐秘的族落,名唤‘佘翎’,以诡异的咒术守护着传承,从不与外界打交道,他们拥有自己的秘术,最擅长的就是摄魂守魄之类的蛊术,任何人进入不了他们的部落,若有族中人出族,永世不得再入族。”她手中的刀慢慢的雕琢着簪子最前方,一朵桃花在手中绽放,就连她的声音也随着动作变的认真,“如果我没记错,‘佘翎’族的族徽,就是蛇。他们供奉蛇为祖先,自诩为蛇之后裔,武功路数阴狠毒辣,蛊术更是天下无双,行事乖张,倒和‘琴剑双绝’有几分相似呵。” 楚濯漓偏着脸,扬着笑容,却不答话。 单解衣也不看他,而是专注着手中的簪子,不多时又一朵桃花静静绽放在簪头上,双花映蕊,含露半展。 撮唇,吹去花瓣上残留的木屑,她满意的看看,再度开始了打磨的工程,“听闻李端李掌门,曾经因为走火入魔而功力尽失,仅仅两个月,筋脉重续之下还能武功精进的,当世不过两个方法,一是武功高深的人将自己的功力输入为他通筋脉,但是这个方法一旦出错,就是两人性命不保,即便成功,那通筋脉的人也要承受巨大的反冲,筋脉受损,非修养半年之上不可;第二个方法就是传言中的以蛊通脉,只要驾驭功力到家,损失的不过是数十成年之蛊,相比之下可算是最好的方法,楚二公子说是吗?” “哦?”楚濯漓抬了抬眼皮,发出一个低低的反问,掌心忽然捂上唇,轻声的咳嗽着,几声喘息中,宽大的衣袖上,溅起桃花瓣似的粉红,将那袭雪白染上了艳丽。 “快去拿药。”两名小童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随后飞快的奔向屋内。 那白衣少年,靠着椅背,艰难的咳着,喘息着,看着单解衣的目光有着歉意。 这样的他,如何让人忍心袖手? 她悄然的伸出的手,握上那丝寒凉,指尖探出,按在他的腕脉间。 她很小心的探出一丝劲气,刚入他的筋脉间,顿时被一股冰寒的气息缠绕上,那缕劲气瞬间化为无形,冰寒的气息在他的经脉中飞速的游走,甚至顺着她劲气的方向弹了上来,仿佛活物一般,带着吞噬的力量,夺取着她的热量,收归己用。 她的眼神顿时凝重,看了眼楚濯漓,而他,只是歉然的回望,说不出话。 他的筋脉很细,也很弱,若是以强大的炙热内劲侵入,两股力量在身体里厮杀,必然会让他筋脉寸断。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那么燥热的药物,唯有药物的流转,才能不震断筋脉压制下他身体里古怪的寒意,但是药物的毒性,也在慢慢侵蚀他的身体,要不了多久,即便这寒毒不让他毁灭,这药也会让他彻底消亡。 双手,握上他的掌心,她左手中的力量缓缓的吸着,将他筋脉中乱窜的寒流渡入自己的身体里,右手,暖劲一点一点的渡入。 她的动作很慢,很小心,仔细的不伤及他脆弱的筋脉,几乎是抽丝般的速度。 那寒流入身,冰凉,冷的令她咋舌,而自己渡入的微小热量,则是转瞬即被吸收,转眼无影无踪。 她没时间去判断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这般模样,只能先压制他体内乱窜的寒流。当暖意逐渐进入,他身体的寒气仿佛寻找到了美味的食物,贪婪的吸收着,全部涌向了与她相贴的掌,不再在身体中乱窜。 那凌乱的咳嗽声渐渐止住,楚濯漓喘息着,给她一个感激的微笑,无力说话。 渐渐的,寒气犹如饱食的饕餮,终于满足的得意而去,蛰伏在他身体的深处,当她还欲探查时,楚濯漓忽然抽回了手,“不用再渡了,若是太饱,只怕下次闹腾的时候更凶,我要喝数碗药才能压制了。” 若不是衣袖上血迹未干,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名淡定春风的少年,就是方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 小童端着药盏飞快而来,惊诧的望着眼前无事的楚濯漓,傻愣愣的。 “没事了。”楚濯漓挥挥手,“有单姑娘帮忙,暂时不用饮药了。” 小童放下药,不远不近的站着,眼中满是不放心。 “我从未见过有一人能如楚二宫主这般淡然生死。”单解衣由衷的开口。 “每一日的桃花都是不同的,花开间的艳丽你可知道?”楚濯漓抿了口茶,“月沉时的晕辉你可仔细赞叹过?春风中的气息,夏日中的阳光,每日都与昨日不同,每多欣赏一日,都是我的福气,自然幸福。”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单解衣放在桌上的簪间,“姑娘可以买玉簪金冠,为何独独要折我一枝桃枝亲手雕琢成簪呢,不也是心头的幸福喜悦吗?” 单解衣拿起簪子,继续手中的打磨工作,将那簪子磨的圆滑。 “楼公子不是普通男儿,若非这般心意的东西,怕也看不上眼呢。”楚濯漓笑的温润清雅,“五日前拜访单姑娘,本以为能再闻一次楼公子的曲声,奈何您与楼公子不在,错失了。” 五日前…… 单解衣手中的刀微顿了下,桃花簪上出现了小小的一道刀痕,“不知是什么时辰呢?” 楚濯漓微一思索,“黄昏前后,应是酉时。” 她的刀慢慢的磨着,细微的刀痕在她的动作中无声的被磨平,“在街头闲晃,没想到楚公子来访,失礼了。” “无妨。”他阖目,嗅着风里的幽香,“是我唐突。” “楚二宫主既早已猜到我会去佛塔中守候,又为何要突然拜访?”她平静的嗓音,闲话家常般,“是试探我究竟会不会去吗?确认我不在房中后,才有了令兄故意出手阻我,待我急切而去,再到佛塔中慢慢搜寻李端藏下的曲谱,是吗?” 既然李端之前从未在古南暄和陶涉的眼皮下离开,那么唯一能隐藏曲谱的地方,就只有那佛塔。回想起楚濯霄故意引起她的主意,让她分神,之后无理由的出手,惹她阻挡,借机绊住她的脚步,一切只怕都在他们二人的算计中。 “看来,不仅我看低了楚二宫主,更错眼了楚大宫主。”那个高傲的男子,绝不是表面上的偏执冷然,他的心机,隐藏在孤绝的表象下,一样可怕。 “我说过,弟子为了收回师尊的‘桃花流水’曲谱,什么作为都是能够理解的。”他拈着一枚花瓣,在指尖绕着,“即便与这江湖为敌,又有何惧?” 她没有问为什么,望着落日斜晖,掸了掸衣衫上的木屑,“时辰不早了,单解衣告辞。” 她已明白,楚濯漓今日相邀,不是为了解释,而是宣告,宣告一种决心,一种不容动摇的意志。 而她也无需在多问下去,她已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甚至知道的更多。 步行在街头,看着手心中亲手削成的桃花簪,沉吟。 站在“蓝衣坊”的楼下,抬首他的房间,眼前浮现的是楼倾岄离去前那眉角飞扬的神情。 笑容,慢慢勾起,举步。 “单姑娘!”街头,跌跌撞撞的脚步伴着叫声,惊慌的传来,止住了她的动作。 回首间,她认出来者正是丐帮的弟子,楼倾岄离去时追随在身后的人。 此刻,那人面色紧张,神情慌乱,气喘吁吁的冲到她的面前,“单姑娘,不,不好了。” 心中,忽然猜到了什么。 “是楼公子出事了?” 男子大口喘着气,不住的点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单姑娘,楼公子说要买栗子糕,我在店门外等着,却忽然被人点住了穴道,就这么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不见了楼公子的身影,手中,手中却多了这个东西。” 他将手中的物件送到单解衣的面前。 那是一封信,一封只有开头,没有落款的信,信上的字简简单单——单解衣亲启。 挑开信笺,上面的字很短,了了一行几字。 单解衣的手捏了起来,掌心中簪子的尖刺着,却感觉不到疼。 她周身,萦绕在杀气中,让面前的男子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缩了缩脖子。 “没事了。”她转身踏入大门,一步一步的踩上台阶,耳边回荡着男子清朗的嗓音。 我做好饭菜,等你…… 等你…… 正文 曲谱再现 夜深人静,深幽的古宅旁,高高的老树从墙头伸出枝桠,在墙头上落下黑沉沉的阴影。 忽然,火把亮起,闪闪的光顿时将整座废宅角落照了个通透,也照出了最上首的人影。 白玉发冠,微须俊朗,将一袭黑衣穿出了儒雅之姿,身后一柄松纹古剑,更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色。 微微一抬手,人群中的喧闹之声顿时停止,比之当初吴半中强势压制之下还有各种蠢动和质疑的声音不同,他仅仅一个动作,就令群豪低头。 身为武林盟主,不一定要武功最高的,但是一定要最懂得恩威并施,懂得协调黑白两道,更要懂得尽心尽力。 许风初曾是最年轻的武林盟主,历经二十载的大风大浪,早已成为武林中高山仰止的人物,新晋的江湖高手可以不服气他的武功,却不得不敬佩在他的统领下,江湖两道的和平相处。 他冲着人群微微一抱拳,表情肃穆,“因为尹府频出怪事,许某不得不在这里暂时召集同道,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与大家说明。” 他平静的目光扫过人群,在无数人迷茫的表情中开口,声音凝束不散,温和的嗓音透着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威严,“自从‘桃花流水’半本曲谱出现于江湖之后,武林中人集结在这‘定州城’,都想一睹这当年威震武林的曲,也希望能有机缘得到这曲谱,当日吴帮主与众位掌门舵主商议,将曲谱暂交‘点苍’李掌门保管。” 话到此他停了停,给了众人细碎议论的时间。 有人冲着许风初拱拱手,声音里藏着几分急切,“盟主,听闻李掌门已然身死,这曲谱……?” “曲谱不见了踪迹。”许风初了了几字,在人群中掀起了更大的风潮,他冷静的看着群情激动,静待着。 直到大家议论纷纷声渐小,他才再度抬了抬手,“我知道无主之物本应是属于大家共有,群豪千里而来,却因为我们的失误丢了曲谱,我身为盟主,本该向列位至歉。然风初有件事,希望众位同道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很慢,语调微重,无形的气势将所有人的不满压制着,“第一,先是江湖传言‘惊雷’‘雪魄’即将出江湖,引无数同道前来,我听闻在两剑刚出时就有门派为此打斗争夺,若不是吴帮主制止的快,两派豪杰为了区区假剑伤了和气失了人命,是不是徒给他人笑话?” 排教和天山派的人,在这话语中,悄然垂下了头,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第二,当谷先生验出剑为假剑时,立即就出现了诡异的情形,绿乌鸦,血痕,然后抛出了‘桃花流水’的曲谱,众位江湖儿女,难道真的相信有鬼魂喊冤的说法吗?就没人想到,这是有人暗中为了挑起争夺武功心法的计谋吗?” 他没有掷地有声的质问,没有铿锵有力的陈词,温和的话语,却让场中鸦雀无声,“二十年前,‘琴剑双绝’曾在江湖放言,终有一日要让我中原武林臣服在他的琴剑之下,要让昔日曾与他为敌的人死无葬身之地,莫非这些话武林前辈们都忘记了吗?‘琴剑双绝’为人睚眦必报、作风诡异多变,这突兀出现的‘桃花流水’就无人觉得奇怪吗?” 场中,静悄悄的,再没有任何声音。 “第三,半本琴谱,已经令丐帮数十兄弟丧生,‘‘点苍’李掌门无辜送命,中间所有因由,难道无一人想吗?”他声音渐高,忽然对着人群一拱手,“如今曲谱已不知所踪,许风初恳请各派豪杰,暂时远离‘定州城’,不要再受‘桃花流水’的引诱,免我武林为人利用再起血雨腥风。” 那手,一直凌空拱着,声音此刻忽然变的凌厉,“我许风初以武林盟主之名保证,定为黑白两道寻出幕后之人,不让同道枉死,也绝不让任何人破坏我江湖道义。” 人群互相望望,不知是谁一声叹息,“李掌门已经不在了,曲谱也没了,呆着也没意思了,散了,散了……” “天山派告辞。” “幽冥门向盟主辞行。” “排教向众位同道辞行。” “告辞!” “后会有期。”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许风初紧绷的脸色上终于有了些许的放松,看着人群往宅院往走去,他眼中有了些许欣慰的神色。 有人行到门口,再度回首朝许风初拱手告辞,在转身间,眼睛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许风初的身后,不,应该说是许风初身后那堵墙上伸出头的大树,目露惊诧。 他颤抖着唇,想要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口。 有人看出了他的异状,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一声低呼,“李掌门!!!” 这一声,惹无数人回首,就连许风初和身边的众位掌门帮主,都愕然的回首。 春夏之际,老树枝繁叶茂,厚沉沉的叶子高高的叠着,在墙头上沉落一片阴影,随着夜风阵阵,树影也是阵阵摇曳。 同样左右摇摆的,还有一个影子,一个悬在树影和墙头之间的影子,灰色的影子。 说是影子,因为那随风摇摆的姿势,就像是没有重量的影子,随风摇摆,一张惨白的脸,看不到半分血色,在火光的映衬下如死人一般,僵硬着。 这面容,正是李端,那已死去多时的‘点苍’掌门李端。 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看不到半分活人的气息,顺着风飘动着的身体,脚尖悬在墙头上三尺的地方,风轻轻的吹着,人影也就轻轻的飘着。 这,绝不是任何轻功能做到的,再好的武功高手也必须换气,做不到这种始终虚浮在空中的样子,而那在火光闪烁中的惨白容颜,给这森森的宅院又添了几分冷意。 李端身后的树梢上,绿色乌鸦拍打着翅膀,嘎嘎的叫声更像是讥讽的狂笑,就连本温柔的风,在此刻掠过脸颊,都是冰寒的气息。 “什么人装神弄鬼。”许风初一声厉喝,身后松纹古剑已出鞘,“今日,我定要留下你,为武林除害!” 他的大喝如洪钟,嗡嗡响彻院落,驱散了阴寒,手中剑脱手飞去,直奔那墙头摇晃的鬼影,在他大喝响起的同时,各派掌门纵起,掌风剑影霍霍。 “呼啦啦……”那绿色的乌鸦齐齐飞了起来,扑向群雄的方向,那瞬间的绿色在火光中闪过,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是,这也就是一瞬间,乌鸦飞起,落下,眨眼的功夫,那墙头上悬飘着的李端,活生生的从众人眼前消失了踪迹。 墙头上,站着数位武林中一流的高手,身法之快皆数上乘,可是他们谁也没看出来,这李端是怎么消失的。 墙外,是平坦的原野,没有树木竹林,短短的青草掩藏不了身形,也断不可能有人能在刹那间脱离在他们视线之外。 那个影子,凭空不见了。 在无数武林高手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当灵虚与许风初的眼神相交的刹那,后者冷冷一笑,齿缝中迸出几个字,“又是这一套,我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目的,只怕是不想让盟主达成心意,不愿意看武林群雄离去吧?”吴半中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乌鸦群,破袖挥了挥,劲风中乌鸦被惊扰,嘎嘎的乱叫中,飞远。 地上,半本残旧的书卷,嘶嘶拉拉的翻着,一页页的扇动中,古怪的符号从眼底闪过。 没有人看到这半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能从方位上判定,又是那绿色乌鸦的杰作。 吴半中举步向前,俯身拾起了那半本书。才入手,他眉头一皱,双唇紧抿,神色肃穆的看向许风初,“盟主,这可能是下半本‘桃花流水’的曲谱。” 这半本书卷,没有书名,裂口线散,却是新撕的痕迹,吴半中曾见过上半本曲谱,一眼就能看出,手中书卷上的符号和‘桃花流水’极为相似,就连书册的纸张墨印都如出一辙。 当谷南暄拿过书册仔细检查的时候,那些举步欲离开的人又悄然止住了脚步,眼神中藏不住贪婪的光芒,直勾勾的盯着谷南暄手中的书,各种议论声纷纷而起。 “就算没有上册,有下册也能参悟些武功心法吧?” “当然,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出现的宝物,无主之物应该是人人有一杯羹分的。” “还是不要走吧,说不定每人都有机会看几眼,参悟下呢。” 这些声音传到许风初的耳中,儒雅的面容上,眉头紧蹙,目光中却是冷意更寒,靠在他身边的人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隐隐透着的杀意。 “是真的。”谷南暄叹息,“纸质和墨迹与‘桃花流水’上半本一样,应该就是下半曲。” 一语落,那些站在门口等待的武林群豪,又纷纷的走了回来,等待着许风初的话,有些性急的人忍不住的开口,“盟主,既然是无主之物,不如就给大家一起看看吧,省的到时又发生什么变故,大家一起看过了,也没什么好争夺的了。” 这句话,顿时引来无数附和声。 “不行!”许风初坚定的嗓音强势刚毅,身上萦绕的杀意更强,“‘琴剑双绝’出身西南‘佘翎’族,此族以咒术和蛊术出名,最擅长迷惑人心下咒魂夺魄之法,若是众位有个闪失,我中原武林何以面对外族魔道?” “那盟主想怎么办?”这句话看似询问,其中不啻于在暗喻许风初自留的可能,却也是大多数人心中不敢言的想法。 “怎么办?”许风初托着半本琴谱,缓缓递出左手,“既然有人想利用这东西祸乱武林,我就当着众位的面,毁了它。” 右手凝气,朝着左手中的半本琴谱直落而下,眼见着这本藏着盖世武功的琴谱就要在他的手中终结,在场的人纷纷叹出一声惋惜。 一道青色的厉芒,带着轻啸破空而来,直取许风初的手,那黑色的剑锋上吞吐着劲气,撕破长空的黑夜。 黑色的衣衫,笔直的手臂,带着无悔的气势,夺命催魂。 没有人知道这柄剑从何处而来。 也没有看到这人影从哪出现。 剑,人,合一。 正文 解衣夺“惊雷” 黑衣,黑剑,黑夜。 火光,剑光,目光。 瞬息间,剑已及许风初的手腕,冷冽的劲气,刺骨。 扑面的剑气,夺人呼吸。 “叮。”清脆的交击声,松纹古剑横在手中,剑脊处寒芒吞吐,印衬着他刹那惨白的面容。 从感觉到杀气起,他已全力施展,但也就仅仅拦住对方一剑。 面前的俊美男子,唇角微微扬起,冷笑。 手腕翻覆,镌刻着古怪图案的黑色剑贴着松纹剑擦过,金石划破的声音中,黑色的剑锋抹向许风初的手腕,快如闪电。 许风初手腕微抖,无数剑花耀眼,不见手腕动作,只见群星闪烁。 无数交击声中,没有人能看到两人究竟是如何动作,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寒芒。 许风初自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几乎少有动兵刃的时候,为人谦和低调,没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等份上,直到今日施展,才惊讶了观战的人。 他的剑很快,快的看不清剑尖的抖动,身姿飘逸,优美。 但是他身前的人更快,没有华丽的剑招,没有秀丽的姿态,只有伸手,再伸…… 每一剑,都直入剑花的中心,每一招,都不离许风初的手腕,他的目的,不是杀人,更像是毁了许风初拿剑的右手。 诡异,如蛇。 旁观的人都以为是这人看穿了许风初的幻剑,才能深入剑招中,唯有与之相斗的许风初本人清楚,对方不是看透,而是比他更快。 自己每一次变招的瞬间,眼前人的剑已伸到了脉门边,逼迫他再一次变招,而下一招未出手,他的剑已到。 眼前人,很了解他,更了解他的招式。 这是许风初此刻唯一的想法。 那幽冷的目光,冰寒的笑容,在殷红的唇角边绽放,是嘲弄是讥笑,是对他无声的讽刺。 全身的功力提到极致,他忽然咬牙,剑光直取对方咽喉,对那挑向筋脉的黑剑视若无睹。 赌,谁更快。 拼,一手换一命。 两人身份极快的变幻着,两道黑影让人分辨不清,看不出谁是许风初,谁是刺杀者。 身影微侧,两剑相滑,眼见着两败俱伤的情形即将上演,剑光寒烈,谁都无法收势了。 许风初笑了,左手抬起,抓向来者的剑锋。 或许说,他在开始,打定的就是这个主意,以他全身的功力灌输,最多是割伤,保住右手筋脉的同时,自己的剑一定能刺破对方的咽喉。 可是他手抬起的刹那,又愣了下。 他的手心中,还抓着“桃花流水”的半本琴谱,又如何去抓对方的剑锋? 毫不迟疑的,他松开了手中的曲谱,探出五指,抓向剑锋。 半本书,坠落,书页在风中翻着,呼啦啦的响。 可惜,还没落地,就有一双手接住了它,一双白如玉,修长无暇的手指。 那手指仿佛天外伸来的,没人看到它怎么出现的,只惊叹那双手的速度与完美。而许风初的面前,森冷的寒意忽然失踪,黑色的剑锋不见了踪迹,黑色的人影飞速的倒掠,只有那黑稠衣衫,轻轻猎猎,飘扬在他们最后的视线中。手指中,半本琴谱牢握。 许风初脚尖点地,身体跃起,想要追踪而去,可是就在他身入空中的一瞬间,黑暗的角落中,一道青烟人影飘渺,追踪着行刺者的衣衫,无声的掠去。 许风初只来得及看到,一缕紫色,飘逸又神秘的紫色。 他,轻飘飘的落了回来,凝重的面色中多了些许的宽慰,或许一切,还没有那么糟。 “盟主!”恍然惊醒的人围了上来,声音总充满震惊,震惊于那男子的突然出现,震惊于两人瞬间交锋的绝世武功,震惊于那黑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安然离去,震惊于那高深的无法预测的轻功,更震惊于…… “他是什么人,好可怕的武功。”有人喃喃自语,半天依旧没有从弥漫杀意的气势震撼中醒悟。 了凡,灵虚,吴半中,这些江湖前辈,与许风初互相交换着眼神,彼此传递着一个消息,他们心知肚明的消息,却是谁也不肯开口。 场中,一片压抑,难以呼吸的压抑。 “那是不是‘惊雷’剑?”第一个开口的,竟是有些不敢确定的谷南暄,“如此诡异雕琢的剑,重剑无锋,透劲削铁如泥,我不会看错,是‘惊雷’剑!” “不仅仅是‘惊雷’剑,你看到了他头上的冠翎没有?”吴半中亦是同样面色难看,“谷先生还记得自己复原的画吗?” 那在火光中闪烁的妖异金色,那恍惚视线的如血红艳,那让人透不过气息的剑法,来者俊美无双的面容,都在刹那间印刻在了他们的心中,变成无法磨灭的记忆。 吴半中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冲着许风初一抱拳,“盟主,此人与我十余弟子惨死脱不了干系,请允许我追踪。” 他已顾不得对方的武功是否在他之上,他只知道,‘惊雷’现世,‘雪魄’杀戮门下弟子,‘桃花流水’被夺,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那黑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追!”许风初森冷着脸,“若不将他找出来,何颜以对我死去的如斯江湖同道?” 黑夜中,黑衣男子御风而去,如鹰之翱翔,不仅优美,更是霸气。而他身后,紫衣翩跹,似蝶如风,隐没在夜色中。 两人的速度很快,快到根本来不及捕捉,只觉得一道清风过身,便消失不见。 男子忽的停住脚步,回首,目光如冰,不带半分温度,声音清晰,“你跟我这么久,想做什么?” 紫色的影子渐缓,从容的踏着步伐,长裙勾勒着腿形的完美,从树影间慢慢行出,“楚大宫主,数日不见,可好?” 冷眸慢慢眯了起来,他身上没有半分熟稔的感觉,愈发的拒人千里之外,双唇紧抿,不发一言。 “‘清风暖日阁’一向神秘独立,不与外界打交道,即便是三年前阁主收服黑道十八寨的时候,也是瞬息来去,无人见你真容,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倒像是刻意与江湖为敌,不知道为什么呢?”她巧笑倩兮,无视了对方冰冷的气息。 “这与你无关。”金色的发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竟是与单解衣有过两面之缘的楚濯霄。 “那你故意引我失神,又与我交手,令我急追李端后拿走曲谱,是否与我有关呢?”单解衣依然笑容可掬,被手而立,“两度算计于我,只有一句与我无关吗?” “‘清风暖日阁’行事,不需向他人交代。”冷然的嗓音下,是眼中不耐的神情。 他转身起步,那紫色的人影也是同样翩翩而起,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缀着。 停身,剑握手中,“你的目的?” 纤指轻点,直直的点向他手中的“惊雷”剑,“它。” “什么意思?” 单解衣美丽的容颜上,双瞳迷蒙魅惑,又清透冰冷,“我的意思就是,我要——‘惊雷’剑。” “原因?” “‘紫衣侯’行事,不需要向他人交代。” 第一次,她的眼中有了认真的神情;第一次,她的脸上有了紧绷的战意;第一次,她怡然傲气的身姿中,凝着全力以赴的力道。 “你想与我一战?”楚濯霄面如寒霜,遥遥站着身体上,无形的冷意凝结。 “我不是想与你一战,是必须与你一战。”她平静的望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声沉,“我要楚大宫主手中的‘惊雷’剑,宫主必然是不会割爱,唯有一战了。” 从许风初召开武林会议的时候起,她就在一旁的角落中静静的看着,看着诡异的李端出现,看着绿乌鸦带来下半册曲谱,看着楚濯霄出手,再追踪而至,她等待的,就是无人时分的这一次对战。 “我想你不会说理由了。” “楚大宫主夺曲谱的时候又何曾对他人说过理由?” 楚濯霄点点头,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惊雷’,重剑无锋,三尺七寸,请。” 单解衣微微一笑,“无剑,双掌,请。” 楚濯霄垂下眼皮,“惊雷”剑重新归鞘,斜插腰间,“楚濯霄以掌相陪。” “多谢。” 春末初夏,夜风浅浅,本是初燥的时节,可是两人无形的空间中,已是寒意四起,身边的树叶无风自动,从缓缓的律动到刷刷的摇摆,越来越猛烈,直至弯了腰,停住。 黑影,紫衫,同时而起。 两双莹白的手掌,在空中轻触。 “啵……”所有弯腰的树梢,齐齐弹了起来,猛烈的抖动中,树叶簌簌的落下。 一枚树叶缓缓飘落在两人的头顶上方,似要沾上楚濯霄的发梢,就在那嫩绿刚刚触上他发间的一瞬,小小的树叶仿佛碰到了什么,忽的弹开,在空中扯成了无数的碎片,落地。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飞快的旋转着,掌声清脆的相交,每一次都是一触即开,不像是打斗,更像是彼此逗弄,甚至在曼妙的身姿下,令人错觉的以为是一双璧人在喂招**,但是地上撕裂的树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她的掌幻化了无数雪白的影子,犹如千只手指,每一只手指指向的地方,都是他的命门要穴。 他莹白的面容在掌风中更加润透,整个人都似一尊冰雕,那噙在唇角的冷笑不知何时已消失,只留认真。 掌心,穿过她幻化的掌风,直切她的手腕,她微转手臂,两臂擦过。 “嘶……” 清脆的裂帛声中,她看看自己衣袖上五道痕迹,衣袖散开如彩蝶,翻飞。 若是再重上半分,扯开的,就是她的皮肉。 “‘紫衣侯’果然名不虚传。”楚濯霄冷然开口,“你觉得还需要打吗?” “楚大宫主不敢吗?”她的目光瞟向他肋下三分的地方,那里被她的指风扫出同样的一道裂痕,单解衣的眼神忽然变的深沉。 “你与我相斗,究竟为了什么?”两掌再触,他旋身中,再度开口。 指风撕破空气,单解衣与他飞快的错身中,轻声开口,“拖住你,让武林同道去找楚二宫主。” 黑色的人影一窒,单解衣手指微弹,正中他肋下的位置,方才破裂的位置,再度出现一道裂口,衣衫再也承受不住“惊雷”剑系绳的力道,坠下。 伸手,握住“惊雷”剑。 身后,漫天杀意涌起…… 回首嫣然,“你诈我两次,我还你一次,‘惊雷’剑已入我手中,告辞。” 正文 挟持 “你以为我会让你离去吗?”身后的男子声音低沉,很磁性,却也很冷。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的话语中,那隐隐透射的杀气,像是深藏在雪山下涌动的岩浆,渐有喷薄之势。 垂首看着掌中握着的“惊雷”剑,她眼中闪过一缕复杂,再抬起时已然回复平静,“若楚大宫主要不死不休的话,单解衣唯有奉陪。” “楚濯霄的东西,还从未被人夺去过。”他脚下微动,朝着她一步步的踏来,每一步落下,地面上就陷入一枚深深的脚印。 紫色衣衫无风自动,翻飞的凌乱,“我单解衣要的东西,也从来没有拿不到过。” 骨子里的傲气,独自面对风云的睥睨色,让他们半分解释的想法都没有,有的,只有彼此身上强大的气势,遥遥对峙。 这对峙,不仅仅是对“惊雷”剑的争夺,更因为两人身体起气息的呼应,渴望一战分出高下的期待,这种气息,无形中主宰着两人,在他们身体里蠢蠢欲动。 江湖行走,知己难得,但可以一战的对手,却是更难得。 纵然没有“惊雷”剑,没有此刻对立的局面,他们也是渴望一战的,从彼此见面的第一次,她和他就知道,眼前人一定会给自己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拼。 “如果楚大宫主觉得此刻适合,单解衣没有道理不奉陪。”她扬起手,“惊雷”剑斜斜飞落在身旁丈余远的地上,剑身轻颤。 从开始,楚濯霄的态度就表明了对她的尊重,对对手的尊重,她没有理由不尊敬他对自己的重视。 两人的目光,藏着对对方的欣赏,藏着惺惺相惜,她的衣袂飘扬,他的发丝微动,绝美的画面。 提掌,她指尖劲气隐隐,从无形到有形。 他掌心从如玉到冰寒,空气中的水汽慢慢凝结在他的手心里,竟成了霜花。 空气凝结。 人影起,如闪电划过。 交错…… 没有漫天的掌影,没有耀眼的指法,两人平平伸着掌心,似乎想要比的是内功,一招定胜负。 全力的一击,在这一招之后,或许江湖中,将要失去一位后起之秀,“风云录”上的名字,将被改写。 就在双掌交触的一瞬间,楚濯霄笑了,单解衣也笑了。 两掌相碰,没有劲气扑面,没有轰天震响,双手平静的一握,两道劲气竟然无声的相容了。 楚濯霄眼尾挑起,悄然的指着某个方向,单解衣唇角轻勾,两人掌心忽然变了方向,打向树林间的某处。 劲气,犹如狂风,瞬间席卷上树枝,将那密密绿色压弯,向两边倒下,从中间分出无形的路。 当楚濯霄执意坚持与她交手的时候,两人的眼神传递着某种讯息,他要的不是对手,是联手,而她明白了。 树林的深处,藏着莫名的气息,在这种时刻,她才不会相信楚濯霄会傻到与自己两败俱伤。 树叶的尽头,公子白衣,在黑夜中分外的夺目,孱弱无力的靠在轮椅上,身后李端白惨惨的脸在他的肩头伸出,幽冥鬼爪般的手,就架在他的颈项上。 这一招两人全力施展的掌法,固然可以将敌人震的五脏寸断,但是首当其冲的楚濯漓,也定然难逃。 楚濯霄和单解衣同时变容,两人有志一同的错步,分掌,打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卡啦啦……”巨大的树干拦腰断去,一株接一株的倒下,地面上陷下了两个深深的坑,巨大的尘土飞扬,遮挡了视线。 尘埃漫天中,阴森森的笑声传来,在夜枭惊啼飞扑中分外刺耳,“二位果然好武功,收放自如,佩服佩服。” 单解衣看看身边面色雪白,凝目怒火隐隐的楚濯霄,一声轻哼,“楚大宫主守护不利呢。” “阁下什么人?”楚濯霄的嗓音里,压抑着杀气,手掌在身侧捏紧又松开,再度捏紧。 “恩人啊。”阴森森的声音从密林深处传来,“若不是我给你讯息,你怎会有机会抢到‘桃花流水’?不好好谢谢我吗?” “谢你?”楚濯霄漂亮的凤眼轻轻眯了起来,眼中精光闪闪,“谢你抛出‘桃花流水’引我入局,借机挟持漓吗?” “还应该谢他将你引至武林群雄的面前暴露容颜,施展‘惊雷’剑,只怕现在的你即将成为全武林追杀的对象。”单解衣的声音冷冷的,透着不屑,手过处地上的“惊雷”剑入掌心,她遥遥冲着密林的方向,“如今我已将‘惊雷’拿到手中,你可以放了倾岄吗?” 楚濯霄侧目,在她这句话下微露惊讶。 单解衣目光幽冷,慢慢开口,“你抓走倾岄,无非就是要我替你夺‘惊雷’剑,如今剑已拿到,要我送来吗?” 耳边,楚濯霄同样的冷笑,“单姑娘似乎也守护不利呢。” 两大绝世高手,两个自负天下的人,就这么被人捏住了痛脚,成了他人的砧上鱼肉,无可奈何。 “放下剑,你们二人退后十丈。”架在楚濯漓肩旁的脑袋诡异一笑,白惨惨的脸上肌肉僵硬的挤在一起,更像鬼脸,“你们以为我会蠢到让你们之中任何一人靠近我吗?” 单解衣与楚濯漓对看一眼,单解衣抛出手中的剑,两人飘身后退,远远的站在十丈外。 轮椅碌碌,吱吱呀呀的推了出来,白衣公子靠在椅背上,满脸疲惫倦容,委顿在椅中,那李端的身体,低低俯下,将身形完全的隐藏在楚濯漓的身后,五爪始终不离楚濯漓的颈项。 “‘无命门’的人是你派来的?”远远的,楚濯霄阴沉着脸,“那日行刺漓,就是为了试探他到底会不会武功,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调虎离山之计,对不对?” 李端没有理会楚濯漓,而是伸手将地上的“惊雷”剑拔了起来,捏在手心中细细的端详,当那一排排的人形图案入眼时,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真正的‘惊雷’剑上,是有武功心法的。” “现在,你可以放了漓吗?”楚濯霄被手而立,“你带着漓必然是无法逃离的,只要你现在放开,我不可能追击你。” 他看了眼身边的单解衣,后者沉声开口,“告诉我倾岄在哪,我现在就走,绝不介入你们之间的事。” 那李端,只是幽幽的笑着,笑着,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 轮椅上的白衣公子,咳了起来,先是小声的咳嗽,到后来已是急促,一声接一声,剧烈的喘息中,口中的血溅出,顺着唇边滑落,来不及捂掌中,那血已沁上了胸口的白衣,有两三滴甚至溅到了那鬼爪的手背上。 “放了漓!”楚濯霄的表情忽然变的狰狞,“我可以不追究你夺‘惊雷’剑的事,但若漓有事,我必不放过你。” “如何不放过我?”那鬼爪又紧了紧,白衣公子惨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艰难的喘息着,唯有那双温暖的眼,依然透着让人安定的力量,纤弱的手掌在空中微微摆了摆,又无力的垂下。 “楚濯漓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服药,他若是死了,你就没有制约楚濯霄的工具了。”单解衣平静的声音插入,“我劝你,见好就收吧。” “没有他,我不还有你吗?”他咧开唇,一排森森的牙齿,“你不想要楼公子的命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履行约定了?”她缓缓踏前一步,提起了掌心,“倾岄失踪三日,究竟在不在你手上尚算未知,你又如何命令我?” 鬼爪扬起,一件东西迎面打向单解衣。 挥袖,空中的东西入手,软软的丝绸中裹着一缕黑色的青丝,柔顺如水的青丝,带着淡淡檀香味的青丝。 那衣衫,是她熟悉的颜色,属于分别时楼倾岄身上的衣衫料子,那发丝,显然是刚断下不久,柔亮的色泽还在,仿佛带着某人暖暖的体温。 熟悉的味道侵蚀着心灵,她紧紧握住手中的丝绸,脚下的步伐停住。 “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李端嘿嘿一笑,“我一直不明白,‘天机子’那老头为什么会让这个病秧子排上‘风云录’,要武功没有武功,甚至连个正常人都不算,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 楚濯霄脸色更紧,拳头在身边死死的握着。 李端哼笑着,“只怕是因为楚濯霄为剑,楚濯漓为鞘吧,你是不世神兵,若没有楚濯漓,只怕你这样的人物早已在江湖中没有了顾及,能够指挥楚濯霄挟持楚濯霄的,唯有楚濯漓了。” 那鬼爪,伸在空中,冰冷的话语传来,“江湖中,‘惊雷’‘雪魄’为鸳鸯双剑,既然楚大宫主身上有‘惊雷’,只怕也藏有‘雪魄’吧,你将‘雪魄’交给我,我立即放了他。” 一句话,楚濯霄和单解衣同时色变。 原来,这人开始的目的,根本就是两把剑。 “若是我给你‘雪魄’,你依然不放漓,那我怎么办?”楚濯霄声音忽然变的轻松,唯有他身边的单解衣,感觉到了一阵阵寒意,一**隐藏在雪山之下涌动的喷薄炙热。 李端的手,忽然从楚濯漓的颈项间移开,可是楚濯漓的面色却变的更加难看,更加的苍白。 那颈项间,一道细亮的银丝勒着,微微用力就嵌入了他的肌肤中,一道清晰的血痕绽放在他的颈间,“你可以不给,但是我不保证这病秧子还能撑太久。” 正文 楚濯漓,摄魂术 血迹,从白皙的肌肤下透出,滑在衣衫上。楚濯漓不住的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那银丝就嵌入几分。 “放手。”楚濯霄怒吼着,英俊的容颜上已然失了颜色,“他的身体承受不了。” 李端勾着手中的银丝,“怕他死,就将‘雪魄’给我。” “‘雪魄’不在身上,你就是要,也要给我时间取来。”楚濯霄捏着手指泛着白色,唇已颤抖,“放了漓。”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拿不来‘雪魄’,你就替他收尸吧。”李端没有半点放松的意思,冷冷的抛出一句。 楚濯霄深深的望了单解衣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形的碰了下,他脚下后退,掉转头飞驰,电掣的身影刹那而去。 “原来,你才是杀死家丁和丐帮弟子的真凶。”单解衣盯楚濯漓颈项间的银丝,一字一句清晰的开口,“只怕那留下的画痕,也是你故意为之,只为了嫁祸给楚濯霄吧?” 李端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在楚濯霄离去后,他警惕的身姿有了些许的松懈,却依然隐藏在楚濯漓的身后,却不说话。 “都说毁尸灭迹,杀人放火,我一直不明白,若是用‘雪魄’如此有特征的剑杀人,为何不干脆放一把火将全部证据湮灭,就算是画中有人,也在火下灰飞烟灭,为什么独独拿走面上一张,还留下些许残痕。”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人,“能从容退去的人,却留下这么多证据,原来这些证据根本不是证据,是你嫁祸的一部分。当盟主要武林同道散去,楚濯霄隐忍在暗中,这些都不在你的预料之内,所以你唯有将下半本琴谱抛出,让大家继续争夺,让楚濯霄在曲谱即将被毁时出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成为你的代罪羔羊。” 那银丝,被楚濯漓的血染了,红色明艳,在肌肤上形成长长的痕迹,触目惊心,单解衣咬着牙,发丝无风自动,“杀人的根本不是‘雪魄’剑,就是你手中的这根——琴弦!” 是的,那丝银亮色,就是琴弦,一根普普通通的琴弦,细长的琴弦。 “琴弦极细,勒入伤口中只需要内劲微划,就和兵刃的锋利一模一样了,当初我便觉得伤口为何内收,切口的深浅几乎平行,与剑划开的力道不同,却完全想不到竟是琴弦。”她沉吟着,透亮的双瞳闪着清明,“你方才装神弄鬼,悬墙而立,只怕也是这琴弦勾在树梢上,用树叶遮挡了琴弦的光亮吧?” “嘿嘿嘿嘿……”李端的笑声刺耳难听,眼中却一闪而过慌乱,是被揭穿心事的心虚,这表情很快,快的就是一瞬间,但是却被面前的单解衣看了个清清楚楚。 “乌鸦遮挡,不过是你趁机解开了琴弦,落下了身体。”她的声音很慢,却坚定,在风中清晰有力,“追踪敌人,自然是下意识的朝远处看,看到远方无人,第一反应就是寻找树梢阴影,再加上突兀出现的曲谱勾走了大部分人的心思,谁也不会去低头查看脚下,我猜想你,应是在后院的墙下挖了个隧道,当身体落入洞中,以准备好的蒿草遮掩,无论之后会不会被人发现,你都赢得了逃走的时机,再将楚二宫主挟持。” 李端的脸,还是那么白森森的,看不到半点神色的变化,只有那双眼睛,开始不断的闪烁,不敢面对单解衣的脸。 “易容成死人,很不吉利的。”单解衣笑笑,“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不知你愿不愿意解我疑惑?” “你以为我会回答吗?”他的声音从喉间憋出,不仅心虚,更多了些色厉内荏。 她轻轻摆摆手,放松着身体,“我只想知道,林于千装扮成秦老头,是不是你帮忙易容的?” 沉默,冷冷的沉默,无声的沉默。 只有风呼呼刮过树梢,空落落的枝头,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就连林子里挺立的树干,也所剩无几了。 “其实回答不回答,也不重要了。”她轻叹着,目光逼向对方,“毕竟,能将易容术用到极致的,并没有太多人,你装的太像,偏偏轻易的让人猜测到你的身份。” “不仅你知道,连我都猜到了。”说话的,是椅子上喘息艰难的楚濯漓,那气若游丝的声音下,声音依旧温润。 琴弦勒的他难受,楚濯漓半仰着头,目光寻找着那人的眼神,“你不敢靠近我兄长与单姑娘,只因你武功不高,胆敢在群雄面前装神弄鬼从容离去,因为你懂得如何隐藏气息,这么好的易容术,若不是以偷窃出名的‘千手门’中人物,谁会精通此道?” 他的气息凌乱,声音也因为气息变的极低极低,身体无力的靠着,只有眼神,依旧清朗。 月光落入他的眼底,那温暖眼神恍惚荡漾了水波,一层层的起着波澜,朦胧了他的声音,在他缓缓道出“千手门”三个字的时候,面前人身体忽然一怔,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眼睛。 那声音更加的温暖,那眼神里,却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穿透着人心,直入心底,“你,只怕也是他人的棋子吧,若是那幕后的人像对待我兄长一样对待你,明日你就将成为全武林追杀的对象,即便你拿去了‘惊雷’‘雪魄’,你就不怕他杀人灭口吗?” 那人的眼神越发的迷茫,身体摇摇晃晃,手中勒紧的琴弦不知何时已松了下来,软软的挂在楚濯漓的肩头。 “你放了我,‘清风暖日阁’保你不死,我楚濯漓以身担保,还可让你‘千手门’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他日入选,‘风云录’。” 远方的单解衣赞叹着,敬佩。 摄魂也好,读心也罢,真正能让对方卸下心防,就必须从对方的弱点下手,楚濯漓揭露对方身份,趁着心神失守的刹那攻击而入,先以保命诱惑,再以江湖地位动情,切中了对方两个心中最忌惮最渴望的思想,怎能不着道。 这,不单要拥有强大的能力,还要有敏锐的心思,而今夜,她见识到了楚濯漓敏锐的背后,那可怕的能力。 那手,慢慢的缩了回去,渐渐的远离楚濯漓的身体。 琴弦,滑下,落地。 单解衣心头一喜,可是这喜还来不及涌上眉梢,她看到楚濯漓唇角,一丝明艳的红色,缓缓滑下。 摄魂术,最耗心神,他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承受? “你告诉我,楼公子在什么地方,只要找到楼公子,‘清风暖日阁’和‘紫衣侯’又怎么可能保不下你?”他声音温暖的犹如午后微风,沁人心脾。 “楼公子。”那迷茫的眼神忽然一楞,猛的亮了,缩回去的手狠狠抓向楚濯漓,“混账,你用摄魂术迷惑老子。” 轮椅上的楚濯漓忽然喷出一口血,斑斑点点溅满衣衫,委顿在轮椅上,再也无力躲闪。 两声轻啸,一是他身前的单解衣,另外一声带着浓重的怒意,却是他身后闪出的黑影。 楚濯霄!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绕到了两人的身后,一掌袭去,直奔那人的后心。 再也无暇顾及抓楚濯漓,那人身体掠起,飞速的朝林外奔去。 “噌……”一抹寒光耀华,薄透如冰,轻巧如纸的剑从楚濯霄的袖中飞出,在手扶上轮椅的刹那,直取那人背心。 单解衣单掌扬起,指中劲气弹射。 就在她的指风还没来得及触碰上那人身体的时候,空中飞掠的人影突然诡异的扭了扭,猛的落地。 “雪魄”剑随后而至,直插肩头,那犹如纸片般轻薄剑身,竟然毫无声息的从他肩头穿过,将他整个人狠狠的钉在了地上。 闷哼中,男子扭曲着身体,却不顾身上依然插着剑,在地上挣扎着,像是一条被打中了七寸的蛇,拗着各种古怪的姿势,痛苦的声音从口中不断的传出。 “漓!”楚濯霄无暇去看那地上的人,只是手掌飞快的点过楚濯漓的穴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了么,为什么?” “没什么?”轮椅上的男子唇角血渍未干,却已是笑开了容颜,“我只是让他松了戒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自身血对他下了蛊。”楚濯霄冷凝着脸,“你知不知道,同时驾驭摄魂和蛊毒,会让你筋脉受损。” 轮椅上的人没有再回话,他微启唇,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单解衣的手迅速握上他的手腕,不意外的在他筋脉间摸到了涌动的冰寒之气,那突杀的狂烈寒意,凶猛的随时可以冲断他的筋脉。 想也不想,以自己为引,单掌吸着他身体里的寒气,将那冰冷的气息渡到自己的身体里,而另一只手,则是慢慢涌着暖意,送入他的身体里。 这个动作,让楚濯霄眉头一跳,“你有两股真气?” 很好,没有鲁莽的打断她的动作,没有冲动的把她推到一边,她应该称赞他此刻依然拥有冷静的思维能力。 楚濯漓的唇边,点点滴滴淌着血,情况比那日更加糟糕,只有那双眼,冷静的望着楚濯霄,“只有这个方法,才既能留下活口,又没有过多损伤,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楚濯霄冷然着面容,不为那温润笑容所动,只有眉头的紧蹙,透露了他心底的关切,朝着单解衣低声,“有劳。” “无妨。”单解衣抽神看了眼地上的人,那人痛苦的扭曲,不住的呻吟,但从伤口上看,没有致命伤,她暗中松了口气。 人活着,她就有机会逼问出楼倾岄的下落。 可是方才,为什么楚濯漓提及楼公子时,竟然会让他从摄魂术中醒来? 楚濯霄举步,朝着十余步外的人影走去,‘雪魄’剑立在土中,散发着清冷的寒意,剑身上同样是印满古怪的刻痕,那深凿在剑身的上的印文,在被男子的血沾染后,剑身通体变成了淡淡的粉色,那些古怪的印痕仿佛要从剑身上跳跃出来,不过转眼间,又消失了痕迹,那血竟像是被剑身完全吸收了一般。 “雪魄”——血魄,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楚濯霄刚刚走出了两步的时候,林外衣袂声忽动,无数星光闪烁着,从林外打了进来,仿佛流星坠落,天火泄地。 楚濯霄脚尖微滑,在倒掠的同时,身上的衣衫飞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张开在了三人身前。 无数的金石交鸣声响彻,他站在两人身前,张开着双臂,全身劲气勃然而发,发丝在力道中扬起,轻轻拍打在单解衣的脸上。 当那漫天的星光全部落地之后,地面上处处闪烁着寒光点点,地上的人身上数百根细亮的银针,早已断了声息。 而那远远飞出的“惊雷”和插在他身上的“雪魄”,却已不见了踪迹。 正文 楼公子的秘密 “看来……”单解衣缓缓收回与楚濯漓相贴的手掌,“我们都中计了。” “他们的目的,只怕一直都是‘惊雷’‘雪魄’。”楚濯霄冰寒孤傲的气场下,是锋锐眼神的跳动。 她看看脚下,撕下手中一片衣角,蹲下身体,拈上一枚地上的牛毫针,仔细的观察着。 “‘细芒针’。”只一眼,楚濯霄就给出了答案,“而且是喂了毒的。” 单解衣无声的点点头。 地上的人影趴伏着,身体开始慢慢的肿胀,被针刺过的地方,渗出黑色的血。她默默的揭去他脸上易容的面具,不出意料之外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容,‘千手门’掌门苏淡宁。 “‘千手门’最擅长的不是他们的易容,不是他们的轻功,而是普通的隐藏。轻易的将自己藏在人群中掩盖气息,在人多的时候,无声的消失,都察觉不到。”她轻叹,“回想起每桩事件发生时,我竟想不起究竟有没有见过他?其人又在何处?” “‘千手门’算不上武林正道,更隐迹在下五门中,算上前时的人,这幕后的黑后好大的能耐,势力横跨黑白两道,竟然可以指挥如此多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人是拿什么诱惑苏淡宁做这么多事?”楚濯霄眼角的弧度在月光下更显完美飞扬,其中蕴藏着的冰寒,更让那点漆双瞳犹如遥远的星子,可望而不可及。 “我更好奇的是……”她侧首,楚濯霄不知何时已蹲了在她的身边,一股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冰海棠的香气,越靠近越浓郁。 他也会用熏香,倒不似他的性格了。 单解衣瞬间的迟疑,那停落的目光,顿时引来了楚濯霄的侧眸,寒傲的眸子,没有任何情感。 微微一笑,她回复平和的表情,“楚大宫主行事机敏,极少入江湖,我只奇怪,你是如何被人看到过‘惊雷’剑,还有……”她手指点点自己的额头,话中的意思指向楚濯霄头上艳丽的发冠。 楚濯霄虽然气势狂傲张扬,但为人是绝低调的,否则不可能有“清风暖日阁”崛起江湖数载,无人知其所在的隐秘情形。 “身在江湖,若有人纯心留意,又岂会不留下痕迹?”他冷冷的抬起的下巴,优美的弧度下,喉结轻轻滑动,“三年前,我收服黑道十八寨,‘惊雷’随身,为人看到也不稀奇。” “至于发冠……”他轻轻抽起半边唇角,似笑非笑,“四年未曾离身,更没有什么了。” “又是‘百魅堂’的东西。”楚濯漓的脸上总算恢复了少许的血色,手指拭过唇角的血渍,望着她手中的牛毫般的细针,眼中明了。 “怎么?”她眼皮抬了下,“你也见过数次‘百魅堂’的药?” 楚濯漓点点头,“那日追杀我前,透露我行踪的药,就是‘百魅堂’的‘追踪散’,昨日院中掳我时,院中也有属于他们的‘软骨散’。” “楚二公子如此低调,怎会为人追踪到?”单解衣有些不解。 以楚濯霄对楚濯漓的保护,以“清风暖日阁”的隐藏,以楚濯漓极难在江湖中出现的行迹,为何是他最先被人追踪而不是楚濯霄?这是令她极难想通的。 “只怕要不了一日,‘清风暖日阁’就将成为整个武林的众矢之的,不知道单姑娘敢不敢收容我们兄弟呢?”楚濯漓没来由的一句话,笑意盈盈的望着单解衣,“听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全武林都在搜索我们二人,只怕那‘蓝衣坊’的守卫应该不会太严谨,去您那避难,无妨吧?” 天边已起了淡淡的晨雾,一缕浅蓝色渐渐浮起,近夏的时分,天亮的早,已不容她再多考虑,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人绝顶的轻功,在江湖豪杰四处凌乱的时候,带着楚濯漓无声的潜入到了“蓝衣坊”中。 “我想去楼公子的房间。”才入房,还没等单解衣开口,楚濯漓就温柔的开口了,“那日我曾拜访过的房间。” 他说的是最顶楼的那间房吗?自从李端在那里身亡后,那房间就成了禁地,她更不可能带着楼倾岄入住。 “只怕楚二宫主让我收容是假,想去那间房才是真吧?”单解衣看他惨白的面色上,那浅笑的容颜。 以“清风暖日阁”的实力,若是连两位宫主都无处藏身,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她知道楚濯漓有私心的目的,却没想到这个目的是楼倾岄的房间。 “趁现在人未归,是最好的时机。”身上衣衫未换,胸口溅上的血迹已经逐渐凝结干涸,黑褐色的星星点点,在胸口煞是夺目。 她拿起一件干净的衣袍递给楚濯漓,“二宫主,若是不嫌弃,不妨先穿倾岄的衣服吧。” 楚濯漓笑着接过,她转身立在窗边,无声。 那衣衫展开的瞬间,她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属于楼倾岄身上干净而超然的味道。 那聪颖敏锐的男子,那时而无赖,时而温柔,时而清高的清俊容颜,如今在何处?以那男子狠毒的手段,他会不会也同样杀人灭口? 低首,抚着桃花簪身,心头揪紧。 他的礼物,她给他的礼物,还不及送出…… “咦?”楚濯漓一声低呼,让她从不安中扯回思绪,望向他的方向。 他手中捧着衣衫,眼神在衣袖处来回的徘徊,无声的望望楚濯霄,又看看单解衣。 她放下簪子,快步走向楚濯漓。 衣袖上,是熏香粉的白色粉末,还有些许樟脑的粉末,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的指尖蹭了蹭,有些不确定,在三人眼神互望中,她的手挥去,打灭了房中的灯火,也顺势闭上了窗,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指尖上,细微的荧亮闪闪,很小很小的一点。 这与乌鸦身上的荧石粉极相似,她能猜到绿乌鸦的来由,却从来没注意身边的人,只以为是熏香粉末。 是她的错…… “我想,我真的要去那间房看看了。”楚濯漓的眼神看着单解衣,后者已然推开窗,飘身而出,轻巧的落在头顶上方。 房间里,血腥味早已散去,除了那晚众人留下的杂乱脚印,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 手指在棋盘,烛台处,一一滑过,除了点点浮灰,都没有她猜测中的白色粉末,她不由的摇了摇头。 李端身亡那日,这房中聚集了太多的人,纵然有些微的痕迹,又怎么可能留到现在? 仍有些不死心,她想了想,手指推开了那放着棋盘的小几。 不出所料,在桌脚边的缝隙里,几点白色的粉末散落,手指滑过,抹上指尖。 “那日濯漓曾在这里逗留,怕不是轮椅上沾染了荧石粉末。”不知何时,楚濯霄带着楚濯漓已进了房间,楚濯漓看着她的手指,慢慢开口,“行刺发生在夜间,因为唯有夜间才能看到荧石粉的光芒,才能显现濯漓轮椅的痕迹。” 楚濯漓为人追踪到痕迹,不是因为“清风暖日阁”行事不慎,而是因为他进过这间房。 是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楼倾岄的房间,落下这荧石粉,还是…… “不过楼公子身上虽然有荧石粉的痕迹,单姑娘却没有,‘百草堂’的所在,唯有单姑娘去过,濯漓想不通的是对方如何找到‘白草堂’的位置?”他轻飘飘的声音,显然疲累已极。 他不知道,她却知道。 因为那日,不仅仅是她一人到过“百草堂”,还有一人,那就是楼倾岄! 两人在街头走了那么久,若是身上沾染了荧石粉,也早该在人群拥挤中消失干净,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人找到“百草堂”的所在? “单姑娘,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摄魂术’会突然失效吗?”楚濯漓轻咳着,手指捂着唇,声音带喘。 单解衣望着他的眼睛,目光清冷。 楚濯霄的手按在楚濯漓的肩头,给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后者微颔首,靠在椅背上喘息。 “所谓‘摄魂术’,其实就是攻心的战术,以对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攻入,一步一步诱惑对方臣服,哄骗对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单解衣缓缓开口,“但是‘摄魂术’一定不能提及对方惧怕、敬畏、或者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否则极容易清醒,是不是?” “是。”这一次回答的,不是楚濯漓而是楚濯霄,“漓一直没提及要苏淡宁说出幕后人是谁,就是因为这人一定是他心中惧怕敬畏的人物,只要提及,‘摄魂术’极容易失效。” 是,楚濯漓没有提及幕后的人物,可是苏淡宁还是醒了,因为楚濯漓提及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本该不重要的人物——楼公子。 “单姑娘,有些事我觉得你有必要在仔细的想想了。”楚濯霄冷然着脸,孤傲的声音如针,刺着她。 正文 相谈濯霄 静谧的房间里,楚濯漓陷在床榻间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轻纱拢在床边,床中的人影清瘦的几乎看不到半点隆起的弧度,放在被外的手臂瘦弱纤细,青色的血管在肌肤下隐隐绰绰,令人心悸。 床边的楚濯霄冷静的坐着,默默的注视着床榻中的人,眼神黑沉沉的,看不出思绪。 她坐在桌边,斟着壶中的冷茶,两根手指拈着手中的杯,慢悠悠的啜了口,含在口中润暖了,才缓缓咽下。 一个睡着的,两个清醒的,房间里除了呼吸声,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两个人远远坐着,独守着自己的空间,不侵入对方的界限,不张扬自己的范围,无声的静默自己的地方,同样冷然的气质,偏又奇异的交融了。 她侧脸,正对上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清泉冰寒的目光。 举起手中的杯子,朝他的方向扬了扬,无声的询问着。 他沉默着表情,垂敛下眼皮,迟疑了。 取杯,倒茶,淅沥沥的茶水淋入杯子里,手指微弹,白瓷的茶盏从手中飞出,轻飘飘的旋向楚濯霄的方向。 他抬腕,轻巧握住,执杯就口,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饮到底。 看着他的动作,她无声的笑了,索性举起手中的水壶,虚空摇了摇。 下一刻,黑色的人影已坐在了她的对面,她手中的水壶已到了他的手中,斟满一杯,饮尽。 “聊聊?”她抬起眼,打破了房中的宁静,“能不能告诉我‘惊雷’‘雪魄’和‘桃花流水’之间的秘密?” 楚濯霄冷冷的眼神撇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盏。 他,应该是不愿说,也不屑说的。 这个人,果然是极难相处。 她垂下眼皮,重新将视线放回了茶盏中,看盏中冷茶里,茶叶片片展开,针尖竖立在茶水中,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 “‘惊雷’‘雪魄’上的印痕,就是‘桃花流水’曲谱的武功心法。”他突然的开口,让她拿着茶盏的手一顿。 没想到他会回答,更没想到回答出来的,会是这样隐秘的一个问题。 “武功心法就这么展露在外,果然是奇异的民族。”她窒了窒,低声感慨。 “‘佘翎’人员稀少,武功另辟蹊径,比之一般武功更加复杂神秘,为防止断绝传承,所有秘密基本都公开记载。”他冷冷的开口,低低的声音中依然没有更多的表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佘翎’族绝不允许任何外族人进入,一旦有人出族,就永世不能再入族。不遵族训叛出族的人,就会受到族中派出的侍卫追杀,直到致死方休。” “‘琴剑双绝’二十余年前只是消失隐迹,根本不曾死去。”她抿唇,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下下的敲着。 楚濯霄只是很浅的勾了下唇角,没有说一个字。 “楚大宫主不过二十四,楚二宫主甚至不满二十,若是‘琴剑双绝’死于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事,又何来的弟子?”她侧脸看着他的容颜,“我不明白的是既然‘琴剑双绝’老前辈还活着,为什么会丢失了‘桃花琴’?” “十年前,师傅留下双剑,带着‘桃花琴’突然离开,从此以后再没有回来。”楚濯霄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听不起半分波澜,就像是一滩死水,只有那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 下面的故事,他不需要再说,她已能全部猜透了。 十年前‘琴剑双绝’可能短暂的出门,却从此杳无音讯,十四岁的楚濯霄带着病弱的弟弟,不敢寻找师傅,不敢透露自己的师承,诚惶诚恐的练功,等待,等待,练功,直到三年前。 当“桃花流水”突然重出江湖的时候,楚濯漓不顾病弱的身体,仅仅一夜就赶到“定州城”,楚濯霄强势的夺取曲谱,却宁可冒着为人误会,成为武林公敌的险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师门身份,不是因为“清风暖日阁”宫主的高贵身份,而是因为他们想要寻找“琴剑双绝”失踪的真正原因。“桃花流水”的出现,本以为是线索,却将他们推倒了众矢之的的位置。 明知是计,他也不得不出手抢夺,因为那是师尊的曲谱,楚濯霄不能眼看着曲谱被许风初毁掉。 冷酷的男子,严苛的宫主,傲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喜怒不形于色,唯有在面对自己在意的血亲时,露出他的温柔,轻轻敲裂了所有裹在身上的冰壳。 她静静的望着楚濯霄,那双眼怔怔的,仿佛在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飘起思绪的波潮,不由自主的扬起了一个笑容。 清纯,无害,还有些撒娇依赖般透明的笑容,一瞬而过,擦晃着楚濯霄的眼底。 “‘清风暖日阁’出现,是想借由‘桃花琴’追踪令师的下落?”她撑着脑袋,有些懒懒的。 他冷凝着脸点了下头,“‘桃花琴’是师傅当年走时随身之物,如今莫名出现江湖,我怎么可能不来?只是……” “只是先是‘惊雷’‘雪魄’的传说沸沸扬扬传遍江湖,难免不是有心人处心积虑的计策,你们不敢打草惊蛇,才会暗中调查,当发现‘桃花流水’是真实的,你一定要拿到曲谱,借此寻找可能和‘琴剑双绝’有关系的人,对吗?” “本以为拥有‘桃花琴’的人会与师尊当年失踪有关,可后来发现不过是尹府的主人无意从街头买到的琴,追踪师尊下落无望,唯有先拿回曲谱。”楚濯霄说话很慢,似乎并不习惯于与人这么对坐交谈,数次绷紧了身体,连声音都有些不自在。 但是他的眼神,又似乎透露着一丝讯息,想要与人相聊交谈的渴望。 太久坐于高位,太长时间身为主导者,他要事事周全,事事思虑缜密,小心谨慎,绝不能犯半点错误,自然心事也只能压抑在心底,这种感觉她清楚。 她没来由的信任楼倾岄,不也是这个原因么。 “‘桃花琴’会流落江湖,只怕……”她抿抿唇,摇了摇头。 随身兵刃遗失,“琴剑双绝”很可能已是凶多吉少,这种情况下,楚氏兄弟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唯有将一切隐瞒,即使被嫁祸也绝不解释。 “放出‘桃花流水’,设局拿走‘惊雷’‘雪魄’,为的就是那双剑上的武功心法。”她叹息,“这人,好深的心思。” “何止。”楚濯霄忽然一笑,带着些许自嘲,“直到此刻,我们都没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说的没错,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能看到那幕后人的真面目。 “苏淡宁掌心厚实,五指粗短,怎么都不可能想到用琴弦这种武器,只有……”单解衣的声音至此,忽停。 楚濯霄斜挑的凤目中冷光清寒,与她相触时闪过一抹嘲弄,“只有会弹琴而且擅于弄琴的人,才会想到这样的武器,又因为自己脱不开身,才会将这样的武器借由苏淡宁用出。” 对于他的敌意和嘲讽,单解衣只是平静着面容,没有任何回应。 一连数日没有人前来打扰,也没有了往日窗边房前探头探脑的人影,似乎整个‘定州城’的江湖人士都消停了。 没有满街的紧张感,也没有随处可见拿刀拿剑的豪杰侠客,‘桃花流水’带来的疯狂争夺,仿佛正在退潮。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那隐藏在街头小贩中不平凡,能望见店家吆喝时眼中的精光四射,似乎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楚氏兄弟没有离开她的房间,也没有与任何隐藏着的暗线联系,对于他们的盘算,单解衣没有过问,她只是每日放下所有的食物,然后飘身到树梢。 一壶酒,一轮月,一幕天,一夜。 不可否认,褪去了冰寒的外衣,楚濯霄是一位难得的好兄长,茶饭仔细的送到楚濯漓的手中,更衣梳头,都不需楚濯漓动手,小心谨慎的伺候显然是长久的习惯。 看着他手握着楚濯漓的发丝,仔细的梳理,认真的平放在他身后,给他膝头盖好软衾。 “凤翩哥,你帮我绑下辫子好么,她们梳的太繁琐,我不喜欢。” “只要个大辫子吗?那我给你梳。” “就知道凤翩哥对我好,他们都不乐意亲近我,好像我身上有毒一样。” “他们敬你畏你,我是你哥哥,自然不需要躲闪。” “那凤翩哥抱我进去。” “好。” 酒不知何时已见底,她捏着空空的酒壶,发现今夜的月色竟也是惨白的光芒,一如她心头的颜色。 “解衣,让我懂你……” “我在房中做好饭菜,等你……” 手紧,那酒壶,碎裂在手中。 黑衣,落在身边的树梢上,看着她身上碎裂的陶片,仿若未见,“单解衣,我有事请你帮忙。” 当楚濯霄的身体落下的刹那,单解衣轻轻吐出一口,面容已回复如常。 “让我帮楚二宫主压制寒气?”她平静的开口,随手拂落那片片碎陶。 “是。”楚濯霄重重一点头,目光射在黑沉窗边,“我身上带着的药快服完了,而你的方法无疑更不伤他身体,才来请你帮忙。” “我以为,你会想办法把我押上‘清风暖日阁’关在他身边不放我离开。”她笑笑,有些懒。 凤目略闪,楚濯霄的唇紧抿,“如果可以,我真的会这么做。” “好吧,我答应你。”随性的甚至不带思索,“如果我江湖游历无事的话,也考虑去‘清风暖日阁’坐坐。” 容易的,让楚濯霄都深感意外,毕竟这是真气引导,没有人愿意如此无私。 “别问我为什么,小心我反悔。”她笑着,不愿去深想,自己究竟是为楚濯漓艰难挣扎却笑对一切的态度所动容,还是楚濯霄那藏在眼中保护的温柔。 让她怀念的眼神。 “为什么不离开,以你的武功,带他回‘清风暖日阁’应该不难。”她抱着双膝,身体随着树梢上下摇动,很是惬意。 “我不能走。”他绷紧着脸,僵硬的迸出几个字。 “还想调查‘桃花琴’幕后人与你师父是否有关?”她皱了皱眉头,“如果‘桃花琴’是流落江湖被人买走,应该无关。” “我不能放过一点线索。” “随你。”她轻哼了声,“小心,被那人找上门,拿楚二宫主开刀,被他发现了弱点,不可能就这么结束的。” 话音才落,衣袂声近,两人对看一眼,同时紧绷了身体,穿窗而入。 衣袂声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夹杂着太多的叫嚷声,呼喊声,追逐声,衣袂飘扬声。 楚濯霄将楚濯漓抱入轮椅中,单手扶在轮椅中,“这是怎么回事?” 前者的轻功很高,可是身后那杂乱的叫喊,则是各种层次皆有,以那人的武功,不该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啊。 “快走,这人只怕是故意的,引群雄来这里。”单解衣忽然开口。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当楚濯霄刚刚靠近窗边,一片寒星点点从窗外打入,伴随着粉色的烟雾。 桃花瘴! 三人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楚濯霄想也不想,单掌挥出,窗框碎裂,他扶着轮椅,纵身而出。 当他穿窗而出的刹那,身边的单解衣已经看到了一片人影刚刚赶到。 好么,都是熟悉的面容。 “少林”“武当”“崆峒”“丐帮”个个都是金子招牌闪闪亮的掌门人,最前方的居然是许风初。 看到楚濯霄,显然众人也是一愣。 就在这一愣间,单解衣扬起掌风,朝着楚濯霄亮声,“还不走,我挡着。” 一句话震醒了所有武林高手,奈何还来不及上前,就被单解衣的掌风逼退,紫色的衣袂飘荡在空中,在楚濯霄远离的刹那飞身退去。 两人高深的轻功,等众人再想追,已是远去无踪。 正文 引诱、胁迫、欺骗 作者有话说放在这里大一点:明天双更,时间是上午10点和下午18点,看到木有?我答应你们双更的,于是我在最重要的结尾处双更,有木有表扬?嗷嗷嗷……注意明天不要跳章节了,不然我以后不双更了!!!! ———————————————————————————— 紫衣黑影,还有轮椅,如风驰电掣,掠在风中,树影间。 身后的武林高手,一步错失,再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两人极致的身法,瞬间将所有人都甩到了身后。 逐渐慢下脚步,单解衣的抽了抽嘴角,“楚大宫主,我想,你还是离开吧,如今已不容你继续呆下去了。” 那黑衣人,根本就是将武林中人引来,至于目的,他们心中都透亮。 楚濯霄沉吟着,低头看看轮椅上的楚濯漓,“他是想让我们死在武林中人之手,永绝后患。” 他们死了,就没有人会去追查“惊雷”“雪魄”的下落,而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也会就此散去,一切就此画下句点。 楚濯漓慢慢坐正身体,“单姑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人会知道我们在你处吗?” 那双眼睛,温暖中是明亮的光芒,看透人心。 单解衣背着手,不言。 “你还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将我们领来这里?”楚濯漓极少有咄咄逼人的话语,即便是质问,也是和风徐徐。 楚濯霄身体猛然一震,瞬移到楚濯漓的身前,戒备的望着她。 单解衣仰头望着明月,始终不曾开口。 “她不说,不如由我说吧。”一道沉厚的嗓音,从对面山巅阴影处慢慢行了出来,黑衣,黑发,黑巾蒙面,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就连手中的剑,也是黑色的——“惊雷”。 他的剑,架在一个人的颈项中,青色的衣衫悠扬飘荡,俊美的容颜天下无双,正是楼倾岄。 楚濯漓看着剑下的男子,幽幽开口,“只怕,这就是原因吧?” 黑衣人看着单解衣,“姑娘好信用,我不过留字将楚氏兄弟引来,你便引来了,真是万分感激。” 单解衣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的望着楼倾岄。 隔着个小小的峭壁,她没有把握能在对方的剑下将楼倾岄夺回,只能静静的望着他。 “你,还好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不稳。 “好。”楼倾岄的声音,让她终于有了一丝微笑。 单解衣扬起脸,看着楼倾岄身后的人,“第一次,你让我夺‘惊雷’剑,我做到了,你却未放楼公子;第二次,你让我引楚氏兄弟来,我也做到了,现在你放不放人?” “放,当然会放。”他的声音很慢,始终小心翼翼,似乎在考虑什么,“但是我要你做第三件事,你若做到,我便放了他。” “什么?”她面似寒霜,冷然。 “如果你肯将楚濯霄拿下,我就放了。”男人低沉着嗓音,刻意压制。 她僵硬着身体,沉默良久。 剑贴紧,血痕乍现。 紫影微晃,从悬崖前消失,出现在楚濯霄的面前,单掌微提,劲气凝结。 而楚濯霄一直没动,只在单解衣提气时,手中轻推,将楚濯漓的轮椅推离了身边,冰寒的面色上,也是杀意弥补。 他怒的,是单解衣的欺骗。 “单姑娘,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楚濯漓捂着胸口,“莫要忘了,那身衣衫上的东西,也莫要忘了桌下的痕迹。” 他在提醒她,提醒她那些蛛丝马迹之后的疑惑。 可是单解衣,只是轻轻摇头,红唇中吐露一句话,“他是我的人。” 一切,足矣。 两道人影,飞舞,迎上。 “轰!”掌风中,同时倒掠,落地。 她身体摇晃着,他脚下略退半分,两人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这一掌,谁也没有藏私。 并指为剑,她急点对方的脉门。 晃掌如刀,他处处打着她的要害。 他们都有自己要保护的人,都是一力承担全部的性格,这性格注定了他们不能退后,不能逃避,只能面对。 她衣衫狂舞,他黑发凌乱,空中不断的传出指劲掌风之声,那狂乱的力道夺人呼吸,窒闷。 楚濯漓艰难的推动着轮椅,退后,再退后。 山头的乱石在两人的劲气中溅开,泥土飞散,身影舞动间,他的衣衫上多了无数口子,她的衣裙上也是道道痕迹。 两个人,从未有过的狼狈,只有对视的双瞳,认真,决绝。 “若我死,记住你的承诺,照顾漓。”楚濯霄错身间,一语出。 她接下他的掌,后退,“若我败,替我安置倾岄。” 有时候,惺惺相惜之下,也是生死互博,有些人注定是无法共存的。 不断的有掌风激起,两人谁也没有停下,全力而为,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身影渐渐慢下,但是谁也没有认败,这场斗争的结局,已经注定是惨烈。 “他们这么打下去,您不怕是故意拖延时间吗?一旦武林群豪找到了位置,主上您可麻烦了。”清洌洌的声音,从山头的另外一边响起,很小,却足以让他们听到。 单解衣身体一窒,楚濯霄的掌风已到了肩头,重重的打上。 气息紊乱,她一声低哼,腥气翻涌在喉头,硬生生的错开脚步,闪开了第二掌。 她没有出掌,只是飞快的躲闪,那目光径直朝向山头。 刚才那声音,是楼倾岄的。 她不可能听错,也不会听错,直白的嗓音,没有内力的传输,清洌洌的语调,除了他还会有谁。 楚濯霄一声冷笑,站住了脚步,再一声冷笑。 刚才那声,他也听到了,而且听的清晰无比。 “我不是下了‘散功粉’么,他们内力运用的越快,发作的也越快。”男子终于笑了,笑声很是得意,豪迈。 单解衣和楚濯霄同时捂上胸口,一声抽气的呼吸后,齐齐变色。 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两人艰难的坐下,调息。可就是这一个动作,只让他们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在月光下看去,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楚濯霄双手强行撑着地面,刚刚支起半个身体,又猛的坐了回去,委顿在地,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地面。 单解衣摇晃着身体,远远的望着山那头,楼倾岄的脸。 那昔日温言软笑的脸,那善解人意又多情的脸,此刻,只有淡漠,疏离,仿佛不认识她般。 直到这一刻,男子才带着楼倾岄破空而来,落在他们身前不远的地方。 她咬着唇,只是不想让它颤抖,半晌半晌,才叹息般的两个字,“倾岄。” 青衫男子目光扫过,轻灵的一笑,昙花绽放般的高贵,“叫我孔雀。” “他不过是我从‘花月楼’中雇来的小倌,除了孔雀这个名字,其他都是假的。”男子缓缓开声,在他的声音中,楼倾岄笑的越发甜美,却也越发的疏远。 “是吗?”她苦笑摇头,“那我能问孔雀公子几个问题吗?” 青衫公子半瞥着眼角,有些不耐,“问吧。” “为什么留下我?还献身于我?” 他嗤笑,“留下你,只因为主上觉得你是个变数,我在你身边就能牵绊住你还能借你手夺剑,至于献身……”他笑声更大,“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清倌吧?” “第一次佛塔的绿乌鸦是你搞的鬼?”她捂着胸口,一只拳头紧紧捏着,想要起身,又无力的瘫了回去,“你不会武功,李端他们又因为身份不能离开,所以你必须借由我去佛塔上,是不是?” “是啊。”他的手在怀里悉悉索索的摸着,掏出一包玉米粒轻轻咬着,“我不小心撒了,乌鸦就出来咯。” “那‘云州城’有人先行一步,也是你通知的?” 他没答话,只是点了点头,那颔首的动作中,头上玉冠分外刺眼。 她亲手为他绾发,为他别上的簪子。 “你不让我为你做衣,只是因为怕新衣做了要穿,来不及放那荧石粉?” 他咔咔的咬着玉米粒,神情餍足极了,只是往日两人亲密的姿态,早已灰飞烟灭。 “能不能告诉我,坠崖呢,也是假的吗?”到此刻,单解衣的表情忽然平静了,非常平静。 那啃玉米的动作忽然停了停,他垂下眼皮,“那只能怪你,不该在我身上放追踪的药,我本是来寻主上商谈的,却被你赶来,为了让他脱身,唯有这样了。不过我要谢谢你,肯拼命救我,若不是这样,只怕主上也想不出以我为饵,迫你争夺‘惊雷’和引他们来的计谋了。” “单姑娘。”一旁的楚濯漓叹息着,“我提醒过你,为何你如此执着?” 是的,楚濯漓提醒过她,那日他拜访时楼倾岄不在,她知道其中有问题,一直都知道的…… 她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人的身上,那黑衣包裹之下,看不到容颜,看不出身形,只能看到他身后,以布包裹紧束的长形物件。 “那……是不是‘桃花琴’?”她咬着牙开口,身体越发晃的厉害,竟连站也站不住了,只能靠着手掌艰难的撑在地上,喘息。 “是!”回答她话的人,不是黑衣人,而是楚濯霄。 他的样子比她好不到哪去,身体仰靠着楚濯漓的轮椅,凌乱的喘息着,“这‘桃花琴’,你是怎么得来的?” 黑衣人嘿嘿一笑,“七年前,有人在‘云州城’找秦老头鉴琴,正巧我路过看到,待他出门后与他攀谈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居然是个不懂武功的琴师,运气好在街头古董摊子上买到了‘桃花琴’。还邀请我上门做客,我登门数次请他割爱,他竟然舍不得,那我唯有下手抢夺了。” 话声落,单解衣在楚家兄弟的目光中,看到了失望的神色,她知道他们没能寻求到心目中的答案。 “你设下这个计策,就是为了‘惊雷’‘雪魄’上的心法?” “当然。”一双眼睛掩饰不住他的自大,“三年前,当苏淡宁告诉我,‘清风暖日阁’的阁主手拥‘惊雷’剑的时候,我就为你设下了这个计策,我不信有‘惊雷’‘雪魄’的人会不想要‘桃花琴’。” “是啊。”楚濯霄靠在楚濯漓的脚边,艰难的喘息,“我无意在‘雷河’边的峭壁洞中找到了这两柄剑,一直想知道‘桃花琴’在哪,不该动这贪念的。” 有意无意的,他朝单解衣的方向看了眼,而她,无声的闭上了眼睛,明白他的意思。 “主上!”青衣公子的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能不能让我见识下‘桃花琴’?” “好啊。”黑衣人眼中一闪而过杀机,伸手解下身后包裹着的布,“不但能让你见识‘桃花琴’,还能让你见识下真正的‘桃花流水’。” 果然,他拿到了“惊雷”“雪魄”,已然参悟透了上面的心法,那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不正是因为他可以驾驭心心念念的“桃花流水”了吗? 单解衣撑着身体,猛抬头,看着青衫男子,“倾岄,快走,你抗不住琴声的,走……” 正文 10.24第一更:凶手、真相 “走?”男子一声轻笑,“他能走去哪?没有武功,难道还能下这山头?” 青衫男子俊美的眼中依然是霍霍明亮,偏着脸望着男子,“我为什么要走,主上又不会杀我,还有……”他伸出手,“你答应我的百两黄金呢?” “弹完曲子就给你。”男子的眼中,笑意伴着杀意,青衫男儿却仿佛没察觉,只是满足的笑着,开心点头。 手指滑过琴弦,一道清亮高亢的琴音忽起,直震入人的心头,几人脸上同时变色,楚濯霄握上楚濯漓的手,而单解衣用力的撑起身体,想要挡住楼倾岄的身体。 起身,无力坐回,再起身,依然是全身瘫软跌下。 声声起,不见桃花唯有落叶,一片片的树叶从枝头飘落,碎裂无痕,满地青翠,扑簌簌的落在他们的脚边。 这不是楼倾岄手中的曲子,虽然迷惑人心杀气翻涌,但还能克制的曲调;他每一个音阶的勾响,身体里的气血就开始奔涌,胡乱的冲杀着,无法克制,不能压制,筋脉被冲击,心脏一阵阵的紧缩。 “当年‘桃花琴’的琴匣中有‘桃花流水’的曲谱,你冲着‘桃花琴’和‘桃花流水’谋害尹府一家,可惜却参不透那曲谱中的武功,七年间,就连武林中无所不知的‘天机子’都没能发现你的秘密,你自认天衣无缝之下,就想到了再度利用当年的事设计,引诱楚濯霄上钩,不担拿到‘惊雷’‘雪魄’,还将灭门一案嫁祸给了他,是不是?”她脸色潮红,显然是气血不稳的征兆,说话的气息也渐渐凌乱,已是强弩之末,“你千算万算,只错算了一点,就是尹府居然还有活着的家丁,在身不能离开的时候,唯有让苏淡宁去灭口,而他轻功虽高武功却差了些,为了不留下痕迹,只有下药之后再以琴弦勒死,这计谋,怕也是你出的吧?” 古朴的琴上,桃花点点,高亢的曲音再度扬起尖锐的调子,单解衣低垂着脸,发丝垂在两侧,唯有灰色的地面上,鲜血滴下,一点,一点,又一点。 “可惜……”她猛抬起头,唇角一丝艳红滑下,“可惜你错了一点,而且错的离谱。” 曲声忽停了下,因为她那双明亮的双瞳。 笑容,绽放在唇角,“为了嫁祸给楚濯霄,你不惜让苏淡宁将现场伪造成‘雪魄’剑用过的痕迹,却没想到吴半中会想到复原底下那张图,而他找的人,恰恰就是你。” 曲声戛然而止,顿住。 楚濯霄和单解衣那紧绷犹如无形鬼手遏制喉咙的身体忽然松懈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单解衣的笑容停在那悬在琴上的手间,“怎么样,我猜对了吗,谷先生?” 那手,忽然落下,曲调突变的飞快,如疾风骤雨,似狂雷阵阵,轰然震响着,而单解衣的笑声也随着琴声扬起,高亢。 “你知道我怎么猜到的吗?”她已坐不住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唯有螓首抬着,看着黑衣人,“你或许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彻底坐实楚濯霄杀人的证据,才将他的发冠绘了在画中。可惜,‘清风暖日阁’太神秘,楚濯霄更神秘,以你从苏淡宁那得来的消息,一定以为能在三年前创立‘清风暖日阁’的人,能兄弟二人同入‘风云录’的人,年纪必过三十上下,所以你将七年前的事情嫁祸于他,可惜啊可惜,七年前的楚濯霄未及弱冠,又怎么可能会有冠翎在顶?待你发现楚濯霄太过年轻的时候,你只有先行下手,将他们除去,所以才想到利用我夺剑,引人,互搏,只要人死了,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了,是不是?” 黑衣人蒙面巾后的目光射出凶狠的光芒,开口的声音忽然变了,变的温和,正是谷南暄的声音,“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家丁,而我又必须与众人同行,若不是这突然的变数,你以为我会我被你们看出破绽吗?” “太多了。”她喘息着,不过三个字,已耗费了太多力量,但是那笑容,却愈发的轻松,“我与你下过棋,喝过茶,更仔细的看过你的手指,弹琴人的茧位置与普通握笔舞剑的位置都不同,你号称棋书画诗茶剑六全,我却怎么都想不通,哪一样会令十指全部有薄茧?如果说错误……” 手指慢慢抬起,指着楼倾岄的方向,“你把他送来我身边就是个错误,因为他也是个琴师,我非常清楚琴师的手指是什么样的,又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记不记得‘桃花流水’的谱子。”她索性躺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你说为了保命,不能说记下了曲谱,你连这个秘密都肯说,却不肯说自己会弹琴,你下棋的时候,每一步落下都会下意识的寻找他琴音的断处,这是对音律太过熟稔的人下意识反应,在找节拍,若是不懂琴的人,怎么会这样?”她呵呵笑着,“普通江湖人士怎么买得起‘百魅堂’的药?若不是你家底一直殷实,又怎么花得出如此重金?这些都是你自己说出来的,谷、南、暄!” “等等。”青衫男子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快步走到黑衣人的面前,“主上,我不想听这些,拿钱给我,我现在就走。” 楼倾岄的面色变的有些惨白,他不断的摇头,身体有些哆嗦,“我不想知道什么秘密,我只要钱。” 有些秘密,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知道别人秘密的人,要么拿自己的秘密去换,要么就只有拿命去保守秘密了。 黑色的面巾缓缓拉下,露出了一张中年人儒雅的面孔,不是谷南暄又是谁? 他唇角的笑意,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但是眼中的杀机,更加的阴森,手抬起,勾上琴弦,“噌……” 树枝,断裂,坠下。 楼倾岄的人影,倒地。 双手,捂着耳朵,面色苍白。 “‘惊雷’‘雪魄’上的心法我参悟了,可惜人多之地,无法尽情展示‘桃花流水’的功力,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他呵呵笑着,长须抖动,手中疯狂的勾动琴弦。 地上的土块被狂烈的琴声震动,空中回荡着嗡嗡的声音,碎土乱石激荡,打上人的身体,生疼。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笑声也同样疯狂,“我自诩天资过人,又怎么可能在他人之下?区区音律,岂会难倒我?” 琴声越发激昂,下半曲‘桃花流水’终于奏响,震着夺魂摄魄的能力,漫天尘土飞扬中他狂笑着,“我忍了这么多年,终有机会登上‘风云录’了,以我在武林中广结的人脉,明年之后的武林盟主再选,我亦不会输给许风初了。” “噌!”忽然,琴音消失了,那弥漫的杀气也消失了,尘土慢慢的落下,一切似乎归于了平静。 谷南暄低头手中的琴,断开的琴弦在风中细细的飞着,不是一根,而是所有的琴弦。 “这……” “呃,你太用力了,主上。”地上的青衫男子闪烁着可爱的眼神,“把琴弦弹断了。” 他的话很无辜,他的表情也很无辜,他的整个人看上去都那么无辜。 如此场景如此夜,若这样的无辜和可爱,似乎就不太对了。 “怎么会这样。”谷南暄喃喃自语,望着手中残破了琴弦的‘桃花琴’,那曾经轰动武林的名琴,再也显现不出一丝杀伤力,再也看不到半点昔日的刚猛霸气。 “因为你拿到的,从来就不是完整的‘桃花琴’。”楼倾岄优雅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整了整衣冠,又是俊秀的公子一个,就连刚才被琴声震伤的惨白,都看不到了。 “七年前,你是结识了尹莫道,他毫无心机的请你赏琴,你登门造访请他割爱的却遭拒绝,于是在贪念之下,灭尹家满门,夺走‘桃花琴’和琴匣中的‘桃花流水’,伪装成盗匪抢夺,可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夺走的‘桃花琴’根本就是残缺的‘桃花琴’,就算你有心法,就算你琴艺出众,你也永远不可能驾驭得了‘桃花流水’。”楼倾岄一步步的靠近他,那笑意盈盈的表情下,眼神中酝酿着伤痛,深沉的悲凉,“因为‘桃花流水’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撑,普通的琴弦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一旦你全力施为,怎么可能不断弦?” 谷南暄看看手中的琴,忽地将琴抛在一边,站起了身体,冷然的目光射向楼倾岄,“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桃花琴’的秘密?” “我是谁?”楼倾岄平静一笑,青衫飞扬,人影俊秀,在月下清傲凛然,“我不是你观察了数月后才放心,重金礼聘来帮你弹‘桃花流水’的小倌么?你需要别人的手来证明‘桃花流水’的曲调是真的,帮助你完成这一步棋,你看中了我在‘云州’的城名气,更看中了我没有背景,即便他日完成任务后,一杀了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身份,你知不知道,我在‘云州’城等了你两年,是希望有一日那凶手解不开‘桃花流水’的秘密,又不敢询问江湖中人,必然拜访不会武功的名师,孔雀以琴艺出名,等的就是这一刻。” 正文 10.24第二更 复仇 再度把作者有话说放到这里,怕看不到:这是今天的第二更,如果有人没注意戳进来了,可以倒回去看早上我更的一章,不然对不上了。 PS:明天继续双更,《桃花琴》大结局和《芙蓉扇》第一章,有没有表扬我的?时间不变,早上10:00和下午18:00 ———————————————————————————————————— 他的手,从怀中默默的掏出一卷银丝,那银丝在月光下分外明亮,闪烁着清柔的光芒,“这是‘雪蚕丝’,在天山冰雪中淬炼而出的精钢,也是‘桃花琴’上昔日真正的琴弦,你想不想知道它是怎么到我手中的?” 谷南暄手掌微翻,一股霸道的劲道从掌心中弹出,“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今日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走下这山头。” 此刻的武功,比之他往日穷酸儒下展示的功力不知要刚猛上多少倍,根本不是江湖中谈笑中的因其他爱好而放弃了武功的傻书生,仅这一掌之力,便可高居武林一流好手之列。 同时,他手中的“惊雷”剑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利芒吞吐,同样射向地上的单解衣和楚濯霄。 地上的单解衣和楚濯霄同时动了,双掌迎上他,紫影魅光,黑衫翻飞,迅疾曼妙,哪有半分受制于人的样子,而同时树林中,一道剑光射出,同样是拦截向谷南暄的掌。 三个人,三个方向,目的却是一样,制住谷南暄的武功,救楼倾岄。 单解衣与楚濯霄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闪烁着志在必得的辉芒,在房中相处了几日,两个人相约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脚尖踢出,单解衣的脚踢上“惊雷”的剑脊,漂亮的避过了剑锋的锐利,身法的灵巧、眼力的精准叹为观止。 轻轻一磕,那充满霸道力量的“惊雷”剑顿时改变了方向,朝着楚濯霄的方向飞去。 他手指探出,黑沉沉的剑,再入手中。 单解衣人在空中,声音悠扬,“完璧归赵。” 掌风速度不改,依然直取谷南暄。 可是,有一道掌风比她还快,在他们到达前,那雪白的手在空中幻化了莲花指印,实实的与谷南暄这一掌碰上。 手指很快,掌法很美,青色的衣袖下,甚至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犹如端坐莲台上挽指的佛像,庄严圣洁。 两人同时后掠,青衫隐隐,轻落地。 谷南暄面色难看,不仅仅因为楚濯霄和单解衣,也不因为面前这个单掌与自己平分秋色的男子,更因为那道剑光。 剑落,入人手,却是林中冷然而出的中年男子,一步一个脚印,显然怒意深深隐藏,即将爆发,长须无风自动,摇摆在胸前,不是许风初又是谁。 “若不等到你自己承认,我又怎么能坐实你的罪名?”楼倾岄冲着拱拱手,“多谢盟主信我。” 许风初握着剑柄,不住的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锁在谷南暄的脸上,“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你如此受人尊敬,怎会为这些所动?” 谷南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色苍白,唇也颤抖着,似乎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一步步的后退着。 “你用了‘百魅堂’这么多药,我们若是还不防备,岂不蠢笨了?”这突然插来的一句话,属于冷笑的楚濯霄,“当你纸条给单姑娘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装了这么久,只等这一刻,现在你是不是该交出‘雪魄’剑了?” 谷南暄死死捏着衣袖,双眼中尽是不甘,身体再退。 楼倾岄衣衫无风自动,收敛了不正经的气息,此刻的他独有一番飘渺出尘的气质,“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有‘桃花琴’的琴弦?你是不是更好奇,我怎么会知道是你?” 他一步步的逼近,身上的气势隐隐勃发,“七年前,就在你拜访尹府之前,我也曾有幸见过‘桃花琴’,尹家主人没有武功,根本弹不响‘桃花琴’,而弹响‘桃花流水’的人,是我。我告诉他,除非换掉琴弦,否则他不可能弹出那只曲子,作为感激,他将琴弦换下后赠与了我,所以你看到的‘桃花琴’一开始就是残缺的,即使你拿到了‘惊雷’‘雪魄’学会了心法,你永远也弹不出真正的‘桃花流水’。” 明月,山巅 还是那日那个山头,还是那空明月 还是黑衣的谷南暄,还是青衫的楼公子 不同的是,此刻的楼公子,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楼小倌,此刻的谷南暄,也不是那个处处算计,玩弄群雄于股掌的高手。 “我以药禁制自己的武功跟在你的身边,只为了探知你的真面目,可惜你藏的太好,从来不露面也不能靠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你打下悬崖?我会真的不知你那时候动了真的杀机吗?”他停下脚步,看着悬崖边无路可退的谷南暄,“我带着香囊故意来找你,等的就是你出手的那一刻,因为……” 声音停了停,楼公子倏忽一笑,笑容明媚胜过天上朗月,“只有你打我下悬崖时你才会靠近我,而很不幸,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檀香味,属于我房中的檀香味。而能在我房中沾染到如此浓烈味道的,除了死去的李端,只有你和陶总瓢把子了。想必是那夜,你让苏淡宁易容成你的模样,你平日不与人来往,也懒得言语,在李掌门身死的惊变中,没有人会注意一个酸书生,所以没有人怀疑你,只可惜你身上的檀香味出卖了你。” 他缓缓的扬起掌,“尹府主人心地仁厚,他将琴弦赠给我的时候曾说,希望有一日,我能弹奏一遍真正‘桃花流水’,成为举世无双的琴师,我一生,从未有人欣赏有人肯定,只为这一句话,我便要为他报这满门之仇。隐忍至今,只因为……” 树林间,悉悉索索各种声音,竟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武林群雄,楼倾岄一声冷笑,“我要的是你身败名裂,我要的是你永远不能立足于江湖,我要的是你一世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今日,我以一身挑战于你,任何人不得插手。”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震彻山谷。 谷南暄面色一变再变,那先前的威猛狂傲,已成了落魄,反管他面前的公子,一袭青衣飘飘,月下临风,神祗般。 谷南暄双掌凝气,一言不发,就在楼倾岄话语落地的瞬间,掌中内气吐出。 青衫飘开,指印莲花,破入掌法中。 可是谷南暄根本没有与他对战的意思,一掌出,人影猛的朝悬崖下坠去。 以他的武功,就算赢了楼倾岄又如何?在场的人又有谁会放过他?走,他日隐匿改换容貌,或还有机会重入江湖。 在楼倾岄说话的时候,他已然打好了这个算盘,所以一步步的后退,只等这一刻。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道银亮的丝光闪过,楼倾岄这一指竟也是虚的,那晶亮的光转眼间绕上了他的手腕。 他飘坠的身形,因为这东西而被扯在了空中,强大的下坠力量,身体的重量,让那柔韧的细丝瞬间勒进他的右手腕中。 “啊……”他一声低呼,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全身的内气涌起,抵御着侵入筋脉间的这丝银亮,左手拧出指力,弹向银丝。 他的指风,打上银丝,指风弹在石壁上,顿时出现深深的指印,可是那银丝,却纹丝未动,无法挣脱。 更因为这个动作,那丝银亮勒的更深,他左掌的筋脉瞬间断裂,鲜血不断的流下,滴滴答答的落着。 右臂挥舞,雪光弹射,正是失踪许久的“雪魄”剑。 以“雪魄”之芒,定然能让他脱身。 谷南暄的脸上,再度扬起了垂死挣扎的希望。 指尖,力道弹出,正中谷南暄的脉门,在那剑锋堪堪触及银丝前。 手掌偏向一边,手中的“雪魄”脱掌飞去,坠向谷底。 黑影如风,追逐着“雪魄”清光而下,当手掌握住“雪魄”剑柄的时候,“惊雷”插上崖壁,一串四溅的火光中,人影悬停,倏忽如夜枭展翼,飞起,回落悬崖边。 拿回了“惊雷”“雪魄”,楚濯霄的目光停在一旁的“桃花琴”上,却没有开口,也没有再看谷南暄一眼,举步行回了楚濯漓的身边,仿佛一切,都与他再没有半分关系。 一股力量传来,谷南暄悬在空中的身体被拽回了悬崖边,他痛苦的捂着手腕,喘息。 “这是‘桃花琴’的琴弦,能驾驭最为惨烈杀气的琴弦,又怎么会为你的内力所断?”楼倾岄一声冷哼,“你以琴弦杀人,却被琴弦所制,算不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一招,仅仅一招,谷南暄的败,不是因为武功不如人,不是因为计谋不如人,而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斗志。 他慢慢的抬起眼,深深的看着楼倾岄,“我不过是时运不好,你不会有机会。” 他的时运,或许指的是楼倾岄,或许指的是单解衣,也或许指的是楚濯霄楚濯漓,但是败了就是败了,输了就是输了。 他的手,猛抬起,落下。 掌心,正是自己的头顶。 楼倾岄可以阻止,但是他没有,一旁的许风初抢步上前,却已来不及。 那黑色的人影,带着不甘,带着满面的悲愤,瞪大着他的眼睛,倒地。 楼倾岄抽回手中的银丝,长长的出了口气,仰首天上那轮明月,月光落入他的眼底,没有报仇后的兴奋只有深深的哀凉。 慢慢抽回手中的银丝,“雪蚕丝”上竟不见半点血迹,他将银丝绕好,随手抛出,径直落入轮椅上楚濯漓的怀中,“利用了你,这个就当做是我的补偿吧,‘桃花琴’是我们最先发现的,江湖规矩先到者先得,我放弃,你们分吧。” 他的目光,寻找着一旁的紫色的身影,可是那飘渺宫装的秀丽女子,已然芳踪渺渺,不见了。 眼中,刹那微窒。 正文 10.25第一更:卷终:桃花流水杳然去 《桃花琴》的故事在这里全部结束,敬请期待今天晚上的第二卷《芙蓉扇》 —————————————————— “定州城”中“蓝衣坊” 一壶酒,一个人,一袭软榻 紫色的衣衫从床脚垂下,露出了白皙细嫩的脚踝,纤纤手指间勾着酒,抬腕,酒如泉,珠玉落入她的口中。 熏香暖暖,在香炉中升腾起烟雾袅袅,氤氲了她的容颜,却抹不去那眼中如水潋滟的波纹,盖不掉明艳无双的神采。 她咽下口中的酒,长长的吐了口酒气,望向窗边。 一袭青衫,遮挡了床边刚刚升起的朝阳,一道人影,亮了房中的光景,何须阳光? “没想到你会回来。”他站在窗边,轻声开口。 放下酒壶,她微笑扬起,“若是没想到我会回来,你又何必回来?” 他窒了窒,终于提起了脚步,慢慢走向桌边,手指擦过桌上的琴,一片清灵的声音流泻而出。 手指慢拢,勾起宁和的琴音,他没有看她,只是低首抚弄着琴。 她仰首,酒再入喉,有些些的烈。 方才,她怎么没察觉? 桃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此刻他手中的“桃花流水’曲调,她忽然觉得十分应景。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他只是演奏着,身影沉在窗边的朝阳中,那俊美冰透的容颜,仿佛要融化在阳光中。 不再是月光凝结的精灵,他的身影在阳光中清晰,不见了夜晚的旖旎多情,骨子里的清傲透出,在袅袅的熏香中,高贵出尘。 酒声,琴声,声声起 多情,无情,情皆落 当曲声结束,她手中的酒刚刚好饮尽,她怅然侧首,看到桌面上另外一壶酒,还未伸手,一双雪白的手指已捧上酒壶,在床榻边悄然坐下。 两只酒杯,被他斟满,一杯递到她的面前,笑容浅浅,却不是那种亲昵无间的爱恋之笑。 她取了,拈在手心中。 “一杯,敬你救命之恩。” 她含笑,饮尽。 再斟,“二杯,谢你助我。” 再饮,无声。 三斟,“三杯……” “三杯,祝君了结心头大仇,再送君远行,是吗?”她先行开了口,道破。 两人之间,有时候,总要一个人先戳破那层窗户纸的。 他笑意噙在唇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那双瞳间的清明已然说出了答案,那双瞳静静注视着单解衣,默默仰首,饮尽一杯冷酒,“你是我最没有想到的变数,是谷南暄的变数,更是我的。” 他的变数,哪方面的呢? “你自认能够冷静抽身,又何必这么说呢?”她轻轻摆了摆手。 “是。”他不躲不闪,承认她的话,“没有你,我不敢靠近他。那日我明知你给我的香囊中是什么,才会故意去见他,我知你会来。” 可惜,谷南暄自杀的太快,她还没有机会问清楚林于千、李端和苏淡宁为什么会听他的命令,不过这一切,似乎也不重要了。 “‘花月楼’呢?那位花老板呢?”想起两人独处的一切,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为他磨墨,他执笔描画。 “你既知我是大家之后,多少还是有些家族的实力,让他说什么,他能不说么?”他双眸清明,“若不是这般,又怎么可能欺骗的了谷南暄?” 她颔首,明了。 “你呢?”抛去了小倌的外衣,楼倾岄的气质展现无疑,高贵的与这华丽**之地格格不入,“是否怪我欺骗你,当我喊他主上的时候?” 慢慢的啜着杯中的酒,“没有,我答应过信你。” 她答应过他,便会一直做到。 楚濯漓的话,不曾改变她的心意;房中的蛛丝马迹也不曾改变她的信任;即使他当面喊谷南暄主上,她依然坚定信他。 她信的,是自己的承诺。 他是懂她的,她也知他懂,所以无需再解释。 房中,再度静谧了,为那份相知,亦为了相知背后的相离。 “其他呢?还有欺瞒我的地方吗?”她很坦然,就连问话,也是娓娓低语,最随意的交谈。 “没有,全部都是真的。”他微笑。 “楼倾岄?” “真的。” “清倌?” “也是真的。” “悬崖下的话呢?”这句问话,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声。 他表情微窒了下,再笑已有些涩涩,“你觉得什么样的欺骗才是最成功的欺骗?” “全情投入,让自己相信假的都是真的,唯有欺骗自己,才能欺骗对方。”这,是她的答案。 那笑容中的涩意更浓,“你认为,我还能分出真假吗?你觉得我若不是全情投入,会让你动心吗?” 感情,若是全心投入,又如何能够潇洒抽身? 她动了心,他又何尝未动情? “那为何选择离开?”她会问,因为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决,不容忽视的坚决。 “我的琴律,到不了巅峰。”他忽然的一句,平淡的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没有感情的琴律,永远都不是最好的。” 他要的是有人能够让他体会感情,却不能打扰到他的生活,就如同最初相见的那刻,他说过的话——你冷情,我也是,我追求短暂的温柔体贴,却不喜欢长久的羁绊。 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结局就已经写下。 “唯有先入红尘,方能超脱红尘。”一句禅机,伴随着他身上的檀香缭绕,别是一种超然。 她抿唇,清冷的眼瞳凝望着他,“还有吗?” 他失笑,“我就知道,我永远瞒不了你。” 房间里,一声幽幽的叹息。 “因为,我对你说的那个故事,也是真的。”他定定的望着她,望进她的眼底,让她看懂他心头的情思。 “你父亲的故事?”她反问,已经有些明了。 楼倾岄点头,“我看过别院的冷月,见过父亲的落寞,我曾对自己起誓,今生今世绝不成为他人二房,绝不做那独对寒月孤独余生的人,这是我不容改变的决定。” 他的选择,因为她曾经说过,她有夫。他不欲让他人承认那冷寂,也不愿走自己父亲的老路,骄傲的孔雀,会选择绚烂着翎羽,离去。 她静静看着,看入他的心中,看到他的坚决,看到他的执着。 “你懂我的。”第一次,他说出这样的话。 她默然颔首。 她不能伸手挽留,因为知他骄傲的内心,她无法挽留,因为家世背负在身上的,必然要娶的夫,必然要放弃的感情。 真的喜欢他,就尊重他,挽留只会伤他的自尊,因为最先的错误,在她身上,她不可改变自己的身份,就无权要求他改变。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筋脉跳动的比常人慢。”单解衣低笑,“敢对自己如此狠的人,是拥有他人无法改变的意志,你的武功很高,不低于‘风云录’上任何一人,你在江湖中的名号是什么?” 这句问话,几是肯定。 若无一定的身份,许风初怎会与他联手,等待他给出的讯息?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的琴身上,双瞳微闪,长长的睫毛在完美的面容上投射下漂亮的阴影,红唇轻启,“无心。” “‘情僧’无心?”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偏又情理之中。 若不是无心,谁还有这傲视天下的琴艺?只是这“情僧”二字,迷惑了太多人,也包括她。 “我有对你说过我很讨厌‘天机子’那个老家伙吗?”他眉头微皱,表情很是不满,“仗着一只笔一张破嘴,满江湖的胡说八道。” “哦?”她在他的表情中读到了什么,似乎是他很不愿意面对的故事。 “不过是少时寄宿在寺庙中,不小心落了水,借了身沙弥的衣衫穿而已。”他闷闷的憋出一句。 她不解,“那也不可能把你当做僧人啊。” “天机子”不可能老到连有发无发都看不出吧? “不就是小时候得了瘌痢头,全剃光了吗?”他愤愤的开口,咬牙切齿。 她忽然笑了,一声接一声,笑的几乎喘不上气。 容貌如他,身姿如他,定然是绝不肯提及当年的糗事,可是这烙印在身上的“情僧”二字,却让他不得不记起当年,偏偏死也不能解释,也不肯解释。 笑声,散去了房中离别的气息,却又在笑声落地后更显凄凉。 “那我唯有祝君江湖逍遥,后会有期了。”她斟满两杯酒,一杯举起,敬他。 他们曾有过无数缠绵的夜晚,他们曾有过交心的瞬间,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杯酒中,化为了烟云。 门上,忽然起了敲击声,还有某位女子的声音,“公子,您让我做的雪缎紫衫,我可做好了送来了。” 手微怔,单解衣手中的酒撒了两滴在手背上。 垂下眼皮,她轻轻放下酒杯,转身开门。 老板娘抱着衣衫,圆滚滚的身体挤了进来,笑的脸上肉都挤在一起,“姑娘快看看,好不好?” “雪缎”的面料极好,隐隐有丝光滑过,那精致的绣工,那精美的衣裙,在手指触摸中轻巧从指缝流泻。 “爷,我可是按时交工了,您这么用心用情,姑娘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老板娘放下手中的紫色衣裙,扭动着屁股,一摇一摆的出门,剩下房中的两人无声的望着两身衣裙,静默。 “谢谢。”单解衣先行开口,“我会记得有人,曾为我做过衣衫。” “不客气。”他站着,手指从桌面上滑过,拈起一枚发簪,“我也会记得,有人曾为我做过一枚簪子。” 再执杯,他缓缓饮尽。 身姿微动,在她举杯时双手环上她的腰身,俯身。 唇贴,一股清香的酒从他的唇中渡了过来,流过她的唇边,齿畔,流连在她的舌间。 他的唇,吮着她的唇瓣,那力道疯狂,疯狂的侵入她的每一寸,似要在那柔软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她愣了下,慢慢阖上眼睛,迎接上他的吻。 探入,纠缠,吮吻。 那檀香,那气息,那熟悉的吻,那臂弯下贴合的身姿,都是她最亲切的感受。 她亦疯狂,放任。 那一夜,她醉在他的吻中,今日,就让一切重归。 他,终于慢慢放开了唇,深深凝望着她,“你先走。” 她举起酒杯,笑容在唇边,“两人分别,先走的总是占些便宜。留下的那个,才是承受一切的人。我自认够冷静,也够坚强,送君……” 楼公子抱起琴,青色的衣袂翻飞在窗边,人影远去,空中,依稀听到歌声幽幽传来,“琴声遥,江湖渺,人成各,花残凋。 琴声遥,路迢迢,斩风月,忘今朝。 琴声遥,情如刀,挥衣袖,自逍遥。” 她目送着他,缓缓饮下手中酒盏,扬手,酒盏飞出窗外,坠地碎裂。 很多年后,曾经有人问她,如果那时的楼公子对她完全表达爱意,她是否会挽留他,不顾一切的挽留。 她只是笑着仰首饮尽一杯酒,“他没有说。” 正文 10.25第二更:劫镖 京师百里外,‘平乐镇’ 夏日的夜晚,狂闷的雷声后,密集的雨点黄豆般砸了下来,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的响。 雨点从窗框上滑下,形成长长的水线,冲刷过青石板的街道,地上的小洼里集着水,被打乱,四溅。 这样的大雨夜晚,街头早没有了人,就连街角卖面的小贩,也早早的收拾了摊子,人去无踪。 远远的,骨碌碌的车轮声压轧着,在雨中不甚清晰地传来。 这样的夜晚,还有谁会出行? 一队人马,从远处现出了踪迹,护送着马车,身上的蓑衣滴滴答答淌着水,毡帽压的低低,看不清容貌。 唯有马车前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纸灯笼,在雨伞的遮挡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马车边依稀竖着招牌,上面几个金字在雨夜中透着迷糊的痕迹——安远镖局。 这,原来是队护镖的队伍。 马车边的趟子手赵小多伸手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开了嗓门,“镖头,这么大的雨,不如打尖吧,这样就是走,也行不出两三里路去。” 马车前方的人在声音中回头,一张中年汉子的脸上透着几分威严,“这是暴雨,一会就停,我们最好赶到下一个镇子再打尖。” “哦。”赵小多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倒是镖头身边的二镖头开了口,“这里离京师不过百里地了,没有人敢在京师范围内行凶,这雨太大,确实不好走,总镖头可以考虑在这里打尖。” 汉子沉吟着,赵小多放下手中的刀,嘻嘻哈哈的往一旁跑去,“镖头您先考虑着,我去撒泡野尿。” 二镖头不耐的挥挥手,“吃的多拉的多,快去快去。” “这是镇中,人多眼杂,要休息我们也到镇边人少的地方。”总镖头终于开口,大伙的脸上路出了欣喜的表情。 一路的紧绷,终于可以放松下了。 马车在继续悠悠慢慢的行着,二镖头粗豪的嗓音咒骂着,“该死的鬼天气,街头鬼影子也看不到一个,要不是最近接二连三的下雨,老子早他妈的交镖了,说不定此刻正大碗喝着酒搂着娘们快活呢。” “二镖头,您最想的是娘们吧……”人群里,不知道谁打趣了一句,一伙人顿时笑开了花。 二镖头哈哈一笑,“那是,要个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娘们,还他妈的要贼漂亮的。” 话语中,车已至街尾。 一点晕黄的光在街尾闪烁,晃晃悠悠的,看不真切。 是客栈的灯笼?还是酒家的灯笼?或者是街边馄饨摊的灯笼? 都不是,那是一盏拎在手上的灯笼。 拎灯笼的手很细,很长,很白,尖尖玉指,葱白段似的。 手漂亮,人更漂亮。 盈盈的眼眸似流转着水波,朦胧着雨天的雾气,手中一柄油纸伞轻轻的执着,上面画着艳红色的梅花。 如血一般艳红的梅花。 雪白的衣服一袭到底,真真是胸大、腰细、屁股翘。 那雨水溅在她的脚边,打湿了她的裙角,水汽沾染上她的鬓边,一朵梅花斜斜插在她的耳边。 梅花? 夏日里哪来的梅花? 可是,那就是一朵梅花,还是开放正艳的红梅花。 人群里,有人悉悉索索的说了句,“二镖头,娘们。” “去!”二镖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人,“咱们碰窑姐,可不碰好人家的姑娘,别见着女人就三魂不见了七魄。” “嘿。”那人显然不服气,闷闷的哼了声,“好人家的姑娘,谁大半夜的站在这?” 没错,好人家的姑娘,这个点早已吹灯歇下了,何况这里已近镇边,哪还有什么人家? 那姑娘,一盏灯笼,一袭长裙,一柄油纸伞,玲珑可见的身体下,没有任何武器凸显的痕迹。 二镖头才提起的警惕又渐渐松懈了,当车马逐渐靠近时,女人冲着他们嫣然一笑。 那一笑,艳丽无比,二镖头仿佛嗅到了女子身上浓烈的花香味,迎面阵阵扑来,顿时心摇神荡。 车身,擦着女子身边而过,女子执着伞,静静的矗立。 车过,二镖头忍不住的回身,扯起嗓子,“姑娘,大半夜的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他的声音引来了一阵哄笑,也引来了女子的回首。 “我在等人。”女子终于开口了,声音妖娆,嚼咬着笑意。 这话,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忍不住的打趣,“等情郎呢。” “不。”女子抬起手腕,灯笼里的烛火簇簇的跳动,映着那张面容也诡异的闪烁扭曲,“等死人。” 雨夜,白衣,这森森的话让众人心头一寒,竟没有人再接话。 女子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的举步,一步一步踏近,“我在等……一车死人。” 行走江湖的人,见惯了各种场景的总镖头,虎目中精光四射,抱拳拱手,“在下安远镖局总镖师周仁远,不过押送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民镖价不过五千两是道上的规矩,若是姑娘缺些钱花尽管开口,在下乐意交姑娘这个朋友,他日定当登门结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圆滑又世故,让人找不到半点瑕疵。 “好。”女子嫣然一笑,周仁远紧绷的脸上松了松,不自觉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姑娘需要多少盘缠?” 手指,伸向面前的人,“十二条命。” 十二条命,这车边,正是十二个人。 周仁远目光轻轻扫了下,所有的趟子手镖师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刀,紧张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他挥手,十余人想也不想的冲上去,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劫镖者死,这是道上的条例。 女子笑着,身体无声飞起,一双艳红色的鞋子凌空从众人眼前晃过,淡淡的花香从人群眼前掠过。 不是梅花的香,是浓烈的香气,浓的呛人。 十把刀,全部落空。 雨声更急,打在青瓦上脆生生的响,刀风呼呼,马车前的灯笼一阵猛烈的乱晃,刀锋烈烈,割破雨丝。 女子停在街边,手指抚上发梢,吃吃的笑着,明眸如水,娇媚看着他们,手中的灯笼不知何时已插上了马车前,灯笼上的梅花在风中摇曳,而属于‘安远镖局’的那只灯笼,已落了地,在雨水中熄灭。 “这镖我要了。”她的手指点着面前的人,“你们的命,我也要了。” 周仁远行走江湖二十年,从最小的趟子手做到今日,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劫镖的没看过,但是从来没遇到过今日这样诡异的情形。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心头突突跳的厉害,“上。” 镖师门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一声不吭的挥舞着手中的刀,誓要将这女子留下。 她摘下鬓边的梅花,轻轻吹了口气,那刚才还鲜艳明媚的花,转眼间就片片凋落,坠落在她的脚边,落地时,艳红的颜色已成了黑色。 女子轻笑,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甲也逐渐成了黑色,那笑声中,她明艳的唇,黑了。 镖师手中的刀落了地,双手捂上自己的喉咙,抠着,可是什么也抠不出。 身体,慢慢倒地,在地上抽搐着。 周仁远望着眼前的女子,鼻端只嗅到一缕浓香,然后只剩黑色,黑色,黑色…… 最后一丝记忆,就是女子的轻笑,夺命的轻笑。 拼尽所有的力量,周仁远狠狠打出一掌,却不是对面的女子,而是——自己的胸口。 轰然,倒地。 街头,马车碌碌,慢慢消失在了街尾,只留下了地上十二具尸体。 大雨,依然哗啦啦的下着,冲刷着地面。 夜色,再度冷清。 似乎,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江湖劫镖,劫的是普通镖局的普通镖,这样的事,要不了几日就会在江湖中上演。 没有人关注,没有人过多的谈论,但是仅仅数日之后,这取自平安和乐的镇子上,涌进了大批的官兵,开始了严密的搜查,不仅仅是“平乐镇”,就连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村镇,都逃不过这样的搜索,一直到京师。 正文 单解衣的任务 京师 “常赢赌坊” 赌博有什么常赢的? 当然没有。 但是来到这里的人,看到这个名字,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只是他们始终没想通的,这常赢,究竟是自己常赢还是赌坊常赢。 赌坊里,叫声,喊声,叹息声,甩银两的声音,男声,女声,种种交融在一起,刺激着人血液奔涌,尤其是那欢呼时,更让人恨不能扑到桌前,也狠狠下一把银子。 紫色的衣裙迈步而入,明丽的双瞳环顾四周,嘴角一丝慵懒的笑意,在这疯狂的环境中自成一股从容之态。 才出现,门口的人立即迎了上来,目光瞬间将她打量了个遍。 紫色的裙装,华贵的布料,精美的绣工,轻纱微拢在外,玉佩金步摇,气质超然。迎客的忙不迭的开口,“姑娘,可是来试试手气的?是否要到楼上坐坐?” 赌坊里,下面是市井之徒小把玩耍的地方,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而楼上是专门给有钱大户喜欢清静豪赌的人准备的。 眼前女子的装束,不像是在楼下玩玩的人。 女子微微一笑,那双平和的双眼在与迎客眸子对触的刹那,后者猛然一惊,有种被人直入心底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秘密都被对方洞察了。 “楼上要怎么去?”她慢悠悠的看口,目光打量着人群,眼中也颇有些兴奋。 “只要您有百两银子做个身份验证,我这就领您上去。”他急急的回答,“若是没有银子,身上物件够就行……” 这女子腰间那方挂坠玉佩,怕也不止数百上千两了,他这话似乎多余了。 女子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一方黑黝黝的东西,放到他的手心中,“去问问你家老板,这个值多少。” “不,不用……”男子推着,“您应该够资格的。” 话到了嘴边,对上了女子含笑的眼,那眼中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让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愣愣的捧着手中的石牌子转身进去。 女子被着双手,欣赏着这人群拥挤的赌坊大厅。 这里,有街头的小贩,有市井的无赖,也有什么楼里的小倌花娘,脂粉味、汗味、甚至还有脚丫子泥巴味,充斥着大厅,空气实在算不上好。 但是,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的眼睛,都是死死盯着面前的桌子,通红。 “哈哈,又是我的!”一声豪爽的大笑,引起了她的主意。 侧目间,衣衫破烂的男子搓了搓掌心,在众人的笑声中,将铜板扒拉到面前,另外一只手握着酒壶,狠狠的灌下一口。 说衣衫破烂实不为过,他身上的装束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破麻袋更合适,到处都是洞,到处都是补丁,衣袖一长一短,半个古铜色的胸膛露在衣衫之外,精壮。 头发纠结凌乱,也不知多少日未梳洗过,虬髯满面,把整个容貌挡了大半,只有一双眼睛看的清楚。 他赌的,是最简单的大小,来的快,去的也快。 转眼间,他的面前叮叮当当堆了不少的铜板,男子看也不看,随手一扒拉,从面前的铜板中划出一半,推到“小”上。 这样赌,只怕没多久,就要输个干净。 她念头起,目光撤回,看向他处。 “单姑娘,请上楼。”身旁,衣着普通的男子低声开口,眼角半垂,语声毕恭毕敬。 她瞥了眼身边的男子,“你是这赌坊的当家?” “不敢,不敢。”男子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下,“您,您请楼上坐。” 略一颔首,她举步登上楼梯。 两个人的对话很短,她又是站在大厅的角落中,根本没有人发觉他们,可当她举步时,身上忽然感应到了两道视线的光芒。 顺着方向,她遥遥看到大汉豪爽的灌酒动作,眼中的笑意堆砌,再度扒拉回一堆铜板。 这人的运气,倒是不错。 楼上,干净优雅,一间间紧闭的小屋,看不到房内的情形。男子在前面引路,直到最里面的一间房,他蹲下身体,在最角落中的一块残缺砖面上停下,摸索出身上半块砖头,推了上去,纹丝合缝。 青石门吱吱嘎嘎的打开,听声音,竟是精钢打造,厚有尺余,沉重非常。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单解衣缓步而入,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男子取下青砖,在门关上的刹那闪身而入,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 这是个很简单的石室,里面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唯一的不同,就是墙面上裹着厚厚的绒布,棉布,看上去有些可笑。 但是单解衣,却微微的点了下头。 以砖为机关,即便他日落入别人手,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半块破砖瓦;棉布包裹墙壁,隔绝了房中的声音,足见男子行事小心谨慎。 男子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松懈,小心翼翼的开口,“侯浮光见过家主大人。” 单解衣摆摆手,“我还不算家主,不用如此大礼。” “门中已传了消息过来,要我以家族之礼相待。”他再度恭敬弯腰,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也没有继续执意,由他去了。 “请家主大人示下。”单解衣在椅子上坐下,男子依旧站在她的面前,垂首恭立。 “这赌坊是你决定开这么大的?”单解衣眉头挑了下,目光中神色不明。 男子倒抽了口气,忽的单膝跪地,“家主大人,我知道门中规矩,不能显山露水,不能招摇风光,昔日我也是以一个小赌坊的形式经营,只为了在京师中多得些消息,可是……”他狠狠咽了下口水,“可是赌坊经营的好,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好分层而治,若是你不满,我立即就结束赌坊。” “没关系。”单解衣抬了抬手,侯浮光只觉得一股力量抬着他不由自主的站起身,“门中既让你在外随机行事,你也没什么错,人多消息才多。” “是,是。”男子唯唯诺诺,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家中是不是有消息给我?”她伸出手,摊开在他的面前,“一路上,我看到数个急招的印记。” 男子拿出一枚封印的蜡丸,上面还印着鲜红的火漆,双手托着奉上,“是,我收到的时候就是急令,属下唯有号令全部力量,留下印记,盼您前来。” 当单解衣拿起蜡丸的时候,他立即转身,背对着她。 轻轻捏开蜡丸,抽出一管细细的纸,伴随而出的,除了蜡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她本平和安宁的眼角,忽然跳了下。 几行字扫入眼底,她的表情愈发的凝重,忽的开口,“门中就是为了这个事找我?” “是。”侯浮光不敢回头,僵硬着身体,回答,“而且嘱托家主,一定要找出真相。” 她攥着手心,纸粉从指缝中簌簌落地,眉头却越发紧了,“这是谁的命令?” “是凤翩少爷。”男子轻声的开口,“但是,是经过前任家主和各元老,指名给您的。” 母亲? 单解衣凝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替我向门中报平安。” “是、是。”侯浮光点着头,转过身偷偷打量着她,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要报告的?”她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挑了挑眉头,开口询问。 她的问话很随意,不带半分厉色,但是这话问出口,侯浮光却又不自觉的抖了下,期期艾艾的。 “说!” 她轻喝。 侯浮光闭上眼,一串话从口中飘出,一个嗝都不带打的,“凤翩少爷口讯说,如果家主在外面有中意的男子,不妨带在身边,如若要娶过门,可以先行行礼,他日回门中再行入籍。” 单解衣愣了愣,随即浮起淡淡的笑容,古怪的笑容。 有些揶揄,有些嘲讽,还有些莫名的情绪。 “入籍?”她嗤笑了下,“二房不能入籍是家中规矩,他难道不知么?” 侯浮光不敢看单解衣那双雪山冰寒封印的双瞳,憋着嗓子极不自在的出声,“凤翩少爷的吩咐,或许,或许是少爷向前任家主争取来的吧。” “知道了。”单解衣的面容恢复了平静,但是那双眸子,却更冷了,“替我回复凤翩少爷,这五年中,他若是有中意女子,不妨露水情缘,我允了。” “这……”侯浮光脸色一变再变,单解衣本起身的脚步站住了,“当我的面,写给他。” 哆哆嗦嗦的,笔拎在手中,半晌不敢落笔,墨迹凝结在笔尖,滴落了一滩。 单解衣摇头,叹气,执笔缓缓落下几行字,放到侯浮光的手中,“送回门中。” “是。”侯浮光看着单解衣,“家主您要不要取些盘缠用?”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侯浮光脸上顿时出现了得意的神色,为她这一个动作而感到开心无比。 走下楼梯的单解衣没有让侯浮光相送,自己慢悠悠的晃荡着,她看到,那个赌桌前的汉子坐着,面前已堆起了不少的铜板散碎银子,看来手气不错。 他从银子堆里,拿出几枚铜板,在手心里抛了抛,揣入怀中,手一挥将剩下的铜板全部推了出去,“压‘大’。” 色子声起,单解衣听了听,当色子声落定,她笑了。 这男人,只怕输光了。 她脚步踏下楼梯的最后一级,众人叹息声同时响起,果然不出她所料,开出“小”字。 男子哈哈一笑,推桌而起,眼中没有半点不愉惋惜,“幸好留了几个铜板,够买酒就行。” “风爷,晚上还来吗?”一名妖娆的女子扭着腰肢,眼中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男子爽朗的笑声起,伸手捏了捏女子的下巴,“你是让我来这,还是去你的房里?” 一句话,引来无数笑声。 女子假嗔着推了推男子,手指却流连在男子坚实的胸膛上,“你说哪,就哪……” 再度引来笑声一片。 “我是想啊。”男子的眼睛顺着女子敞开的衣领瞄了进去,大咧咧的欣赏着,“可是你看到了,我输光了,没钱给你渡夜资。” 女子脸色僵了下,身体又贴了贴,手指在他胸膛上游移着,“大不了,我不收你钱就是了。” “那老子岂不成了卖黄瓜的了?”他推开女子,随手抛下一文钱,“要黄瓜找街边老三,一文钱够买五条了。” 看也不看众人和桌上的铜板,他抬腿出了赌坊,不带一丝留恋,丢下女子被众人嘲笑着,扭着衣角咒骂。 单解衣笑笑,走出了门,将那喧闹抛在了门后。 正文 丐帮少主风琅琊 当她走出大门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天色已经暗了。 夏日的夜本就黑的晚,这个时辰她还没吃晚饭,侯浮光显然在紧张之下也忘了挽留她用膳。 揉揉肚子,她提起脚步,慢慢的走着。 燥热的天,对于油腻的食物反而没有太大的兴趣,当人站在精致的酒馆边,她却想不起自己要吃什么。 推着云片糕的小贩从她面前走过,她神色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 抛下两个铜板,拿起一块云片糕,一边走着一边慢慢的咀嚼。 她从什么时候起爱上了吃零食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边走边吃,不顾他人眼光的感觉,真的不错。 京师的夜晚,也是超越任何城市的繁闹,街头人群穿流,花灯盏盏,河边画舫上飘过阵阵欢声笑语,水波幽幽,粉香四溢。 盛世繁华,不就该是这样的吗? 旁边的巷子,虽然不及河边喧嚣,但多了几分幽静,老人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慢慢的挑着锅子里的面条,佝偻的背影与那人声鼎沸之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小的面摊,长久油渍沾染的桌面,几条长条板凳,但是却有种独特的温暖的味道,面条的香气传来,她忍不住的迈步,在长板凳上坐下,“老板,来碗面。” 老者看着她的衣衫,应答声中有些瑟缩,却麻利的抓起面条放入锅中。 她倒了杯桌上的茶,涩涩的苦茶里飘着几根茶叶梗,与她常喝的顶级茶叶之间更是天壤之别的味道。 耳边,依稀听到了呼呼的声音。 抬眼,她笑了。 旁边桌后的长条板凳上,一个大汉就这么躺着,精壮的身体下板凳显得那么不足支撑,他两条腿踩着地,上半身仰面朝天,正打着呼噜,手中还抱着个小酒壶。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她在赌坊中看到的鹑衣男子。 面条放在桌上,她也抽回了目光,慢慢的吃着。 几根白面条,几点葱花,两三片青菜叶,嚼在口中味道却比精美的膳食更好,听着远处河面上飘渺的歌声,吃着最普通的饭菜,她不禁感到几分惬意。 忽然,整齐的脚步声踏着青石板的路,盔甲擦撞的声音清晰入耳,她抬起头,正看到一队士兵沿着河边跑来,手中明晃晃的枪,身上银亮色的铠甲,都在说明一点——皇城禁卫军。 这里是京师,守卫森严本是平常,可是这些士兵,竟然团团将河边画舫全部围了起来,引起一片惊慌叫嚷声。 这一下,还不知道要惊散了多少鸳鸯。 她慢条斯理的挑着面条,吃着,耳边传来禁卫军首领的话,“全部围起来,找女人,单身漂亮的女人。” 入口的面条险些喷了出来,单解衣夹着面条,肩头抖动。 这句话,不像禁卫军,倒像是山贼抢民女了。 旁边的一位队长赶紧伸过脖子,“要找像是有些身手的单身漂亮女人。” 首领尴尬的楞了下,再度扯开嗓子,“寻找像江湖中有武功的单身漂亮女人。” 一阵鸡飞狗跳,各种叫喊声里,人马开始分散的搜寻,当单解衣悠悠然吃着的时候,一群人冲到了她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她。 “姑娘,你的户牒呢,有没有?”有人严谨着面容,望着她的背影,小心的开口。 “你的户牒随身带出门的吗?”她叹了口气,依然慢悠悠的吃着面条。 士兵显然呆了下,“那请问姑娘哪里人士?”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的转过身。 当面容初现,那优雅的笑意,眼中氤氲的神采,晶莹剔透的肌肤映衬着秀丽无双的容貌,顿时让眼前一排男子深深的倒抽了口气。 绝丽,却惹不起人半点亵渎之心。 美艳,藏在雍容的气度之后。 嫣然一笑,心驰神荡的同时,华贵的姿态又令他们不敢逼视。 “单身、漂亮、女人。”有人喃喃自语,“不知道是不是江湖中的人。” “应该是吧。”旁边的声音也带着几分迷茫,“普通姑娘看到我们这么多人,不该是吓到了么,她太淡定了。” “是不是,都带回府衙先核对身份。”首领深深吸了口气,“这可是刑部的命令,走失了逃犯,我们都是掉脑袋的。” 漂亮的女人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当然是命更重要。 一群人互相看看,提起脚步,仍然带了些小心翼翼,“姑娘,我们只是核对你的户牒,只麻烦你走一趟府衙,若是无事自然放你走。” 单解衣笑容挂在脸上,心头却是电石流转。 去,还是不去? 在这里,是无法解释的,可是府衙,她也同样不想去。 动手,这里是京师,若是动手,只怕明日这京师中,又多了一个被通缉的逃犯。 “啊……”一声惊呼,凳椅翻倒,所有人紧绷的弦啪的断了。 转头,却是那男人从长条板凳上摔了下来,晕乎乎的抱着脑子,有些拎不清方向,迷迷糊糊的。 只有她看到,那抱着脑袋的双手下,一双眼睛神清气朗,哪有半分醉态晕样?那虬髯遮掩下,嘴角一丝弧度挑起。 “娘子,还不过来扶我?”他眼睛朝着单解衣的方向,懒懒的抬起了手。 她怔,所有人更愣了愣。 一个乞丐似的人物,一位天仙似的高贵姑娘。 这,怎么可能? “好。”单解衣的眼中也是滑过笑容,悠然起身,手指扶上了他的臂膀,“相公大人睡的可舒服?” 一股力道,从掌心透入,不轻不重,恰恰好的在他筋脉上点了下。 同样,柔和的力量顶上她的劲气,将她的力道弹了回来,人已借着她手腕的力道站了起来。 眼神,似有若无的暼了她一眼,“官爷,我用了全部家当才把娘子打扮好,就指望她今夜找个有钱人捞上一笔,您这一惊,把客人全赶跑了,我上哪去找客人啊。”他脚下晃着,酒意似还未清醒。 首领有些不信,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她真的是你的娘子?” “当然。”他指了指桌面上的汤碗,“有钱人谁吃这个?我可把全部家当都压娘子身上了,官爷要查就快,千万别耽误了我今日的生意,不然我可没钱打酒了。” 目光再度游移在两人身上,男子手臂微转,自然而然的搂上了单解衣的腰身,“还不去找客人,就知道吃,小心老子休了你。” 首领摇摇头,手一挥,士兵齐刷刷的收回了手中的枪,转身离去,间或着传来这样的声音。 “这么貌美的娘子,嫁这么个相公,真亏,休掉更好。” “不如晚上下了工,我们来找她?” 单解衣的手指在身侧捏着,当人影刚刚淡出视线,她微抬掌,一缕指风弹射向身侧的男子。 他似早料到了般,哈哈一笑,旋身转开,那指风落了空。 “你下手太轻了,是不是真的想做我娘子?”他扬起笑容,不羁中带了些浪荡的味道,“还是说,你其实想跟他们去府衙的,我多事了?” 单解衣没有说话,掏出几分碎银子放在桌面上,转身而行。 踢踢踏踏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回首间,是男子抱着双肩,汲着双破草鞋跟着,草鞋前几个破烂的洞,露出两边的大脚趾。 “其实你真的很漂亮,做我娘子怎么样?”在她回首的刹那,那无赖的眼神抬了抬,啧啧有声。 “你的目的?”她紫衣飘飘,冷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大掌摊开,朝她勾了勾,“我输光了,没钱喝酒了。” 手抬起,一锭银子迎面飞去,带着尖锐的破空啸声,直击他的面门。 人影动,闪身,抬腕,两只手指轻巧的夹着银子,他咧嘴一笑,两排整齐的白牙露在她的面前,“多谢。” 再举步,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单解衣倒也不恼,再度停下脚步,“不够?” “不是。”他笑的爽朗,“我忽然改变主意了,以你出手十两银子看来,你非富则贵,要十两银子,不如跟着你,让你养我好了。” “你不是不卖黄瓜的吗?”她靠着墙,慵懒的开口。 “不卖,送的。”他笑的越发无赖,“你包我吃饭喝酒,就行。” 她看着面前那张脸,又好气又好笑。 “要不。”男子伸出手,掌心中摊着一枚铜钱,“我们打个赌,我赢了你就养我,我输了马上走。” 她看着他掌心里的那枚铜钱,“怎么赌?” 手指拈起铜钱抛起,铜钱在空中迅速的旋转,发出嗡嗡的擦空声,他手掌凌空抓出,五指向下,将铜钱抓在手心中,“让你先猜是字还是花纹,你猜对我就走,反之就算我赢,你养我吃喝让我跟着。” 她手指轻轻擦了擦下巴,“我不猜,因为怎么猜都是输。” 手指点上他紧握的拳头,“你拳头朝下将铜板握在手里,可是你的指尖已经摸索到了花纹,我若猜中,你则反手摊开给我看,我若猜错,你就将铜板放在我手中给我看,怎么猜我都是输,怎么会猜。” 他哈哈一笑,将铜板收了回去,“那你说怎么赌?” “不如这样,我猜你的身份,若是我全部猜中,你就走。”她挑起秀气的眉毛,他含笑不语。 “第一,你武功不弱,是江湖中人。”她竖起一根手指。 他微微点头,“这个不难。” “第二,你衣衫褴褛,应是丐帮中人。”她竖起第二根手指。 他摇头,“这一点理由不够,没钱的江湖中人到处都是,算不得丐帮中人。” “那加上……”她侧首,看着远处墙根上几个探头探脑的乞丐,“他们眼中对你的尊敬呢?” “好吧。”他醇厚的嗓音中,再度点头。 “第三,正因为他们对你的尊敬,你在丐帮中的地位不低。”她弹起第三根手指,这一次却是指了指他本人,“会有如此地位,身上却没有麻袋的人,只怕已是公开得到承认身份,你是丐帮的少主,未来的帮主人选?” 这一次,他眼睛亮了,笑声悠远绵长,一阵阵的飘荡了出去。 单解衣放下手,“既然我都猜对了,你可以走了吗?” 她抬腿,才行出两步,那熟悉的踢踏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某人低沉的嗓音,“这不公平啊,赌可是双方面的,我还没猜你的身份呢。”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声音学着她的语调,慢慢开口,“第一,你身着富贵出入赌坊,赌坊老板亲迎,可见你是他的主人。” “这,也不算什么。”她就知道,赌坊中那两道目光,是他在猜测自己。 “第二,京师忽然戒备森严,满城风雨,人人都在猜测为什么,可你听到寻找一名武功高强的美丽女子时却神色不动,甚至有些明了,证明你知道真相。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事件的行使者,要么是调查事件的人。”他声音忽然压的低低,只有他们两人听见。 单解衣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站着,算是默认。 “第三,你面对官兵,有些许迟疑,是在迟疑究竟走人,还是留下。证明你有足够的地位压制他们的身份,可是你却不愿意暴露,所以你一定是调查者而非行使者。” “还要我说第四点吗?”他的声音忽然凝成了丝,传入她的耳中,“京师忽然的戒备,是自从那日‘平乐镇’劫镖案开始的,我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可以猜测,你要调查的就是那劫镖案。” 耳边,他的笑声清晰,“我只是没想到,江湖中潇洒来去的‘紫衣侯’竟然会和官府扯上关系,莫非是背后有势力让你不得不介入?” 这一次,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声一叹,“吴半中虽然能力有限,却有双识人的慧眼,他日丐帮在你手中,只怕更加壮大。” 风声起,人落在她的身边,“风琅琊。” 她微笑,“单解衣。” 那目光窒了下,笑道:“好名字,我喜欢。” 他扬起脸,“如何,愿意与我合作吗?丐帮眼线遍布天下,我给你提供线索。” “丐帮也介入朝堂中了吗?”她目光微闪,停留在他脸上。 “你也说了我想壮大丐帮,若有朝廷帮忙我将来必然事半功倍,而我是少主,重新服众需要太长的时间,有‘紫衣侯’替我压阵,又多了太多助益,再说……”他哼了哼,“我现在没钱喝酒吃肉,跟着你,有酒喝。” 她既不答应也不反驳,淡淡的扯起嘴角,“那让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我答应。” 正文 紫衣夜盗尚书府 京师,刑部尚书府 一张信笺放在桌面上,飘着淡淡的檀香气。 纸很漂亮,“藏宝斋”特制造,一两银子一封。 字也很娟秀,几行行楷潇洒,可见写字人的功底极深,若是平时,这字定然让身为刑部尚书的金雷安赞赏,可是现在,他只是冷着脸,一语不发。 “听闻皇家御赐碧玉碗,荣宠阁下三朝,心中不胜神往,欲借玩三日,品赏至宝,尚书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初三夜半,亲手奉还。”落款:“紫衣侯”。 这,是三日前在自己家中藏宝库中看到的字条,那是每月的初一,按照家中的规矩,他要将圣上御赐的碧玉碗起出,三柱香供奉,以谢天子对他的荣宠。 可是,就在三日前的初一,当他打开宝库的时候,所有家中珍玩俱在,唯独少了碧玉碗。 这碗,不仅仅是其自身的价值,更在于它身上的意义,若是被皇上知道身为刑部尚书的他连自己家的库房都守不好,又如何再信任他守那全国的监牢? 一旦这个消息走漏,那不仅仅是前途不保,惹怒天颜的下场是全家老小的性命。 这三日,他的头上多了无数白发,日日坐卧不宁,只等着今夜,那唤作“紫衣侯”的人,会来。 他就不信,这京师守卫之下,他会拿不住那唤作“紫衣侯”的人。 “尚书大人。”护卫单膝跪地,“我已布兵力数百,将整个府邸团团围了起来,保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他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舒展,挥挥手让护卫下去了,房中,只有身边的谋士相伴。 “尚书大人。”谋士伸过脸,在他耳边低低的说着,“您这样不妥。” “什么不妥?”三十年的从政,刑部的职位,让金雷安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我今日定要让那‘紫衣侯’有来无回。” “可是。”谋士摇摇头,“人家是还碗,不是偷碗,若是看到守卫森严,那人掉头走了,您可怎么办?” 一语惊醒金雷安,他扯开声音,“来人,立即将府邸前后的守卫给我撤了。” “是!”门外的护卫不明所以,却还是迟疑着应了,脚步飞奔而去。 听到守卫撤离的声音,他才软软的坐入椅中,手指不安的敲打着扶手,眼神一次又一次的瞄向不远处的沙漏。 二更一刻……二更两刻……二更三刻 金雷安再也坐不住,在厅内来回的踱步。 三更! 房梁上,男子的声音朗然悠扬,飘入大厅内,“尚书好客,三更相待,在下真是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声音潇洒不羁,带着几分豪迈。 金雷安茫然抬头,却看到一只破草鞋。 对,破草鞋,穿在泥巴腿子上的破草鞋,露在外面的脚趾头上还沾着厚厚的污垢,卷到膝盖处的裤腿下,一条小腿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再之后,蓬头垢面的脑袋终于探了出来。 金雷安的眼睛从茫然到震惊再到茫然,声音很有些不确定,“你……是……” 手指,从房梁上勾了下来,却是个酒葫芦,“还你碗,不对,拿错了。” 悉悉索索中,依稀有细碎的巴掌声传出。 房梁上,女子含笑飘落,手中拖着个碧玉莲花晚,雪白的指尖弹了弹,清脆悦耳。 金雷安的眼睛顿时瞪的老大,全身紧绷。 身体,悠悠然的坐在金雷安刚刚坐过的地方,小腿没姿态的一架,手指勾勾。 金雷安还未明白,谋士已快手快脚的斟了杯茶放下,“姑娘,用茶,还有……” 他看着房梁上的人,扬起声音,“来人,备酒,好酒。” 泥巴手指伸出,点了点,“聪明,有眼色。” 金雷安又一次茫然抬头,可惜他看到的,还是泥巴腿子泥巴手,只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眼前女子的身上。 “姑娘,你知不知道国法中,偷窃是要斩断手脚的,念你亲自交还,我只打八十板……”他背着手,满面威严,盯着眼前的女子。 “噗!”房梁上,一股酒雾喷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中,笑声掩饰不住。 单解衣偏着脸,默默的听着,脸上笑意盈盈,轻声反问,“八十板子?” 谋士用力的摇头,“没有,没有,姑娘听错了,我们大人说的是,八十板子也免了,姑娘少侠大可离去,绝不会有追兵通缉。” 她托着碗,还是哼哼一声,“哟……八十板子。” 手一松,那碧玉薄透的莲花碗,就这么从手中直直坠下,朝着地面落去。 金雷安和谋士同时惊呼,谋士想也不想往地上扑去,想要接住那坠落的碗,接住碗就是接住老爷的命,接住老爷的命就是接住自己的命。 噗通,他趴在地上,手中空空如也。 预期中清脆的碎裂声没有,一只绣鞋翘在他的眼前,上面摇摇晃晃的勾着那碧玉碗。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跳如雷。 “八十板子吗?”单解衣轻飘飘的一声反问。 “没有,没有。”谋士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讨好的表情堆满脸,“姑娘若肯归还碧玉碗,便是打我八十板子也行。” 单解衣一声轻笑,抬眼看着金雷安。 金雷安的脸色也是一片苍白,直勾勾的盯着她脚上晃荡的碧玉碗,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没有。” 谋士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茶水双手奉到单解衣的面前,“姑娘,您夜半来访,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她这才慢悠悠的点点头,脚尖踢了踢,那碧玉碗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我只想和刑部金大人打个商量。” “您说,您说……”谋士不断的朝金雷安打着眼色。 金雷安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把面皮挤出了和颜悦色的表情,“姑娘,有事请开口,金某若能帮上忙,定然尽力。” “好!”单解衣懒懒的靠回椅背,“我想和金大人做笔生意,碧玉碗交换您一样东西。” “什么?” 她修长笋尖的手指伸出,遥遥指着金雷安的胸前,“将你怀中的画像借我一阅。” 金雷安顿时色变,手掌不自觉的捂上胸口,口中仍然强硬,“我怀中什么都没有。” “是吗?”单解衣站起身,举步朝金雷安走去,碧玉碗在手中滴溜溜的转着,“您不交也行,我大不了摔了玉碗,再动手,您认为以您二位的本事,能逃过我硬抢吗?” 没有迫人的气势,有的只是无赖的口吻,但是那眼中的认真,不容质疑的脚步,仿佛无形的杀气,让人不敢面对。 金雷安的脸色,从强硬到犹豫再到默认,终于僵硬的开口,“姑娘只是借阅?” 单解衣颔首,“只看看,看完就还你,今夜的事除了我们四人,再没有人知道。” 他的手从怀中抽出,手中一张薄薄的纸摊开。 画上,女子妖艳,容貌娇媚,鬓边一朵红梅花,手中撑着油纸伞,伞上也是红艳艳的梅花,和她唇边的笑意一样绽放着。 房梁上,男子笑声阵阵,“还真的挺漂亮的。” “劫镖的人死于‘蝎尾桃花瘴’,你小心女人没碰到,被蛰了毒。”单解衣懒懒的调侃,换来房梁上人更大的笑声。 “我连你都敢招惹,还怕其他女子吗?”手指在金雷安的目光中指着单解衣的方向,“老头,没谈完呢,还有要求。” 金雷安面色一变再变,不语。 单解衣举步,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几个字。 金雷安的手重重拍上面前的桌子,“这不行,绝对不行。” 单解衣出奇的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而是将碧玉碗放在桌上,脚步轻盈的朝门外走去,大门开,紫影微晃,不见。 房梁上,笑声起,“老头,你可以不答应,不过我们有本事借你碗一次,就有本事借第二次,自己考虑吧。” 虑字声落,已是遥遥传来,人影鸿飞不见。 她在街头不疾不徐的走着,风琅琊在身后踢踢踏踏的跟着,“娘子,等等我。” 她冷冷的看了眼,他无赖的笑着,“怎么,你下帖子我却先动手偷碗惹你生气了?” 不等单解衣开口,他已经摇了摇脑袋,“会当着武林群雄的面那么对待‘天机子’的人,骨子里应该是更不羁潇洒的,所以你一定不是怪我偷东西,而是怪我……” 嘿嘿一笑,“你怪的是我比你更快一步下手了。” 他说的没错,她对眼前这个男子的防备,不是因为他借了她的名头,不是因为他行事的率性而为,而是他能预先看穿自己的想法,先行一步。 风琅琊不知从哪摸出包花生米,高高抛起一粒,用嘴接了,“其实我根本没看穿你的想法,而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是一类人,能用嘴谈的绝不用手,能用巴掌煽的绝不用脚踹,仅此而已。” 他再抛起一粒,张着嘴等着花生米落下,奈何空中一只嫩白的手腕探出,花生米就到了她的手中,“既然你我是一类人,那是你的话,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墙根下,骨头散了架似的瘫软着,“丐帮消息,那日押镖的有十三人,有个趟子手中途撒尿去了,既然尸体只有十二具,而劫镖人的画像已出,就证明趟子手活着见到了那人的容貌,还证明这个人到了官家的手里,下面要想的,就是官府能把他藏到哪里保护起来。” 她也不顾身上精致的宫装,在他身边坐下,靠着墙,“那你觉得呢,藏到哪了?” 他用破烂草鞋的脚丫子勾了勾地上的灰土,在两人面前堆起一小撮,冲她挤挤眼睛,“一起?” 两个人探出手指,在地上写着。 手同时缩回,地上出现四个字,却是一模一样的两对——天牢。 “天牢,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标准的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谁能想到关人的地方还能藏人?”他淡淡的开口,“把人藏在那,谁也没办法下手。” 她站起身,拍拍衣裙,“那就麻烦你了,给我弄张天牢地形图来。” “啊……”风琅琊咧着嘴,“我是要饭的,你见过要饭要到天牢去的吗?” “那不关我的事,是你说要跟着我的。”她头也不回,走的自在。 “那能不能用一个秘密换?”他鬼鬼祟祟的伸着脑袋,“为什么那日‘藏宝斋’问你用什么味道熏香的时候,你说檀香,可你从来没染过檀香,而且眼神怪异。” 她侧眼,微笑淡然的举步,“因为檀香高雅华贵,不会让人嗅到我身上有馊饭味。”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嘿嘿一笑,完全不介意的举步跟上,“其实刚才,你和老头说的就是,让他明日放松戒备,方便我们进天牢,是不是?”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声,两道身影在月下渐行渐远。 “喂,你干什么打人。” “你太久没沐浴了,惹蚊子,我只是打蚊子而已。” 正文 打赌探天牢 单解衣看着面前摊开的图,目光在纸上浏览,手指细细的划过,身边的风琅琊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绳结,人坐在椅子上翘起两只腿椅,摇摇晃晃的好不惬意,“喂,你吃不吃?” 她手指飞快,从油纸包中拿走一只鸡腿,在他垂涎的目光中咬上,“这是天牢的地形图?” 迅速的抢走另外一只鸡腿,他狠狠的扯了块肉,“你说要,不弄来怎么行?” 他的手,摸向腰间的酒葫芦,但是有只手更快,葫芦一晃已到了她的手中,他心痛肉痛的一声嚎,“我只请你吃肉,没请你喝酒。” “我的钱。”她不冷不热的顶了回去,打开酒葫芦,闷声喝了口,皱眉,“你就不能买点好酒?” “烈酒才能体现我男儿本色。”他呵呵一笑,抢过酒葫芦,赶紧灌了口。 她嗤笑,“只怕是赌输无钱打酒了吧?” 讪讪的咧着两排整齐的白牙,他蹭掉破烂的鞋子,两条泥巴腿互相搓着。 “这图,不像是查探的地形图,倒像是天牢的建筑图。”她看着手中繁杂精细的图画,若有所思。 他呼出一口酒气,老没正经的眨眨眼睛,“当然,你当我是傻子么,能进天牢查探构图,不如就直接闯进去找人好了,什么图能比建筑图更精细的?放在工部的东西,比刑部的好偷多了。” “那……”她的手指摊在他的面前,勾了勾,“机关暗道图呢。” 他愣了下,随后扬起无害的笑容,“这个是机密,工部没有,何况你只让我偷地形图,所以没找。” 不等她开口,他摆摆手,“以你的武功闯进去本就不是难事,要什么机关暗道图。” 她没有再追问,闭上眼睛,将图形在脑海中印下,“谢了。” “有条件的。”他眼角飞扬着,“今晚带我去。” 单解衣笑笑点头,“三更时分,探天牢。” 他脏的看不出底色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好,三更时分我来找你。” 踩着破烂的鞋子,他溜溜达达的出了门,没看到女子唇角一丝诡异的微笑。 月上中天,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城中早已没有了灯火,只有月牙儿般的一丝银钩远悬天际。 衣袂飘飘,紫色魅影悄然的落在屋顶上,看了眼天牢的方向,身体轻轻的掠了起来。 “喂,说好三更的,不妨先喝喝酒,急什么。”冷不防,懒懒的男声醇厚着酒意,屋檐旁伸出一只手,摇着手中的酒葫芦,“虽然不是好酒,好歹也是酒,将就下么。” 她站住身体,脸上没有太过惊讶的神情,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你一直在屋顶上等着?” 某人,躺在屋顶上,一条腿架在另外一条腿上高高的翘着,一只手枕着脑后,睁着惺忪的醉眼,“我是要饭的,墙角房顶破庙哪都能睡,夏日屋顶凉爽又没有蚊子,多好的地方。” 本也没指望甩掉他,单解衣索性在屋顶上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喝了口。 才入口,她愣了下。 这葫芦里,根本不是酒,而是水,清水。 “既然一会要动武,保持几分清醒不是更好?”他望着天空,打了个呵欠,“心中当是酒,便是酒。” 她望着天际细细的银钩,不禁想起,那有着一双弯月般眼瞳的男子,优雅清高偏带些小性子的男子。 “你在想谁?”仰首朝天的他不知何时侧了过来,手指撑在脸颊边,一双眼探视着她,“突然这么温柔的表情,和你的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不合哟。” “为什么跟着我?”她眼神微冷,“若要巴结朝廷,以你的能力有各种渠道,我不算朝廷中人,也为你争取不到什么好处。” “好奇。”他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我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与朝廷有关,但是我又不想介入太深,替别人保守秘密很惨,尤其是替朝廷,跟着你,既可以让我满足好奇心,又不会被盯上。” “好奇的人死的早。”她淡笑了下。 “不如我们再打个赌吧?”他满脸跃跃欲试的光芒,兴奋的看着她。 “你真的很好赌。”她看着风琅琊,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挑战之光。 “赌我们谁先进天牢,找到那个趟子手。”他扬起声音,“赌注就是,赢的人主导下个决定。” “好。” 两人双掌一击,轻轻拍响,身体同时跃起,飞纵向天牢的方向。 夜晚的京城,格外的空荡荡,皇城就在远处矗立着威严,所有的恢宏气势都变成了黑沉沉的无底洞般,渗人。这里的空气,就连夏日的夜晚,也是幽冷的。 天牢,传中中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除了皇城外,戒备最为森严的场所,尤其是这段日子,守卫明显多了起来,巡视的士兵也增加了交换的次数,沉重的甲械摩擦声中,无形的杀气弥漫。 她轻轻落在墙边,风琅琊朝她打了个手势,扬了扬下巴。 她点头。 她还在观察地形,他已经窜到墙根下,在墙角不知道刨着什么。 “你干什么?”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出他到底在干什么,在咔咔的声音中忍不住的开口。 回首,两排漂亮的牙齿特别抢眼,“钻狗洞。” 钻狗洞?天牢边有狗洞? 不等她仔细想,他半个身子已经拱了进去,小小的咒骂声从那边传来,“操,小了,卡住了。” 他一个壮汉,去挤狗洞,能不小么? “喂,给我踹一下。”墙那边传来他的传声。 莞尔中,她蹲下身,拍了拍他的屁股,“我怎么可能帮和我打赌的对手,你再卡卡,两天后瘦了就出来了。” 在他传声中,她优雅的折了几枚树叶,拢入袖中。 脚尖,微点地面,飘身而起。 这一次,她只是观察,并没有冒进。 偌大的庭院,数十丈宽,没有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而墙头上,她一眼已可看出,几乎遍布着各种机关,一旦触及,只怕各个角度的毒箭蒺藜都会射出,就算能落地,谁又知道哪一块青砖下是陷阱呢? 士兵在大门前巡视,两队列人交叠而过,至错身尽头,再回转,别说人,就是只老鼠也能被清楚的看到。 尽头,是长长的甬道,可是甬道之后呢,却已是视线之外了。 她阖上眼,调整了呼吸,身体忽动,直起数丈,高高飞掠。 这个高度,是视线的盲点,除非此刻有人抬头看月亮,或者——流鼻血。 身体掠出五丈远,才堪堪过半,单解衣手指一弹,一枚绿色的树叶从袖中弹射而出,脚尖点上,再度斜掠,数十丈的宽度,几枚树叶已到。 最后一枚叶子,她手指微弹,轻轻打上最前方一人的脑袋。 “什么人?”男子一声吼,所有人目光朝他望去,视线转移的刹那,紫色的魅影飘过头顶,掠进了甬道中,手指微扣,轻易的在墙上扣住五个手指洞,人影悬壁紧贴。 “风里刮来的树叶,吓死人了。”士兵嘟囔着,继续着他们枯燥的巡视。 单解衣的身体贴着甬顶,如蛇般轻滑,若是此刻有江湖人看到,只怕又一次要赞叹无比,失传江湖的壁虎游龙,居然能被人如此纯熟的运用。 甬道的最里面,大门紧闭,厚厚的钢板让人无法估量到底有多沉,门口两名护卫昂首站立。 单解衣手指间转着青竹小管,悄然的拔开了塞子。 几不可见的粉末中,飘荡起了淡淡的甜香味,当她轻巧落地时,两名护卫已经靠着门板打起了鼾声。 她抚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钢板。 用指力,掌风,无论哪一种,都会激起巨大的声响,所以她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慢悠悠,慢悠悠的在怀里摸索着,单解衣从怀中掏出一串黄铜钥匙,看了看最大的一把,毫不犹豫的□了锁眼中。 微转,“喀喇……”锁眼开,她轻轻推开门,轻巧的走入。 房中,简单却绝不简陋,一盏油灯跳动中,床沿坐着二十出头的男子,正一脸呆滞的望着她,不,还有她身边墙根下的某个一团。 香气,烧鸡的香气。 酒味,好酒的味道。 那个阴影中的一团,五爪抓着肥腻的鸡,吃的不亦乐乎,手中的酒瓶似乎也是从桌上顺来的,满口喝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中,只看到喉结上下不断的滚动。 看到单解衣的身影,他的目光暼向她手中的黄铜钥匙,“我就知道,你昨天靠近那老头,是为了偷这天牢的钥匙。” 她从容的举步,行走间落座在一旁的椅子上,“我也知道,你不仅偷到了机关图,还偷到了密道图。” “这不是重点。”抛下手中的鸡架子,他的手指在衣袖上蹭了蹭,眼角扬起了笑容,“重点是——我,赢了。” “那很好。”她淡淡一句,“一会跟着你出去,不用花力气了。” 得意的表情顿时窒了下,他嘿嘿一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两人轻松的交谈,随意的状态,让床沿边坐着的男人有些无措,目光不住的在两人间游移,瑟缩了下。 显然,这段日子,他已有些惊弓之鸟了。 单解衣不过抬眼看着他,几个呼吸间,他已抖了两次。 “你是‘安远镖局’的趟子手?”她一开口,男子又抖了一下,“叫赵小多的?” 不敢看那双威光内敛的双瞳,他小小的点了下头,连反问眼前女子的勇气都没有,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日劫镖你为什么没死?”单解衣的声音问的很慢,每一个问题,都盯着男子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 下意识的揪了揪衣服,赵小多讷讷的开口,“那夜下大雨,我尿急,跑了半条巷子才找到一个躲雨的屋檐下,再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兵刃声,然后……” “然后就你这胆子,不敢出去了是吧?”风琅琊喝着酒,一双眼斜斜睨着他。 赵小多脸上表情惨白,扯着身上的衣服,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知不知道这是哪里?”风琅琊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在调侃。 赵小多摇摇头,“我、我不敢问,他们让我描述女子的容貌,我也描述了,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嗤……”风琅琊迸出一声笑,“就这个胆子,还当趟子手?” 单解衣瞥了眼风琅琊,他自觉的举起手中的酒壶,示意噤声。 “那你知不知道总镖头保的是什么镖?下镖的是什么人,里面有什么东西?”她慢慢的开口。 “就是‘梓窑城’里张富户家的财物,说是他要举家迁往京师大舅子这,让我们把家当运送过来,古董、字画、还有些金银之物。”他咽了咽口水,终于放开了揪在胸口的手。 她皱了皱眉,“没有了?” “镖箱里的我核对过,就是这些。”他嗫嚅着。 “没有暗镖?”单解衣不疾不徐,再度发问。 赵小多沉默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 “你再想想,有没有暗镖?” “我只是趟子手。”赵小多低下头,“顶多也就知道明镖上的东西,若有暗镖,那也只有总镖头才知道,是不会告诉我们的,但是,但是总镖头临死前,曾经拍了掌在自己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暗镖。” 她冷静的目光沉思着,半晌后才开口,“你将明镖上的东西告诉我。” “嗯。”赵小多瑟缩着答应,努力回想着,一样样报出,而单解衣,始终是平静着面容,看不出半点心思。 当他全部说完后,风琅琊施施然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似有若无的咕哝了声,“白跑一趟,什么都没有。” “我……”赵小多抬起希冀的面容,“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风琅琊笑着回首,邪恶的眼神中口气意味深藏,“相信我,以你的胆子还是在这里呆着的好。” 夏日的夜晚,没有了蝉鸣的鸹燥,一点微风都那么可贵,她缓步在无人的巷头,头顶新月相映。 “喂,下面该去哪查?”他大大咧咧的表情下,一双眼却明亮,在褴褛的衣衫下格外显眼。 “你赢了,不是应该你做决定的吗?”她慢悠悠的开口,将问题踢还给他。 “既然镖师这问不到,那就只有去接镖的人家问了,是不是?”他眉开眼笑,“既然我主导,那么你不介意由我上门吧?” “不介意。”她好说话的态度让风琅琊大感意外,还来不及笑出声,耳边单解衣的声音飘飘而至,“就是不知道人家大户放不放乞丐进门。” 正文 “实在不行,我也卖卖菊花” 夏日,午后阳光正烈,白花花的刺眼的很。 这个日子什么最舒服?当然是泡在水里。 于是,偌大的庭院正中,多了个硕大的澡盆,哗啦啦的水花四溅里,一条精壮的胳膊懒懒的搭在桶沿,手里,还不忘勾着个酒葫芦。 黑乎乎的,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没擦洗过的酒葫芦。 一道酒箭射出,正中某人张开等待的口里,溅出几滴酒花,沾上他乱糟糟的满脸大胡子上,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他满足的点点头,身体沉在木桶中,志得意满的闭上眼睛,懒的仿佛睡着了。 这就是单解衣打开门后看到的第一眼情形。 木桶,水花,男人 为了清净,她将客栈整个院落都包了下来,可惜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再也没有了清净,他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每天屋檐上,房廊下睡的不亦乐乎。 靠着桶沿边的脑袋微微抬了下眼皮,“你起来啦?” 能不起来么,有人搬个桶子在这里洗的稀里哗啦响,以她的敏锐度要是不知道,早不知道在江湖中死多少回了。 他的桶子就在庭院的正中央,她无论从哪走都必然要经过他的身边,单解衣笑笑,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手中一杯昨日的冷茶,悠闲的翘起腿,慢慢的啜饮着。 “你在看什么?”他掬起一捧水,慢慢的淋上身体,懒的快要睡着了。 “你想给我看什么?”她不紧不慢,靠在椅子上,姿态比他更懒,也更从容。 他眯着眼睛笑,铜板从指背跳到另外一只指背,眼花缭乱的转着,“你不觉得晒太阳很惬意很舒服吗?尤其是晒出漂亮的肤色,看这颜色多健康。” “那你记得要趴着晒晒后面,不然会颜色不一样。”她抬眼,手指点了点他的浴桶。 哗啦的水声中,他当真翻了个身,双手架在桶沿看着她,铜板在手中跳跃,“打个赌吧?” 在单解衣平静的眼眸里,他笑的无赖,“我赌这一次上门,我们依然不会知道那暗镖中到底是什么,白跑一趟。” “赌注是什么?”她淡笑,看不出心思。 “下一次的决策主导者是谁。”他摇了摇脑袋,**的发甩起水珠无数,披散在结实的小麦色肩头。 她指微抬,一缕指风弹出,那铜钱在空中急速的旋转,“好,我赌了。” 手伸出,将铜钱握入手心,他对着拳头轻轻一吻,看着她的目光包含深意,“我觉得我会赢。” 这次,单解衣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茶盏就口,饮着。 “今天我做主,你是不是应该为我买身合适的衣服呢?”他扬了扬下巴,漂亮的肩颈弧线下,锁骨挺立,喉结滑动,引人的目光窥探那桶沿之后深藏的风景。 “那你是不是应该将你的胡子剃一剃?”她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起,朝着大门的方向一步步的走去,当身体行到浴桶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浴桶中的男子。 他大咧咧的迎上她的目光,不期然的咧嘴一笑,“好看吗?” “不错。”单解衣的眼神没有半分躲闪或者跳跃,平静无比,这才再度举步,当紫色的衣角闪过门边时,她淡漠的话语悠悠传至,“我认为晒太阳的话,最好平躺着,窝在浴桶中会比较难受,晒不均匀。” 那厚实的木桶,刹那间忽然四散崩开,碎裂的木片伴随着水花,稀里哗啦迸满整个院子。 桶子里的人在木桶炸开的瞬间凌空飞起,豪迈的笑声直传院落外,“有道理,我上房顶去晒晒。” 褐色的劲装包裹下,高大的身形终于露出了它的完美,宽厚的肩部,精壮的胸膛,柔韧的腰身挺翘的臀,无一不是蕴含着力道,乱糟糟的头发也终于被他洗出了乌黑透亮的色泽,这倒让她很是惊讶。 唯一不变的,是那满脸的大胡子,虽然没有剃干净露出他本来的真面目,倒是修剪整齐,更透着一股彪悍气,像极了行走江湖的镖局总镖头。 站在大门前,他手中的铜板高高抛起,冲她挤挤眼睛,“记住,你我的赌约。” 回给他的,是她淡然的微笑。 当手指敲上大门的时候,他身上懒散的气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江湖中的精干,而她则默默的站在身后,观察着。 普通富户人家的院落,青苔老树,处处都显示着长久生活的气息,老者脚步虚浮,没有半点武功在身,院子里仆人几名洒扫着,一切都平静安宁。 “镖局的事我听说了,真是令人唏嘘感慨,哎……”老者感慨着,“刚刚迁往京师,就碰上这个事。” 风琅琊刚坐下,习惯性的翘了翘凳子,脚刚刚踩上凳沿,又不对劲的放了下来,捂着唇轻声一咳,“家主,我们既然接了镖单,就一定要负责到底,您不妨拿镖单给我,核对下其中物件如何赔偿。” “这……”老者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在愣了半晌后,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安远镖局’不愧是中原地带驰名的镖局,我们本以为镖局伤亡如此重大的情况下,我们的家当也就打了水漂,您这、这。” 风琅琊抱拳,语声直爽,真真一副豪侠气势,“您都说了我们镖局是中原驰名的镖局,失镖岂能不赔偿?” “稍等,稍等。”老者快步而去,留下他们两人在厅中静坐着。 风琅琊悄然凑上她的耳边,“‘安远镖局’那边我已经打探过了,这一次连总镖头带趟子手一共十二人,别说赔偿,只怕关门大吉就在眼前,我以丐帮的名义接下了替他们赔偿的责任,所以我们的身份不会有人怀疑。” 他的手指抖开,一张白纸上罗列着数十件物品,最下方是周仁远的签名和印鉴,还有老者的首印。“这是我从‘安远镖局’拿来的镖单,你看看。” “不用看,他们要劫的对象一定不在镖单上。”单解衣轻哼了下,眼神在茶雾后盯着他的面容,“若在,只怕你也不给我看了。” “别这么说。”他呵呵一笑,厚脸皮的没有半点被戳破心思的尴尬,“我不喜欢被主导,所以不过是靠手段争取一点主动权而已。” “你跟着我只是为了壮大丐帮和为自己争取地位吗?”她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茶盏,水波无痕中映出一双清冷的眼,“你跟我太紧了,做事也太上心,如若再不说真话,别说主动权,我不会再让你涉入半分。” 数日了,她一直隐忍着。 他出现的奇怪,犹如一块加热的麦芽糖,黏上就甩不掉,而且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对这件事情的热衷,甚至犹在她之上。 “你真不知吗?”他眼中的玩闹戏谑消失,沉沉的眸子在深邃的轮廓下显得分外英伟。 她一愣,“什么?” “皇上要肃整武林。”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有力,“这镖为江湖人劫走,皇上以绿林聚乱造反为由,要求各地县衙府门清剿,这消息不日即将到各地。” 江湖,说的好听武林人士武功高强,但若真的比起,谁又能是朝廷数十万铁骑的对手?皇上若肃整武林,江湖门派又有几个能屹立不倒? 只是这个消息,她为什么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上心了?”他明亮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俊朗之下另有一种坚定的气势,“只有在皇上下令前将失镖寻回,才有我武林生存的安宁日子。” 她的心没来由的乱了,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只是反复缭绕着一句话。 为什么她会不知道,为什么?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还是单凤翩故意隐瞒下了这个消息? “来了,来了。”老者蹒跚着脚步颠进门,手中小心翼翼的托着一张白纸,还有些哆嗦,“您看看,是不是这份?” 只一眼,就能核对出,两份镖单出自一人之手,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就这么一眼即刻判定的镖单,风琅琊却看了很久很久,一样样的审视中,他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老丈,还有什么你们忘记了没写上的吗?” 老者身体窒了下,有些迟疑,却很快的开口,“没有,我们的东西都在镖单上。” 敏锐的捕捉到话中的几个字,单解衣忽然抬眼,与风琅琊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莫非,还有不是你们的东西?”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老者的脸色煞白,想要掩饰什么。 在坐的两人身上,不约而同的散发出一股气势,冷然肃杀的气势,令人难以喘息的气势。 在无形的压制中,老者忍不住的退后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中,连声音也有些哆嗦,“二十余日前,曾有人到我这来,说随镖护送了一件物品,如果镖送到他自来取,还留下了一千两银票让我保密,可是、可是镖丢了,我想这千两银票他一定会拿回去,但是那人一直没来,今日你们说核对镖单,但是我并不知道他的东西是什么,无、无法核对。” 单解衣沉声发问,“那人容貌如何?” 老者不住的摇头,“夜间来的,蒙、蒙面。” “衣着呢?”她再一次开口,身上气息隐隐跳动。 老者一个哆嗦,“黑、黑衣。” 再问下去已是枉然,风琅琊放下银票,拍拍单解衣的肩头,两人告辞出门。 她一个人慢慢行走,沉浸在思绪中,直到身边他的声音懒懒传来,“喂,你刚才失态了。” “有吗?”她随口应着。 他哼哼唧唧,一丝丝的抽笑,“他是个不会武功的老者,你居然会差点以杀气相逼,与你平日里从容的态度相去甚远。” 她知道,是因为方才他那句话,才让她失了一贯的平和。 “不管怎么样。”他的铜板递到她的眼前,晃了晃,随性的笑着,“至少我赢了,今日一无所获。” “若能在他身上问出话,官府早行动了。”她毫不意外的回答,却在他笑容间同样绽放了盈盈淡笑,“但是,只怕你未必赢了。” “没有问出暗镖是什么,所有的线索至此断了,还不是我赢了吗?”他扯了扯身上装束整齐的衣衫,将那襟口扯开,随意的露出半个胸膛,这才舒坦的吐出一口气。 长长的巷道中,老妇端着手中的花篮沿街叫卖着,幽幽的香气里,她雪白的指尖拈上一朵,回首间,紫色的衣裙绚出深魅的弧度,飞舞,她扬起明媚的双瞳,拈花而笑,“芙蓉,那暗镖是一朵白玉芙蓉。” 这笑容,这笃定,这飞扬的发丝裙角,刹那艳丽了青石板的街头,就连手中的芙蓉花也暗淡无光,瞬间绚烂的身影,绽放在他的眼底。 “你故意的?”他眯起眼睛,仿佛是在欣赏回味,“你一直都知道暗镖中是什么,又为何大动干戈的入天牢查接镖?” “若不见过所有人,我怎知中间漏了什么环节,究竟是何人身上出错?”手中的花抛起,她转身逶迤而行,“所以,这一局赌,是我赢了。” “你诈我。”伸手,那朵白芙蓉入他手中,淡淡的香气,竟不知是花香,还是她指尖沾染的气息,他低首嗅着,虬髯的遮挡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唯有双瞳里,那浅浅的笑意,“不过,输得值。” “下一步如何走呢?”他扬起声音,追着那紫色的背影。 转身,女子紫色的裙花在阳光下盛放,“我是赢家,所以听我的安排。” “你管吃管喝么?”他几步追上了她,无赖的脸伸着。 她心情没来由的大好,手指在空中摇了摇,慢悠悠的开口,“我不买黄瓜。” 他垂涎的表情顿时变成哭丧,不过刹那间又转好,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叹,“实在不行,我也卖卖菊花。” 正文 风云际会,群雄玩赏 江湖中,若说白道人士多了几分侠骨柔肠,那黑道风云则幻化了诡异激涌,没有谁更风光,只有谁更多姿多彩的人生。 七月初十 “玩鉴山庄” 一年一度的玩赏大会在这里召开,早在十日前,各地的黑道中人就陆陆续续的朝这赶。 说是玩赏大会,其实就是地下交易的黑市,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的物件,这里都可以随意的出售交换,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猜测你的来历,没有人会追查你的身份,有的只是对物品的讨价还价。 说是黑道的交易,实则有多少白道人暗中偷偷来此,谁也不知道。 甚至有人传言,这里不仅仅有白道中的某派掌门,还有归隐的封疆大吏,有着灰色收入的豪门大户,都会利用这每年三日的玩赏大会进行自己私下的行径。 有人会问,在没有白道约束,没有官府管制的地方,会不会出现有人见财起意趁火打劫,或者一言不合刀兵相向的情形,回答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玩鉴山庄”的主人本身余白乔不仅拥有一流的身手,山庄内更是百名护院好手驻扎,更重要的是,这里是黑道三十六盟其中的一盟,谁敢在山庄内撒野,谁就是与整个黑道三十六盟作对。 在玩赏大会的三日内,只要进入山庄内的人,无论多大的血海深仇,灭门之恨都必须放下,寻衅决斗都要等出了山庄大门再解决。这是“玩鉴山庄”三代数十年的规矩,也是无人敢挑战的规矩。 所有交易的过程,山庄保护安全,相应的则在成交额中抽取百分之五费用,合情合理。 在这里只有一条衡量的标准——钱 能够进入山庄的人,必然要是有着不菲身价,仅仅大厅中摆下的位置,就需数万两身价的物品,能够进入内厅的,就最少数十万两的身家了。而山庄还有一样,就是最为神秘的八个厢房。 这八个厢房,从不明码标价,而是暗标竞投。想要厢房位置的人,写下自己能够承受的价钱,山庄会根据最高的数额依次送出八面令牌,根据令牌上的字,就相应会知道自己属于哪一个厢房。 无论是哪一个厢房,他们都有一点相同,一定是最有钱最豪爽又最舍得花钱的人。 因为大厅和内厅,只要身家够就能进入,不交易不买东西,山庄也不会抽成,而这八个包厢的中标者,即使一件物品不买,这包厢费也是要出的。 同样,他们也是最受瞩目的人,当有人持包厢令牌出现的时候,从大门到一进二进三进,层层的通传声拉长着。那时候,交易的,讨价还价的,都几乎会停下动作,默默注视,投以艳羡的目光。 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的图案,八个房间,引来无数人窥探和等待的好奇心。 老者,挽着娇美的女子缓步而入,身板笔挺,半点看不出老迈之态,一双威严的眼中透着精光,扬起手中的牌子。身边的女子身材玲珑,媚态横生,半依偎在老者的怀中,咯咯笑着。 迎客仆远远的看到了老者,脚步快速的迎了上去,“关老爷子,您来了。” 老者哼了声,看也不看迎客仆,站在门前,眼神慢慢抬了起来。 “兑字房客人到……”洪亮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去,里面的管事飞快的奔了出来,笑着迎上老者,谈说间走向内厅。 两旁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江湖人豪迈,说话几也不遮掩,各种声音流转着,清晰入耳。 “哟,今年又有关老爷子啊。” “人家是富户,据说钱庄遍天下呢。”有人快嘴的接过,“不过去年他不是巽房的么,今年怎么没舍得花钱,掉到了兑字房?” 老者似乎听到了这话,眉头一皱,神色微微不愉,管事陪着笑脸,这才让他松了面容。 “老爷子气性大,出了这大门,小心些。”有人碎嘴着。 “不就是个富户么,有什么好怕的。”豪迈的声音不知死活。 “就因为是富户,身边你知多少高手保护着?不然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出现?”有人挤眉弄眼,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过,老爷子去年放出话,最少今年要上一位的,现在不升反降,似乎有戏看咯。” 大厅里的交易,被这出现的第一枚令牌打断,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不少人索性放下手中的活,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此刻,没有敌我,没有身份,有的就是八卦,好奇。 白衣侠少衣袂飘飘,俊美倜傥的容颜温文尔雅,雪绸丝袍,衣袖袍角描金绣线,嵌金丝的发冠,雪玉坠腰,手中一柄长剑剑鞘上也是嵌满玉石,温柔的扶着身边的女子,轻轻展露手中的巽字令。女子绿裙垂地,俏丽温婉,在众人的注目中脸上悄然浮起了芙蓉红艳,羞怯的垂下了脸。 当两人在迎接中踏入内厅时,外院中的人群里不知道说轻咦了句,“那姑娘的装束好像是‘飘渺仙楼’的,小哥好大的胆子,‘飘渺仙楼’的姑娘也敢勾搭。” “有什么不敢的?”不知道是谁戏谑着,“‘飘渺仙楼’的姑娘被勾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人家可不是我们这种被一两句江湖追杀就吓怕的人,我若是有‘紫衣侯’那种地位,别说他门中的姑娘,就是柳轻韶也敢试试了。” 一阵哄笑中,门口传出不悦的豪爽之声,“二位,你们到底进不进去,拦在门口干什么?” 中年汉子双眼精明外露,双手抱肩,不满的表情写在脸上,盯着眼前两名包裹在斗笠面纱中的女子,“让让。” 没有人知道两名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直到汉子开口,才惊觉这二人轻功的高超,满院人竟无一人发现。 两名女子全身包裹在衣衫斗笠下,就连一丝头发都看不到,全身透出一股冰寒的杀气,冷的让人忍不住缩缩脖子。 中年汉子却仿若未见,身体微晃,不知怎的就越过了二人的身边,站在了大门口,一路行进间,眼神快速的扫过各种物件,手指也快的很,连连点着,“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送到艮字房来,我们谈谈价钱。” 几人喜笑颜开,声音也带着讨好,“楚豪少开了口,一定不会委屈我们的。” 当他们欢欣着跟着汉子进门,众人才发现,门口那两名女子也不见了身影,而旁边震字房的门,合上。 “这个,一百两。”女子盯着眼前的古董花瓶,完全没被任何人干扰,手指在眼前货主的脸前晃晃。 “不行,我这个,这个最少三百两。”货主恍惚的抽回目光。 “一百零一两。”女子极心疼的开口。 “三百两,不二价。”货主咬紧牙关。 “一百零二两。” “三百两。” “一百零三两。” …… ………… 货主受不了的瘫软在地,“姑娘,您这么一两一两的加,您不渴吗?五十多句了,才一百五十两,您给个实在价吧?” 女子笑眯眯的,“一百五十两十个铜板。” 货主手捂着胸口,用力的挥了挥,“姑娘,一百六十两,您拿去拿去。” 女子放下钱,轻轻松松的抱起古董,手指勾着黑黝黝东西上的挂坠开心的转着,直到大厅前,众人才猛然发现,那黑色的,竟然是离字令。 那货主无语翻着白眼,“这离字房,最少也要数十万两百万银子才能买下,您犯的着和我一两一两的计较么?” “因为我开心。”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声音犹在空中飘荡。 门外,马蹄声滴答,四匹马儿拉着车飞驰而来,雪白的皮毛迎风抖擞,狭窄的巷道中毫不减速,银嚼勒口,金铃叮当,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当那电掣的马蹄即将冲到门前时,车上的大汉轻轻一勒,马儿顿时停下脚步,稳稳的定住蹄子,神骏非常。 有人眼尖的看到,白色的皮毛下,红色如血的水珠沁出,染上一丝杂色都不带的皮毛,夺目鲜艳。 “汗血宝马?”惊呼中,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世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汗血宝马,而且是不带一丝杂色的白马,居然被人用作拉车,还一用就是四匹,这,这是如何的手笔? 这时,众人才看清,那马车,竟然是整块的小叶檀雕成,紫色厚重,窗框上镶嵌着冰透的白玉,既遮挡了风沙,又不失欣赏美景阻碍。 十年一寸的小叶檀,却只能成为他人的马车…… 马背上的大汉跳下,双臂肌肉纠结,目光深邃内敛,一看就是内功炉火纯青的主,仅凭刚才那手扬鞭勒马的动作,江湖中已少有人能企及。 可他,不过是他人手下的车夫而已。 恭恭敬敬的行到车前,他躬身行礼,“主人,到了。” 帘开,纤纤玉指葱白段,指甲上擦着朱红的蔻丹,那柔柔的动作,众人不禁浮想哪指尖从身上轻轻划过的妙曼,场中又是一阵倒抽气声。 帘晃,人影落。 女子青色水袖长裙,腰间丝绦上缀着龙眼大的珍珠,妙目环顾间水波盈盈,秀丽婉约。 同时,她身边又多了三名同样美艳的女子,四人站在门前,竟连那山庄的大门也亮丽起来了。 青衣女子抬起手,雪白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令牌,上面水波层层堆涌着一个字——坎。 门前的迎客仆好不容易才抽回目光,扬起颤抖的声音,“坎房贵客到。” 当管事匆匆而来,女子婉然一笑,辉映眼底,“麻烦管事的和庄主说一声,我家主人不喜人前招摇,能否不与他人相见?” 她,竟只是个仆人? 这汗血宝马拉车,小叶檀为壁,还说不喜人前招摇? “这……”管事的按捺着,恭敬出声,“贵上不喜为人打扰,我们可以派轿来接,让贵上不用行半步。” “不用。”女子露出漂亮的贝齿,浅笑间梨涡深深,“我们自己带了。” 带了轿子? 管事伸着脑袋,却没有在马车后看到任何轿子的影子,讷讷的缩回头,疑问的目光看向女子。 她手抬起,那紫檀的车壁在她的掌风中忽的散开,身边的三女同时伸手,一人接下一块车壁,轻巧的放在一边。 这一手武功,又一次让人震撼。 而那散开的车厢里,端端正正的一方小轿,轻纱飞舞,丝绢扬扬,却是看不到轿中人的样貌。 女子优雅弯腰,声音恭顺,“主人,是直接到坎字房吗?” 轿中人缓缓开口,“好。” 只有一个字,男子的声音飘渺的如云端一抹清风,幽幽的划过耳畔,倏忽远去,但徘徊在耳畔的,是那冷咽的语调,高贵无情。 四名少女手指略动,那轻纱小轿被她们轻飘飘的抬了起来,四人一手抬着小轿,一手拎着裙摆,从人群中走过。 人群,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没有理由,就这么被无形的控制了般。 小轿进了门,瞬间消失在坎字门的房门后,当房门关上,场中依然是久久沉寂,无数人望着那关闭的门发呆。 关老爷子身上挂着的娇美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贪恋,唇角的笑容更盛,吃吃的笑着。 众人还未从这震撼中醒来,又一声长长的传令声从门外喊来,“陶老爷子到。” 这个名字,意外之外,情理之中。 三十六盟总瓢把子陶涉,整个黑道中跺跺脚震三颤的人物,更是令黑道尊重的人物,没有他,绿林没有今日的安定。 他的脚步,从容稳重,每过一处,两旁的人立即拱手相迎。没有议论,没有谈笑,这群最不羁的汉子,也为他低下高傲的头。 与刚才华丽震撼的坎字房出场不同的是,他完全靠的是自己二十年积累下来的威严,双手在门口微微一拱,“诸位好,陶涉见过。” “陶总瓢把子好。”群豪同声震云天,顿时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 厅内的余白乔快步上前,恭敬的迎上陶涉的面前,“陶总瓢把子,您来了,请让在下为您领路。” 陶涉摆摆手,低声说了句,“坤字房。” 这一句,在场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从陶涉坐上总瓢把子的位置,乾字号房就没有他人进去过,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所有人对他的尊敬,可是这一次,居然有人凌驾于他之上。 这,又会是什么人? 有好事者,脸上早是喜不自胜,深深为自己不虚今日之行而感到开心,更翘首期待着,最后一个乾字房客人的出现。 一旁的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门前还是没有人影出现,这不仅让群雄意外,就连“赏鉴山庄”的庄主余白乔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惊讶。 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他平静的抬起手,吐气开声,“关门。” 关上大门,意味着“赏鉴山庄”三日内不再开门接客,交易大会即将展开,又有无数珍宝将要在这里交换它们的主人。 两边高高的大门在数位仆人的推动下,慢慢的闭合,轧轧的声音中,门缝渐小。 “得、得、得……”小小的声音,灰色的影子,在大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不知怎么的就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一位衣衫破烂的男子,踢踏着手中的破烂草鞋,两条裤管一高一低,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沾满了泥水浆,破烂的一条草绳随意的系在腰间,衣衫随意的敞开,破洞四露。衣角挂着丝线,在风中飞扬。 目光顺着他左手边望去,众人再度张大了嘴,有人忍不住的咦出了声。 一头灰色的小毛驴咴咴的叫着,因为人多而不住的跺着蹄子,竟还是头瘸驴。 “哎哟,你牵好,千万别摔了老太婆。”哑哑的声音从驴背上传来,众人这才发现,那小毛驴的背上,竟然还有个灰衣的小老太婆。 佝偻着背影,屁股在驴背上颠着,摇晃着瘦弱的手臂吱哇乱叫,好不狼狈。 “砰!”大门关上。小老太婆还在摇晃着手臂,惊慌喊着。 男子小心翼翼的扶上老太婆的手,将她从驴背上扶了下来。 老太太刚站稳,小眼睛瞪向男子,“叫你牵个驴都牵不好,小心我今日就休了你,找过个漂亮的男子。” 男子唯唯诺诺,连连应着,不敢有半分反驳。 众人撇撇嘴,完全不屑,一个要饭似的男人,居然还是个小白脸,可是这两个人,全身上下看看,怎么也不像有资格进入“赏鉴山庄”的人。 大门已关,此刻定然不能再赶老太婆出去,管事的将目光投射向了余白乔,询问着。 “既然已关了门,就是我‘赏鉴山庄’的客人。”余白乔平静的颔首,“安置个房间,莫要怠慢……” 了字还没出口,老太婆的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不如我扶您老人家进去如何?” 余白乔色变,群雄惊诧,因为那只手,正是陶涉的。 老太婆嘿嘿一笑,大咧咧的任他扶了,蹒跚着脚步,朝着内厅而去,身后邋遢的男人依依不舍的放开牵驴的手,生怕人家欺负了驴儿般的留恋看看,这才把系驴的绳放到仆人的手中,然后茫然的抬起脸,挥舞着一枚黑色的牌子,街头菜贩子般的一声吼,“这个东西,给谁?” 手中令牌之上,赫然写着一个字——乾。 正文 夜半试探 八个包厢成半环形绕着内厅,虽然看不到左右两边厢房的情况,倒是对面人若掀帘子,可以隔着大厅遥遥看的清楚。 大厅的外沿,精致的古董架子层层排列,各件大家想要交易的货物都放在上面,旁边站立着数位汉子,一为保护物品安全,二为客人解说。 这里每一件货物,都经过“赏鉴山庄”聘请的数位古玩高手鉴定,保证都是真货,明码标价,若是有人看上,只需将钱交予山庄,山庄会交给真正的主人,而所有交易双方的资料,山庄全是保密的。 “众位。”场中的台子上,余白乔清了清嗓子,“‘赏鉴山庄’为期三日的玩赏大会现在开始,诸位来捧场,在下实感荣幸。照以往旧例,大家可以看看四周有没有心仪的物件,可以先行交易。” 短短的话,早有人按捺不住的起身,奔向自己看中的物品。其余的人有的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也有的人在一旁品尝着山庄奉上的精美茶点,还有的人不时交头接耳议论,随后就被汉子领入了后厅。 八个包厢中,只有“艮”字房的楚豪少和“离”字房的女子在大厅中观赏,楚豪少摸着下巴,以估量的眼神一件件的浏览过,偶尔抬抬手腕,一旁的汉子立即会意的将物品从货架上拿下。 而女子,目光溜达着,既没有出手购买,也没有询问,背着双手,姿态悠闲的踱着步慢慢看着。 各种声音掺杂着,整个大厅里一片热闹,而大厅外,各种生意也开始了他们的交易,唯有那放下帘子的六个包厢里,却是半点声息也无。 半个时辰后,在女子娇嗔连连之下,兑字房的关老爷子也终于出来了,却没有留恋架子上的古董字画,而是女子挑选了几样首饰后再度回了房中。 一个时辰后,“巽”字房的一双璧人也出了房,两人在逛了一圈后也不动声色的进了后厅,没多久出来后径直回了包厢中,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一日的交易,几位包厢中的主似乎在比拼着谁更冷静,几乎大半没有露面,直到夜晚时分,各自散去。 华丽房中,某人躺在软榻上,双腿没正经的交叠架着,手指一拍酒葫芦,一道酒箭从葫芦口处射出,尽入他大张的嘴里。 满意的咂咂嘴,他懒懒的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般,唯有那微微颤动的唇,依稀可以判断他在说话。 单解衣的耳边传来他的传声,“现在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 眼神瞥了瞥他的方向,以往顾盼生辉的双瞳现在只有苍老的眯缝,她悠然的喝着茶,同样在椅子上半躺靠着,“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大胡子遮掩下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这里是黑道的地下交易市场,那女子既然劫走了一车镖,想必也不会在手上久留,趁这个机会出手是再好不过的,所以你来这里,就是想找到那名女子,对是不对?” 她挂满褶子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怎么也找不到半点昔日绝艳的风姿,手指拈起一枚蜜饯,慢慢的咬着。 “你知道余白乔是不会透露客人信息的,又不想将事情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了陶涉出马,以他的地位,余白乔也不得不给面子,是不是?”他打了个呵欠,声音更懒,“我方才似乎看到,东面架子上的‘蓝釉双耳瓶’被人买走了,还有西面墙上的‘寒梅图’也交易成功了,如果不出意料之外,这人的确出现了。” 单解衣莞尔,“她既然犯下这么大的案子,少不了蛰伏一段时间,若不变现怎么过日子?反正三日时间还长,我们不妨慢慢等等。” 他侧过身子,手支在腮边,“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你为什么要让我打扮成你的男宠,既然她是女子,为什么不让我打扮成豪侠,说不定还能钓她自动献身呢。” 口气中一片惋惜叹息,眼神不住溜向门的方向,“好多漂亮的姑娘,比如那个兑字房老头身边的女子,指不定就能勾搭来。可惜我们来的太晚了,不知道其他几家中,是不是还有如此容貌的女子,啧啧。” “因为……”她直起身体,望着他的眼中透着不容质疑的神采,“赌赢的人是我,所以我做决定。” “那好吧。”他突然睁开眼,两排漂亮的牙齿露在她的眼前,“请问家主大人,什么时候要我伺候,小的等不及了。” 她笑笑,手中半枚蜜饯脱手飞出,朝着他的脸打去。 他抬腕,半枚蜜饯入掌,含笑中丢出口中,品味的咀嚼着,眼中布满诡笑的神情,“半粒蜜枣,是指夜半时早早伺候吗?” 习惯了他的没正经,单解衣一句话到了唇边,又自觉的憋住,索性不再理他。 “要不要出去打探下?”他眼神示意着外面深幽偌大的庭院,“反正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容易的很。” 余白乔接待贵客的屋子显然是山庄中特意精心准备的,除了房间的奢华之外,这幽静偌大的院子也给了人极好的休闲之感,只是这院子处于最为华丽屋子的中心,任何人只要穿过这院落,自能靠近其他几人的房间。 “走走就行。”她抬起手腕,而他自然而然的握上,半似搀扶半似搂,两个人在夏日明月的夜风中,慢慢逛着。 草木幽香,阵阵飘来,沁透了心肺,草丛间蛐蛐鸣叫欢乐,间或着假山边细细的流水声,好一番惬意的景象。 几间房中,灯光闪亮,他们两人远远的行着,将功力张开了极致,探听着房中的动静。 “老爷,人家喜欢那件红宝石的凤钗,真的很漂亮呢。”女子的娇嗔声中,身影映在窗纸上,不依不饶的说着。 “别胡闹。”关老爷子一声轻喝,女子瑟缩了下。 老爷子手掌拍拍她的手背,“主上交代东西一定要买到手,如若消息不假,东西会出现在后日压轴的拍卖上,我必然要全力买下。这一次我花了比上次多一倍的价钱才堪堪拿到最后一间房,可见对手强劲。待东西到手,再为你买。” 女子轻应着,依偎入老爷子的怀抱,房中传起一阵轻吟。 “老爷子身体不错。”风琅琊一声赞叹,朝她挤挤眼睛,“家主,人家也很喜欢那件金丝玉带扣,不如我今夜伺候你,你也替我买了吧。” 而单解衣的眼睛则是慢慢眯了起来,看着他的脸,露出了危险的光芒,“你有事瞒我。” 他仿若未见,依然没心没肺的呵呵笑着,“这不是大事,和你找那凶手没什么关系,没必要说不是么。” 两人脚步再行,耳边听到的却是女子轻轻的叹息,怯怯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愁绪,“如此名目张胆的来这里,若是被师尊知道了,只怕我们便无处躲藏了。” “怎么会?”男子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几分哄劝,“江湖如此之大,你师尊自恃身份,断然不会来这下九流的地方。” “可是……”女子声音里带了几分嗫嚅,“我偷了派中宝库的钥匙,与你将所有值钱物品盗出,师尊定然会杀了我。” “若是被她察觉你不是处子之身,你以为她又会饶过你吗?”男子哼了声,“待我们将物品全部变卖成银钱,就找个山水优美的地方结庐而居再不入江湖,她又上何处去寻?” 女子轻轻的点头,“陌容,你千万莫要负我。” “一生不负你。”男子温暖的声音中拥上她,两人重叠相拥的身影渐低。 风琅琊唇边的笑意更大,冷冷的嗤笑声在他耳边回荡,“陌容,怕不是传说中的‘多情浪子’言陌容吧,你信他会专心对一人吗?” 单解衣但笑不语,“这个,与我们的事无关。” “我只知道他认钱不认人,仗着一张桃花粉面专干些欺骗有钱女子的行径。”他笑着摇头,“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这般油盐不进冷静泰然的。” “艮”字房和“离”字房都是单身的客人,没有交谈没有话语,自也无需探听,而当他们慢悠悠走到“震”字房边时,话语声差点让风琅琊笑的滑到地上去。 “师尊,你真的就这么让那对狗男女嚣张下去吗?”女子亮丽的嗓音里带着不愤,再是压低也按捺不住冲口的火气,“柳儿丢尽我们门派的脸面了,为何您不让我去抓了她过来领罪?” “别急。”女子冷冷的嗓音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怒火,“第一,我们入这下五门的地方已是丢脸,我不想他日被人传扬我们在这里出现。第二,你在这里随意动手,他们可以请求余白乔的帮助,事情只会更糟。不如等三日后出了大门再抓他们。” 这一次,连一向从容的单解衣也笑了,轻轻的捂着唇,在风琅琊猜测的目光中传声,“‘飘渺仙楼’柳轻韶。” 风琅琊笑的更凶,憋忍着飘身到了院落中,才扶着桌子不住抖动身体,颤颤的笑声传给她,“我若没记错,当年的夜无双也是勾引她的弟子,被你杀了;怎么这一次她弟子又被勾搭,还是被你撞见?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缘分啊?” 缘分多着呢,如果她没记错,她与柳轻韶还曾经有过对掌之缘,如果被柳轻韶知道当初“蓝衣坊”中以轻功压制她的人就是抢着替她清理门户的“紫衣侯”话,还不知道脸色会变的如何难看。 等他笑够了,她的眼神示意着继续的光,“坤”字房中是陶涉,自然无需打探,那他们只剩下最后的一间,“坎”字房。 房间里灯火还亮着,看不到房内人影,两人不敢靠着太近,屏息在阴影处静静等待着。 他贴靠着她,身影融在月色的角落中,呼吸细细的打在她的脸上,绵长飘忽。 他的气息浓烈笼罩上他,不是猜测中的酸臭之味,而是非常舒服的草木之气,糅合着他身上独特的男子气,侵占着她的呼吸。 她不急,他更不急,双手圈拢着她的腰身,仿佛是在用那双大掌丈量她的纤细般,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才察觉他的宽厚高大。 她目光盯着面前灯火明亮的窗户,没有察觉身后人那慵懒的眼神中,一缕笑意在眼底闪烁。 他的下巴支在她的肩头,懒的几乎将全部重量都挂在了她的身上,“不是说房中有五个人么,都是哑巴吗?” 越是沉默越显神秘,听不到声音看不到人影,里面的人就仿佛一尊尊石像似的,听不到半点声息。 “我听到四个人的呼吸声。”他声音细细的,“高手的呼吸,还有一个似有若无的,如果我没听错,这人能上‘风云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了。” 他眼中跳动着更加好奇的目光,扣在她腰间的手捏了捏她纤细的腰,“我们再过去点?” “唰……”一枚树叶飞落,飘在她的肩头。 她与风琅琊同时一惊,回首。 月下,“离”字房的门边,站着神情悠闲的女子,拈着发丝,脚尖在地上闲闲的蹭着,与两人的目光想对,扬起微笑,在目光相对的刹那,转身入房。 正文 竞价生变,再闻“清风暖日阁”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的交易再度到来,但这一次却不是昨日乱哄哄的场面,大家静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 余白乔的身边,十余个箱子扣着,看不清楚里面放着什么。 当十个箱子被摆上台面,余白乔手指一伸,“这里有十口箱子,每口箱子标价十万两,大家看中哪个,大可下手买去,只是如果有人同样看上,就只能竞价了。” 有人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奈何每口箱子上,都挂着一把黄铜大锁,将箱子锁的死死。 “余庄主,这箱子里是什么?”细细碎碎的声音中,前排人扯起了嗓子。 余白乔微微一笑,“想知道是什么吗?十万两,买去就知道了。” “啊……”有人面面相觑。 余白乔扬起声音,“这十口箱子中的物件,有的可能值百万两身价,有的可能只值几百两,当面开箱,当场验证。太严谨的交易中,我们不妨热闹热闹,比比看谁的手气更好?” “这要是都是便宜货,只有一个贵重的怎么办?”不满的声音小小的传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你是新来的吧。”人群里有个声音不满的吼了出来,“余庄主的惯例,三个箱子次货,两个箱子平价货,两个箱子高价货,三个箱子极品货,从价值算早超过了四百万两,全部箱子底价才一百万两,拍下来当场开箱,童叟无欺。” 一阵哄笑声中,开始质疑的人默默的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这就是赌运气了。”有人的眼睛亮了,手指间的铜板转的飞快,嘿嘿笑着,“我喜欢。” “那你去买几个玩好了。”她眯着眼睛,看着那懒靠在软榻上的人。 “我没钱。”他回答的干净利索,顺带抖了抖那身破烂的衣服,尽是窟窿眼。 “你是没钱,还是把钱都给别人了?”她话中有话,“那‘艮’字房中的楚豪少,出手大方,引了多少女子暗送秋波,昨日兑字房的女子恨不能眼珠子都飞去,整个人扑入他怀里,你敢说当真一点和你没关系吗?” “还真和我没关系。”他噗嗤一声笑,“我只是恰巧知道他另外一个身份而已。” 她抬了抬眼皮,“什么人?” “你告诉我‘离’字房中那女子是何人。”他无赖的笑着,“一个换一个,很公平。” 单解衣手指勾着酒壶,淅沥沥的慢斟,优雅的执起酒杯。 “你这个样子不适合这么喝。”他的手忽然从边上伸了过来,快速的从她掌下将酒杯抢走,仰首倒入喉间,舒坦的擦擦嘴角,挤挤眼睛,“这样才行。” “想骗我的酒就明白的说。”她平静的再斟上一杯,对于他无赖的行径早已习惯。 “不觉得抢来的东西特别的好么?”他的脸凑上她面前,“吃东西要抢着吃才有味道,穿衣服要抢来的才觉得特别华丽,老婆么……” “要每天和其他夫君干上一架爬上的床才特别爽,是吗?”她沉静的喝着酒,品味着美酒在舌尖流转的香甜。 风琅琊眼神诡异,古怪的望着她,“你粗俗了。” “噗。”口中的酒喷出,一滴不漏的正中他的脸,单解衣捂着唇,轻轻咳着。 他也不恼,舌尖舔了舔淌下的酒,砸吧着嘴。 果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的优雅自律几乎都抛到了脑后。单解衣摇摇头,无奈。 “有些人有很多种身份,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但是有些人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挺出名,只是没被人发现而已。”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单解衣,笑了。 外间大厅里,已开始了第一次的拍卖,只是刚开始,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十万起价,一万一万的往上加着价,到了十五万两,就无人竞价了。 最先驳斥男子的大汉站起身,豪迈一笑,“在下为余庄主开头,二十万两。” 掌落定的声音里,他大步走上台,随手一指二号的箱子,“在下家中行二,就选二号。” 一把钥匙放入他的手中,余白乔伸手示意,“请。” “喀喇。”锁被打开,勾引着众人所有的目光翘首企盼。 一个小小的白瓷梅花瓶,男子拿在手中颠了颠,仔细的看看,余白乔在旁边开口,“这是平价货。” 这意味着男子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但是在坐的众人,有人脸上有了些许窃喜的表情,少了个平价货,大家得到高级货的几率也就高了不少。 男子冲着余白乔拱拱手,“庄主公道,这瓶子出手少说十五万两,放三两年只怕要翻倍了,我不亏。” 他抱着瓶子下了台,余白乔做了个请的姿势,“下一轮的竞标,开始。” 这一次的竞价,显然比开始要热烈的多,价格一路从十万冲破二十万直到三十万才有渐渐缓和下来的态势。 “还有人出价吗?”余白乔的嗓音稳稳的传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手掌轻轻抬了起来。 就在手掌落下的一瞬间,“艮”字房里传出了男子低沉的嗓音,“三十五万两。” 这是八个房间里第一次有人出价,开口就惊了不少人,一开口就加了五万两,更无人敢追价。 余白乔的手拍在桌面,震动更像是在众人心头,“请‘艮’字房主人上台开箱。” 楚豪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不用了,这箱子就赠予最前排的那位姑娘吧。” 女子低呼声中,脸上不由飞起两道红霞,冲着“艮”字房的方向行礼,“多谢。” “千金买一笑,楚某赚到了。”房间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豪迈,“若是有姑娘看中几号箱子,不妨和我说,为红颜效力,楚某心甘情愿。” 这一句话,让场中更多女子绯红了脸颊,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辉。 女子上台,随手打开个箱子,却是个劣等货,虽然如此女子依然满心欢心,数百两银子轻轻松松到手。 第三轮的竞标再度开启,而这一次,依然是楚豪少以四十万两标下,人未露面,转手送给了场中的某位姑娘,却是一件高级货,顿时引爆了场中雷鸣的起哄。 第四轮之后,楚豪少俨然已成为了场中的焦点,一次比一次出价高,三次竞标,一百多万两银子转手就赠出,竟然连人影都没露过面,倒是让在坐的女子们再也坐不住了。 当第五次的竞标已经没有任何悬念的再度落入他的手中时,大家开始纷纷猜测他会将箱子赠予谁时,“艮”字房中的人忽然开口,“替我将这个箱子赠与‘兑’字房的姑娘吧。” 场中皆惊,那女子谁都知道是关老爷子的人,楚豪少的行为不啻于当面打脸了。 手指纤纤,挑上门帘,笑靥如花的面容让人心头一动,不禁叹息好一张娇媚勾魂的脸,“多谢豪少。” 豪少是称呼,也是名字,这么一句话,总是让人无限遐想的。 当箱子打开,“兑”字房里顿时传出一声女子惊呼,余白乔淡淡一笑,“恭喜姑娘拿了件极品货。” 一件极品货,几是百万两银子,这礼物对于女子而言不可谓不贵重。 整个场中爆发出欢呼声,女子再度挑帘,眼波流荡,“如此贵重,云姬可不敢收呢。” “宝物送美人,我之荣幸。”“艮”字房帘终于掀开,露出了男子豪爽的笑容,手中茶盏遥遥一敬,大气中透出一股独特的侠气。 单解衣的眼角扫向风琅琊的方向,“这女子才是他的目的吧?” 风琅琊勾起唇角,歪歪倒倒的蹭在她身边坐下,“楚豪少是真,只是没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过平山。” “六扇门九州总捕头过平山?”单解衣眉头一跳,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眼角,遥对着“兑”字门的方向,“只怕,他和我想法一样,那女子既然要甩货隐藏,自然是要寻个好下家,今天这一手,不知有多少女子送上门,他只需慢慢查找便是了。” “一朵玉芙蓉,竟然引起朝廷如此重视,这玉芙蓉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思虑着,斟满酒。 不等他放下酒壶,她已将酒杯拈起一口饮尽,苦笑,“莫问我,我也不知道。” “身为棋子,没有知道的资格,是吗?”风琅琊的口气忽然变的正经无比,一双眼中内敛深沉,却是一种悲哀。 让她感同身受的悲哀。 无言,两人斟饮着酒,一方门帘隔绝了房内的寂寞和厅外的喧嚣。 当新一轮的喊价开始,楚豪少再没有出手,更加印证了两人的猜测。转眼间,场中只剩下了三件货物,按照余白乔给的提示,应该只剩下一件次货一件高级货和一件极品货物了。 当价格逐渐攀升到了五十万两的时候,“巽”字房里忽然传出了男子清朗的嗓音,“五十五万两。” 声音刚落,清冷的女子声起,“六十万两。” 这声音,来自从来未曾出过声音的“震”字房,风琅琊吊儿郎当的爪子勾上她的肩头,“好戏真是连台开始啊。” “巽”字房里的声音愣了下,男子再度出声,“六十五万两。” “七十万两。”寸寸不让的女子声起。 “巽”字房里沉寂了,余白乔的手落下,箱子被送到“震”字房的门内。 余白乔刚想开口,房中女子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次货。” 一句次货,顿时让场中议论连连,剩下两件,一件高级货一件极品货物,总价值超过一百五十万两。 不等余白乔开口,房中女子再一次抢先,“下一件货物,我出五十万两。” 这话,噎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即便明知道最后是两件好货物,身上也是银钱不够,更何况错一步,依然是输呢。 “六十万。”这一次,“巽”字房里的人快速的出声。 “七十万。” “八十万。”两个人似乎对上了。 “震”字房里的女子突然没有了声息,场中人屏息等待着,却等来了一句奇怪的话语,“不如这样吧,现在就我们两家,两件一起竞标了如何?” 男子沉默了下,声音从“巽”字房里稳稳传出,“好。” “一百万。”女子直接将价位抬高了二十万两。 “一百一……十万。”男子迟疑了下,出价。 “一百……”女子也迟疑着,“一十五万两。” “一百二十万!”男子狠狠的开口,声音有些不稳。 女子轻轻一笑,那笑声中似有些冷然,有些冰寒,“我放弃,没钱了。” 风琅琊抬起手腕,与单解衣的杯子在空中微微一撞,“上套了,怕是赔的不轻呢,我赌那女子拿走的一定是件极品货。” “太算计别人的,总是要被算计的。”她缓缓将酒倒入口中,等待。 两个箱子被搬到了“巽”字房中,锁才开,一声女子弱弱的惊呼起,随后是椅子翻倒之声,似乎有人惊诧的从椅子上站起,竟连椅子都撞翻了。 “这是怎么回事?”“巽”字房的帘子被撩开,男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有些气急败坏,“这里明明是一件次货,一件高级货,价值不过五十万两而已。” 余白乔还没来得及说话,“震”字房里传出细细的笑声,“楚豪少撒出两百万两银子眉头都不皱一下,你这不过损失区区七十万两而已,小小玩笑,侠少莫非输不起?” 连噎带讽,让俊美的男子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余白乔微微拱手,“姑娘玩笑开大了,不如少侠的这两件货物就算是白乔相赠,不必算银子了。” “‘巽’字房里的人还给不起这小小的七十万两,余庄主小看人呢。”女子的声音冷冷的,从“震”字房里传出,嘲讽意味十足。 言陌容俊美的脸上表情阴沉,忽然扬起一个微笑,玉树临风的微笑,“小小玩笑,博大家一乐,余庄主不必如此,这点银子我还付得起。” “你若是付不起,不如把你家的小娘子卖给我,我出五百万两。”房间里的女声冷然,在言陌容息事宁人的态度下不依不饶,刻意的挑动着对方的怒火。 言陌容握剑的手一紧,“阁下什么意思?” 清冷的女声回荡在厅中,“字面上的意思,五百万两,买你身边的小娘子。” 脚步动了动,他胸口起伏,面色难看,余白乔的身体微晃,已到了他身边,手掌伸出,“少侠莫动怒,莫动怒。” 这个动作,看上去像是劝慰,更像是阻拦他下一步可能的出手。 “赏鉴山庄”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山庄内动武的。 “我倒忘记了,你欠我五百万两银子和一条命,钱我不用付了,你只需将那小娘子和你的命送上来,我们就扯平了。”“震”字房的门帘无风自动,轻轻飘了起来,将里面人身影露出半张。 只这半面身影,言陌容脚下不由自主的退了退,脸上表情一变再变,惨白一片。 “今日,我给余庄主面子,你们还有两日的活路可走,两日后,山庄门前,是我动手还是你们自己动手,想好吧。”帘落下,厅中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游移在言陌容和“震”字房之间,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更乐于议论,甚至已经开始猜测这纠纷到底是为了钱还是情仇。 一个俊美男子,两名女子,总是有无数猜测的可能。 “哎哟,这位大娘好大的脾气啊,如此俊美小哥怎么说杀就杀?”大家的震惊中,“离”字房的门边,女子靠着墙,清丽的嗓音扬起,“要杀就在这杀啊,怕余庄主就怕余庄主,何必说什么给面子啊。” “震”字房的门帘再度轻轻摇摆,房中人的声音里凝着几分火气,“姑娘想挑事么,你若不想给余庄主面子,不妨在这里杀个人我看看。” 门边的女子笑容更大,“不敢不敢,我杀人做什么。” “震”字房中冷哼刚起,门边的女子已经抬起了手腕,正对着余白乔,“庄主,杀人我是不敢的,不过想向你讨件东西,就是这次所有交易物品的名单。” 要名单,这比在“赏鉴山庄”里杀人更嚣张,更不将余白乔看在眼中。 余白乔刚皱眉,在坐群雄纷纷跳了起来,兵刃出鞘。 “你故意来捣乱的吧?” “你知道不知道道上规矩?” “居然敢在余庄主面前放肆,找死!” 女子靠墙的听着,在各种叫喊声中显得格外的平静,手指轻弹了弹,完全没将这些话语放在心上。 “庄主……”厅外有人忽然奔了进来,脸色古怪,凑上余白乔的耳边低低的说着。 几句话后,余白乔脸色竟也不必言陌容好到哪去,紧紧绷着,冲着女子拱拱手,“姑娘,绿林交易,从不问姓名来处,这是规矩。” “规矩?”女子抬起眼,慢慢站直了身体,扬起了下巴,“‘清风暖日阁’行事,就是规矩。” 正文 解衣暗计 一句“清风暖日阁”震慑了所有的人。 三十六盟强大,是因为他们将所有的弱小团结在一起,并非没人敢招惹其中之一,而是在触碰其一的时候,必然要想到他们身后的其他势力。与其说“清风暖日阁”是黑道的组织,不如说它是凌驾于各门之上的派系,当年楚濯霄扫荡十八寨时,谁敢出面,谁又能相抗衡?更别提,那“风云录”上象征身份的两个名字。 这种超然的身份,睥睨一声,“清风暖日阁”行事就是规矩,还真无人敢指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一个方向——“坤”字房。 此刻,唯一有能力有地位有身份出来说话的,只剩下陶涉了。 “姑娘。”“坤”字号房的帘子被掀开,陶涉那堪比弥勒佛似的笑容挂在脸颊上,深沉的眸子里看不出半点心思,声音温和的和那笑容相映,双手微拱,“代我向二位宫主问好。” 女子抬腕,含笑行礼,“‘清风暖日阁’忆夏替二位宫主向陶总瓢把子问好。” 一问一答,仿佛很平淡,却是无声的试探。 陶涉的问话,是试探忆夏出手的背后目的,如若不是楚濯霄楚濯漓的意思,他就以自己和二位宫主的数面之缘让对方给面子。 可是忆夏的回答,却笃定了一个事实,就是这一次“清风暖日阁”的出手,就是二位宫主的意思。 这,无疑将陶涉逼到了尴尬的境地。 “忆夏姑娘,这里无论如何是三十六盟的地方,如若有人得罪姑娘或者二位宫主,只要姑娘开口,陶某替你拿了,你觉得意下如何?”不愧是陶涉,短短的沉吟后,看似将事情揽上身,实则让“清风暖日阁”再没有了出手的理由。 女子莞尔,微微颔首,“好啊。” “那……”陶涉笑容浮在脸上,“姑娘能否把庄外包围的人手撤了?” 忆夏抿唇,“那要看,余庄主肯不肯让我看客人的交易名单,带一个人走了。” “姑娘,‘赏鉴山庄’有山庄的规矩,若是为你坏了规矩,你让余庄主之后如何再开这‘玩赏大会’?又如何面对这些信任他的客人?”陶涉脸上的笑容变的无奈,“姑娘能否说出姓名,三日后庄外拿人?” 手指,在空中微摇,忆夏的口气平静,但话语中的强势却不容忽视,“我要的是‘平乐镇’上劫镖的人,镖单上的物品已在‘玩赏大会’出现,由此可见人必定在庄上。我不想等,如果余庄主不肯给我名单的话,那我唯有一个个查了。” 一个个查,这喧宾夺主的态度,比硬逼名单还来的强势。 现在对于余白乔而言,最为息事宁人的态度,就是将那个人资料单独交出来,既保留了三十六盟的颜面,也没有与“清风暖日阁”交恶。 他的目光看着陶涉,似乎在等待着陶涉的决定。 可这个时候的陶涉,却将眼神投射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乾”字门的方向。 女子苍老的声音飘渺而至,“‘清风暖日阁’真是扫兴啊!”正是“乾”字门的方向。 所有人面子都不卖的忆夏,此刻脸上忽然变了颜色,双手抱拳,冲着“乾”字门深深一躬身,“忆夏不知您在此,唐突了。” 她这个举动,再一次让在坐的人惊诧,不由的想起,那个瘸腿的毛驴,邋遢的大汉,还有毛驴上笨手笨脚的老太婆。 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太婆,竟然可以让不为任何人买账的“清风暖日阁”恭敬如斯,更让人心头的好奇层层的攀升了起来。 这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记忆中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够与之相符的名号? 门中的人轻轻一哼,震动仿佛就在耳边,久久不消,“我不管你追什么债抓什么人,不要扫我的兴致就行。” 这话,已是非常不客气了。 “是。”忆夏不仅没有半分怒色,反而恭恭敬敬的垂首,“您在,我绝不敢放肆,您放心,这两日忆夏再不会有任何唐突之举。” 她抬起脸,再看向陶涉时,眼中的无畏又轻轻的浮了起来,“陶总瓢把子,余庄主,忆夏两日后再行讨要名单,至于大门外的事,已不在余庄主的管辖范围了,‘清风暖日阁’在门外静候各位出庄。” 很明显,除了“乾”字房中的人,她是谁的面子也不给。 当她再度进入“离”字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在了“乾”字门上,根本无人去关心“巽”“震”两房的斗争,就连余白乔也觉即便再有任何活动下去,只怕也不能挑起大家的激情了。 冲着所有在座的人抱拳,余白乔扬起声音,“明日,是山庄的明拍会,所有一年来最为顶级的物件,余某会一件件展示,还请众位静待。” 人群慢慢的散去,几间包厢里的客人却似在这个时候摆起了客气,谁也不肯先离去,谁也没闹腾出半点动静。尤其是那“坎”字房的主人,好像投下这个包厢就是来睡觉一般,从始至终没有露过半点容颜、出过半分声息。 “果然,你早就算计好了。”风琅琊的手指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渍,“没想到‘清风暖日阁’竟会卖你这么大的人情,我小看了你。” 神色平静的斟着手中的酒,她勾了勾唇,“官府中的人你竟也识得,我也小看了你。” 他眯着眼,慢慢饮着;不期然的对上单解衣抬起的目光,她红唇再动,“或许我应该说,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九省总捕头你也请得动。” 风琅琊的杯停在唇边,怔了下,单解衣的眼神已收了回去,自斟自饮起来。 而他,无所谓的呵呵一笑,饮尽杯中的酒。 内厅的人几乎已走了干净,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死寂一般的几个房间。 她倒尽最后一杯酒,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走吧。” 他点头,无言搀扶上她的胳膊,当门帘撩起的时候,“巽”字房的帘子也正巧打开,言陌容颀长俊朗的身姿闪入两人眼底。 单解衣抬起头,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闪了闪,停留在言陌容的脸上,欣赏的光芒一闪而过。 言陌容清朗一笑,当真俊美秀挺,风度翩翩。 她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叹他的姿态。旁边的风琅琊赶紧低声,带着些许讨好的声音,“家主,去歇了吧。” 鼻子里挤出一个小小的嗯声,她迈着脚步,走向后院。 身后,两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追随。 铜板,指间跳跃,“我赌一文钱,他今夜会来找你。” 她哼笑,“我也赌一文钱,那‘兑’字房的女子按捺不住的要去找楚豪少了。” 铜板从指间消失,他的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惋惜,“为什么赚你一文钱就这么难呢?” 她侧首,挑起眼角,“为什么你就这么想从我这赚到钱呢?” 他摇头,手指拈着大胡子,“我不是想赚你的钱,我只是……” “你只是想赢我。”她平静的道出下面的话,“从你第一次猜测我心思的时候起,你就一直想赢我。” 他眼中弥漫而起的笑意融化在精明的背后,朗然的眸子别有一番闪耀的光芒,“我从来没有好胜心,独独你勾起了我的挑战欲,我甚至想以这件事与你为赌,看谁能最快找到结果,其实有一个对手感觉很好。” 有一个对手的感觉很好,是啊,哪怕是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斗一次,也胜过一个人时无边的冷清。 “你太寂寞了。”她淡淡的开口,“寂寞的犯贱了。” 当人寂寞到顶点的时候,的确会犯贱。 “你又何尝不是寂寞的犯贱了。”他深邃的眼瞳看着她的眸子,“你说我们究竟是双贱互博呢还是双贱合璧?” 她觉得,如果自己再在这个问题上和个无赖讨论下去,才是真正的犯贱。 可惜,她想清静,这位风爷不想。 “单解衣,我欣赏你的冷静,也更好奇你冷静的表情下,那被压抑的情感。”他忽的开口,成功的看到了她眼神中猛然窒了下的神情。 迈着小老太太蹒跚的脚步,她的声音却是半点不颤,“一个男人最好不要对女人起欣赏和好奇的心。欣赏和好奇,都是动心的最初理由。” “反过来说,一个女人最好也不要对男人起欣赏和好奇的心,对不对?”他的姿态更加吊儿郎当,“但是你好奇我的来历,我能动用的手段,你欣赏我能够成为你的对手,否则也不会一直让我在你身边。” 她淡定的目光直视前方,仿佛有一丝笑容挂在嘴角,“我只欣赏你可以让自己脏成这样还淡然自若,好奇你多久才会洗一次。” “洗干净没问题。”他手掌一摊,“一条胳膊十两银子,一条大腿二十两小腿十两,脚丫子有点难洗算三十两,全身上下算你个八折,一起二百两,头发另算。” 人至贱则无敌,他显然把这句话发扬光大到了极致。 正文 芙蓉扇现 月上柳梢头,本该是人约黄昏后的时分,可房中只有单解衣孤单单的一个人,慢悠悠的拈着蜜饯,而随伺在一旁的风琅琊却已不见了踪迹。 门板上传来轻轻的叩响,有礼而生疏的敲击,“前辈,晚生言陌容拜会。” 她眼中闪过一抹华光,轻轻的啜了口茶水,才抬起懒懒的语调,“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俊美的男子踏着月光而入,手中一管竹笛执在手中,长袖飘飘,玉带金丝扣下的衣袍下,绣着青竹几枝,一派风流之态中又添了几分文雅气。 显而易见,他是刻意精心装扮过的,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长处,这恰到好处的修饰只让他看上去比白天更加的清朗,拱手抱拳间,举止有度,“晚辈感激今日前辈解围,特来拜谢。” 单解衣抬了抬眼皮,“我只是让‘清风暖日阁’闭嘴,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是‘清风暖日阁’要找的人?” 他愣了下,清朗的笑容再度浮上,“您开口,才让我逃脱了她们的咄咄逼人,没有失了太多颜面。” “打断她的是‘清风暖日阁’,你应该去谢那忆夏。”她看看桌上已见底的茶盏,没有伸手拿,“你偷了柳轻韶的弟子和库房,是你让她先没有颜面的。” 言陌容的手,自然而然的执起了壶,优雅的斟满,双手捧了递到她的面前,“您请。” 她没有伸手接,只是半睁着浑浊是目光,笑的怪异,“你很懂得伺候人?” “很少。”他回答的含蓄,“若是您不嫌弃,陌容愿试试伺候您。” “理由呢?”她的目光停在他端着茶盏的手指上,指节修长,指甲修剪的平整,粉色的指甲闪着透明的光,很漂亮,也很有力。 他半垂着脸,一缕发穗滑下,无形中让人有种侵犯的**,“您若喜欢,陌容愿意一直伺候您。” “前提是帮你解决柳轻韶的追杀?”她怪怪的笑着。 他坚定的望着单解衣,看上去认真无比,“陌容想要留下一条命伺候您。” “亿夏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她哼了声,“‘清风暖日阁’同样不会畏惧‘飘渺仙楼’,她年轻漂亮,才是上选。” “您才是最强者,陌容喜欢强者。”他的眼神水汪汪的,好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那你的爱人呢?”她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的身形,仿佛在权衡计算着,却又不明白的说。 他动了动颈项,白皙的肌肤下喉结轻微的滑动,更加的诱惑人心,“她是‘飘渺仙楼’的人,当初一心要与陌容在一起,陌容忍不下心,只好带她离去。可是陌容对她却无半分感情,既然柳掌门来了,陌容唯有将她与柳掌门的财物尽昔送还,与‘飘渺仙楼’再无任何瓜葛。” “‘飘渺仙楼’的男女,都是要处子之身,若违反了规矩,只怕要被逐出师门。” “是吗?”他水波潋滟的双瞳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江湖中男欢女爱本就是寻常,若是陌容对您献身,难道就能要求您一心一意永不改变,负责一世呢?” 她笑了,接过了那盏茶,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手背。 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清秀了,带着些许羞涩的表情垂下头,任由她放肆了。 “主上饮茶,陌容吹曲相伴如何?”在她的颔首中,他引笛就唇,悠扬婉转之调从竹笛间升起,月光下渐渐飘散开。 只可惜,太过有意的讨好,总是失去了本身的气质和那种让人想要狠狠搂入怀中侵占拥有的傲气,如山巅月色般可玩儿不可求的飘渺。 她眉头才皱,手腕抬起,他已聪明的止住了笛声,“是陌容的笛律不好吗?” “很好。”她微笑着开口,“去解决你该解决的事,明日拍会前,到‘乾’字房中来。” 言陌容的脸上挂着欣喜的表情,优雅的行礼中,缓步而去,那脚步的轻快掩饰不住他内心的雀跃。 他才离去,她已抬起眼看着窗外,“偷窥是不好的行为。” 屋檐下,人影顺着敞开的窗户翻了进来,笑呵呵的,“我这不是怕打扰您老人家的雅兴么?” 单解衣笑笑,“他的确有靠女人吃饭的本钱,无论从容貌姿态,气质谈吐,甚至修养内蕴,音律书画,都有让女子趋之若鹜的疯狂本事,无怪乎即使江湖中名声如斯,依然有人不信邪的扑火。” “很出色吗?”风琅琊耸耸肩膀,“曲调靡靡无神髓,举止做作不真实,气质普通难出众,就那张脸甚至还不如……” “不如什么?”单解衣闷笑了。 风琅琊看似不羁,却有双绝对剔透的眼睛,他三言两语对言陌容的点评,正是她心中想说的话。 言陌容或许在他人眼中算是个出众的俊美男人,可惜他缺失了一样东西,就是灵秀之气。 这种气质,才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本质。懂得看人的人,看的不是容貌,不是举止之态,而是这种深藏在神髓里的韵。 当初的倾岄,正是那华彩深藏的韵色,深深的吸引了他,那是灵魂中的清高超然,不是举止动作里可以学到的东西。言陌容的骨子里,早已太世俗。 “民窑的精品依然是民窑,比不得官窑,更别想比官窑上品。”风琅琊不仅仅有双剔透的眼,还有张毒蛇的嘴。 “你还没说他的脸不如谁呢。”单解衣抿着唇,似笑非笑的盯着风琅琊那张虬髯脏污的脸。 “不如……”他眼神飘飘,指着某个方向。 她意外,嘴唇圈了个形状,眼神也亮了,“你探了‘坎’字房?” “那人的武功只怕不在你我之下,我才不敢靠近。”他呵呵笑着,手指朝天指了指,“刚才在房顶上喝酒,那小子吹破曲的时候‘坎’字房开了窗,似乎也对这里很好奇,我运气好,看到了那男人的半面而已。” “噗。”单解衣没形象的笑了,“那男人美的让你动心了?莫非风爷好男风?” “哈哈。”他爽朗一笑,身体忽然靠近她,那深邃的双眼勾着她的目光,“要不要亲身试试,就知道我好什么风了?” “你不是好抽风么?”她淡淡一语,无视他挑逗的眼神。 风琅琊的眼神很明亮,也很有神,这种明亮有种无形的穿透力,似乎任何事物在他的眼中都可以一眼看穿本质,更有种无法言喻的威慑力,只是大多时候,他都是慵懒而散漫的。 “‘坎’字房中的男子面容我看不真切,我只记得他的气质,雍容华贵的气度,举手投足间就可将一切压制,令人窒息。什么叫九天之月,什么叫流云红霞,就是这个度啊。”他轻声一叹,啧啧有声,“这才是官窑的精品。” “哦?”她很有些意外,“难道是皇族中人?” 风琅琊摸着他的大胡子,“我是个要饭的,这个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来了,不可能不出手的,只是不知目的是不是与‘兑’字房中的人一样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一咧嘴,“既然与我们找人无关,又何必管太多呢?” 她未言,放下茶盏,走向床榻。 背对着她的风琅琊,眼神飘向窗外的某个方向,沉吟着。 夏日的清晨,总是亮的那么早。当她刚刚起身的时候,言陌容的身影已出现在门边。 这一次,他长袍锦缎,金丝发冠,华贵之气尽显。脸上是暗暗的欣喜之色,举止合宜的为单解衣斟茶倒水,不觉讨好只觉温柔,似是跟随了数年,尽心尽力的伺候爱妻的丈夫。 风琅琊喝着酒,古怪的睨着言陌容,“你是哪家教坊□出来的,伺候的这么好?” 毒嘴巴说出来的话就是和寻常人不同,暗骂言陌容是小倌,偏让人无法发怒。 言陌容眼中精光一闪,紧绷着面容,眼光斜溜了下单解衣的方向,当发现单解衣没有半点表示的时候,他立即垂首,假装未曾听到半句。 当单解衣带着风琅琊和言陌容出现的时候,齐刷刷的目光中带着不解,带着疑惑带着猜测,有反应快的,已经开始将目光瞟向“震”字门的位置,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单解衣视若无睹,朝着“乾”字门的方向行去,而言陌容快手快脚的将帘子挑起,等待着单解衣。 几在同时,笼在斗篷中的白衣女子步履逶迤行向“震”字门,当看到言陌容时,脚下一停,身上冰冷的气势迸发,谁都能感觉到,两道如刀锋似的目光从斗篷的纱帘后透出,射向言陌容。 言陌容双手抱拳,“掌门,昔日陌容得罪。您要的财物和人,陌容丝毫不少的交还给您。” “这就完了吗?”女子手中的剑紧了,拇指顶着剑柄护手的位置,大有随时出鞘之势,声音冷如寒冰,“你欠我的命呢?” “言陌容从未卖命给掌门,如何来的一个欠字?”英俊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 “噌……”剑起三寸,犹在鞘中,那冷寒之芒已夺目刺眼。 余白乔正在厅中,飞身扑出,厅边数十护卫同时灵敏冲向女子,想要阻止她动武。 但是他们和她的武功相比,实在差的太远。 不过,她的剑也只能出鞘三寸。 一点暗沉的东西闪过,正中她手上穴道。没有人知道东西从哪打出,没有人看到从谁手中射出,更没有听到半点破空风声。 手腕一软,弹起的三寸剑身又落了回去,重新归鞘。 地上,掉落一粒黑漆漆的东西,弹了弹,却是一枚梅子核。 “余庄主的规矩,最好还是不要坏了。”单解衣昏黄的目光下,老态龙钟的声音沙哑,手里拈着纸包,一枚梅子放入口中。 女子全身微颤,呼吸声凝重,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单解衣举步走入房中,“他我保了,你要寻仇等我厌了他再说。” 女子的声音从斗篷后传来,充满讽刺,“老人家,您一把年纪,也不怕嫩草太新鲜不消化么?” 单解衣停下脚步,轻悠悠的回首,“掌门,你如此千里追杀,更像是被抛弃的怨妇,莫不是你也被骗了身子骗了钱?” “哈。”风琅琊用力的咳着,深邃的眸子凝结着笑意弥漫,毫不留情的表达着他的欢乐。 女子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剑,怨毒的看着单解衣的脸,僵硬的转身,走出了大厅。 而单解衣则淡然转身,走入了“乾”字房。 “今日是‘玩赏大会’的最后一日,依照往日的规矩,会有十件物品依次公开叫价,大家大可竞争。”余白乔在众人的期待中抬手示意,锦缎包裹的台面上,精致的瓷器流转着华贵的光华…… 帘子落下,将外面喧闹的叫喊竞争隔绝,她对拍卖没有兴趣,只好奇风琅琊一直沉吟算计的那件物品。 “你变了。”他呵呵笑着,传声到她的耳边,“若是以往的你,定然是懒得计较只当没听见,我没想到你也会说这么毒的话。” “近朱者赤。”她声音不变平静以对。 他笑着,眼神中颇有些自得的意思。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保他。”他眼神瞥着房间里多出来的人,无聊的转着眼珠子,“你不像品位这么差的人。” 言陌容蹲在单解衣的脚边,仔细的用牙签拈了瓣西瓜,送到单解衣的唇边。 她大方的受了,咬着西瓜,手腕抬起指了指门外,“陌容,你喜欢什么尽管去拍,不用管钱。” 言陌容看了看躺在软榻上无聊着的风琅琊,眼中一闪而过妒忌的光芒,却是恭恭敬敬的点头应是,出了门。 单解衣悠然传声,“你何时告诉我他们所求是什么物品,我再考虑。” “不需要我说了,余白乔会说的。”他的眼神示意着帘子外的方向,引领着单解衣听去。 此刻场中的余白乔手指引着红丝绒布上一柄小小的扇子,金丝描边,白玉扇骨,红色的扇穗上,结着两粒白色的珍珠,圆润萤光,秀气精致。 她低咦,“扇子?” 文采书画,以扇结情;这是数百年来流传的习俗,无论是男女之情、兄弟之爱或者是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一纸折扇相赠,或书写风流,或执笔描画,皆是一种心意。在这个社会中,实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据说就连当今圣上,在众位王爷弱冠封王之日,也是以一柄亲手提写的扇子相赠。 什么扇子,会值得余白乔如此郑重? 他双手捧起扇子,一折折的小心打开,“这柄扇子,是七十年前前朝皇帝亲手所绘,有题字皇印。”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白绢扇纸上,艳丽的芙蓉映日图渐渐展现出它的真容,上面御笔题字,朱砂印鉴清晰可辨。 余白乔的手停在落款的最下方位置,“这折扇最为奇特的地方,并不仅仅在于他是御笔提书描绘,而是在于他落款的日期,是庚申年腊月初五。” 七十年前的庚申年腊月初五? 单解衣疑惑的眼神看向风琅琊,后者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酒葫芦相敬,“皇城破灭国之日。” 七十年前,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兴”国灭亡,最后一任皇帝在大殿中自刎身死,再之后,燕北庭建国,号“宁”。这是世人熟知的史实,但是若要问七十年前“兴”国灭亡是哪一天,的确没有几人能记得。 “灭国之日,皇上还有如此心情画出这‘芙蓉映日图’,更难能可贵的是笔描之下没有半分颤抖,上色艳丽,只怕天底下再没有这样有特色的扇子了。”余白乔介绍之余竟也忍不住的调侃了,“御笔亲书描绘,皇印朱砂,特别的日期的落款,众位若有兴趣,不妨出价吧,底价一百万两,每次加价最少五万,请。” 单解衣看到,当这个请字出口的瞬间,风琅琊的眼中懒散褪去,露出了内敛透彻的清光,饮酒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等待着。 这时的他,全身笼罩在一股凝稳的气势中,肃严。 正文 夺芙蓉,“坎”字房中人 “一把扇子?”单解衣的声音哼哼唧唧在喉咙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舒展了身体靠着椅子,“真的和我要找的人没有关联,那我唯有静待他人竞争,看热闹了。” 一百万不算高价,以江湖中人草莽出身之下,骨子里对皇族的向往会让他们下意识的去竞争那高高在上的物品,当余白乔放下手的瞬间,价格就开始了一路的飙升。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两百万…… 当价格飙升过两百五十万之后,开始有了缓慢的增长,内厅的交易已趋向顶峰,余白乔冷静的听着,没有半点激动的表示,眼神的方向,不断瞟着帘重落下的包厢。 价格停留在两百六十五万两,一次,两次,厅内在座的一直无人说话,余白乔的手高高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停。 “三百万两。”苍老的声音,打破大厅里的寂静,直接将价位抬高数层,既表达了他强大的实力,也显示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声音,来自“兑”字房。 场中一片哗然,先前一位喊价者摆摆手,示意自己放弃。 “三百五十万。”有人声起,豪迈的嗓音压制了所有来不及出口的惊叹。 “艮”字房楚豪少。 “四百万。”又一声,女子的嗓音清脆嫩生生的,“离”字房中忆夏。 这两声,不仅仅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惊呆了“兑”字房里的关老爷子,一次加价五万两,两人同时加五十万两,这种气势,就让对手心头重重的被砸了下。 “兑”字房里的呼吸声重了,关老爷子咳了咳,“四百五十万两。” 两字的声音还在空气里飘着,楚豪少震动嗓音就扬起,“五百万两。” “五百五十万。”这个声音起的很快,说的很慢,昭示着她不是冲动热血,而是真正在靠实力竞争。 两次呼吸间,价格激增长一百万,平静的暗涌斗争,远胜过方才五万一次激烈的叫喊。 无形的波涛在厅内汹涌,大部分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憋闷。 “六百万。”关老爷子的声音很重,可以听到话语中的怒意,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笑声豪迈,震着屋顶扑簌簌的响,“七百万,多的五十万,算为你身边的小娘子而出。” “兑”字房里,女子惊讶的呼声低响,娇媚里带着几分欣喜,还有小小的得意。 “你很想去吗?”房间里关老爷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奈何身无武功,又怎逃得过外间一干高手的耳目,那簇簇燃烧的火苗从口中透着危险的气息,传入众人的耳内,换来的是看好戏的细碎笑声。 女子嘤嘤发着嗲声,冷不防轻灵的女声突然而来,再度扯回了大家的注意力,“我想开八百万,可是我却怕被人说我的五十万是为那个糟老头开的,那太闹心了,先七百五十万吧。” 哦…… 有志一同的声音,有志一同的眼神,有志一同的等待重新推回到了“兑”字门上,耳边还有女子嬉笑的嗓音,“老爷子,我不介意您加注一百万两,把您的娇夫人赎回去。” 见过加注的,见过较劲的,没见过一边加注一边催着对方加码的,这种人不是有钱骚的难过,就是活脱脱想看人笑话,而亿夏显然不是前者。 关老爷子人在门内,重重的一哼,声音倒依然稳重,“八百万。” 依然是五十万一次的加码,彰显着他强大的内心不容许他人擅自猜测,也不会为他人三两句话改变的立场。 “小娘子,我该喊多少?”这一次楚豪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戏谑的调笑着,任谁都知道,这话中的对象是“兑”字房里,关老爷子身边的云姬。 云姬娇滴滴的声音快能揉出水了,“我能说九百万吗?” 楚豪少一声大笑,“好,九百万。” “啪……”“兑”字房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任谁也知道云姬的大胆触怒了关老爷子,女子惊呼。 “你成功了。”一直未开口的单解衣忽然笑了,面对着一旁的风琅琊举起了酒杯,“恭喜你的计谋,终于将云姬给揽入怀中,顺带让关老爷子气急败坏,看来他撑不了多久,不会成为你的对手了。” 他但笑,手指拈着酒杯,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那酒杯上能开出花来一般,“踩倒关老头容易,对付你太难。” “其实我对竞价没兴趣。”她的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只对你知道的秘密有兴趣。” “我?”他满面无辜,“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手指弹了弹酒杯,清脆的声音嗡嗡徘徊,久久不散,“丐帮中人争夺前朝皇家之物,太奇怪了,你不说我就只好夺来自己看。可是我现在发现,这夺扇似乎也被你算计了。” 风琅琊的表现更奇怪,与其说是隐瞒她,倒不如说是故意的隐瞒钓她上钩来拍这柄扇子,从他听到忆夏竞拍后不怒反喜的神色就可以猜到一二。 她知道他的透彻与机敏,若要瞒她,定然不会有意无意的透露这么多消息,更相信他的聪明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与她对立。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说出来? “一千万。”声音来自忆夏的不舍不弃,彻底将这柄扇子的价值翻了十倍。 “是不是与那‘玉芙蓉’有关?”她冷静的眼捕捉到,在她开口疑问的刹那,他微小的停滞了手中的动作,“扇子上描绘的也是芙蓉花,这巧的有些过了,你说是吗?” 最后一个表情,她歪着脸望着风琅琊,眼中颇有些可爱,只是这样的表情在一个老太婆的脸上很是怪异,“会令官家出动的,除了我朝皇族的事就是前朝皇族的事,很好猜。”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眼神却变的更加深沉。 “我低估了你的实力。”她缓缓开口,“江湖人士能让朝廷中人为之效命,钦敬。” “我也低估了你的魅力。”他眨眨眼睛,“听闻‘清风暖日阁’两位阁主从不亲近任何人,却能为你举阁而侵,佩服。” 忆夏的一千万叫价关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应付,却要应付后院起火,方才那一个巴掌,娇媚的云姬从“兑”字房里冲了出来,漂亮的左边脸蛋上一片红色的印痕,她捂着脸,低着头,脚步凌乱的朝门外奔去,却在“艮”字房边匆匆的绊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一条有力的胳膊,搂住了人,也接住了女子盈盈欲滴的眼泪水。 女子从“兑”字房到“艮”字房,只用了三步。若是一定要用时间计算,那就是一口茶的功夫。 也就是这一口茶的时间,“兑”字号房里的关老爷子开了口,“一千二百万两。” 他是久经标场的人,一点点的加价磨下去他未必有胜算,只能以这种突然大幅度提升的策略打乱对方的思考,从而逼退竞争者。 这个价位,“艮”字房和“离”字房里忽然没有了声音,时间一下静默了。 余白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上方,“‘兑’字房一千二百万两……” 单解衣的一只手拈着杯子,两指虚空,似弹非弹凝在空中;风琅琊举着他的酒葫芦,掌半虚空…… 两个人的目光是一样的,志在必得。 当单解衣的手指堪堪弹出的一刹那,她的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很轻犹如叹息般的声音,“出价吧。” 这声音来自“坎”字房,因为这个声音太陌生,陌生到三日中从未有人听到过,而八个包厢中,也唯有“坎”字房中人从未出过声。 他出声了,而且是没有任何隐藏的开口,在这种坏境中,再低的声音都逃不过他人的耳朵。 一瞬间,细瓷的酒杯在她手中碎裂,酒液迸出,撒满了手背,顺着雪白的肌肤滴滴答答的滑下,湿了衣袖。 “两千万。”“坎”字房里传来了青衣姑娘清清脆脆的嗓音,铃铛般好听。 更好听的,是这个价格。 因为饶是余白乔这种江湖老手,也被震撼住了,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若是这笔声音落定,他不但能挽回被“清风暖日阁”捣乱的声誉,还可以更加宣扬“赏鉴山庄”在道上的名气,毕竟能拍出两千万两身价的物件,已足够他风光很久了。 “老爷子。”“坎”字房的青衣小婢甜甜的嗓音犹如蜜般滴着,“您到山庄前,从您在各地的十五家分号中一共提取了两千万两银票,除去你路上的开销用度,我家主人有理由判定您已不可能叫价更高,您是否退出竞争?” 叫价高,这一手更高,竟然连对手的底牌都掀了,气性如关老爷子,也在这一句后彻底无言了。 “忆夏姑娘和楚豪少可以继续出价了。”少女甜甜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取代了余白乔,甚至比余白乔更具主导性。 单解衣只听到自己耳边脉搏律动的节奏,很快,很响,一下又一下,勾动着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判断力。 深深的呼吸,再深深的呼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吐出的气息中带着轻微的抖动。 这微小的变化,瞒不过她身边同样气息绵长的风琅琊,那双锐利的眼探视着,带着侵略的光芒,似要看穿她的心底。 她垂下手,让衣袖掩了手上的酒渍,平静传声,“放弃。” “离”字房中的忆夏娇笑声声,“两千万两,忆夏力有不逮,唯有放弃了。” 而同时,风琅琊的唇微动,“艮”字房中楚豪少大笑中拥着云姬,“如今我美人在怀,省钱为娇娘做裙衫了,放弃。” 一句话,尘埃落地。 “坎”字房的人瞬杀所有高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当得起汗血宝马拉车的人,不该默默无闻。 人群散去中,目光依依不舍的留恋着“坎”字房的门,无数娇娘的媚眼,都奉献给了无情的门帘。 单解衣慢慢走着,脚步依然从容。 风琅琊的声音絮絮叨叨,“你认识‘坎‘字房中的人?” “说说吧,憋久了会有小肚子,你的身材就不迷人了。” “你很熟他,熟到了愿意放弃你追踪的线索?” “真的不打算回我一句话,以我们如此同房共夜的关系?” “你还卖黄瓜吗?”她突然开口。 某人突然被噎住。 “卖的话今天洗干净,在床上等我。”丢下一句话,她走向房门,却不是“乾”字房,而是“坎”字房的大门。 正文 单凤翩(一) 门没有落闩,应手而开。 房间里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毫不意外的勾动了她的心弦,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下,是隐隐的抽疼。 有一些情感自以为抛弃了放下了忘记了,却又在这么不经意间悄悄的钻出来,狠狠的咬上心间,哪怕源头只是一些熟悉的味道,就能瞬间如流水般决堤,没顶了理智。 她站在门边,靠着门板,懒散的表象下,手指轻抬,撕下了脸上的伪装。 “家主。”四名小婢恭敬的福了福身体,行礼。 手腕再抬,她发现在这种熟悉的味道中,连说话的力气都那么艰难,她所有的精力都要用来抵挡他的气息。 四人恭顺的出了大门,房间里,只留下她和那顶轻纱小轿。 “我没想到你会出家门。”她终于抬起头,紧绷的面色下,眼神冷凝。 “家中元老和老家主同意,就可以。”他的声音,同样是疏离淡漠,与她的口气出奇的一致。 她是表象,永远达不到他那种真正清绝无欲的飘渺,即使人在眼前,那声音也是遥远如天际。 或者说,是他的灵魂,她永远触摸不到。 手指探出,白皙俊雅,与那轻纱相比更显透明,完美的找不出一丝瑕疵,当帘拢被拨开,帘子后的人影也露出了他的真容。 窗外,风过柳梢,一枚青绿色的柳叶从枝头缓缓飘下,掉落在水面上。平静的水面上顿时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越荡越远,越荡越大。 她的心间,亦是同样。 华丽的宫装,艳红如新婚之夜的嫁衣,明媚似跳动的烛火,夺人呼吸。只是,在那幻如清风的双瞳下,这所有的艳丽,所有的明媚,都刹那被冰封了。 艳红,更似千年寒冰层封下的血,永不失色,亦没有温度。 冰雕,一尊在雪山顶上放置了千年的冰雕,身体里没有灵魂,纵然有,也与那风雪同样冰寒。 那袭衣衫,金色封边,从脖颈处勾勒着他的完美的身线,宽厚的肩膀,挺直的腰背,每一寸,每一分她都无比熟悉,却每一寸每一分都依然勾着她心头猛烈的跳动。 他的完美,她无法形容,纵然移开目光,却无法移去那情不自禁跳快的心律。 他起身,端庄高贵,红色的衣衫滑下,全身找不到半寸皱褶的痕迹,举步时,身后三根金色的衣带飘起,像极了凤凰的尾羽。 传说中火中诞生的凤凰,却是如此的冰寒。 唯一传承自这神祗的,却不仅仅是他的名字,还有他无法让人对望的气度,雍容无双,也正是这雍容,让她望尘莫及,让她不敢靠近。 她是被教条管制下的家教,他却是与生俱来的淡漠高贵,唯有远观无法亲密。 可他,偏偏是自己最该亲密的人。 一年未见,没有相拥,没有怜爱,没有恣意的吐露心思,没有欣喜的入怀笑容,甚至连彼此的触碰都没有。 他们,不仅仅是久别,更是新婚久别,再见也不过是如此。 “是有事与我交代?”她想起近日发生的事情,轻轻吸了口气,以最淡然的姿态面对他,平静无波。 他站在她的面前,三步远。 如此距离,近的让她可以数清他细密的睫毛。 如此距离,她却永远看不到他的心底。 他撩起衣摆,身体缓缓跪下,双膝落在她的身前,“单凤翩见过家主大人。” 她的手,刹那捏紧,身影漂移开。 她讨厌这些规矩,讨厌到恨;她更讨厌他如此平静着执行着家规,讨厌到恨他。 她动,他亦动,依然是在她的面前。 别开脸,她脸上的笑中带着颤,“很好,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不如他,自小就不如。 武学的天分,他永远比她领略的快;琴棋书画,他永远比她更为出众;若她是天才,他则是永远让她无法企及的天边之云。 一个家中,若是出现两个这样的人物,本是令家中欣喜的,她不曾妒忌,不曾愤慨,因为眼前人的出色,让她生不出半点斗争的**。 这家主之位不该是她的,不该。 即便是跪在她的面前,他依然是如此让人仰望的出尘华贵,那平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和声音一样的遥远,“‘玉芙蓉’之事涉及皇族,不容半点差错,家中派我出来与你见面,告知一切事宜。” 他是她的夫,更是家中处理一切事宜的内家主,她与他之间,公事更胜私情,更何况…… 她心头微叹,她与他,又有何私情可叙? 她伸出手,在堪堪触及他的刹那,看到他眼中一丝光芒闪过。是了,她这个行为,不合家中规矩,闺房之外,即便是夫,也不能太过亲密。 “起来说吧。”她缩回了手,那指尖已触碰到了他的衣衫,只差半分,她就可以触及自己熟悉的温度,可她还是缩了回来。 因为他觉得不合时宜。 他没有起身,而是一杯茶水双手高举过头,“家主请用茶。” 昔日,她可以随意的扑入他的怀中撒娇,可以赖着由他指点武功,甚至可以让他为自己梳发,他是她在门中唯一亲近的人。 如今,他近在眼前,却难以再触碰半分。 手端上他面前的茶盏,两人的肌肤一擦而过,很快。 他的手指,微凉。 抖了下,她手中的茶盏不稳,歪倒,倾覆的滚烫茶水泼向他的手背,他不躲不闪,坦然面对。 一只手更快,衣袖拦在他的手背前。 她的出手,是下意识的。 而她,并没有等到预期的炙热,因为那艳红的衣袖,不知何时已盖在了她的掌心上。 茶水,湿了他艳丽的袖口,沉淀了暗色,白皙的肌肤上,通红一片。 “我是家主,我没有允许你出手。”刺疼的心,开口却是这般的话语。 “请家主责罚。”他飘渺的语调,没有情思,“但我是家主的夫,这是职责。” “我给你敷药吧。”终是软了口气,她掏出怀里的盒子,想要握上他的手,只可惜手腕才伸出,她眼前的人已飘退,恭敬,“凤翩自行便可。” 手落了空,她停着,目光盯着他的手背,慢慢闭上了眼睛,掌心中的药盒落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轻响。 “说吧,‘玉芙蓉’的事。”她垂下眼皮,再也不看他。 不看,便不会心疼。 单凤翩的手中,两柄折扇高举,送到她的面前,“家主,请过目。” 这折扇,很眼熟。 描金封边,白玉为骨,精致小巧中几是相同,唯一的不同,便只能说是扇上缀着的扇坠了,一个是珍珠,一个是玛瑙。 她慢慢展开,还是芙蓉图,一模一样的芙蓉图,就连上面落款的日期,也是一样,“庚申年腊月初五”。 “‘兴’国破都前,曾经被围城两月,据说在这两个月间,帝王曾下令将国库与后宫之库中的所有财宝运送出都城,以期他日复国之用,而宝藏的埋藏之处,就绘在五柄‘芙蓉扇’上。”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是单凤翩出马亲自告诉自己,而不是以家中传书的形式了,因为这个秘密,家中绝不允许出半点纰漏。 一国之库,可复国的宝藏,若落入有心人的手中,怕不又是一场劫难,难怪皇家会如此重视。 她的手指慢慢摩挲过扇面,指尖敏感的探索而过,竟连扇骨上也未放过,可惜,手中的扇子就是柄扇子,除了精细漂亮些,再没有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她缜密的思绪灵敏的捕捉到了一点,眼神明亮。 这应该是属于前朝最高的机密,别说单家不可能知道,就是当今圣上也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啊。 “因为单家,昔日曾是‘兴’国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队。”单凤翩的声音静的似一潭死水,可是单解衣的心中,却被扬起了滔天巨浪。 单家,昔日曾经‘兴’过皇帝身边的贴身护卫队…… 可如今的单家,是当朝天子身边的暗卫,所有权归王侯的保护,所有隐藏在暗中的护卫,全部来自单家。 七十年前的单家,是凭借什么让如今的天子相信的? 那双淡漠的双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因为单家把当年手中的‘芙蓉扇’交给了‘宁’国之帝。” 单解衣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于“宁”国而言,他们是忠诚,是良将。 于“兴”国而言,他们是背叛者,是罪臣。 “单家从来都不是臣,单家为帝王家培养死士,保护的是帝王家的安全,要的是天下的安宁,单家若要国之动荡,随时可取皇家首级。”单凤翩淡漠的声音说着故事,却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说的没错,单家的死士护卫的是皇家的性命,若要取这性命,有何难? “所以单家不入朝堂,只稳定江湖,做这江湖的制衡者,这是在告诉皇家,单家从不觊觎功名;不让你在江湖中博名,只为了维护单家一贯淡薄的祖训,让皇家放心,也为天下平静。” 她忽然有些明白,唯有淡薄的心,才能让皇家相信单家,才能将一切安定护卫的责任交给单家,不为自己家族,只为百姓。 “这柄‘芙蓉扇’,是前任家主亲见圣上请来的,只为了这次的任务,你必要将事件追查到底。”他的目光,停在那柄缀着红玛瑙的扇子上。 “可笑我竟从不知单家的来由,不知这背后的秘密。”她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苍凉,从扇中慢慢抬起,面对着眼前高贵的容颜,扯了扯嘴角,“果然,你才是昔日他们命定中的家主,这种秘密应该是属于家主才知道的。” 正文 单凤翩(二) 单凤翩的表情没有任何悸动,那淡漠的双瞳看着她的笑,听着她声音中的微颤,依然没有半分改变,仿佛默认了她的话。 “那‘玉芙蓉’是什么?”她的掌心紧握,掩藏在垂下的衣袖间,就如同她将自己心思的弱点,尽皆藏在那冷漠的口吻之后般。 指甲刺着手心里的肌肤,能感觉到一寸寸侵入疼,但是这疼,和心中无边的空荡荡的感觉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了。 “‘玉芙蓉’传说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单凤翩沉静的嗓音,始终不曾变换的容颜,仿佛他面对的,是一尊木头雕像,“相传七十年前城破,皇帝自尽,但是满城追兵却没有发现太子的下落,即使‘宁’国皇帝登基,也没有放弃这场追踪,甚至远到海外,终于在六十年前发现了蛛丝马迹,那时已二十的太子在追赶之下,将手中的‘玉芙蓉’抛下悬崖,说就是死也不会让‘宁’国得到这批宝藏。士兵带回了太子的首级,却没有带回‘玉芙蓉’,但是去了皇上的心病,十年的追踪就此平息,‘玉芙蓉’却再没有了消息。” 简简单单的叙述,她平静的听着。 “所以,‘玉芙蓉’再出现,当今天子也不会放过,是吗?”仅仅因为江湖人士劫走“玉芙蓉”就准备出兵平定绿林,可见这块心病,一直压在高位者的心头。 “不仅仅。”单凤翩的眼神,看着她手中展开的扇子上,“其实皇帝并不介意是江湖人士拿走了宝藏或者是民间富贵人士无意开启了宝藏,他在意的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他没说,她懂。 皇帝在意的,是这财富成为谋反者的军饷。 “那这扇子就是线索?”她的眼神盯着手中的扇子,那艳丽的芙蓉图案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总有些许的熟悉感,可再要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她自诩过目不忘,可是这芙蓉图案,为什么会想不起了? 她没发现,当她蹙眉的瞬间,单凤翩那平静无比的眼神里,有丝难言的光芒闪过,很快。 “我根据扇坠上的东西,隐约判断这扇子或许该有五把。”他的声音,指引着她的手指。 指尖,拈上扇坠,指甲上却带了丝血痕。 她方才握拳时,刺出的血痕。 她看到了,不在意。他也看到了,无动于衷。 “珍珠为水,玛瑙为火……”他的话她轻易的明了,自小依赖的感情,他们之间务须说的太多,“所以还应该有金、木、土三个颜色的扇坠是吗?” 这是判断,单凤翩的判断,而她绝对相信他的判断。 这世间,若还有人能让她无条件的钦佩,唯有他了。 “也就是说,昔日‘兴’国皇帝将五柄扇子给了五个人?”她开口询问道,“那你知道是哪五个人吗?” 回答她的,是单凤翩轻摇首的动作,“不知是哪五人,但必是皇族亲信。” “找到扇坠,找到宝藏,定了皇上的心,也就宁了天下百姓。”这是单凤翩行礼前的话,当大礼行完,代表他们公事的交代正式结束。 可是,除了公事,他们之间又还有什么话可以说? 成亲一月,她入江湖,他主家务,五年不得返家是她历练江湖的族规,唯有五年内让家中所有元老承认她的能力,她才是最后的家主。 这五年间,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可是见到了,却又不如不见。 他们之间,实在没有太多好的回忆,至少那一个月间,将昔日的十几年全部抹杀。 “家里都好吗?” “好。” “你也还好吗?” “好。” 这样的话,几余废话无异,他的态度,让她一直有个错觉,有个无法释怀的错觉。 “能不能告诉我,让你为夫执掌家中,是不是娘亲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嫁,而是她嫁,那么入江湖历练的人就是他,而永远受门中规矩制约不能出门一步的人,也将是她。 这个答案,他没有回答,一如那一个月间,她每一次的追问,他都是这般的沉默以对。 即使有过疯狂的缠绵,那也仅限于熄灯后,他的疯狂。当清晨来临,他早已穿衣离去,以这样冷静的面容,面对她。 而那疯狂的占有,从没有一次是她愿意的,只是她——打不过他。 多么可笑的理由,多么畸形的家族,可他们是单家的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他们就要承受这样的规矩。 “没有可以说的,我走了。”心头激荡的恨,快要从身体里爆出,她无法再待下去,无法再面对这个人。 “还有四年。”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与他们两人有关的话语。 那奔涌的血液,那狂暴的真气,就这么忽然安静了,她默默的点头,“还有四年。” 五年的约定,原来竟不是这么难熬的,这么快已是一年过去。 他的手,从华丽的宫装下伸出,掌心中,一柄精致的扇子躺着,“赠与你。” 以扇传情,千古的定律。 他从未主动过,她也不敢索取,第一次,他赠物与她。 那扇子,就在他的手心中,她竟有些不敢伸手了。 他的唇畔,也第一次有了颜色,那浅浅的一笑,将一切回归到了从前。 那温暖的笑容,芙蓉花开,国色天香,满城春意无颜色。 有多久,她不曾见过他的笑了;有多久,他不曾对她绽放过温暖了;又有多久,他没有对她展开过臂弯了? 她的手指,慢慢探上那柄扇子,扇骨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握紧,她转身,“放心,五年之期一满,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他平平静静的三个字,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捏紧手中的扇子,她想说什么,却又完全说不出口。 “我走了。”脑海中,那些记忆如潮水奔来,她再也无法承受,无法平静的面对他,她怕自己会责难,会恨。 而她最不想责难最不想恨的人,就是他。 “这桩事情办好,我会请前家主大人上书皇上,求娶楼尚书的幼子过门为你平夫。”平常的,一如公事。 楼尚书幼子? 她冷冷一哼,“你指倾岄?” 就连她,都不知道楼倾岄的背景,而他竟比自己更加的清楚,她该说什么? 那唇,那脸,那眼神,找不到半点情绪,“有皇命,楼尚书会答应的。” “她会答应?”单解衣忽然笑出了声,有些疯狂,完全不顾身份礼仪,那笑声尖锐,刺耳。 而单凤翩,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 “我、不、答、应!”她的字眼,一个个的从齿缝中迸出,带着凛冽的恨,“你要我再塑造第二个你吗?我爱他,就绝不会给他他不要的生活,我不要他再困在那方无情的天地中,每日只能守着门扉明月的过日子。” 昔日,她不挽留楼倾岄,因为她不敢,更因为她懂,懂那人心中的痛,懂那人心中的不甘,她宁可斩断一切,也绝不束缚。 单凤翩垂下眼皮,在她如刀的话语中淡漠。 “如果你赠我折扇,只是希望我尽快完成任务的话,我答应你;若是以倾岄为诱饵的话,那你错了,错的和家里的人一样。” 一样的功利,一样的将感情视为交换的物品。 是他变了,还是她太天真了。 门外,青衣小婢的声音轻咤,“什么人?” 单解衣警惕抬眼,窗外,懒散的男子靠着树干,手中的酒葫芦流泻着酒液,豪爽的嗓音笑着,“找人,我家娘子不见了。” 那眼神,分明已看到了他,手中酒葫芦遥遥举起,却不是敬她,而是她身后的单凤翩,“喂,我现在能把我的人带走了吗?” 面对着她的正堂夫,他还能如此无赖,单解衣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 悄然的回首,单凤翩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大礼朝她,“送家主。” 果然,她这一次回头,就是错误。 她妄图在单凤翩的脸上寻找什么,一直就是错误。 她僵硬的将面具带回,风琅琊就这么慵懒散漫的笑着,扬着下巴,牵引着她的目光,让她忘却身后人,忘却所有的事情。 他风骚的双指点唇,一吻,遥指向她。门前的小婢到抽一口凉气,忍不住的回头,查看她和单凤翩的表情。 而风琅琊显然没玩够,在一吻过后,双臂展开,朝着她做了个请卿入怀的动作。 穿窗而出,地上男子长身跃起,臂弯舒展,搂上她的腰身,亲昵的一声笑,低头在她的耳边,“别回头,我看着就行。” 她回头,她有何好回头,回头又能看到什么? 不过是单凤翩冷淡的表情,冷漠的无法亲近的态度,看的太多,伤也会麻木。 她以为她麻木了,却在乍见那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修炼还远远不够。她是永远及不上他的,就连这方面,她也差的太远,太远。 “有酒吗?” 她的问话,只有这一句。 “有很多,我早准备好了。”他的笑容中,眼神深沉,“从你敲开那扇门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 “我该说一声知己吗?”她想笑,却笑不出。 他脚尖落在屋顶,窜上山庄最高处,“你忘记一句话了,世界上最懂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我若不了解你了,怎配做你的对手?” “果然。”她叹息,“犯贱有时候真的比寂寞要好。” 正文 一场醉,谁相陪? 他果然没骗她,当他带着她落在最高处的屋顶上时,几坛封泥完好的酒落入她的眼底。 “哪来的?” 他懒懒的望屋顶上一躺,“地窖偷的。” 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到正常的答案。她伸手,拍开一坛酒,浓烈的香气迎面扑来。 烈酒,最少封了十年以上的烈酒,坛子里都只剩大半坛了,荡漾在空气中的酒气,就足以将人熏醉了。 入口,那冲向喉咙的,是烧烫的温度。 “我拿的是地窖里最烈的酒,封酿时间最长的。”他仰望着天空,平静的话语仿佛是对知己说的。 烈酒,容易醉。 她要的,不正是一场醉吗? 人生,独醉一场说是潇洒,无人相陪却是悲壮了,至少现在的她还有人陪。 “陪我?”她扬起酒坛,仰首。 没有漂亮的姿势,没有潇洒的姿态,只有那冲喉的烈,烧疼了胸腔,烧疼了胃,也烧疼了心。 酒,从脸颊两边划过,湿湿的,打湿了她的衣衫,打湿了她的发。 他没有说话,抱着酒坛,没有了往日的豪迈饮尽,却是慢悠悠的举起自己的酒葫芦,喝了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他,是你的丈夫?”他的声音不大,足以让她听见。 被酒水呛了口,她放下酒坛,狼狈的咳嗽着,发丝后的目光,凶恶的瞪着他。 “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他笑的张扬,肆意,“你始终没叫过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叫过你的名字,世界上,即使是父母也会有尊称,兄弟姐妹就算没有礼仪至少会呼其名,唯有一种关系,是不需要名字的。” 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太过亲密,所以一个眼神就足矣,何须呼名唤姓。 她笑笑,好不容易止住了疯狂的咳嗽,甩了甩手指,那酒液侵上肌肤的伤口,更加疼了。 屋顶上的视野很好,好的可以将整个山庄收入眼中,远远的,她还可以看到“坎”字房的门打开,轻纱软轿在小婢的手中抬着,踏出山庄的大门。 三日的拍卖结束,所有人可以自由离去了。 “他是我哥哥。”她目送着那轿子远离视线,黄昏的时候,视野很不好,轿子很快的淡出视线,上了马车,马蹄声声飞快的去了。可她的目光,依然停滞在那个点,虚无缥缈的点上,“亲哥哥。” 或许是没想到这样的答案,风琅琊愣了下,默默的举起酒坛,无声的饮着。 单凤翩,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哥哥,她一直敬仰着,依赖着的哥哥,自小到大唯有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溺宠。 单家未来的家主,必须要有最理智的决策,必须要在任何时刻都能冷静,必须要懂得权衡取舍。他们不能感情用事,不能有依赖,所以自小的教育,就是无情无欲无动于衷。 是他,给了她十余年的亲近,也是他亲手毁了所有。 一坛酒就这么空了,她随手拍开另外一坛,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一直比我强,可是家中规矩,如果有一个人选择入江湖,另外一个人就必要在家中主事,成为前者的后盾,没有元老和前家主的命令,永世不得出家门一步。” 三年前,当家主的选定开始进行的时候,单凤翩亲自选择了下嫁于她,以维护单家高贵的血统,同时也心甘成为她家中的主事者。他,才应该是那个游历江湖的人,他,才应该是那个飘身在外,感受天高云阔的男子。 那袭高贵的红衣,在他身上是讽刺,而那个身份,更是讥笑。 三年前,当这个决定落下的那一刻,他疏远了她,淡漠了一切,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昔日温暖的色泽,她求过,问过,可是永远没有答案。 她一直觉得,凤翩是恨她的。 这种恨,宁可是报复,宁可是怒目以对,而不是疏离,不是将她看做陌生人。 每一次缠绵,那黑暗的房间里,她从未看过他,因为他们的心早已经远离了对方,她不要这样的亲近,她只想要当初的单凤翩。 她是家主,是平静面对一切的家主,她不可以伤悲,不可以质问,不可以爆发一切,她只能喝酒。 “喂,你哭过吗?”他的声音沉厚,带着些许温暖。 哭?这种表现,在单家是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她笑了,笑着摇头。 “我想知道你我之间谁的武功更高,要不要试试手?”他指尖微弹,一缕指风射向她。 袖角飘飘,指风没入袖底,没了声息。 “你想让我发泄是吗?”她扬起了唇角,眼中掠过一抹感激,随即又黯淡了,“我不需要发泄,你陪我喝酒就行。” 他呵呵笑着,“其实我不介意让你发泄的,如果换个地方换种方式的话。” 迎接他的,是她抖手打出的酒坛。 酒坛飞舞,朝着他的方向旋转飞去,带着刚猛的力道,扑向房顶上的他。 他眉头一抬,大掌打向那酒坛,口中啧啧有声,“这力道,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 话音才落,他的力道将那酒坛碎裂成无数片,在他眼前崩开。但他没想到的是,酒坛中还有大半坛残酒,哗啦啦的酒兜头浇下,将躺着他浇了个透心凉。 “你真浪费。”他摇摇脑袋,抖落一头的酒,像极了落水狗。 心情忽然大好,她肆意的笑着,狂烈的笑声在风中不断远扬,还没等她笑声落,他手中的酒坛也飞了出来,她抱着酒坛,在屋顶上旋身转过,“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湿身于我呢?” 纵然伪装,也掩盖不了翩跹时的姣美姿态,那夜色中幻化的精灵,飞舞着长发,睥睨笑着。 脚尖才落,又是一个酒坛飞来,却是没开封的。 她伸手,将那酒坛捞入怀中,“你才浪费。” 一双手,从背后探来,她感受到了那力道,想要躲,唯有向前。 可是前方,已是屋檐的尽头。 手,从身后拥上了她的肩头,炙热的胸膛靠着她,带着满满的酒气,“要湿身,也该一起,对不对?” 一起,就一起吧。 屋顶上,两个人,她靠着他的肩头,“多谢。” 有时候,有个肩膀可以暂时的依靠下也是一种幸福,不是爱人,不是情人,只为了那片刻的体温,告诉自己不是一个人。 这种被人护卫着的感觉,很久远很久远了,久远到她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久远到他拥上自己的瞬间,她舍不得挣开。 “被人这么圈着,很奇怪。”她轻笑着,吐着酒气,“我不是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什么时候都有第一次,我也没这么抱过人,大家一起习惯习惯。”他的声音也有些不自在,完全不似平日里的豪放不羁。 “你也和我一样吧?”她遥望着夜色下被笼罩着的“赏鉴山庄”层层屋檐错落着,偌大的前院里灯火通明,江湖豪侠门还在饮宴着,猜拳声敬酒声夹杂在一起,热闹不已。 结实风琅琊至今,他的浪荡性格,他的随行散漫,还有他偶尔的调戏不羁的语言,无论如何与她的隐忍挂不上半点勾,但是她就能感觉到,那豪迈的表象下,和她骨子里一样的孤寂。 不需要回头看,她知道,因为那灵魂深处的感应;因为那双比星子还亮却从来看不到底的眼瞳。 “我也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他双臂圈上她的双臂,两个人身上酒意浓重,“也经历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说错一句话的生活,过着被人众星拱月却没有自由没有温暖的日子,甚至,不可以亲近自己的爹娘,远远看到也只能恭敬的行礼。” 他的声音低低的,极有磁性,柔柔的诉说中,是看透,也是认命,在她耳边飘开的,却是酒气中的悲凉。 “没有人关心你过的如何,也没有人值得你牵挂。”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腮边,“你比我幸运,至少你还有一个思念的人。” 她回首,望尽那双眼中,只看到星子闪亮,没有半分醉意。 “喝酒的时候,什么最痛苦?”她扬起了笑容。 “喝不醉脑子,却喝撑了肚子,找不到茅房的时候最痛苦。”他呵呵一笑,恢复了不羁的浪子之态。 “那我们比一次,看谁先醉。”她指着身前一坛坛的烈酒。 他咧开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赌。” “女人么,一个月总有几天不正常。”她淡定的开口,“敢不敢赌?” “赌注呢?” “输了我跳舞给你看。” 那胡子拉碴下的唇,渐渐向两边拉伸,他拈着胡子,“真的?” “你输了,把胡子刮了给我看。” 他抬了抬眉头,然后重重的点头,“赌了。” 双掌空中一拍,他一只手环着她一只手拎着酒坛,她抱着酒坛子靠着他的肩头,豪迈而饮。 也不知是不是酒意泛起,她竟然发现他邋遢的表象下,面容的俊美。 或许说,再是随便脏污的装扮,是不可能掩盖轮廓的,只是她一直没有留意过而已。 他的轮廓俊挺有型,斜飞的眉宇,挺直的鼻梁,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通透世情,看穿了俗世的超然。 “你不是龅牙厚唇歪下巴吧?”她没来由的一句话,震住了身后的人。 “想知道吗?”他的脸低下,近的让她能感觉到那胡子刮在脸颊上的瘙痒,“喝赢我。” 正文 劫镖的真相(一) 风琅琊没能看到单解衣跳舞。 单解衣也没机会瞅到风琅琊刮胡子。 因为他们都倒了,谁先倒谁后倒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当细碎的嘈杂声传入耳中的时候,敏锐的神经让她瞬间清醒。 脑袋有点昏,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枕着温暖所在,而那温暖的地方,还轻轻起伏着,青草味混杂着酒味,很独特,却不难闻。 刚动,她便瞬间清醒,睁开了眼睛。 眼前,天色蒙蒙亮,白云在头顶悠悠的飘着,清风吹上身体,撩动了衣衫。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早。”看与她目光对视的瞬间,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此刻的姿势,她是完全扑在他的怀中,脸枕着他的胸膛,而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肩头,一只手绕着她的腰,暧昧的两个人就这么贴着,在房顶上睡了大半夜。 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两腿双叠的时候,他炙热的体温,残留在她的身上,难以忽略。 她的手,还贴着他的胸口,紧致的肌肤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带着她的手,在无声中聆听了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很有力。 那双清明的眼噙着笑意,“手感还好么?” 她勾起唇角,“本想搓几个泥巴丸子的,可惜……” “我不需要解酒药。”他大咧咧的,“第一次让你试睡,感觉好的话,下次就要付钱了。” 早习惯了他的没正经,她一根手指慢慢往下,“忘记了,怎么办?” 她的那根纤纤玉指顺着他敞开的衣衫,划过蜿蜒漂亮的胸线,看到他呼吸猛的一抽,结实的小腹上,腹肌紧绷。 “那……”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再免费一次好了。” 眼中调皮的神色一晃而过,雪白的指尖戳上他的小腹丹田上,一股淡淡的冰寒之气透入,风琅琊脸上窒了下,脸色古怪。 似有若无的瞟过他身上某个地方,“大清早的,还是不要太冲动了。” 他笑着,毫不介意,“你这样的女子在怀,若不冲动,便是不正常了,你应该高兴的。” 她没有再与他斗嘴,而是将目光投射向了远方,方才将她惊醒的声响来处。 那“巽”字房外,站着柳轻韶,没有了轻纱覆面,那秀丽端庄的容颜上愤恨扭曲,手中的剑紧握,衣衫无风自动,凄厉的嗓音冲破晨间的宁静,“言陌容,你给我出来。” 单解衣和风琅琊的目光一碰,传递着某种讯息,风琅琊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再看看。” 言陌容的脚步,从“乾”字房里慢慢踱出,远远的站定,目光四下寻着,风琅琊笑了笑,“他在找撑腰的主,你还不下去?” “不是你让我看看的么?”她的手,已摸上了怀里的人皮面具,慢条斯理的覆上脸。 言陌容双手抱拳,“柳掌门,‘飘渺仙楼’所有一切都归还于您,何苦还纠缠言某?” “归还?”柳轻韶柳眉倒竖,“柳儿一条命如何算?” “要杀她也是掌门您的事,怎算到言某头上了?”言陌容的表情有些不耐,目光依然飘忽的寻着。 柳轻韶的眼中杀气渐浓,“柳儿自杀了。” 言陌容的表情愣了下,随即有变为满不在乎,“对不起掌门,畏罪自尽这也正常。” “如果不是你,她怎敢叛出师门?”柳轻韶手中长剑出鞘,耀起如水光芒,人影飞舞,朝着言陌容刺去,“你寻找到金主抛弃她,才令她自尽,我要你以命赔命。” 此刻晨间,一切都还寂静,又是贵客后院,所有山庄里保护的人都在外院远远的围着,没有人发现这里已是杀气弥漫。 “还不去救他?”风琅琊抬了抬下巴,“柳轻韶如此年轻坐上掌门之位,可不是靠着脸蛋。” 单解衣微微一笑,偏着脸,“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风琅琊怔了下,无所谓的笑了,“还是喝酒吗?” 手指轻摇着,“赌我们谁先拿到‘玉芙蓉’,昨日的赌注延续。” “好!” 柳轻韶的剑光飞舞,轻灵中锐不可当,剑锋抖出七朵剑花,朵朵都奔向言陌容的要害。言陌容手无寸铁,脚尖点着地面,慌忙的躲闪。 “飘渺仙阁”以轻功剑法独步武林,这言陌容仓促之下,竟然能从柳轻韶剑下全身而退,虽狼狈,却不得不称赞他的轻功确实出众。 “这人,娘气。”风琅琊简短的点评着,“逃命就逃命,还弄那么漂亮的姿势干什么。” “我加注。”单解衣简短的开口,“两个时辰。” “接了。”他眼中的火焰跳跃,“我输了,洗干净刮胡子换衣服。” “我输了,给你看‘芙蓉扇’。” 两人身体从房顶上飞起,单解衣姿态优美,指间劲风弹射,正打上柳轻韶的剑尖,而风琅琊则趁机从柳轻韶身边一掠而过,进了“巽”字房。 柳轻韶脚尖点地,飞旋着落地。 单解衣亦是同时落地,挡在了言陌容的身前,“柳掌门,我说过我的人不要碰。” 柳轻韶满面寒霜,冷冷哼着,“老人家,我‘飘渺仙楼’清理门户,让让。” 这话,不客气的让人无法忽视。 而言陌容的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要带人出门,你也让让。”单解衣的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面前的柳轻韶只觉得空气在瞬间被无形的凝结了,沉重。 这种感觉,昔日也曾有人给过她,那种压制了所有,让人无法出手的强大。 但是那女子,年轻貌美,一袭紫衣飘飘,绝不是眼前这个老太婆。 她不信! 剑尖一抖,剑光灿起,又是七朵剑花。 单解衣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准确的握上言陌容腰间的剑,刹那华光中,一样的姿态,一样的手法,轻巧的九朵剑花闪烁。 柳轻韶眼中一惊,“你怎么会我门派的剑法?” 单解衣一言不发,身形飞起,犹如柳絮在空,踏着飘渺的仙子凌波之步,刺向柳轻韶。 柳轻韶眼中的惊诧无以伦比,直到剑风及体才匆匆的举剑相迎,身体飞退。 单解衣身姿落下,竟然与方才柳轻韶的姿势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更加的飘逸,更加的虚幻。 “你到底是什么人?”柳轻韶脸色苍白,“为什么会我‘飘渺仙楼’的武功?” 单解衣缓缓开口,“以夜无双的命换一个人情,抵了言陌容的。” 柳轻韶晃了晃身体,勉强站住。 而风琅琊也已经从“巽”字房里迈步出来,“毒药,红蝎尾毒,房中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是自尽。” 单解衣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的言陌容,“走吧。” 身边的弟子扶上柳轻韶的胳膊,关切的唤着,“掌门!” 柳轻韶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手中剑垂落,“她是‘紫衣侯’。” 还是那头小瘸驴,还是那个牵驴的脏污汉子,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衣衫华贵的高雅公子,怎么看,都与身边的他们格格不入。 言陌容跟在他们身边,不但没有任何埋怨,反而脸上有丝丝惊喜,当毛驴离开“赏鉴山庄”越远,他的脚步越轻快,也越发飞扬了起来。 “主人……”他眉眼间凝着喜色,“我以为主人昨夜已离去了。” 单解衣呵呵一笑,“你还在这里,我怎么会走?” 一句话,言陌容脸上的喜色更浓,但是下一句,就让他所有的笑彻底凝结,“我还没拿到你夺走的锦盒,怎么舍得走?” 这里四野空旷,看不到半个人影,毛驴的脚步停下,单解衣侧骑在毛驴上,那双眼睛透亮,盯着言陌容的脸,“雨夜、‘平乐镇’、‘安远镖局’,这些提示够了吗?” 言陌容俊美的容颜上表情无辜,眨着不明所以的目光,“主人,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平乐镇’什么‘安远镖局’?” 单解衣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的雪白手指,轻轻叹着,“你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比女子还漂亮的手;你也有一张漂亮的脸,通常如此俊美的男子扮起女子也不会太难看的;我一直在想,既然是劫镖,那女子既然如此高明的武功,为何会连不远处巷子里的趟子手都没发现,能够精明的不留下半点痕迹的人,怎么会被个武功差劲的人看到自己的容颜,除非那一切本就是故意的,要的就是借他的口说出,劫镖的是个女子,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 言陌容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很快的又恢复,他笑着,“我是真的不知道。” “雨伞,灯笼,梅花,绣花鞋。”单解衣慢慢开口,“高明的杀手都知道隐藏特征,被人记得越少越好,为何这女子却恨不能把全部特征都暴露给人记住?如果是个人偏爱,为何这样的女子入镇却无一人知?杀人不敢用武功,却是毒,因为他怕,怕被人从武功路数上猜测他的来历,你说是吗?” 言陌容的脚步慢慢的退着,面色紧绷。 “江湖传言你认钱不认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了钱做一场杀人劫镖的事并没什么大不了。”单解衣轻轻一笑,那笑容看在言陌容眼中,却是森冷,“我看你吃穿极讲究,一般的江湖人士如何受得了这样的钱财折腾。所以看在那高额的钱财份上,你杀人劫镖,只是没想到那雇主竟连你一起想杀人灭口。仓皇之下,你勾搭了‘飘渺仙楼’的弟子,以她为挡箭牌,借着‘玩赏大会’的名义将你劫来的镖物和‘飘渺仙楼’的库房财宝全部卖了,准备囤积一大笔的银子暂时隐匿江湖,可惜柳轻韶追来的太快,中途又□来了‘清风暖日阁’,再无退路的你,看上了我一语逼退忆夏的身份地位,所以自荐枕席,只要我点了头,你不仅找到了个可供吃喝的金主,也暂时逃过了追杀,真是一举数得,对不对?” 正文 劫镖的真相(二) “这都是你的猜测。”言陌容深深的吸了口气,强弩之末的挣扎着,“我不知道什么劫镖,也不知道什么女子。” “那劫镖人不愿与他人多接触,必然标下房间,既显示身价,也方便寻找下一个猎物,八个房间里,还有谁比你更可疑呢。” “谁,谁说的。”言陌容争辩着,“那‘兑’字房的女子……” 话到这里,忽然想起楚豪少的种种动作,目光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依然嘴硬着,“还有‘坎‘字房,他们不是更加来历不清么?” 这时候,单解衣忽然一笑,轻蔑的笑,顿时让他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要我找余白乔拿出货单吗?”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他的负隅顽抗,“你有没有将货物混在一起与‘飘渺仙楼’的一起出售?我可清楚的记得,你曾经带着柳儿没有买下一件货物却进了后厅,足见你是去拿钱而不是付款。而那时候,你的眼神看着的是刚刚被买走的‘蓝釉双耳瓶’和‘寒梅图’。余白乔当着武林群侠的面无法交出货单,但我私下要你一个人的货单,你以为他不会给这个面子吗?” “我笃定那锦盒还在你身上,给不给你自己决定。”单解衣偏着脸,将言陌容的惨白收入眼底。 “你不给也行。”单解衣的手懒懒摊开,目光却是望着“赏鉴山庄”的方向,“我若放出话,说你言陌容就是劫镖的人,不知道那批买凶人马会不会放过你,也不知道‘飘渺仙楼’会不会放过你,我若是告诉柳轻韶,那柳儿不是自杀,而是被你下毒害死的……” 言陌容不仅脸色难看,就连身体也轻轻颤了下,单解衣眼中的冷然犹如刀锋般刺入他的心中,“你劫镖的时候将毒用的出神入化,杀一个亲密的女人并不难,三言两语哄哄,她就傻傻的吃了你给的东西,然后就不用我说了吧?” 她把一切说的那么笃定,不容他任何反驳。 言陌容的脸色,只能用如丧考妣来形容了,“如果我给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我只能说,我不会对你动手。”她露出笑容,“任你离去。” 言陌容的喉结上下滑动着,终于狠狠的一点头,“好,我给你。” “前阵子我缺银两,想要哄‘飘渺仙楼’的人动心,少不了要花些银子。我无意中看到有人私下寻找杀手,想着人家会用这种方法找杀手应该不是道上人物,给的钱也高,就接了单。但是我又不想引火烧身,所以假扮了女子劫镖,却不料交货的时候,对方忽然出现了很多人,想要杀我灭口,我仗着轻功高逃离,接着就打听到这件事官府介入,才感觉到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再之后……”他叹了口气,“你都猜到了。” 他的手掏出一个锦盒,丢入单解衣的手中,“这个东西是烫手山芋,你肯接手最好。” 她打开盒子看了眼,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神望向身边的风琅琊,不奇怪的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言陌容苦笑,“这个时候我没必要骗你,拿到它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好。”单解衣将锦盒收了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可以走了。” 言陌容身影掠起,飞纵间消失在视线中。 “我以为你的性格,是不会放过他的。”风琅琊靠着小毛驴,目光深沉,慢条斯理的取下他的酒葫芦,饮着,“毕竟当年夜无双也是你的杀的。” “你想说我为了锦盒,已经忘记了江湖道义,对于这样的败类都放过了是吗?”她侧脸,似笑非笑,“其实,他有一句话没说错,江湖中男欢女爱本就很正常,入了江湖就要有送命的打算,如果连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如何让他人负责?” 风琅琊不置可否,她跳上小毛驴,随手扯下伪装的面具,“我在离开的时候,传声柳轻韶,前方五里等待。” 从这里向前,只有一条路。 “我就知道,你骨子里是不容自己放过这样的人。”他吊儿郎当的晃着脚步。 “你错了,我更重承诺,换做昔日的我一定会放过他。”她突然回首,笑的古怪,“有时候和你混久了,真的不是好事。” 他摇摇头,“这也赖我。” 手中的酒葫芦忽然失了踪影,单解衣握着他的酒葫芦,惬意的饮尽一口,“走吧,找个地方看看‘芙蓉扇’,还有……”抛了个得意的眼神给他,“洗澡刮胡子。” 远处,衣袂飘飘,忆夏带着数十劲装人匆匆而来,看到单解衣,单膝跪地,“忆夏拜见。” 她很聪明,没有当他人的面点破单解衣的身份,但是这大礼已然说明了一切。 “客气。”单解衣扬起笑脸,“替我向二位宫主道谢。” “二位宫主说过,只要是您的吩咐,尽管照做,忆夏也只是秉承宫主教诲,请您再示下。” 单解衣摆摆手,“没有了。” 忆夏惊诧抬头,“没有了?” “没有了。” 忆夏站起身,“宫主说,此次人情还完,‘清风暖日阁’再不欠您任何,将来……” “将来江湖再见,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单解衣平静的接下了她的话,“替我转告大宫主,我允诺的话也必实现,半年内我会亲上‘清风暖日阁’。” 忆夏点头,手挥起,所有人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风琅琊的眼中有些意外,欺上她的身边,“我以为你会让她出手。”眼珠子转了转,示意着身边蒿草丛。 单解衣噙着淡淡的笑容,“自己的事,还是自己解决的好。” “你来还是我来?”风琅琊呵呵一笑,声音亲昵,姿态更亲昵。 “你来收钱吗?”她垂首他自然而然圈上自己腰间的手臂,这段日子,他似乎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为你……”他的呼吸吹着她的鬓发,“做什么都不要钱。” “那好,你上。”她手掌翻起,轻推了下,顿时把风琅琊推出两三步远,坐在毛驴上的她晃着小腿,手中摇着风琅琊的酒葫芦,扬起了嗓音,“寻仇的,打劫的,找事的,打赢了他这锦盒我拱手奉上。” 蒿草间,顿时窜出了十余条人影,为首人手中的刀遥遥指着风琅琊,“抱歉,只要你们将手中锦盒交出,我必不伤汝等性命。” 这态度,既不像白道中人场面客套,也不像黑道中人强取豪夺,更带着些文雅中的不伦不类,气势,也没有半点江湖中人独特的锐利武感,纵然武器在手,杀气也不浓烈。 风琅琊瞪着她,那双远山凝目中闪着无奈的笑意,“你分明是故意的。” 她晃着腿,慢悠悠的饮下一口,“不过二三十人,风兄莫非不行?” “哈哈……”他一声朗笑,醇厚闷响,“男人最忌讳被人说不行哟,我若全身而退如何?” “若是全身而退又不伤害他们性命的话,你前次输的赌注可以不用履行。”她一只脚踩在驴背上,眸中氤氲空蒙,说不出的潇洒。 “若有佳人一吻,我便全部生擒了。”他没正经的回眸飞去一吻,人影掠入人群中,“在你喝完这壶酒前。” 是么? 她懒懒淡笑,仰首,一头黑发如泼墨散开,在空中划过黑云丝线的光彩,酒液顺着手臂扬起的弧度淌下,尽入她微启的唇中。 于此同时,那高大的人影如风掠过,身形飘忽,单手背在身后,苍鹰翱翔之姿穿过,单掌如风,傲然立于人群间。 那眼角,如水墨山河里远峰山头,弧度深深,魅亮。 她没有看他,却能从无形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视线,唇角微翘,眼波轻滑。 他知她没有看他,却明白她发现了自己的注视,胡茬下的唇,两排雪白的牙齿展开,映衬目光更清朗深邃。 酒如细泉,影如清风 谁也没看谁,两道人影遥遥呼应,却又那么契合无比。 当他如风般从人群间掠过后,地上多了十余柄刀,还有十多个木头桩子,人形的木头桩子。 他停落她的身边,手指抢过她手中的酒葫芦,仰首间,她唇畔的幽香沾染着葫芦口,他含着酒,仿佛在回味着浓烈的酒香味,意味深长的抿了抿唇。 单解衣从小毛驴的背上跳下,优雅的行到男子身前,双手背着,偏着脑袋打量着。 从最开始,她就感受到了这群人的呼吸,不仅仅她,就连忆夏和“清风暖日阁”的人都察觉到了,所以忆夏才有了那句追问。 但是,她不想他人插手,因为…… “你们的招式不像江湖中任何一派,也不像押镖走趟的,甚至完全不懂江湖规矩,倒像是家门里养的护院。”她有些好笑的望着最前方的一人,“我记得你入了内厅而且是内厅里最后一位竞价‘桃花扇’的人,那应该有些家底,不过我好奇的是,这些护院的身手,怎么有些朝廷中士兵的动作呢?” 不等男子开口,她又啧啧摇头,“说像,却也不完全是,更像久不出山与世隔绝的不伦不类。你该不是以为埋伏在必经之路,就能见人盘问夺取吧?” 她方才,故意在这里停下,让言陌容交出“玉芙蓉”,她从未提到过“芙蓉扇”这件物品,而对方便已沉不住气,显然,这人也是知道“玉芙蓉”的。 “不是朝中人,偏又带了些许书香门第气,护院竟也有些官兵的架势,我是不是能猜测……”她慢慢抬起眼睛,盯着眼前的中年人,“你是五人中哪一家的后人?手中握着哪柄扇子?” 正文 风爷的皇族信物 男子的脸色本是涨红,在她这句话之后忽然成了青色,眼神闪烁刹那后,不屈的抿起了唇角,闭上了眼睛。 单解衣嗤的一声笑了,“这不是阵前,用不着如此视死如归。” 男子依然闭嘴,一句话不说,看也不看单解衣。 “二十多个木头桩子,人家就是不说,你怎么搬?”打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琅琊的舌尖划过唇边,似乎还在品味着什么,“还是在这里和他们耗上几天?” 面对他这个表情,她竖起手指,“第一,我报官被打劫,自有官府出面。第二,我找你,你解决。” 她话中的意思很明白,报官,她自然有办法出面再审。至于找他,丐帮弟子遍天下,还找不出几个扛人的? “找我,我可要好处的。”风琅琊的笑意更大,懒散的声音中慢慢靠近她,手轻轻的伸出。“身为男人,不帮你会被你笑不行,帮你嘛,我总要些好处,一个吻如何?” “那我还是报官吧,至少他们的户籍所在,要不了一两个时辰就能查出。” 两个人调笑着,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那些人形柱子。话语的随性中,男子的脸色由青转白,呼吸也急促起来,紧绷着脸,高昂着头。 “抢劫是死罪,尤其是这么多人,你知道官府最近清剿绿林,这些人足够县衙扣上一顶造反的罪名领功了。”他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男子的脸,“不放人条生路?” “他不肯说啊。”单解衣幽幽叹息,“他说是说他是谁,我还可以放了他的手下,至少不会死太多人。” 两人一唱一和,同时看向为首的男子,男子咬着牙,“你放了他们,我说。” 两人对望一眼,风琅琊手指挥出,刹那解开了所有人的穴道。 “家主!” “家主!” 一群人稀里哗啦跪倒在地,男子无力的挥挥手,“走。” 人群没有一个起身的,而是默默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反倒是单解衣,轻快的提起了脚步,“我不想站在大路上说话,去你家说话好了。” 男子身体摇了摇,想问,又憋了回去。 “看你们衣衫干净,薄底的靴子上连灰尘都没沾染多少,除非你们在打劫前集体换了衣服鞋子,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你的庄子就在附近。”她的一句话,让男子彻底没有了声音,只是埋头走着。 不大的庄园,打扫的干干净净,青石板的院墙将一方小小的院落隔出了世外隐者的高雅,两侧几行竹枝摇曳,更添了君子之气。 大门上没有府邸的名讳,显示主人不欲与外界走往的心思。庭院中竹枝的沙沙声中,幽静里鸟儿啾啾的啼叫着,淡淡的诗书墨香油然扑上。 “祖上,是诗书大家吧?”她随意的一句话,男子脸上更加紧绷,怒目而视单解衣。 一脚迈入大厅,当中几个牌位映入眼中。 这男子,没有像其他家族般特立祠堂或者供奉在后院,而是直接供在大厅中,似乎是在警醒着什么。 目光从牌位上一一浏览而过,她若有所思的沉吟着,“江?” 男子站在牌位前,毅然迎上单解衣的目光,全身笼罩在一股傲气中,“家祖正是昔日‘兴’国吏部尚书江行,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你要报官,要告我谋反,都随意,江榆认命。” 说是任命,那双眼睛里,分明是誓死不屈的光芒。 没有了他人,整个院落里空荡荡的,竹枝的幽静中,夏日竟然透着几分萧索。 她低低的笑着,摇首间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敬佩,“七十年了,还有人以‘兴’国臣子自居,不易啊,不易。” 江榆脸色不变,冷然开口,“祖上有训,不做他国之臣,不做亡国之奴,江家无论何时,俱不能忘祖训。” “我是该说你文人风骨?还是该说你食古不化?”单解衣慢慢的从怀中掏出两柄折扇,在江榆惊诧的目光中放在桌上,“你住在‘赏鉴山庄’附近,只怕每年都在内厅中等待,想要看到这扇子吧。” 江榆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柄珍珠吊坠的扇子,胸膛剧烈起伏着,转而看到另外一柄玛瑙扇,冷着嗓子,“这把扇子你从何得来?” “家传。”单解衣平平的吐出两个字。 江榆颇有些动容,高傲的表情有了些许的松懈,“贵上?” “单。”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江榆的脸色终于没那么难看了,勉强挤出些平和之态,“何以为证?” 单解衣手中一方黑黝黝的令牌,“单家家主令。” 沉吟了半晌,江榆终于挤出两个字,“请坐。” 风琅琊挑起眉头,邪邪的笑着,冲着单解衣挤挤眼睛。 单解衣轻叹,苦笑。 所幸单家一直为隐门,从不出入朝堂,没有人知道单家早已是前朝叛臣,否则只怕她不仅得不到这个请字,还会被江榆破口大骂。 “你知道单家?”她有些意外,单家的身份从未曾改变,如今的地位与昔日的隐藏是相同的。 “祖上为吏部尚书,所有官员名册都有。”他的解释,显现出昔日一个忠臣遗子对皇帝的赤胆。 “单家,应该不在名册上吧?”她询问着,不紧不慢。 “家祖将所知的一切都说了,但也就仅仅知道单家是暗卫。”他淡淡的开口,“即便你拿出单家的令牌我也是看不出真假的,只是这个时候,我相信也不会有人愿意冒充‘兴’国臣子的。” 忠良是忠良了,可惜愚笨了些,或许……他根本不知道那扇子里的秘密吧? “那现在,你能把扇子拿出来了吗?”她不愿说太多,也不愿打破一个家族绵延世袭的忠贞。 江榆愣了下,有些迟疑,在这种迟疑中,他怔怔的摇了摇头。 单解衣和风琅琊互相看了眼,不明白他举动背后的意义,“为什么?” “皇家信物。”江榆的话,彻底让二人陷入了迷茫中。 有皇家信物吗?如果有,单凤翩一定会告诉她,可若是没有,江榆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五门中,每门都有一件信物,只是不知你家是哪件?”她淡定的开口,套着江榆的话。 这江榆虽然忠心,却不太通世情,如何与老道的单解衣和风琅琊较量? “我……”江榆的表情也有些怪异,“家祖临终前口授我父亲,言明必须要死守秘密,可惜我父亲还未来得及告诉我,所以……” 所以他也不知道? 她与风琅琊交换着眼神,心思在目光中交流。 ——有什么高级货么,骗骗他。 ——我哪有皇家货? ——你全身上下都是高级货,随便弄一件出来。 ——他只是不通世情,不是笨蛋,是不是皇家货还看不出来么? 两个人的沉默间,江榆已行了个礼,“二位,若是没有信物,我绝不会将‘芙蓉扇’交出来的,不送了。” 逐客令已下,单解衣唯有站起身,准备告辞。 “是这个吗?”意料之外,开口的是风琅琊,掌心中托着一方玉佩,伸到江榆面前。 那方玉佩,晶莹剔透,通体流光萦绕,九条盘龙互相交叠旋着,祥云缭绕中五爪伸开,眉目威严。张开的口内,含着一粒小球,竟是活动的。 这种深雕透雕的工艺,的确只有皇家才有。更别提五爪九龙的象征,昭示了这龙纹玉佩的身份。 风琅琊单手背在身后,威严的目光扫过江榆的面容,这一瞬间,没有人注意他身上破烂的衣衫,也没有人记得他不修边幅的须发,只有那凝绕在身上的高贵气场,逼人,“家中传下来的,家主可识得?” 江榆呆望他手中的玉佩,惶然抬头,“您,您说什么,家中传下的?” 九龙玉佩,若是家传,那他…… 江榆双膝一软,直直的跪倒在他面前,“罪臣之后江榆跪见……”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风琅琊打断,“我什么都不是,不要有任何称呼。” “是,是!”江榆连连称是,短短的几字中,他已是双目含泪,全身颤抖。 风琅琊手臂抬起,将那江榆扶了起来,动作姿态中,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尊贵感,“现在能将‘芙蓉扇’交出来了吗?” 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扑向那供奉着牌位的几案,他的手不住哆嗦着,“祖父大人,您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是……是……” 他抱着牌位,重重的往地上一摔,那写着江行名字的牌位顿时四分五裂,单解衣和风琅琊惊诧中出手,却是来不及了。 碎木四溅,一柄小小的扇子在碎木堆中露出半面容颜,金丝描边玉为骨,与单解衣手中的两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扇柄下,挂着一个褐色的琥珀坠子。 “祖父、父亲大人,我终于完成了您们的遗愿。”他拾起扇子,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的奉到风琅琊的面前。 从始至终,单解衣一直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冷然的眼,凝在风琅琊的脸上。 这豪迈的昂藏七尺男儿,在江榆的动作中,竟有些涩涩的表情,那双通透了世情的眼睛,蕴含了太多交叠的感情,有崇敬,有惋惜,有哀叹。 手中似有千钧,他每挪一寸,都艰难无比,当那扇子入手,他的大掌也明显一颤,“贵祖为何将扇子藏在灵位中?” “祖父说,一定要亲眼看到扇子为人接走。”江榆恭敬的回答。 风琅琊一向豪迈的声音也有了悸动,拾起地上散落的木块,仔细的放回几案上,“忠臣难得,更难得的是世代忠良,能否让我为贵祖上香。” “使不得!”江榆连连摆手,“我们家当不起,当不起的!” 风琅琊已抽了三只香,燃起,大礼三鞠躬,“敬江尚书满门忠烈。” 青烟袅袅,单解衣看到风琅琊眼中的自责,却还是坚定的拿起了“芙蓉扇”,转首江榆,“忘记‘兴’国,忘记那些承诺,过自己的日子吧。” 江榆唯唯诺诺,脸上却掩饰不住喜色。 他不敢再回头,转身朝大门外行去,单解衣与他并肩而行,悄然传声给他,“骗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当然。”他的唇边一丝苦笑,“尤其是骗这样的人,心中愧疚。” “你那九龙佩哪来的?”单解衣直戳重点,“别以为我看不出,这是皇家的雕工。” “我偷‘白玉碗’的时候顺来的。”他平淡的开口,脚下行着。 “等等。”江榆快步的追了上来,“太……呃,贵客能否在我府中住上一夜,让我略尽绵薄之力。” 不等风琅琊开口拒绝,单解衣笑着颔首,“好啊,我正愁太阳西下没处住宿呢,如此有劳了。” 看着江榆飞也似的去了,风琅琊叹气,“我哪有脸受人招待?” “那你不想追那剩下的两柄扇子了吗?”单解衣眼神指指里面的方向,“他祖上是吏部尚书,所有官员史册都有记载,不正是判断另外两柄扇子下落的好线索吗?” 正文 调戏与反调戏 灯火下,单解衣慢慢打开锦盒,烛光下的白玉莹润流转,光似羊脂,没有一丝杂质,可惜…… 数十片碎裂的小瓣,每一瓣都是花纹。 这就是传说中的“玉芙蓉”,却早已找不到昔日的模样。 她已经望着这堆碎片一个时辰了,中间也试图将花纹拼凑起来,可是她奇异的发现,每一瓣都能与其他花瓣拼凑,怎么拼,都是能成花状。 窗户开着,凉凉的夜风吹入,散了房中的燥热,高大的人影坐在窗台上,慢慢饮着手中的酒,“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她举起手中的“玉芙蓉”花瓣,“你说呢?” “或许,这就是‘玉芙蓉’的真正秘密。”他的眼神跳动着清明,“它根本不是摔碎的,而是本就是这般模样。” 手中的扇子朝她抛出,她伸手优雅接住,展开。 扇子上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显然,风琅琊也仔仔细细的研究过这柄扇子,而她更是无数次检查过手中那两柄“芙蓉扇”,依然没有答案。 三柄扇子摊开在桌上,她冲着风琅琊招招手,“一起看吧。” 他笑笑,长腿从窗台上放下,身体微晃,坐在了她的身边,浓烈的酒香味勾得她感觉喉咙干涩,忍不住的伸手抓过他的酒葫芦,饮了起来。 酒,是冲动乱性之物,以单家的家规严谨,这是绝对不准碰的,因为那会影响清明的思考,稳重的决策。 可是她,却爱极了那微醺中的解放,不必冷静的决断,不必寸寸分析,更不用时刻保持着淡然的姿态。 而这种对酒的爱,却因为身边多了个风琅琊而变得放纵了,他手不离酒,而她也会忍不住的借口酒喝。 这一次,换风琅琊面对着片片花瓣,而她怡然自得的喝着酒。 “数十片花瓣,每一瓣都能相拼合,千万种可能。”他拿起花瓣又放下,随手拼出几朵花的形状,“‘芙蓉扇’,‘芙蓉花’这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拿着“芙蓉扇”轻轻扇动,眉目间风流肆意,微风扬起两人靠近的发丝,艳丽的图案闪烁在眼底。 仔细的将三枚扇子研究后,她发现,同是芙蓉图案却稍有些不同,有些是开放正盛的,有些却含苞待放晶莹沾露,却无疑出自一人手笔,粉彩勾勒,红艳明媚均匀撒在几瓣芙蓉花上。 “芙蓉粉面扇底风,金杯玉露夜相逢,酒榻暖香醉入怀,**染透烛光红。”他看着她的手指,那葱段玉笋的清透半拈着扇柄摇着,一点艳红的花瓣就在她手指上,仿佛被拈着的花瓣。 “你的诗,很有歧义哟。”单解衣停下手中的动作,“如此浓艳,你想表达什么?” 窗下烛光,她与他,手中扇,杯中酒,别是一种与外界隔绝的天地,醉香弥漫的风光。 “什么?”他装傻充愣的表情下,一双眼睛含着无边的笑意,指着她手中扇子上的芙蓉花,“表达初染雨露的芙蓉花啊。” 沾染雨露是芙蓉花,还是她? 彼此心知肚明。 这调戏藏的太深,让她明白,却又无可奈何。 “柳枝柔韧良宵风,红蕊枯枝难相逢,纵使轻佻才入怀,酒醉南柯一场梦。”她幽幽开口,目光遥指着窗外轻轻晃动的柳条。 风琅琊抚着胡子,眼中眯着危险的光芒,“你的诗也很有歧义哟,柔韧?细条?枯枝?” “我说柳枝。”她似笑非笑,眼神却从他的胸膛渐渐下滑,落在紧致小腹间下的某处,停住。 “好,好,好。”他点着头,眼中危险的光更盛了,两排漂亮的牙齿在烛光下闪着光芒。 她抿唇微笑,目光浅浅落下,看着自己手中的扇子,凝望中忽然紧了紧,在抬头望向风琅琊的刹那,看到他同样认真的眼神。 顾不得互相调戏,顾不得针锋相对。两人沉默着,无声的交换着心思,忽然同时整了身体,手指将桌面上的芙蓉花碎片一瓣瓣的展开。 她看着扇子,他摊着玉片,默契的配合着。 碎片太多,摊满了他面前的桌子,而她三面扇子也捧了满手,他伸着脑袋看一眼,她也探出头瞄一下,麻烦又不便。 他伸手,抱上她的腰身,她怔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同时轻松的吐了口气,这样确实可以看的更清楚,更迅速。 他温暖的肌肤贴着她,她幽幽的发香扑入他的鼻端,两人完全没在意此刻亲密的姿态,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扇面和桌面上。 他拈起一枚花瓣递到她的面前,放在扇面上,正印上其中一柄扇子上红色的花瓣,严丝合缝。 下面的工作就很快了,找出扇面上红色的花瓣,对应着相同的玉块,一片一片拼凑着。 当三面扇子上红色的花瓣被盖满,还余下了十余片散落的花瓣,依然有无数中拼凑的可能。 两人再度对望一眼,她轻叹,“果然。” 而风琅琊,则是抿唇,“看来,我们不找齐五柄扇子,是不行了。” 谁能想到,这传说中的五柄“芙蓉扇”,仅仅是用来拼起手中这朵“玉芙蓉”碎片的工具,所有的秘密,不在扇骨上,不在扇柄上,就是在堂而皇之的扇面图画上,可是谁又能猜到呢? “还有两柄,会在谁手中?还是早已经流落民间不知所踪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唯有沉默。 风琅琊看着扇面上的玉片,双手缓缓拢上她的腰,“看来今夜,又不能睡了。” 夜半三更,房中烛火跳动,将两道人影投射拉长在了墙上。 风琅琊举着手中的蜡烛,望着一层层厚厚的书籍,加起来数人高,两眼发直,“在这一堆里找两个人出来?” 单解衣表情也是古怪,“果然是忠臣之后,只怕他家祖上把所有当时吏部的书籍记载都带走了吧。” 他懒懒的抬起手指,“你说,全部看完这些,要多少时间?” “两个人,怕要半个月。”她看着眼前堆积如山书册,迟疑了。 “那找出重点呢?”他又一声追问。 “两个月。”这个回答,依然迟疑。 风琅琊朗笑,“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话,看完要一个月,找出线索要四个月?” 在单解衣眼刀中,他靠上书柜,慢悠悠的拔开酒葫芦的塞子,带着被酒液滋润过的嗓音慵懒开口,“我是个乞丐,若要我看书,我早考秀才去了。” 不会看书,吟诗倒会? 她斜睨了风琅琊一眼,他只是无赖的笑着。 “我们似乎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她展开手中的扇子,艳丽的芙蓉花摇曳着,“我找不到线索,你也要陪着我找。” 这句话,他的玩笑敛了,轻叹了一句,“三个月。” “什么?”她不解。 “皇上集结兵力,三个月就够了。” 短短的话,她明白。 不在集结兵力前将事情圆满结束,等待皇命肃清江湖,就无法收场了。 恍然想起,这句话他也曾经提过,那时的她沉寂在凤翩没有讯息的震惊中,而见到那人时,却被种种情结带过而忘记了问。 现在,也不需再问什么了,凤翩虽然没说,但是亲自出族,已然证明了一切。 即便他们在三个月内找到线索,再一条条去印证,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也未必能够完成。 房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还有江榆的声音,“贵客,我准备了些晚点,你们可以边看边用。” “所以,只能用最省力的方法了。”风琅琊诡异一笑,伸手拉开了门。 香气四溢的清粥小菜,精致的点心,江榆的毕恭毕敬的放下,缭绕的香味让单解衣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整整一夜,她和风琅琊在努力寻找每一瓣花纹的细小不同,不过二十余片,已让他们精疲力尽。 风琅琊将粥菜放到单解衣的面前,面容却转向江榆,“稍等,我有些事问你。” 她慢条斯理的啜着粥吃着菜,风琅琊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噙着淡淡的浅笑,喝着手中的酒,“家主请坐。” “不敢,不敢。”江榆想要推辞,但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瞳中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不由自主的在风琅琊面前坐下。 “家主大人,贵祖上是吏部尚书,这里的记载是所有吏部官员的昔日的官职吗?” 江榆点了点头,“‘兴’国七品以上官员一共五千,朝中能入殿者三百名,其中皆有记载。” 五千,三百。多么可怕的数字,若是一个个翻起来,只怕真的要数月。 “那后宫呢?” “按律制,后宫应有侍卫太监一共三千,只是……”他停了停,“却不在这里的记载上了。” 数千人,寻找两户后人,这与大海捞针无异。 两人默默的对望,单解衣停下了著,风琅琊顿住了手。 “那,贵主上可知道昔日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谁?”风琅琊的话语很慢,“贴身伺候的宫人,最宠爱的妃子,或者极信任的臣子。” 江榆面露疑色,“您会不知道吗?” 风琅琊沉着面容,淡然的笑笑,“前太子六十年前身亡,纵有后,也不过岁余。” 一句话,简简单单的掩饰掉了一切。 江榆不敢再说,在书册间翻动着,将一本的册页从书堆里抽出,放在风琅琊的面前,“这是家祖晚年写的记事薄,希望能给您帮助。” 看单解衣放下碗筷,风琅琊将册页递了过去,端起了碗,风卷残云的吃着。 江榆悄然的退下,房间里,只留下仔细看书的单解衣,和吃的不亦乐乎的风琅琊,烛光颤颤,将两人桌前的身影重叠。 正文 余扇去处 他的脸凑在她的容颜边,两人同看一本书,逐字逐句的分析,不知不觉天色已微微亮,房中的蜡烛猛的跳起光芒,熄了,留下青烟袅袅。 两人同时一声轻叹,靠上身后的椅子,风琅琊伸了伸腿,“看出什么了吗?” “有一些。”她揉上眉头,“你呢?” 宽厚的手心贴着她的额角,轻轻揉着。 她微愣了下,随后就由他去了。 他们都是练武出身,一夜的枯坐还不至于血脉不畅,但是有人会主动伺候,她也不会推辞。 “我只看出,那皇帝最为亲近的有两个人,一是太子太傅,一是他身边的贴身太监。”风琅琊慢慢说着,“但是,我们要找出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 没错,三个。 从“赏鉴山庄”拍来的扇子,也是有主人的。 “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太子太傅必然是才能最为出众,也是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信任到能将未来皇帝的教育全部托付的人。”他的声音缓缓流泻,语气有种无形的令人信任感,“而贴身太监,几乎是起居饮食随时在身边的人,比兄弟姐妹更贴心的人。” 她点头,“你倒是对皇家规矩清楚的很。” 风琅琊呵呵一笑,“这是常理,大家族不都是这样吗,最贴身的人才是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才会托付最重要的事。” 她低头思量着,恍惚了神智。 昔日在家中,她不愿意有人贴身伺候,就是不希望被人太过亲近,不希望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至于托付…… 或许,她依然会选择那个人,没有理由,只因为信任。 “那第三个呢?”她侧着脸,看着那双清朗的双瞳。 她发现,当他冷静的时候,身上会流转着一种威势,果敢决断的严厉,只是这种霸道的气息,隐藏在那懒散的表象下,极少被人看到。 “我不知道。”他苦笑摇头,“我猜不出,这皇帝还会亲近谁,但是自古以来,朝臣极少受到皇帝的信任,宦官与外戚,才是权势的争夺者。” 他的话很隐晦,隐约的方向带着不确定。 单解衣微微一笑,“至少,我们方向相同。” 她也认为是外戚? 风琅琊露出了个请卿解答的表情,等待着。 “皇帝子息很少,太子自出生起就被册封,这在历史上极为少见,可见这太子的母亲非常受宠。”她的话,换来风琅琊轻轻的点头。 “有了皇后正宫之后,皇上甚至没有册立过位份极高的妃子,更可见皇后的独宠,若你是皇上,这皇家遗孤的财宝,会给谁?” 他的手指从她额角滑下,无意识的骚弄着她的脸颊,气息抚弄着她的发丝,“若我为帝你为后,我也不要三宫六院了。” 单解衣懒得搭腔,风琅琊一向疯疯颠颠,说话要不了几句就不正经了。 “我不是没想过皇后,可是皇后早薨,并无兄弟姐妹在朝,所以外戚这……”风琅琊说到这摇了摇头,“没有人。” “但是你忘记了皇后的出身。”单解衣随意的翻着书册,轻易的在记忆中找到关于皇后记载的地方,“皇后出身西南边陲小国‘羽凰’,他们曾经相助‘兴’国抵抗义军,如此同气连枝的关系,我不信没有托付。” “可是‘兴’国被灭不久,‘羽凰’也为太祖皇帝所破,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了‘羽凰’国。” “可是有‘佘翎’族啊。”单解衣笑的恬淡,却笃定。 风琅琊错愕了瞬间,顿时眯起了眼睛,沉吟。 “同是西南民族,同是以蛇为信仰,同样风行巫蛊之术,‘佘翎’族隐藏行迹绝不与外界打交道,从不透露半分自己的出身来历,你不觉得有些奇异么?”她手指敲着桌面,“金蛇盘额的发饰是‘羽凰’族的特色,可是这特色的发饰,我却在‘佘翎’族的传人身上看到过。而且,既是‘兴’国被灭在前,‘羽凰’破国在后,身为一个边陲小国难道不会在‘兴’国灭国时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吗?真的一点后路都没留吗?” 风琅琊的苦笑更大,“如果是,只怕就更艰难了,我们该上哪去寻找‘佘翎’族?” “那就暂时放放吧,先找这太子太傅和那太监的传人。”她阖上书页,“太子太傅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虽遇上明君赏识,奈何大树早已烂根,难挽倾覆之势。亦是可惜了那皇上,若不是父皇祖上太过荒淫无道,‘兴’国不会如此。” “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的人,往往性格倔强,只怕这太子太傅也是个不会投靠‘宁’国的人了,但是太过清廉,只怕家道不会太好。”风琅琊的眼睛,停留在那挂着珍珠的扇坠上,“只怕这扇子,十有**是他家后人为生计所迫,流落出来的。” 单解衣思量着,“而宦官贴身伺候皇上,赏赐难免,各方进贡难免,又没有庞大的家族需要开销,即便出宫,也能让自身过的很好。” 两个人各自说着各自的,没有附和对方,也没有争执自己的理由,因为他们此刻的判断,是出奇的一致。 “只是宦官,无后啊。”单解衣的手,伸到风琅琊的面前,同时握上那柄折扇,“难道……?” 风琅琊抬手,轻轻扣上单解衣的手腕,摇头。 “越是宦官越比寻常人家渴望有后有传承,宫中大太监大多会收养义子,而且会倾尽所有相赠。”他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冷静的开口。 被他的理由说服,单解衣松开手指,凝望他的眼,“这也是常理?” 风琅琊胸膛震了下,“算是吧。” “那太监叫关维泰。”单解衣悠悠的吐出几个字,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触碰着,同时想起了一段回忆。 他轻笑,“关姓不是太小。” 她回以笑容,“也不是太大。” 他笑意更浓,“关老爷子似乎也姓关。” 她唇角潋滟红润,“关老爷子似乎七十上下。” 他点头中哼了声,“他还知道‘芙蓉扇’。” 她伸手拉开门,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洒落一片金色,“那还等什么,找人吧。” “急什么。”他手指间的铜板飞速的旋转着,“找他之前,不是要先探下底么。” 她恍惚想起那被楚豪少带走的云姬,正是关老爷子身边的宠妾。 面对上风琅琊坏笑的表情,她顿时明白了他要从哪里下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行,睡一觉上路。” 这是单解衣第一次与楚豪少正面接触,或许说是第一次与九州总捕头过平山接触,对方精明内敛的眼神与表面的豪迈洒脱截然不同,虽然只是淡淡两眼扫过,但是那两眼看的地方,一是她的眼睛,二是她的手。 眼神,是最出卖人心的地方,短短的相触,若是精明的人,可以瞬间判断出对方的地位、身份、更容易读到对方心思瞬间的幻变。 而手,不仅仅容易出卖年龄,也容易出卖身份,江湖中人更容易出卖武功的路数,使用的武器。 只可惜,他只能看到一双浑浊的老眼,和一双干瘪的枯枝手。 此刻的单解衣,还是那“乾”字房里的模样,身为单家的主人在与官府打交道的时候,她谨慎的选择了隐藏。 一切,都交给了风琅琊。 手中拈着蜜饯,有滋有味的品着,一双眼睛似有若无的游移在风琅琊和过平山之间,干瘪的嘴角,挂着笑容。但这笑容在满是褶子的脸上,只显诡异。 云姬柔柔的蹭在过平山的身边,脸上掩饰不住娇媚的表情,那目光在看到风琅琊和单解衣的时候顿了顿,“奴家记得,您们依稀是那日‘乾’字房中的人。” 风琅琊淡淡颔首,将手中的盒子递到云姬的面前,“我和楚兄乃旧识,前日看到楚兄有了新夫人,特意前来道贺。” 云姬打开木盒,一对碧玉手镯青翠无暇,光影在镯子上划过,漂亮的像是竹叶间淌过的水滴。 她惊呼一声,眼中露出了期待神往的光芒,而过平山半搂着她的腰身,“收下吧,别拂了人家一片好心。” 云姬喜滋滋的抓起镯子套入皓腕上,雪白碧绿相映,她俏生生的扬起嗓音,“奴家谢谢爷。” 风琅琊有意无意的开口,“姑娘如此绝色容貌,昔日那关老爷子居然也不好好宠爱着,耽误了美人。” 云姬下意识的偷望了眼过平山,有些瑟瑟。 过平山哈哈一笑,“说吧,让我听听那闻名天下的大富人,是怎么抠门小气的。” 有了他的话,云姬红唇一撅,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大富之人,说是财富达三江四海,实则小气的紧,极少看他有显摆豪爽之举,除非他主子下令。” 风琅琊的眉头很轻的跳了下,对面的过平山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单解衣也想起,那日她与风琅琊听墙角时,关老爷子也提过主上,而那主上,正是对“芙蓉扇”心心念念不忘的人。 “怎么,关老爷子莫非没钱,还要主上资助?”风琅琊淡淡的出声。 云姬摇头,“倒也不是,应该说家底还是殷实的,这些年生意也不错,但是那些生意,都是有主上撑腰,才能顺畅。” “那他主上是谁?”风琅琊口气慵懒,手指遮挡着脸颊下的目光,悄然的对着单解衣投去一抹调戏的眼神。 云姬想了想,默默的摇头,“不知道!我问过,但是被老爷子骂了,只猜测那人,应是权势遮天的人。” 权势遮天? 过平山轻哼了下,醋味十足,“我还没见过什么叫权势遮天呢,说来听听。” 云姬表情有些苍白,呼吸也不由自主的乱了,期期艾艾的开口,“老爷子书房里有很多账册从来不许人进,有次我本想躲在里面闹老爷子,正巧碰上老爷子和人进来私下商谈,我听到了盐钱一车多少银两,一次运送多少车过三省去‘达郡’。” 私盐!? 风琅琊和过平山再度对望了下,同时冷了眼神。 数车私盐过三省,这绝不是普通的贩卖私盐,路上的关卡检查,若不是有绝对的权利,是不可能如此长途运输的,他的权势遮天,只怕真的不假。 过平山搂上云姬的腰,低低吻上她的香腮,“还有吗?” 云姬摇着头,唇被牙齿咬的雪白,留下深深的印记,“他若是察觉我偷听到了这个秘密,又怎会容我活着?我哪还敢再听再问,只当是不知了。”她仓皇的抬起头望着过平山,“你千万莫要与他对上,民不与官斗。” 过平山索性将云姬抱在腿上,连连笑着,“不会不会。” “那……”风琅琊轻轻开口,“他有没有和你提过,关于‘赏鉴山庄’那柄扇子的事?” 云姬努力的想着,良久以后才开口,“他说,昔日他也有一柄同样的扇子献给了主上大人,还说这扇子,主上一定要得到。” 终于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带来的更加艰难的任务。 主上是谁,扇子藏在哪,看来一切都只能在关老爷子身上才能找到答案了。 正文 逼供 关老爷子关德青,就算不晓得他的名头,提起关氏钱庄,也少有人不知道的。尤其是在“度郡”这个地方,跺脚地面抖三抖的人物。 从钱庄到绸缎坊到酒肆,几乎没有他触角伸不到的地方,更有人说,郡中所有繁华的街道,几乎大半门面都属于关家所有。 出入随从无数,身边护卫十余,关老爷子的身价是郡中第一人,关老爷子的排场也是郡中的第一人。 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这样的人谁不羡慕,谁不妒忌? 只可惜现在这人人羡慕妒忌的关老爷,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坐在树梢上,三丈余高的大树,在沉沉的夜色中看不到地面的情形,手臂粗的树枝,说承得住一个人的体重也承受得住,但是那慢慢下沉中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全身汗毛倒竖。 可怜的老爷子,僵硬如石雕,全身绷的紧紧。只有一件亵衣勉强裹体,被夜晚的凉风吹的簌簌响。两只手撑着身下的树枝,直勾勾的盯着脚下,张大了嘴巴,想叫,却又不敢叫。 枝桠的分叉点上,一只大脚丫踩着,没心没肺的声音在关老爷子的耳边不住的回响,“别动别动,小心掉下去了,这里可是三丈高,掉下去就死定了,千万不能晃,不能晃……” 越说,关老爷子抖的越厉害,人抖的厉害,树枝也抖的厉害,越晃越大。 风琅琊靠着大树干,声音满是逗弄,“老爷子,稳着点啊,慌什么?” “是冷的吧。”关老爷子对面的树杈上,紫色的衣裙飘飘在树叶间,调侃着,“老爷子睡的早,你把人直接从被窝里捞出来,也不给披件外衣吗?” “哎呀,我忘记了。”风琅琊一拍大腿,“老爷子,我的衣服你将就将就吧?” 才抬腿,树杈处传来树枝咔嚓咔嚓断裂的声音,关老爷子一抖,“你别过来!” 大脚丫慢慢的缩了回去,“看到没,老爷子不怕冷,还热的流汗呢。” 关德青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手紧紧的抓着树枝,不敢有半分动弹,“你们、你们……” 树枝晃了下,他忽的又没了声音,只顾着稳住身体。 “老爷子想问我们是什么人,还是想问我们要做什么?”风琅琊拔开酒塞子,悠然的饮尽一口,冲着单解衣扬起手腕,酒葫芦滴溜溜的飞了出去。 伸掌,扣住,她轻松的仰首。 “你们、要、多少银子?”关老爷子的脸在黑夜中显得分外惨白,满头银发散乱,打在他的半边脸颊上,他也不敢伸手抚一下,力持镇定的声音里,听得到惊惧的颤抖。 “你给得起多少?”风琅琊的腿有意无意的伸着,在关老德青的目光中踏上一步。 树叶飞舞着,簌簌响。 “一百万两银子。”关老爷子的眼睛仿佛粘在了风琅琊的脚上,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足以让他脸上干瘪的皮肤跳动,当那脚刚触及树枝时,“五百万,五百万两。” 风琅琊没有说话,而是慢悠悠的踩下,随后加重了力道。 “一千万两……”关老爷子犹如杀猪般的大喊,生怕风琅琊再靠近一步。 风琅琊停下了脚步,关老爷子刚刚喘上一口气,睁着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奈何年纪大,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除了对方那双眼,明亮如星辰的眼,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步步紧逼中的气势,那种犹如阎罗勾魂的魄力。 那眼中看似笑意背后的森冷,带着股嗜血的力量,别人纵使看不出,他行走九州数十载,怎么会看不出? “你银子倒是挺多的。”风琅琊冷冷一笑,“不知祖上是谁,能给你攒下这么多家业?” 老爷子憋着气,甚至连大喘气都不敢,“小,小生意,慢、慢慢做大的。” “不是前朝宫中赏赐多?”风琅琊轻轻哼了声,老爷子身体再度晃了晃,差点从树梢上摔下去。 “你到底是谁?”关老爷狼狈的表情下,恐惧的眼睛暴露了所有心思。 “关维泰昔日在宫中皇恩荣宠,虽是末世,倒也不妨碍他积累下一笔丰厚的财物,破城那日,他带着皇上给他的‘芙蓉扇’和积攒的财宝趁乱出城,在老家建宅买地,收养了族家的孩子,就是关老爷子你,对不对?”风琅琊的声音慢悠悠的,眼神却犀利,在夜色中透着逼人的锋芒。 风琅琊轻飘飘的踩在枝头,没有震动,犹如羽毛似的拂过,但那提起落下的脚步,却仿佛踏在关老爷子的心上,一步步的靠近中,关老爷子下意识挪动着身体,想要远离眼前的男子。 “如此看来,你的家底应该更厚实才对。”他蹲在关老爷子的面前,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不觉亲切,倒更像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 关老爷子想要拉开与眼前人的距离,身体倾斜着,竟忘了此刻自己身处的位置,眼前人的威胁,竟然大过了一切。 “一千二百万两是我可以立即拿出来的数量,再多,钱庄也提不出了。”关老爷子躲闪着风琅琊的目光,那双眼太亮,也太有侵略性了。 “我不要银子。我既能点出你的来历,你又何必对我装傻?”风琅琊摇了摇手指,森森的开口,“我要‘芙蓉扇’。” 当那三个字出口的时候,关老爷子没有几两肉的脸上,褶子抽动了几下,是无法控制的紧张。 老爷子这么多年生意场中打滚,讨价还价已成了习惯,无论身在何处,一句话出了口,“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是么?”风琅琊的身体一沉,重量让树枝再也无法承受,卡啦啦的断裂。 “我喜欢一口价,既然你不知道,留着也没用了。”他纵回树杈间,冷冷的看着树枝断开,沉下。 “啊……”关德青的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我知……” 话还没有全部出口,就成了凄厉的惨叫,干瘦的身体伴随着树枝的断落,朝着地上坠去。 声音,划破长空,犹如流星陨去,悲壮撕裂。 “救……命……啊……救救……我……啊……” 关老爷手脚在空中挥舞着,惨嚎一声接一声。 “别叫了,这又不是万丈悬崖,能喊这么多字还不落地。”幽幽的女声,鬼魅似的,飘荡在他的头顶。 关老爷子茫然的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方,一根雪白的手指勾着他的衣领,将他凌空挂着。 老爷子一生,被人抱过,被人背过,被人扛过,被人抬过,就是没被人挂过,好大一枚活生生的祈晴老头真人偶啊。 而他的面前,风琅琊鬼魅般的身影闪出,手抬在他的面前,手中一尾碧绿的小蛇在指间游走,红色的信子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柔软的身体,顺着风琅琊手指的方向,一寸寸的贴向关老爷子,木然的黑色眼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风琅琊并没有继续那个问题,而是轻柔的抚摸着手中的小蛇,“这是竹叶青,虽然不是立发身死的毒,但是足以让你痛苦上一个时辰,再全身麻木呼吸困难,全身抽搐而亡。” “我说……”关老爷子艰难的躲闪着,声音从喉咙口逸出。 “我不想听了。”风琅琊邪恶的笑容无限放大,手中的蛇贴上关老爷子的脸。 蛇首在关老爷子的颈项上慢慢移动,蛇尾圈绕着老爷子的脖子,分叉的信子就在关德青的面前不到一根指尖的距离。 “我说……”关老爷子扯着嗓子,想要躲闪蛇吻。 “我不用你说。”风琅琊笑里藏着冰冷。 “我求求你让我说……” “别说别说,我不想听。” 什么时候,对话已经成了这样? 单解衣半坐在树梢上,背后靠着树干,曲着的腿上,紫色的裙子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手中酒葫芦不知不觉已见了底,“你要莫测到什么时候,赶紧解决吧。” “好。”风琅琊龇牙一笑,“立即解决他。” 解决他…… 这几个字听在关老爷子的耳朵里不啻于晴天霹雳,尤其是风琅琊那嗜血中带着兴奋的眼神。 “王爷,清静王。”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一股暖流从双腿中涌出,滴滴答答的顺着库管往下滑,湿濡了一片。 单解衣的手停了,风琅琊的手也停了。 “‘芙蓉扇’在清静王那?”风琅琊冷冷的追问,声音硬的如石子。 “是,在清静王的宝库中,上次去‘赏鉴山庄’也是王爷的命令。” 当关老爷子的脚终于脚踏实地的时候,两个梦魇鬼魅般的人物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冷风飕飕吹过他的裤管,冰冷。 “清静王?”月下的树林尽头,单解衣的容颜沉在树梢的阴影中,看不真切,“朝堂中的消息你比我知道的多,说来听听。” 风琅琊习惯性的摸向腰间的酒葫芦,手却扑了个空,怔怔的停在腰侧。 “清静王燕随节是本朝先皇长子,却因母亲身份不高而未能夺得太子之位,为人倒是恭敬谦顺,极有人心。”他意味深长的叹了句,“所以昔日皇上才会封了个清静王给他。” 话中有话,谦逊得人心的反面,只怕就是野心深藏,至于清静王,则更像是在暗喻什么。 这些故事,历朝历代都在上演,多的让她激不起半点涟漪,“当今天子是二皇子吧,我记得王爷还有两人,一起说说吧。” “三王爷燕若本先皇在世的时候封为逸然王,平和亲民,辖地中百姓颇为称道,称其是最为体恤民情的王爷。”他说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跳着,似乎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翻转了千百遍。 “还有吗?” “四王爷燕殊绝常年镇守边关,不在朝中,没什么好说的。” 单解衣红唇撅成圆形,挑出一个反问的音,“哦?我怎么记得四王爷征战沙场,平定边关之乱,收复北地国土,驱攘外族,是一位铁血将帅?更因为一张面具纵横边关数载,添了太多神秘色彩,令人猜测纷纷。” 风琅琊逗弄着手中的小蛇,“既然都知道,何必问我。” “懒得说话。” 果然和他在一起久了,人真的会变,她也变懒了。 三位王爷,官意民情军功,还真是件件没落下,先皇有眼光,为当今圣上选了这么好的辅政人材。 单解衣不由皱眉,“三位王爷都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封的?本朝皇帝在位十余载,竟然一位王都没封过?” 风琅琊耸耸肩膀,“这,不是我们能猜测的。” 绿色的小蛇扭动着身体,青碧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漂亮可爱,单解衣扬起笑容,“你把关老爷子吓坏了。” “年纪大了,某些地方自制力是会差一点。”风琅琊半点不虚心的开口,冲着单解衣摇了摇手中的小蛇,“我拔了毒牙的,其他的小牙伤不了人。” “伤不了?”单解衣忽然好奇的靠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小蛇,甜美的笑颜落在风琅琊清朗的眼底,无限放大。 眼睛捕捉着她的姿态,任她拿过小蛇把玩,“放哪都伤不了。” “是吗?”那唇主动的贴上他的脸颊边,他几乎能感觉到他的胡子擦着她艳丽的颜色,明媚的眼神中,她的笑容清澈。 就在失神的刹那,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裤缝忽然被拉开,一条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腹滑了进去,游移在他的敏感地带中。 紫衣魅影飘身远去,轻灵的笑容飞舞在月下,“我要赶紧去清静王府的宝库了,可不能等到关老爷子报信。” 风琅琊的脸忽然扭曲,极度古怪的探入裤内。 该死! 谁说小牙伤不了人? 正文 解衣受伤 既然不能打草惊蛇的杀了关老爷子,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夜赶行动,偷盗王府内库。 刚过三更,是人体最为困顿的时候,即便是巡夜的士兵,也在如此枯燥的值守中不住的点头。 “关老爷子说扇子在内库中?”她轻飘飘的落在墙头,看着身边黑巾蒙面的风琅琊,不禁扬起唇角,“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吗?今夜怎么忽然变了?” “偷东西就要有偷东西的样子。”他抛了个眼神,悄然递过同样的一方黑巾,“这样玩起来才有感觉。” 做贼也要有做贼的职业道德? 单解衣从他指缝中抽走面巾,悄然覆上脸颊,就当做是方才玩了他的蛇的补偿吧。 想起不久前,风琅琊那扭曲抽筋的表情,龇牙咧嘴的掏出小蛇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的翘起了唇角。 迎上的,是一双深深的眼眸,怨念中带着警告的眼眸。 微微一笑,她跃上墙头,朝着后院的方向落去,他紧随其后,两人犹如夜色中的狸猫,无声的越过一道又一道的墙,在树丛屋檐中穿行。 她趴在屋顶上,传声给风琅琊,“有没有不同?” 所谓不同,是这王府的守卫有没有与往日相比更加的森严或者松懈,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风琅琊摇摇头,“根据传来的消息,没有。” 她正待前行,风琅琊已抢先一步动了,“我有机关图,我先。” 跟在他的脚步后落下身影,单解衣轻叹,“我说过我不习惯被人保护。” “那就习惯习惯。”人在空中,抛了个眼神,悄然无声的落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顶上。 “踩灰色的瓦。”他传声而来,她翩跹跟上,屋顶上青灰两色的瓦错落着,看不出有何不同。 “踩了青色的会怎样?”她轻巧的在他身后落下,没有半分重量。 “毒针,毒镖齐发。”他紧张的表情盯着眼前的瓦片,“还有乱箭,屋檐下墙壁上地面,没有一处不是陷阱。就算你能躲过,房间里的千斤石会落下,至少你没有了盗宝的可能了。” “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她不紧不慢,根本不像是在盗宝,更像是在逛街溜达。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像盗墓一样,打十米深的洞穴,从王府外一直挖到宝库下。”他伏在屋顶上,回首一笑,“我曾经干过这样的事。” 她睨着他,“那偷到了吗?” “我打出了一口井。”风琅琊耸耸肩,跳下了地,冲她展开了双臂。 她没有任何迟疑,扑入他大开的怀抱,当他双臂圈上她腰身的时候,她听到了他低沉的笑声。 没有守卫,或者对于清静王来说,他的王府之中,已经不需要任何守卫了。 “只有这一块石头是安全的,所以不能放你下来了。”他一只手抄在她的腿弯,一只手抱着她的后腰,“你开门吧。” “这可是‘巧机门’的机关,你如此笃定我能打开?”她靠着他的肩头,手指拨弄着发间的金钗。 风琅琊的眼睛霍霍明亮,“武林各派的隐秘武学你都能了然于胸,区区‘巧机门’的机关,不可能难倒你。” 她倚着他的肩头,手中的金钗探入锁眼,忽的凝了神,“一刻时间。” “什么?”风琅琊疑惑问着。 “这锁是镶嵌在门上的机关,一旦有人进去就会自动阖上,而里面的人若是一刻时辰内不出来,机关就会重新转动将里面的人锁在室内。”单解衣停下手中的动作,回望风琅琊的脸,“最保险的方法是你进去,而我在外面守着,即便你超过时辰没拿到‘芙蓉扇’,我也能第二次给你开门,若是两人同时进去的话,很可能就成了……” “瓮中之鳖。”他顺口接了下去。 她一点点拨弄着锁眼,动的极为小心,良久之后,轻轻的‘喀喇’声响起,厚重的门在她手中被推开。 “其实,我更想带着你一起进去。”他没正经的笑着,“太习惯你的存在,分开会很没滋味的。” 对于他的话,单解衣只是漠然瞥了眼,手掌推开大门的瞬间从他的怀中飘身而起,风琅琊如风般窜入内库,而她翩然落下,正踩在他方才站在的砖块上。 一切,就如同演练过无数次般,配合无间。 他的身影没在沉重的大门后,留给她头顶一弯新月朦胧,被云彩渐渐掩盖。 “咔……”清脆的落锁声在大门闭合后传来,单解衣顿时皱起了眉头,手掌贴上大门,金钗探向锁孔。 “琅琊。”她传声叫着他的名字,“小心,似乎有变。” 她说的很保留,但是心头的跳动突然快了起来。 以她对“巧机门”机关的了解,当门锁打开口,一炷香的时间内是不会再度上锁的,可是现在,门锁扣上了。 门内,他的声音冷静传来,“小心的是你,我相信王爷还舍不得拿一室财宝与我陪葬,我暂时没事,但如果你为人攻击,立即走。” 以单解衣的武功若要逃跑,天下间谁还能追上?但是留下为他开门,不能踏错一步,只能固守这一方青砖,就有些难说了。 “知道了。”她的声音变的冷凝,目光眺向前方,一群人影憧憧绰绰,出现在周围,慢慢的靠近她,“你进去找扇子,我为你开门。” 这个时候,风琅琊已在门内,将自己的情形告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单解衣解下腰间紫色的系带,轻纱薄薄,随风飘动。 “没有。”里面的回答很快,快的让她心头一惊。 如果里面藏满宝物,便是一样样仔细的搜寻都需要耗费时辰,风琅琊不仅回答的这么快,还回答的如此笃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里面根本空无一物,一眼便知到底有没有东西。 那他,还叫她先走? 她知道,当门关上的一瞬间,风琅琊和她一样判断出了这是个陷阱,是为了他们两人而设下的陷阱,所以他才让自己先走。 “我的名气,逃跑不是很丢人?”她轻轻哼了下,冰冷的目光对着前方的人群,身后手中的金钗拨弄着锁眼。 “放箭!”人群三面环着她,为首的人没有任何询问责难,甚至没有活捉的打算,冰冷的两个字出口。 箭如蝗如雨,朝着她的方向劲射,弓弦的震颤声响彻一片。 身前,紫色轻纱张开,劲气将那轻纱贯穿,在她身前抵挡,钢铸的箭锋在触及轻纱后发出犹如打在铁石上的清脆交鸣声,落地。 一波人退后,另外一波人潮整齐的站前,手中的箭射出。 整个天空黑沉沉的,弯弯新月的光被遮挡,只有不断的擦破空气的声音响着,尾羽震动。 锁孔内的机关已改变,如果她能静静探查,或许还有机会,但是此刻…… 火把突然亮了起来,将整个院落照的纤毫分明,当那翻飞的紫色衣裙落入人群眼中的时候,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没有意料之中的死尸落地,有的,是一双明媚冰冷的双瞳,散发着清寒的光芒,在轻纱后闪烁。 手中的紫纱垂下,她遥遥望着人群,那双眼底的嘲弄,讽刺,清晰的不需要语言表述,面前的箭半透地面,密密麻麻的数也数不清楚。 她静静的站着,冷凝傲然的姿态下,紫色的裙摆翻飞,清魅的体态,夜空下的妖灵让人不敢逼视。 这样的气势,一瞬间逼迫的所有人呼吸艰难,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而她的手,在身后探着锁孔,平静的面容下,她敏锐的感觉机关的方向,以自己的气势压制着面前人。 如果只是这样,那她应该有机会打开锁,让风琅琊出来。 “武功不错,没想到当今武林中,居然有这般年纪身手的人。”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慢慢踱出,阴鸷的气息远远的传出,就连单解衣隔着数十步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森森的冰冷。 两个人,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的拐杖点着地面,一步步的行着。 白色的须发扬起,很有些飘飘若仙的味道,拐杖上挂着一个葫芦,不禁让人想起年画上的南极仙翁,只不过年画上是一人,而她面前是两个。 探着锁孔的手一停,单解衣知道,今夜只怕遇上劲敌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句话果然不假,老鬼,看到这女娃娃没。”左边的老者桀桀笑着,“若是我们当年,只怕还没有她此时的武功高。” “的确。”右边的老者手捋着胸前银丝,“若是当年有她,我们只怕便不能风光二十年了。” 两人对望一眼,左边老者的笑声浑厚,深厚内力震动着,就连二十步外单解衣脚下的青砖,都有松动的迹象,头顶上瓦片啪啪的跳动,“女娃娃,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知道。”单解衣轻吐两个字,平淡的,冷漠的两个字。 何止是知道,这标志性的拐杖和葫芦,只要在江湖中行走过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他们。 因为这两个人,从有“风云录”起,就雄踞在第一的位置,一连五年直至他们隐退江湖,都没有人能够撼动他们的地位,这和他们两人形影不离占了些许便宜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无人能及的武功。 “仙翁双客”的名字属于十年前的“风云录”,而“紫衣侯”的名字,属于十年后的“风云录”。 谁高谁低没人知道,但是眼下肯定不是较量的最好时机,面前的青砖不能随意乱踏,身后的门内的风琅琊还等着她开门,还有上百位弓箭手,任何一点错漏都不允许。 她没有说破对方的身份,因为她不想让某人听到——门内的风琅琊。 “走。”风琅琊的传声入她的耳内,单解衣默然低喟。 以风琅琊的聪明,又瞒得了多少? 她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白皙的手掌,劲气流转,那双掌在内息的力道中越来越白,带着冰色的透润,冷冽之气从手心里浮起,仿佛凝结了一层寒霜,冲着面前的两人抬了抬。 这是挑衅,也是挑战,还可以说是——挑祸。 两人对望一眼,右边的老者慢慢走出人群,手中杖每点一下地面,青砖地面上便陷下一个深深的坑。 “念你后辈,我一人就够了。”老者停在十步远的对方,手腕抬起时,掌心中隐隐的青色气息露出。 脚尖点地,身如大鹏展翅,手中杖子幻化了无数影子,卷起地上的尘土,打向单解衣的身体。 紫纱,飞扬。 腰间坠着的艳红穗子,层层舞动。 掌心,相迎。 “啪……” 撞击中,两人的衣衫猎猎而动,“白髯客”倒掠而回,人影落地的刹那,脚下的青砖块块碎裂。 单解衣身体摇晃着,不声不响的靠上了身后的大门。 在掌心相撞的瞬间,那股猛烈的力道几乎将她绞成碎块,刚猛的劲气冲入体内,激荡着她的内息,丹田之中的力道暴烈般的激荡着。 刚才那一下,对方带着冲劲,她已是落入下风,不能往旁边躲闪,唯有硬生生的接下。 所有的招式,轻功,都没有用;比拼的是内力。 内力这东西,不像剑招不像武功,可以走捷径,可以严师出高徒,它是靠时间靠勤奋修行出来的。 对方看似公平的打斗,实则占了她数个地方的便宜。 气血在身体里震动,丹田里被压制的气息不住的冲着血脉,锋利的刺割着她的筋络,带着对方刚猛的掌力,一起搅动着她的内息。 眼前一黑,熟悉的疼痛感让她紧咬着牙,默默的忍耐着。 “对方是什么人?”风琅琊的传声至,带着强悍的命令语气,带着铁腕的声调,“打不过就走。” “‘紫衣侯’可从来没逃跑过。”单解衣轻轻的传声,“后退,马上开门。” 脚尖点地,“白髯客”的身体再度揉上,这一次,他的力量比方才更加的威猛,更加的霸气,地上碎裂的青砖碎石,在掌风中飞起,扑向单解衣。 碎石打在身上,生疼。 双掌再触,狂霸的力量令人窒息,院落中的大树齐齐倒下,而风暴中心的单解衣,靠着门板,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 “轰……”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力量的推动,弓箭手脚下不稳,齐齐往后倒去,地上出现了一个扇形的深坑,人影哀哀呼痛。 空中的“白髯客”一声怒吼,雪白的胡须上出现了艳红,一道。 单解衣的身体猛烈的摇晃着,一步也不敢垮出,再一次硬生生的接下了。 喉头腥甜,内腑气息一阵乱窜,眼前无数的星星闪烁着,黑色无边。 手指,优雅的捂上唇边,清灵灵的笑着。 当那手指再放下,掌心中湿濡一片。 丹田中,那股常年压制的气息被震动,再度猛烈的窜上她的筋脉,第二次没能忍住,她的唇角边,血色滑下。 而此刻的她,既没有再去开锁眼,也没有拨弄机关,懒懒的靠在门上,慢悠悠的抬起了手腕,葱白的手指,遥遥指着没有出手的“黑衣客”,又点回“白髯客”的身上,勾勾手指头。 这个姿势,是她要两个人同时上的表示。 正文 香艳疗伤 “二十年前,就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们说话了。”“白髯客”的脸色也不是太好,气血不稳。 单解衣没说话,那双明眸却弯了弯,依稀是在笑,而笑意中的表达分明是,二十年前没有我,才让你们托大到今日。 “王爷既然下命一定要杀了他们,夺到他们身上的东西,那就不要再啰嗦了。”“黑衣客”慢慢走到“白髯客”的身边,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扬起了手中的杖。 “黑衣客”望着单解衣,“女娃娃,‘仙翁双客’二十年没有联手了,报个字号出来。” 还给他的,是单解衣淡然轻摆的掌心,悠然而立的身姿。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她怕自己一旦张口,那压在喉咙口的血就会喷洒而出。 她庆幸,庆幸自己此刻有黑巾蒙面,庆幸自己一袭紫衣在黑暗中遮挡了血渍。 两人对望一眼,“女娃娃,真的不报字号吗?” 青葱玉指在空中摇了摇,指尖白色的劲气笼着掌心,冰玉透白。 “‘雪玉掌’?”“仙翁双客”再度对望一样,同时凝神,“百年失传绝学你都会,果然不能小觑。” 她另外一只手掌渐渐提起,掌心中黑沉沉的,轻咤一声,“来吧。” 这是她面对两人时唯一说过的话,两道劲气中,她发丝飞舞,张扬着无人敢比的睥睨傲然,轻纱在身侧翻卷,明眸越来越亮。 “仙翁双客”同时纵起,两人的力量挥起,数百士兵连滚带爬的朝院外奔去,这种窒息的力量,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恨不能远远的离开。 房顶上的瓦片噼里啪啦的掉着,地上的青砖一排排的碎裂,直奔向门前的单解衣。 同时,两人手中的葫芦震开,无数寒芒如牛毛般弹射而出。 两掌对四手。 瞬间,炸裂。 尘土飞扬,石子乱溅。紫色人影靠着大门,没有躲闪,迎上。 黑色面巾下的红唇,喷出一蓬血雨,湿了覆在脸上的面巾,那双明媚的眸子顿时失了神采。 发丝委顿落回,她靠着门板,慢慢滑落。 那些细针,她躲闪不了,自身的功力震开大部分,还有少数没入她的身体里,刺着筋脉。 “仙翁双客”倒飞回,脚下一连串的倒退着,胸口剧烈的喘息着,红润的面色上也浮起了苍白。 “‘雪玉掌’‘墨禅指’果然是传说中高深的武功,女娃娃你师承何门?”“黑衣客”的声音很凌乱,“只要你说出师门来历,我们说不定饶你一命。” 但是此刻的单解衣已不能再说话,甚至连动都不能动,身体沉重无比,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可是说的什么,她已然听不清楚。 内腑中气息狂乱的窜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筋脉被一寸寸震断,侵蚀的声音。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后支撑的大门忽然倒下,没有了倚仗的身体颓然倒下。 倒落的,是一双温暖的臂弯。 她,成功了。 “‘斗转乾坤’?”“仙客双翁”同时一惊,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杖,“女娃娃,你刚刚引我们同时出手,就为了将我们的内力引到门上,震开这门?” 单解衣无法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她只知道,这赌博似的一次,她赢了。 疼,无边的疼从丹田深处涌了上来,她再也不能控制,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这疼痛,即便在昏迷中,依然拉扯着她的甚至,让她呼吸艰难,每当那沉闷的感觉涌上胸口的时候,一道清凉的劲气浅浅的渡入,护住她的心脉。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想说话,奈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有个感觉的。就连唇,都控制不了。 这一次,伤大了。 眼前,破屋烂草房,四处漏着风,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一张虬髯大脸在她面前,神情复杂的望着她,熟悉的面容不熟悉的表情,紧张中带着深沉的疼,默默的望着她。 “你怎么这么蠢?”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你可以跑的。” ——跑了就没搭档了,以后更麻烦。 她说不出,但是她相信他会懂。 “以一己之力对抗昔日‘风云录’上第一的两人,我不信你不知道他们葫芦里有毒针。”他的声音,轻颤。 ——知道,死不了。 她既知道“仙翁双客”的名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暗器?只是若要以“斗转乾坤”引他们的内力,就不能躲。 毒,毒不死她,换来风琅琊的安全,是合算的。 “我为你启针。”他垂下脸,唇贴上她的耳畔,“下次,别再如此冲动,学人赌博不好。” 她冲动吗? 床榻上的单解衣默默的想着,似乎有一点吧。 风吹过身体,冰凉。 她看到,他的手指慢慢解开她的衣衫,从肩头,到腰身,当手指探上她的兜衣时,她清晰的看到,那手指在颤抖。 掌心,贴着她胸前的高耸,几是全部包裹,掌心的热度透入,似在抚着她的心脏,将那缓缓的跳动掬在手心中。 肩头,小臂,胸口,腰身,都有几处黑点。 “你的武功很怪异,我没办法引动你体内的气息,也没办法侵入,唯有这个办法了。”他苦笑,她轻轻眨了下眼睛。 单家的武功自成一派,甚至可以说是诡异无比,她知道他说的没错,也猜到他会用什么方法来启针。 只怕,在她昏迷期间,他已经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依然束手无策,才会等她醒来告知他的方法。 那双星子朗眸静静的望着她,将她瘫软的身躯抱在怀中,双臂拢着,沙哑的嗓音徘徊在她的耳边,“真不希望这是疗伤。” 声落,他俯低脸颊,轻轻含上她的耳垂,细细的拨弄着。 心跳,更快,她轻轻的吐着气。 那唇,从她的耳畔划过,留恋在她的脸颊边,纤细的颈项上,慢慢吮吻着,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上的筋脉,因为他的吻而渐渐扩张。 这家伙,**很有一手。 此刻,单解衣居然还有心思想到这些,她不禁有些好笑。 “你若敢笑,我便要了你,而不用这么折磨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涩中的假愠。 她的武功排斥一切可以侵入的外力,风琅琊不能以自身的武功助她逼针,而她所有的功力都被那丹田散开的内息逼住无法动弹,所以他用了一种最古老,也最香艳的办法。 当情|欲贲张到顶点的时候,人体的血流会加速,穴道会自动打开,以他的功力,在那一瞬间,将停留在穴道上的针弹出。 他的唇,带着清晰的感知能力,轻轻落在她的唇边,蝴蝶般的轻轻触碰了下,痒痒的,是他胡须擦着娇嫩肌肤的感觉,热度,则是他喷洒的气息。 含上她的唇,辗转吮吻,那舌尖轻巧的勾开她的唇齿,探入。 他的味道,带着天空大地的温暖,青草露水般的爽朗,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呼吸,轻柔的勾上她的舌尖,慢慢拨弄着。 这是疗伤,但她必须投入,才能引动身体里的欲念,将穴道打开。 单解衣闭上眼睛,努力的想要回应,舌尖才动,很轻的碰了碰他的舌尖。 那一瞬间,他的温柔忽然变了,变的霸道,变的狂烈,想要夺取她所有呼吸一般,掠城占地,侵蚀着她每一寸甜美,吮着。 她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炙热,那疯狂的占有仿佛正在草原上驱敌的战将,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不让对方有逃离的可能。 他的手指,在她腰身上摸索着,粗糙的掌心擦着如玉的肌肤,在穴道边游走。 垂首,那唇啮咬着颈畔的肌肤,有些疼,有些麻。 单解衣的呼吸渐重,她知道他在启肩头的针,而她唯有忘记一切,投入,再投入。 他的吻,在她肌肤上绽放一个又一个红艳的痕迹,摩挲的痕迹,让她的肌肤渐渐泛起红润的色泽。 他咬上她肩头,微疼中她喉间飘起小小的轻吟,他的手指飞快,点上她的穴道,再抬起时,齿缝间多了一抹银亮的寒光。 血丝,从穴道中沁出,在雪白的肌肤上弥漫,滑下;勾魂摄魄。 他的舌尖,轻轻舔过血丝,在她身上留下湿濡的痕迹,移到她的胸口。 含入,温柔的撩拨,敏感的肌肤在他的舌尖下跳动,单解衣轻吟着,感觉到他的力量开始不稳,甚至肆意了。 而他的肆意,却也勾起她体内的欲念,在他的带领下逐渐忘我,那麻木的身体感觉越来越清晰。 一声浅浅的呻吟,他手指如飞按上她的穴道,跳出一枚银亮的针尖,他咬着针尖,一寸寸的慢慢拔出。 以唇,洗去她的血痕。 他的吻越来越重,他的动作越来越疯狂,仿佛想要发泄什么。 如此浪荡不羁的人,竟然被女子挡在身前救下一命,应该是很委屈的吧?他身上没伤,显然是为了救她选择逃跑,而不是与“仙翁双客”对决。 “你能不能专心点?”他低吼的声音中,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啮咬着她柔嫩的唇,吮着她的舌尖。 她似乎,又一次打击了他的自尊。 他的手指,在她细嫩的大腿上抚摸,尽管是暴戾,却还是能感觉到掌心中的温柔。 当腰侧最后一枚银针被启出,她的身上已满是他留下的吻痕,而他浓重的喘息着,目光怔怔的望着床榻上发丝披散的女子。 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靠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掌心轻轻的抚着自己的身体。 即便是夫妻间,也不过如此。 而他们,只是搭档,查案中的合作伙伴。 “你笑什么?”那虬髯遮挡下的容颜,有了些许微红。 她沉落在他的怀抱中,感受着他手指的亲密流连,哑然着嗓音,艰难的挤出几个字,“你的……胡……子……好……扎……” 正文 温柔照料 她的功力在两人的联手下几乎消耗殆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身体里乱冲的气息,还不肯回归丹田中,而她没有更强大的内力来让它们老实。 现在的她没有武功,甚至比没有武功的人更差,除了说话眼神,就连抬手动腿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行,几与废人无异。 “为什么会这样?”风琅琊一次次的不死心,一次次的想要替她疗伤,却发现她的内府在飞快的修复,接近无伤的状态,可是她的筋脉却像是被放了千钧石般被切断,内劲不能流通。 “反噬。”她淡淡的回答,“当我全力用内功的时候,身体里没有力量去压制丹田的气息,就会反噬。” “什么武功?”他抱着她的身体,拢在膝上。 此刻的她,看上去柔弱异常,那垂在身后泼墨般的长发映衬着雪白的面容,像是山谷中薄雾拢着的清泉,无声的润着心田。 “家传的武功。”她靠在他的胸膛,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遥望着身边青草葱葱,野花漫山,“我十岁时练这门功夫,唯有功力到达十二层时方能大成。期间,每一年都会有一次反噬,功力越高,反噬越强。” 暂时散去了武功,也散去了身体里凝结着的霸气,单解衣的声音轻轻柔柔,回眸身后抱着自己的男子,“若是功力全时,压制反噬并不难,再有一年,便差不多了。” “因为你全力施展功力,所以无法压制这股力量是吗?”他的手臂忽然紧了,拥着她,汲取着她发间的清香。 她笑了笑。 她没说,身体里的功力是相辅相成的,一旦动用内力,那沉睡的气息也会被牵引,每一次动武,她都不能尽十分力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你压制不了反噬,会怎么样?”他垂首,忍不住的贴上她的脸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尴尬的挪开。 “功力全部倒退,身体渐渐变回开始练功的那一岁,当完全回到那时,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她停了停,“智力也是。” 风琅琊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歹毒的武功?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慢慢变的痴呆,看着自己的身体缩小,然后死亡,这精神上的折磨,多么可怕。” “家中昔日练这武功失败的人,都不会等待那一刻的来临。”她的回答,平静不带半分涟漪。 没错,一旦知道会面对那样的死亡,不如趁着还有清明的时刻自我了断,谁也不会等到那一刻的来临。 “还有一年就是最后一次是吗?”他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似要将她看穿。 她慢慢的点了下头,“只要我这一年内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就可以有足够的内功压制它。” 只要,在反噬的日子前,她不受这样的重伤,她就不会有事。 他的手臂渐渐拢紧,要将她揉进身体里般,“我守你一年,直到你功力大成。” 这,算是某种承诺吗? 她轻笑。 他抱起她的身体,“我为你沐浴。” 她抬起双手,慢慢拢上他的颈间,将疲累的螓首靠上他的肩头。 现在的她,除了能勉强动动手以外,其他都需要人帮忙,而风琅琊的护卫,让她有些好笑。 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似乎她是极易碎的琉璃,就连洗浴也是如此。 他坐在溪水中,抱着她的身体,慢慢解开她的衣衫,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腰身,一只手掬起水,淋上她的发梢。 “你对这次的事情怎么想?”她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在他的肩头幽幽开口。 他的动作微微一停,冷硬的目光中射出两道杀气,“有内奸。” 没错,有内奸。这也是她发现自己和风琅琊为人暗算时的第一反应,但是对象,却没有锁定。 “单家,丐帮,甚至朝堂中的眼线太多,哪一步出了错很难判断。”他掌心细细的划过她的肩头,温柔的动作中,是冷静的语调。 她依靠了单家,他则倚仗了丐帮和朝廷的暗桩,到底是谁叛变了,或者走漏了消息,一时半会难以查清。 她嗯了声,“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依靠任何身边的力量,只能靠自己。” 如今,不是去追究到底是单家或者丐帮还是朝廷中的势力里出了内奸,而是第一时间拿到“芙蓉扇”。 “你知道么,‘仙翁双客’是逸然王的门客。”风琅琊忽然一声,让她颇有些意外。 逸然王的门客出现在清静王的王府,协助他抓自己,这其中的门道,很值得人深思。 “清静王和逸然王一直不合,据说已有十余年未曾相见了,今年皇上登基十年,清静王请命说要铸造大鼎表示皇上丰功鼎盛;逸然王则请命接下了京师焰火制造的任务,他们一向为争皇宠暗中斗的你死我活,什么时候竟然好到可以共用门客的地步了?”风琅琊冷笑连连。 “那就再入王府,去查查。”她笑着,“如此大的‘度郡’,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再回去。” “你的身体还没好。”他手中的布巾拭过她的身体,在看到胸前一抹艳红上凝结的水光滴时,手掌抖了下,布巾掉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不过一旬,那真气会自动回归,便能压制反噬的力道了。”她在他失神的刹那,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火焰,“此刻回去,是最好的时机。清静王搜索过城内没有消息,必然扩大搜索范围,现在城内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两个人肌肤相贴,不着寸缕,本是最香艳旖旎的时分,却说着如此不应景的话,这世上除了她和风琅琊,只怕也再没其他人了。 他将她抱放在大石上,夏日黄昏的阳光不炙热,暖洋洋的。 风琅琊半跪在她的身侧,重新拧干了布巾擦拭她的身体,轻轻捧起她的玉足,擦去每一滴水珠。 她一直都知他是仔细的,却不知会有这般的体贴。 “自小到大,我从没被人如此伺候过。”她靠在大石上,苦笑。 她是自强而独立的,纵然家中有人伺候,她亦是抗拒而排斥的,即便如凤翩,也绝不会让对方做到如此份上,这几日倒是破了以往的习惯。 他站起身,精壮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光线从身后打上,每一寸都凝聚着力量,像捕猎前的豹子,随时爆发属于他的力量。 呼吸间,小腹紧致的肌肉绷着。他不像谪仙,有着飘渺临风的气质,他更像神界的战将,霸气狂傲。 他的身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若不是这般仔细贴近的看,是很难发现的,而这种伤口,不像是武功打斗中留下的。 忍不住的探出手,触碰了下。 伤口平滑,已然愈合很久了,应该是很早前留下的。 他的肌肤猛的抽了下,握住她的手指,制止的意味十足。 “自小到大,我也没这么伺候过人。”他笑的邪肆,“客官,还喜欢小的伺候吗?” 自从她受伤以来,风琅琊就再没出现过这种表情,或许是她一月恢复的回答,或许是两日冷静的安排行程,让他看到了她好转的迹象。 她伸出手,艰难的抬起,指着他的脸,“你在气什么?” 即便是笑,她也能感觉到,他压制在心底的怒意,隐隐的跳动在血液中的火焰。 他的手,轻柔的为她穿起衣衫,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有种亲密在无形的流转。当衣衫平整后,他抱起她,为她擦拭着发间的水滴。 这种沉默,有种刻意忽略她问话的意图。 “是因为被女子挡在身前身受重伤而自己无能为力,还是在出来后不能复仇只能逃走?”她仰首,阳光有些刺眼,却不碍于她看到他那双凝着杀气的眼睛。 “都不是。”他慢慢的开口,梳弄着她的长发。 “那是什么?”她扬起一丝笑容,犹如逗弄。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指擦过她的颈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想捏死自己。 为这个想法感到好笑,她不禁再度勾起了唇角。 笑容中,她看到了风琅琊无奈的叹息,默默的擦拭着她的发,“明日,我们去相邻的‘通归城’。” 当话语转向正题,代表他彻底放弃私人间的谈笑。 “有打算?”她被他抱起,在他行向草屋时开口询问。 “‘度郡’现在把守严格,如果想要进入‘度郡’,就要提前下手,我知道‘度郡’旁有个马场,而所有马匹的检验都在‘通归城’,只要在‘通归城’混入马匹队伍中,进入‘度郡’就简单的很。”他将她放入床榻中,“从明日起,我们要沿街讨饭了,娘子……” “讨饭就讨饭吧。”她无所谓的笑笑,靠着他的臂弯,“只要记得讨来的先给我吃就行了。” 身体上的伤让她极容易犯困,她需要休息。 “放心吧,真到了讨饭的日子,我也不会委屈你的。”他垂首怀中睡意朦胧的容颜,眼中深藏着看不透的情绪。 她动了动唇角,睡意让她无力再回答。 似乎这些日子,她习惯了被他此后,也习惯了被他这么照顾着,感觉……挺不错的。 第二日,“通归城”边,来了一对北地要饭的乞丐夫妻,丈夫背着残废的妻子,一步一步沿街要饭,在城门口摆了张破草席,哆嗦着手中的破碗,期待过路的好心人施舍。 而路边,送马的马队在等待着检验,一伙送马的汉子索性在路边摆开了摊子,随手赌了起来。 没人注意,那对乞丐夫妻,不动声色的挪向了他们,看着他们开赌。 正文 乔装入马场 “老大……”豪迈的北地口音中,汉子扒拉着面前的铜板,“你今天手气不太好,坐庄通赔哟。” 那唤做老大的人懊恼的抓抓脑袋,挥手,“再来。” 他手中摇着骰子,一阵清脆的响声中,手中的碗盖下,“下注了,下注了。” 一旁的风琅琊不动声色的低下头,“爷,再摇下。” “什么意思?”男子狐疑的打量着风琅琊,“听你口音也是北方人,来这干啥呢?” 风琅琊憨厚的笑了笑,“来这探亲,结果婆娘生病,无奈钱财都用完了,只好讨饭想回到‘御飞’马场去。” “哟?”那老大脸色一变,“你是‘御飞’马场的人?我是旁边‘威扬’马场的。” “是么?”风琅琊连连点着头,讨好的指指倒扣着的碗,“爷您再摇下么,不然输了。” 大汉抬了抬眉头,面前的几人已经飞快的了下了注,无赖的叫嚣着,“买定离手了,庄家可不准再动。” 大汉无奈的打开碗,一阵哄笑起,“一二三,通赔,通赔……” “看不出,有两下哦。”大汉打量着风琅琊,“也好这个?” 风琅琊眼睛闪亮,颇有些豪气干云,“当初我在‘御飞’马场的时候,可被我家陈老爷子派去陪‘威扬’马场的韩庄主玩过几把,庄主输了五百两呢。” “你赢过我们庄主?”大汉笑了,重重的拍了拍风琅琊的肩头,“兄弟有几下,会养马吗?” “当然。”胸膛一挺,风琅琊很得意的扯亮嗓门,“我以前可是给陈老爷子试马的,这次请辞来这里投亲,老爷子还不让我走呢……”眼神突然一黯,叹息连连,“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亲戚没找着,婆娘还病了,我正想着要饭回去请老爷子再收留我呢。” “是嘛?”大汉还有些迟疑间,远处验马的人已不客气的叫出声,“喂,送马的,你们的马有问题。” “妈的。”大汉狠狠啐了口,“这王八蛋又想挑刺克扣老子的马钱,要不是看他们要的数量大,老子真不想和他们做生意。” 他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啥问题啊?” “病恹恹的,莫不是病马?”检验的人指着一匹精神不大好的马开口,“这样的马可不能作数的。” “谁说是病马!”开口的,不是大汉,却是身边的风琅琊。 他快步走上前,拉过马匹的缰绳,身体一纵跃了上去,不需要马鞍,只靠双腿的力量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手指微带,马儿一声长鸣,扬起四蹄奔了出去,一阵黄土青烟中,马鬃抖动,马尾行成一条笔直的线,精神抖擞。 马背上的风琅琊犹如钉在马背上般,身体微俯着,随着马蹄的节奏起伏,马儿越跑越快,越发神骏。 他从远处飞驰而来,带着尘土弥漫,直冲向检验官,男子眼见着马儿飞奔而来,没有半点收势的迹象,忍不住的一声怪叫,往旁边躲闪而去。 忽然一扯马缰,马儿后足站立,前蹄高高抬起,稳稳的停在刚才检验官站过的地方,马背上的风琅琊一声长笑,威武豪迈。 跳下马背,他站在校验官的面前,“‘威扬’马场的马可是好马呢,您看着没精神,是因为一路来没机会让它奔跑,休息太多马也会没精神的,四王爷平定北方游牧民族,用的就是‘威扬’马场提供的战马,绝不会差的。” 他的动作,引来了“威扬”马场汉子一片的叫好声。 检验官仍有些惊魂未定,苍白着脸,一言不发的挥挥手,放行。 “威扬”马场的押送汉子拍了拍风琅琊的肩,“兄弟,好样的,老子受他的鸟气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快可以过检验呢。” 风琅琊讷讷的笑着,缩回了路边单解衣的身边,小心的背起单解衣,“大哥,咱们算是老乡,帮您也是应该的。” 他转身,拿着破碗便欲行,冷不防大汉的手抓上他的胳膊,“都叫了兄弟何必见外,在这呆上半个月交接马匹之后,跟我一起回马场。” “真的?”风琅琊眼睛亮了,连连点头,“谢大哥,谢谢大哥……” “谢什么谢。”大汉压低声音,凑上风琅琊的耳边,“一会替我赢点银子过来。” 风琅琊连连点头,回首背上手帕缠头,一脸蜡黄病弱的女子,挤了挤眼睛。 现在的单解衣,虽然功力依然没有恢复,但是好歹身体里有了些许细细的气息开始流转,她估计,再要不了几天,自己便能开始反制那内息了。 “你在北地呆过?”不能传声,只能凑上他的耳边,很小声的说着,柔柔的气撒在他的耳边,很是亲昵。 他没回答,倒是那虬髯之下的唇,咧开了,“我说没有,你信么?” 她轻声笑了,直觉这个问题有些傻。 若不是呆过,怎么可能有如此纯正的北地口音,又怎么可能一口道出马场的位置和马场主的称呼? 她不是爱废话的人,更喜欢静静的思考,默默的观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他带坏了,总是会说些多余的话。 言行交谈间得知,这汉子叫谢回,是“威扬”马场押送马匹的小头目,而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往于马场和“度郡”之间了。 五次? 单解衣趴在风琅琊的背上,手指抠着他的肩头。 “这一次怕不有百八十匹吧,大哥每次都送这么多吗,那可辛苦呢。”风琅琊不动声色,笑谈着。 “辛苦哟。”谢回一声长叹,“到了‘度郡’的马场更辛苦,他们又不会养马,什么都要我们手把手的交接好,不然马水土不服死了,可是他们又不让我们乱走,不能出去喝酒抱娘们,憋也憋死了。” “不会养马要这么多马干什么?”五趟,每次百余匹,这怕不是五百多匹马了。 “谁知道?”谢回满肚子的怨气倾倒着,“他们可凶了,什么都不准问,那腔调和土匪似的。” 风琅琊陪笑着,背后的手指拍了拍单解衣的翘臀。 背上的单解衣垂下眼皮,他可以不用这样的方式来沟通吗? 一队人马押着车匆匆而去,车轮吱吱呀呀发出沉重的声音,从他们身边行过,单解衣的手从风琅琊的肩头垂下,有意无意的指向他们。 “那是什么?”风琅琊好奇的询问着。 “铸造千秋大鼎的吧。”谢回瞥了眼,不感兴趣的抽回目光。 一路说说笑笑,谢回很贴心的给他们安排了个单独的屋子,当身体终于从他坚毅的背上被放下落入温暖的床榻中,单解衣发出一声低喟,软软的沉入榻中。 “怎么,舍不得?”他挑着眉头,调侃着她。 “太硬了。”平静的回答,目光指向他的身体。 他双手拢着她的手心,有些凉。 内力不能流转,筋脉不畅,血流也相对较慢,她的身体常常是这么凉着的,而他已经习惯了拥着,抱着,用自己的体温暖了她。 “现在是夏天。”从肩头到了膝头,她看着他,淡淡的提醒。 “我觉得你需要。”他执意,她也由了。 她爱干净,虽然江湖漂泊没有太多讲究,但是带着霉味的床榻,显然不如他身上偎贴着舒服。 说也奇怪,她竟从未嫌弃过他脏。屋檐打滚,房顶烂醉,哪还有半点大家风范?都是这个家伙带坏的。 唇角忍不住的勾了勾,发现他专注盯着自己的眼睛中,有些许情绪在跳动。 “在想什么?”他探索的目光望着那双明丽双瞳,“你的丈夫,爱人,还是……我?” “我似乎说过,不要对我有太多好奇。”她靠着他的胸前,亲密的动作间,是疏离的语调。 “否则会爱上你?”他手指轻擦,拿下她绑在头上的手绢,一头青丝滑下,铺满他的胸口,低沉的声音里,是魅惑的语调,“那你呢,不对我好奇吗?” 她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静静的流淌着,“你好奇我的出身,好奇我的来历,甚至会好奇的询问我是不是在北地待过,我甚至看到了,当我驭马飞驰时,你藏在眼底的好奇里,还有欣赏。” 是吗? 他一直在关注着她的表情?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寸寸摩挲中轻易的让她的思绪回想起那一夜,她与他的唇齿交缠,“你的原话是:‘一个男人最好不要对女人起欣赏和好奇的心,欣赏和好奇,都是动心的最初理由。’我一个字都没忘。但是你也别忘了,我是个好赌的人,不赌一把永远不知道输赢。” 风琅琊的目光越发明亮,“你刚刚是不是在想,相濡以沫?” 一句温情的词,在他口中吐出来,却是说不出的勾魂。 她平静的望着他,“不如相忘于江湖。” 风琅琊是强大的,强大到轻易的勾起她的好胜心,似乎在欣赏和好奇之外,她又找到了一个比拼的理由。 话题就此打住,他望向窗外,“怎么看?” 他话锋转的很快,她却轻易领悟,“不妥。” “为何?” 两个人仿佛在打着哑谜,互相考问。 “铸鼎应该用青铜,那车上是铁。” 他拥着她,尽量让她沉睡在自己的怀抱中,“明日,到了‘度郡’的马场就一切知分晓了。” “后日夜探,我能恢复两成功力。”她在他怀中开口。 “你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可爱。”他摩挲着她的发丝,“但是我喜欢。” 喜欢…… 单解衣陷入了沉默中。 正文 马场的秘密 “你们住在这里。”布衣男子将众人领到门前,不耐的口气看着谢回,“你知道规矩的。” “知道。”谢回回答的也简单,眼中亦是同样的反感。 “那约束好你的人,若出了这片场子小心性命。”男子倨傲的扫了眼众位送马的汉子,“一切和以往一样,你们只需将马匹喂养适应这里就行,莫要多事多话。” 在谢回的应声中,男子草草的交代几句便离开,留下一众人各自入房,已来往了数次,大家都有了不语的默契。 风琅琊背着单解衣眺望着布衣男子远去的背影,“这人好大的架子。” 谢回瞥了个不屑的表情,“人家是马场的主管,自然架子大。” 风琅琊意味深长的眯起了眼睛,“这说话的态度,让我想起了官府的人,对平头百姓打起官腔都是这个调调。” “管他呢。”谢回指着面前的一间房,“兄弟,你们就在这住,每日遛遛马喂喂草,不要走出外围场圈,不然会有人直接动武,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遛马,刚刚靠近场圈边,那边就立即张起了弓箭,千万小心。” “好。”风琅琊点头答应,谢回交代三两句后也匆匆去安置马匹了。 踏入门中,风琅琊放下单解衣,“总算进来了。” 她拿起他腰间的酒葫芦,才拔开塞子,就被一双手掌盖在葫芦口上,不赞同的目光盯着她,“你伤还没好,似乎不该如此放纵。” “我没有外伤,不需要忌口。”她幽幽一晃掌心,反手从他掌心下躲闪开。 看着她灵敏的动作,风琅琊的眼中有了些许欣慰的表情,缩回了手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搂着她的肩头,看似亲昵的动作中,冷静的出声,“什么感觉?” “不像普通的马场。”她瞄着外面杂乱晃过的人影,依偎在他的怀中,“马场无非马匹,没必要防备的如此森严。” “你说,马场里还藏着什么?”他的眼中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被酒滋润过的唇水光润泽,莞尔中轻轻眨了下眼睛,“那要探过了才知道。” “那就先去看看。”他拿过她手中的酒葫芦,有滋有味的抿了口。 她浅笑盈盈,“现在?” “有试过纵马奔驰的感觉吗?”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勾的人心底蠢蠢欲动,“极尽释放心中的情怀,与风融为一体的感觉。尤其是夜空下,星子明月就在头顶,直至想要奔到天边的快意。再带几分酒意,河山万里踏遍的逍遥。” 摇首,“没有。” 她不是北地生活的人,自然没有试过那种青草悠扬,夕阳余晖中纵马驰骋的豪迈,但是她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那炙热激荡的快乐。 双臂揽着她的身体,“走,我让你感觉下。” 人在马鞍上,风琅琊飞身而上,双臂圈牢她的同时握紧缰绳,双腿轻踢了下马腹,马儿撒开腿,慢慢小跑了起来。 绿草幽幽,青嫩摇曳,偌大的马场中,数十匹马儿悠闲的踱着步,低头啃着青草,偶尔一抖耳朵抬起,在他们如风刮过时,又安静的垂下。 一望无际的绿色中,天边的蓝色,朵朵白云飘荡,就连夏日的艳阳也不觉刺眼,风刮过脸颊,扬起发丝,尽是清香之气。 奔驰中,只有风声和阵阵马蹄声,整片天地都仿佛独属于自己一人,只要奔跑,迎接,将自己融化在这方天地中。 他的驭马技术极好,快速的疾驰中马身依旧平稳,尽管他没有说话,她却能感觉到他身体上的松弛,那种骨血在沸腾的快乐。 他,是属于这种天地的豪迈男儿,风一样的男子。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穿过风声,稳稳的传到她的耳边,“在北地,那儿的草原上会有野马群,数百匹马儿一起奔腾时的壮观场面,驾匹马儿冲行在马群中,套头马的畅快,才是成就感。” 她能想象得到,在那震耳欲聋的蹄声中驰骋,在飞扬的黄沙中潇洒恣意,在扬鞭中挥洒放歌。 “有机会,一定去看。”她笑着,在呼呼的风声中扬起声音。 他呵呵笑着,胸膛起伏,将她的身体拢紧,“我带你去,让你感受草长莺飞时跃马横枪的情怀,看看边关孤城长河落日。” 她听得出,他话中的轻快,向往,还有怀念。 “还有最烈的酒。”他长声朗笑,“喝醉了就躺在草地上,地做榻天为被。” 她张了张唇,还没回答,眼睛已敏锐的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排人影,在马蹄中警惕的望着他们,手中的弓箭哗啦一声,整齐的举了起来。 风琅琊喉间发出轻轻的哼声,轻蔑冰冷,手指微带缰绳,马儿缓缓停下脚步,在他的动作中拨转马头。 他拍拍马儿,鞭子在空中炸响鞭花,马儿朝着来时的方向飞驰着,远离了那群满怀敌意的人。 当马儿远离那群人的视线,他才停下马。 “看到了什么吗?”他眼神若有所指,飘向那白云下的远方。 她只是微笑,饱含深意的微笑。 跳下马,风琅琊像家教良好的世家子弟般优雅的朝她伸出手,“草原上的规矩,美丽的姑娘一定要勇士亲手扶下马。” 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看他昂首挺胸的动作中,小心的将她抱下马。 坐在草地上,感受着轻柔的草尖在腿边细细的拂过,眼前一人一马沐浴在阳光下,似刚刚从太阳中走出的战将。 “我看到地上有很多车轧过的痕迹,很深的痕迹,应该载过重物,而且每日不停的有车进出。”她思量着,凝重开口。 他倚着马背,懒洋洋的拿下酒葫芦,“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单解衣想着,仅凭三两眼的观察,普通的布衣很难判断对方的身份,她于是沉默的摇摇头。 “是官兵。”风琅琊哼了声,“隔着百米,我都能嗅到那股味,只有官家训练出来的士兵,才有那种拉弓引箭的姿势。” “你看到远处的几座窑口了吗?”他摸着下巴,神情很是古怪,“按说若是铸鼎,不需要这么多窑口,一个就足够了。” 他说的没错,铸鼎,一个窑口就够了,更不需要如此防备到兵刃相见的地步,即便是守卫,官兵大可穿着官家的衣衫,为何要身着布衣? “夜探吧。”她忽的起身,夺过他手中鞭子的同时飘身上马,一声清脆的鞭响,马儿长嘶,扬起四蹄,飞也似的奔去。 风琅琊站在地上,扬起声音,“喂,我还没上去呢。” 清脆的笑声从风中远远传来,“我也试试策马扬鞭的感觉,你太重了,马跑的不够轻灵。” 他站在原地,看着马背上娉婷的身影,回首间嫣然一笑,明艳了天边的斜阳。 提起劲气,脚步飞快的追了上去。 当夜幕低垂,空气中再也听不到白天的人声杂乱时,风琅琊一身紧身劲装黑衣包裹了精壮的身形,望着准备停当的单解衣,“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她的双瞳在黑夜中明亮清透,“我说过我内力恢复了两成,夜探不成问题。” 风琅琊叹息摇头,无声的挑开了窗框,狸猫似的跃了出去。单解衣紧随其后,悄然的掩好窗户,两人疾快的奔袭在夜色中。 他的手,始终不离她的腰身,她不需要花费太多内力,完全被他带着走。 绕过了白天被人把守之处,两个人轻轻落在马场圈围之外,他停下脚步,“你听到了什么吗?” 她点点头。 一阵阵沉重的敲击声顺着风声传了过来,清晰入耳,窑口边停着几辆马车,正有人不停的装着什么,再盖上厚厚的稻草,将一切遮的严严实实。 两人对望一眼,悄然的潜了过去。 一辆辆的马车整齐的停着,有些上面早已经码放完毕,两人将身形隐藏在马车边的阴影中,轻手轻脚的掀起篷布下的稻草。 有些是空空的稻草,显然还没来得及装货,而已经装货完毕的稻草下,则是精光寒芒刺眼。 有长枪,箭簇,弓弩,盾牌,每一样崭新簇亮,尖利无比。 只一眼,便能判断出,这是刚刚打造好的,还带着火淬的痕迹。 长枪,弩箭,盾牌,这都是战场上才用得着的武器,若是巡查和捕快,锻造大刀长剑足矣,根本不需要如此重兵器。 两人默默的对望着,交换着心思。 而窑口中,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让他们不能继续傻站着对望。 掀开一辆空车的篷布,风琅琊拨开稻草,两人无声无息的钻了进去,同时,他的传声而至,“有高手。” 她武功未复原,面对顶尖高手要格外的小心。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面对面紧拥着,屏息聆听。 “王爷请放心,这里一切安好,没有任何可疑的现象。”从声音中判断出,这开口说话的,正是早前引领他们进入牧场的布衣男子。 王爷!? 单解衣的手捏了捏风琅琊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示意他听到了。 “嗯。”淡淡的一声,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中年男子的低沉着开口,“还需多久?” “最多一月,便可全部完工。” “好。”王爷沉吟着,“赶工,半个月内完工。” “可是……”男子有些迟疑,“购买马匹和铁矿,资金不够了,若要半个月完工会不会赶了些。” “找关老爷子再提一千万两。”王爷一声令下,男子脚步飞快的去了。 场中,只剩下一道浓重的呼吸声,显示来者没有任何武功在身,而另外两道,如游丝般的呼吸,则属于内功深厚的人。 能拥有这样的内息,只怕正是王爷身边的“仙翁双客”。 “那边如何?”王爷的声音很低,低的若不是功力张开极致,几乎听不清楚,单解衣知道,还是她武功未曾回复的愿意,听的断断续续。 “王爷……已经……周全……资金……” 她无奈,“仙客双翁”的声音太低,她只能勉强听清楚几个字眼,而此刻扣在她腰身上的手,再度轻轻点了点。 是了,风琅琊能听清。 “全力寻找那两个人,拿到他们身上的扇子,我一定要启出那批宝藏。”王爷的声音忽然大了些,有些怒意,倒让她听了清楚。 胸口忽然一窒,丹田里的浊气上涌,让她有些屏息艰难。 不能,她不能吐气换息,否则以“仙翁双客”的武功,会立即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的唇,悄然的贴上她柔嫩的唇瓣,一股清凉的气息传入。 她静静的汲取着他渡过来的气息,压制下胸口的憋闷,丹田中跳动的浊气,也渐渐的安宁下来。 “‘度郡’……花魁……百姓……观赏……王爷您……”又是一阵小小的询问声。 “安排,三日后我去。”王爷呵呵一笑,“每年一次的花魁选举,我若不出现会引人怀疑的,一定要去。” 三人的脚步渐渐远去,直至再没有任何声音。 掀开篷布,单解衣吐出憋着的气,透了口风中幽幽的新鲜青草香,转眼看向风琅琊。 后者,正懒懒的躺在稻草堆上,一双星辰双眸说不出得意,舌尖缓缓的舔过自己的唇边,有滋有味的品着,轻轻的吐出一句,“我知道,胡子很扎。” 她,该说他有自知之明,还是厚脸皮? 正文 解衣选花魁 离开了窑口边,回到马场的土地中,两人倒不急着进小屋,而是在草地上闲庭信步的走着,一是缓解方才的紧张,二是要好好的消化下方才听来的消息。 “那是王爷?”单解衣偏着脸,看向风琅琊。 月光下,那张粗犷豪迈的面容显得有些凝重,“是。” 不死心的继续追问,“‘清静王’?” 他点头,“嗯。” “这么肯定?”她皱眉,“为什么不可能是‘逸然王’?” 风琅琊猛震了下,从思索中清醒,对上单解衣好奇的目光,笑了,“这里是‘度郡’,‘清静王’的地界,自然是他了。” 她知道他说的没错,只是那一瞬间,对于风琅琊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很违和的奇怪。 “方才,有两句话我没听清楚,是什么?”她踩着青草地,沙沙的响,“‘仙翁双客’说的那两句。” 风琅琊沉吟了下,“他说资金不够了。” 是么?单解衣簇了簇眉头,再度盯着风琅琊的眼睛,那一双明亮中,看不出半点虚伪,只有沉重。 “所以,王爷才急着要抓我们,从我们身上拿到‘芙蓉扇’,好起出那两笔宝藏?”她慢慢的吐着字,“我是不是可以判断,‘清静王’要——谋反?” 这两个字很重,因为它背后的意义太沉。王爷谋反,若是起兵,定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又是一片生灵涂炭的缭乱。 她不愿往这个方向去想,她只是受皇家之命执掌江湖的人,本不该卷入这样的事件中,可是方才看到的一切,不由她不这么想。 这一次,风琅琊沉默的更久,两人之间,只有脚步沙沙的响动,良久之后,他才苦笑着开口,“应该是。” 两人没有因为发现这惊天的秘密而欣喜,也没有去想回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泄露出去,只怕消息还没到京师,就会被传到王爷耳中,而下场就是提前起兵,那时的京师,可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我们两个人,能阻止么?”她遥望着远方的星辰明月,回答她的只有风中摇曳的青草香。 “也许,能!”这是风琅琊肯定的答案,“他已没有金钱了,一旦开战,他支撑不了长久的征战,粮草武器的供应都需要大批的金钱,只要我们提前打开宝库,将宝藏起走,他就必须搁置计划,而皇上也有了足够的准备时间。” “还差两柄扇子呢。”单解衣摇头,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原以为,她受于皇命,只需约束江湖,可是不过入江湖一年多,甚至还未接下家主的身份,便要面对这些。 皇家纷争,真的应该介入吗? “关老爷子那柄扇子,肯定在‘清静王’的身上。”风琅琊眼神霍霍,带着几分猜测,“若你是王爷,会把扇子藏在哪?” 她思量着,含笑抬头,“我谁也不信,唯信自己,你呢?” 他同时点头,“我也是。” 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无非是自己眼皮子底下,唯有随时能看到能摸到才会安心,“芙蓉扇”如此精致,随身携带才是最安全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两个绝世的武功高手。 想到这,她不禁又是一声苦笑,“王爷随身侍卫太多,我们要把王爷扒光了,抢把扇子,可比老虎嘴上拔毛艰难多了。” 就算硬抢,即便是恢复了武功的她和风琅琊,要面对“仙翁双客”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那时候,王爷早被其他人保护着离开,又如何能拿到扇子? 他的手指点上她的唇,笑的诡异无比,那一缕噙在唇边的精明,让单解衣心头簇簇跳着,“你忘了‘仙翁双客’的第二句话了吗?” 他不提她几乎忘了,还有一句隐隐约约的话没能听清楚。 “三日后,是‘度郡’一年一度的花魁选举,而那时候全郡的百姓都会围观,身为王爷的也一定会出现看这热闹。”他唇边的诡异更大,笑的愈发灿烂了,“如果我没记错,‘清静王’表面恭敬谦顺,骨子里却好一口,就是女色;每年的花魁,都少不了和王爷有一夕之欢。” 单解衣盯着他的脸,越看他那诡异的笑容越觉得毛骨悚然,“你该不是想让我参加花魁选举,夺魁后趁着一夕之欢的时候偷犬芙蓉扇’吧?” “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吗?”风琅琊的手掌微带,翩跹的人影入怀,他双臂紧紧,两人面对面的距离近的可以轻易的感知到对方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的热度,“没有人会在翻云覆雨的时候还让护卫贴身在床边上看着,那时‘仙翁双客’一定不在房中,你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你的主意真……好!”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单解衣瞪着面前的人,那双明艳的双瞳中火苗升腾,仿佛要将眼前人燃烧融化。 “虽然我也舍不得,但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他凝望着她的容颜,“那日我们偷盗王府时你没有露脸,无人认识你的真容,而我相信,没有人能面对你的容貌而毫不动心,你若做花魁,别说‘度郡’第一,便是天下第一也拿得。” 一向优雅自持的她,也会有忍不住挥拳相向的时候。她的手指捏了再捏,才没让自己打上他那诡笑着的脸。 “花魁选举,也有男儿比拼,为什么你不也试试。”单解衣眼光瞄了瞄他敞开的胸口,结实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着力道,“说不定你也可夺个天下第一花魁什么的。” 风琅琊踢了踢脚上破烂的草鞋,半卷着的裤腿下,肌肉紧致,“‘清静王’若是好这一口的话,我也不介意了。” 伸手抓了抓,他咧唇一笑,“其实我的腿毛,还挺性感的。”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人? 第二日,风琅琊告知谢回,自己的娘子病再度重了,请辞先去镇上医病。谢回不疑有他,亲自送出马场,再三叮咛回归的时日,让他们好赶回。 马场中少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度郡”的“醉茉楼”中,却多了一位身形玲珑,艳丽无双的美娇娘。 这名唤“画眉”的女子,一身清高冷傲之气,犹如雪之红莲,孤寒中散发着艳丽;一双水墨点漆的眸子中,盈盈光华流转;更难得的是,她身上的雍容之气,大家风范是普通青楼中人绝对无法拥有的。琴棋书画俱全,色艺双绝,就连楼中的老鸨也忍不住赞叹自己二十年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胚子,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名字不够大气。 “要不要换个名头啊?”老鸨又一次忍不住开口,“‘画眉’这名字不够响亮,你可以叫‘雪凤’这才配得上你的容貌嘛……” 正在低头作画的女子手腕微抖,远山细眉勾挑,冰瞳中闪过一抹不悦,身上冷冽的寒意弥漫。 老鸨忍不住抖了下身体,手指点着她面前的画,“再不行,你画的这个也行啊,‘孔雀’也漂亮,何必叫‘画眉’灰不啦叽,不够出彩。” 停笔,青丝流淌间,红唇里轻吐几个字,“就这样吧。” 短短的四个字,不算严厉,却让人再没有反驳的**,因为太冷,冷的这大夏天里,房中都是清寒的温度。 “我也是为你好嘛,不忍心糟蹋了你。”老鸨咕哝着,不甘的退出了房间。 单解衣放下手中的笔,纸上的画只有半幅,却再也画不下去了。 绿色的孔雀,展开它漂亮的翎羽,睥睨了眼前的世界,阳光梳弄过它的身体,七彩的光芒流淌。 她极少入青楼,那一次,不过是心中反抗家中的桎梏,随性而为,却遇到了他,那只栖息在最高林间的孔雀。 如今,她不是寻芳客的身份,却再也不见那人。当老鸨问她花名的时候,她自然而然的一句画眉,仿佛是在呼应深藏在心中的名字。 凤凰,是可望而不及的存在。 孔雀,是牵引思绪的思念。 同样是高贵,同样是睥睨,一个如天边浮云,一个却不敢羁绊,相同的都是她心底的伤,不能触碰的名字,比珍惜自己更加重视的名字。 不是不想,而是她不敢想。对于昔日的放手,她永不悔。 可她,依然还是忍不住画了,画了那只骄傲的孔雀,无方秀俊,栖息在枝头最高处的孔雀。 “‘画眉’啊,今夜可是选花之夜,一会我带人来给你好好装扮啊。”老鸨好不容易在她气场的禁制下透了口气,才恍惚想起自己进门前的话。 “知道了。”单解衣手指静静的抚着画上的图案,眼前浮现着某张带着傲气的笑容,不屑一顾孤芳自赏的笑容,唇角不禁也翘了起来。 不知道,他可好? 正文 争花魁,诱王爷 月上柳梢,才挂出一个弯弯的角,晕黄的颜色还来不及明亮,就被各处绽放的花灯掩盖了辉色,各家的花车上缀满彩灯,鲜花堆就,准备着今夜的花魁选举。 所谓花魁,带来一时的风光,背后推动的却是无比巨大的利益,无论哪家青楼,一旦出了位花魁,那登门的寻芳客立即就要踏破大门,至少风光三个月方才罢休。 “醉茉楼”在这“度郡”中,虽也算得上是个名头响亮的青楼,奈何一连三年都被对面的“蔷薇阁”抢去了风头,老鸨暗恨了三年,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与对方相较高下的绝色姑娘,当那日“画眉”在她门前徘徊时,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画眉”自称大户流落的千金,家道中落无奈投靠亲友,盘缠用尽之下,只想在她这里卖艺赚取一些路费,绝不卖身陪客,她好说歹说了一夜,诱以重金,对方才勉强答应参加花魁的比试,但条件是拿到银子后就要允她离去。 为了赢,老鸨自是满口答应,至于晚上的陪夜,她就不相信有人会不屈服在王爷的名头地位之下。 花车彩灯,映照了盛世流年的景象,水波流淌,滑过喧嚣繁闹。 花魁的比试非常简单,当花车游行的时候,车上的人各自展开自己的绝活,而围观的群众,喜欢谁就将手中的鲜花抛向谁,哪个人车上的花越多,谁就将成为最后的花魁胜出。 说是选花魁,不如说是比试谁更有手段,能够吸引富户或者豪门,一掷千金的抛撒数百上千朵鲜花,自然也吸引无数跟风者,积累下来胜出也不算太难。 前方,其他家的花车已经开始缓缓前行,车上轻歌曼舞丝竹声起,顿时引起了路旁无数的欢呼声。 花车缓缓行着,车上的女子婉转歌喉随着弦乐飘荡,身边老鸨喜滋滋的眉开眼笑,看着一朵朵的鲜花抛上车,美的合不拢嘴。 “‘画眉’快准备下,要登车了。”老鸨扭动着圆滚滚的腰肢,推开单解衣的房门,可是眼前,只有窗纱蔓蔓,随风摆动,而本该窗前妆点妥当的伊人,渺渺无踪了。 “啊!”老鸨双手捧心,狠狠的抽了口气,两眼一翻,瘫软在椅子上。 “妈妈。”小姑娘匆匆的叫嚷着,“快上车来,我们要开始巡游了。” 老鸨深深的呼吸着,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此气昏了过去。 她不该为了想要拿花魁什么都顺着那个女人的,什么自己装扮,什么自己决定表演的项目,如今人都不见了,让她如何面对下面的花车巡游? 第二辆车已动了起来,在街头轻驰着,花座中的女子,手指一勾琵琶弦,明快的曲调中,泉水叮咚般的声音顿时压制了前辆车女子婉转的歌喉,更打乱了那女子歌声的节奏。 女子手指急促的拨转着琵琶弦,珠玉溅落中,她美目流转,玉颈微动,寻找着楼阁间最中间的位置,盈盈笑着。 那里,四周戒备着高大的护卫,警惕的目光四处搜寻着,隐约在人群后能够看到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看不出半分思绪的盯着行进中的花车。身边两名白发老者,面色红润,粗杖葫芦似画中仙翁。 所谓花魁,所谓看热闹的百姓,谁又及得上他一个眼神重要?只要他点头,那成千的花朵就会降临在自己的马车上,花魁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她听说“清静王”酷爱琵琶曲,最喜美人月下一曲琵琶的风月无边,所以这展示中特意挑选了乐器,甚至苦练了数月,只为了能够打动那人。 那楼中的人手中轻摇折扇,在听到丝弦急切声音时,那双微阖着的双瞳中露出了赞赏的光芒,一双眼瞳打量着她的面容,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满意她的面容的。 女子抿唇,羞怯一笑,身在青楼这些年,她深深的知道,最吸引人的青楼女子,是像大家闺秀的女子,温婉可人。 “清静王”燕随节的手懒懒的抬了抬,身边人立即凑了上去,听着他低声的耳语,女子的眼神瞄着,低垂的面容下,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王爷出手,必是千朵花,而在她的印象中,每年的花魁选举,他只出手一次,而这一次出手的结局,便是最后的结果。 车子行到了楼下,王爷身边两旁顿时涌出数人,手中的花篮高高举起,花朵凌空飞下,尽皆落在她的脚边。 道路两旁的议论声纷纷而起,“我就知道,这一次必是‘蔷薇阁’中的绿绦。” “是啊是啊,这一年中风头最响的就是她。” “王爷都送花了,应该不会错了。” “今年没什么惊奇之处,真有些可惜。” 议论声中,“醉茉楼”的花车滴答着马蹄行来,可是马车上,却没有花娘的身影,只有老鸨阴沉着脸,再厚的粉也挡不住她比鞋底还黑的面色。 “哇,‘醉茉楼’老鸨亲自上阵,选花魁!”人群里一声惊呼,“太有胆色了!” “有胆色没姿色啊,不过就冲这勇气,咱也要送她一朵花。” “万一大家都同情了老鸨,咱们郡里只怕要出位绝代的花魁了。” “哈哈哈哈……” 各种笑声四起,老鸨阴沉着脸,绿绦的胜出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中,反而不怎么关注了,大部分人把关注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倒比选花魁更热闹。 声声起哄中,众人一支接一支的朝老鸨丢着花,无人再去看前面花车上的绿绦。 脚边的花越来越多,老鸨绿了脸,僵硬着身体,在车的巡游中等待着。短短的街道,此刻行进起来竟如此的难熬。 这一次,丢的不仅是她“醉茉楼”的脸,还有她自己四十多年的老脸皮,被众人嘲笑了个够。 而前方“蔷薇阁”的老鸨,则是回首一个讥讽的笑,冷冷的看着她身边空无一人的位置,一边哄笑一边热闹,截然不同的对比。 “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唤了声,扯去了大家的视线,投射向老鸨头顶的上方。 红色的丝带从阁间飞起,横越了整条大街,稳稳的抛在对面相同的楼台上,两名大汉伸手接住,将那丝带牢牢的攥在手中,拉平绷直。 魅影,飞舞,在丝带下滑出漂亮的弧度,却是一道翩跹身姿,衣带被风扬起,长长的散在空中。 仙子凌波,衣带当风,真正工笔描绘的仙子从画中飞出,亦不过如此。 月光下,红色的衣衫发出夺目的辉艳,女子纤腰素裹,裙袂勾勒出绝美的身形,手中握着一个铁环,也正是这个铁环穿过红色丝带,让她乘风而下,犹如临空踏月。 这不需要多高明的功夫,但需要精细的编排,精睿的心思,精明的计算。 人在空中,众人才发现,那清冷艳丽的人脸上,覆着一层轻纱,犹如山间的薄雾,将所有美景笼罩,偏留下一层淡淡的温柔之态,若隐若现山中甜美。 期待,被推到了巅峰,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等待她落下时,能够窥探所有。 长发带起,如水波之纹,晕散在身后。 她蓦然回首,轻纱扛不住风的力量,飞起在空中,而那张冰俏雪容,比衣衫更艳的唇角,清浅的勾了勾,依稀是在笑。 只是那笑,太快,快的无法捕捉,就恢复了她冷傲的姿态,纤指抬起,吹飞的薄纱重新入手。 此刻,车已到了楼台前,她松开手,轻松的落在“醉茉楼”的花车上,当衣衫的绸带敛落的刹那,那方轻纱已经覆回了面颊上。人坐在车上,身上散发着淡然冷凝的气质,犹如深山谷中的红芍,隔绝在这喧嚣之外。 旁边的众人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花魁不给人看脸,还一副清傲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这不是在要花,分明把人往外赶似的。 若说看到脸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二楼上的“清静王”,但是他也顶多看了一眼,嫣然回首的那一眼。 出场派头再大,再吸引目光,不会讨好人,只怕也无法赢得花魁。“蔷薇阁”的老鸨已露出了志在必得的表情,和绿绦低声笑谈着。 就在这时,对她花车倾抛着的花朵的仆从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一处,她惊诧的顺着他们目光望去,只看到“清静王”的手指虚停脸边,然后指向了“醉茉楼”的花车。 众人皆惊,这是王爷第一次改变决定,也是这些年来,唯一的一次。 而王爷接着,又做了第二个动作。 他缓缓起身,慢慢走向围栏边,在花车行过楼下时,手指拈起一朵篮中的花,抛向车中轻纱覆面的女子。 他是王爷,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是可望而不及的龙裔,青楼花魁无非风月一场,任谁也无法让他有更多的表情,更多的心思。 此刻,他那双眸子里,写满了捕捉占有的**。 顶尖的青楼人,不是如小家碧玉,也不是大家闺阁,甚至也不是皇家高贵,而是仙子的圣洁。 车上的单解衣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话。而这话,正是昔日某人在极度亲密时呢喃在她耳边的话。 任何人,尤其是权势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想看到仙子在自己的魅力之下一点点崩裂假面,绽放独有的风情。 这就是人性深处的征服欲。 花车巡游还没有结束,楼上的“清静王”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下楼梯,手中一朵沾着露水的芍药花递到单解衣的面前,“请问姑娘芳名。” 看着他手中的花,单解衣久久停凝,就在燕随节身边侍卫开始不耐的皱眉时,她的手指慢慢拈上那枝花,“画眉。” 燕随节的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伸手探向她脸颊上的面纱,手指才触及薄纱一角,却被冰白的手指抚上,冷然的嗓音中,星魅双瞳扫过,“我既独属于王爷,又怎能让他人看到?” 燕随节愣了下,随即释然,手中扇拍上掌心,“好,那去‘醉茉楼’如何?”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花魁尘埃落地,王爷栖身“醉茉楼”。 正文 盗扇 门扉掩映风流,烛光燃过轻红。 房间里,箫声如水默默流淌,“清静王”执着酒盏细细的品味,半眯着的眼神望着眼前女子。 手指如玉,柔若无骨,青葱尖细,在洞箫上按捻着,低沉的箫声流淌,但是他的眼睛,显然不是在看着那管竹箫,而是那秀美的指尖,眼睛精光里,仿佛在想着什么。 他想的是,在翻云覆雨时,那双手拥着他的身体,轻柔的抚摸过每一寸肌肤敏感的地方。 这种眼神里的意味,单解衣只需一眼就能洞悉,那是带着些许淫邪,很直接的用目光扒她衣服的光芒。 每一次他的眼神从上滑到下,她都觉得那似是一双手,直接而干脆的蹂躏她身体的手。 无数次被激起心头的怒火,却又无数次被她自己狠狠的压制下,因为她清楚,王爷的身边,还有两个人。 箫声忽停,那手指放下手中的箫,却执起了桌上的壶,她跪坐在王爷的脚边,悠悠的斟满酒杯。 手腕,被只手握住。 她执着杯,顿在空中。 另外一只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他的肌肤,亵玩的意味十足,“你知道么,你是我这么多年看过最美的女子。” 她唇角浅笑,淡淡的,又失了痕迹。 “也是最特别的女子。”他欣赏着眼前人的姿色,如获至宝的满意,“从来没有人能在我面前还如此淡然,因为她们知道我的身份,我所能带来的好处,你却没有太多惊喜的神情,一直如此自若。” “王爷既未曾许过什么,为何要喜悦?”她声音婉转轻灵,既非讨恩宠,亦不是拒千里,就是平静,水一般的平静。 “我许你……”王爷的手忽然一拢,单解衣整个人落入他的怀中,手中的酒撒了出来,湿了两人的衣衫,“我许你今夜之后,与我回王府如何?” “成为你养的猫儿么?”她抬起头,纤细的身体蜷在他的身上,眼神明丽动人,竟真的如猫儿般。 王爷的手劲重了些,她轻吟出声,娇弱的让人不忍。 “侧王妃如何?”“清静王”的话,让她不由愣了下,眼神跳了跳。 “我可从来没许过女子这个地位。”他贴上她的脸颊边,暧昧的轻擦着她的肌肤,“但是你值得。” 凭心而论,“清静王”虽算不上年轻英俊,至少是高贵华丽,打扮也精致整洁,可是当他那带着微须的下巴擦上她脸颊的时候,单解衣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忽的想起风琅琊那不修边幅的虬髯刷着脸颊时的感觉,虽然痒麻,却绝不会恶心。 眼前的男人,让她有种胃荡漾的抽.搐感。 下意识的缩了下,又猛的想起自己的身份,她微转了下螓首,靠在王爷的肩头,更加亲昵的贴身中,躲闪了肌肤相触。 偷眼王爷身侧的“仙翁双客”,依然无动于衷的站在王爷两旁,她每一次动作,都有四道如刀般的目光划过,盯紧。 手指慢慢抚上燕随节领口,“王爷,奴把您的衣衫打湿了,请罪。” “赦你无罪。”他握上她的柔胰,“你替我换了吧?” 胃部,又是一阵翻涌。 可是即便如此有暗示性的话,她发现王爷身边的“仙翁双客”依然没有离去的迹象,而是冷着一双老眼看着她。 莫非,他们真的要守着翻云覆雨? 单解衣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望着自己裙摆处的暗湿,“可我的也湿了,是不是也该换了呢?” 悄然退了几步,她脚下踩着裙边,一个不留神,那裙摆处撕开,发出清脆的裂帛声。 索性扯着裙摆处裂开的地方,她挥手撕开,一截雪白的小腿带着纤细玉足,闪着珠光玉润的色泽。 “清静王”眼神中的淫邪之色忽浓,单解衣咬着唇,魅惑一笑。 踢起裙摆,人影旋了起来,红色的衣裙摇曳了花开的痕迹,荡漾出水波涟漪,层层的上下起伏间,裙摆在小腿大腿处上下翻飞,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丝,却又看不清晰。 手指擦过腰间,束腰红绸凌空,王爷拈着她抛来的束腰,微微拉拽…… 肩头轻纱滑下,细腻的肩头,锁骨的弧度,绽放在王爷的眼底。 她清晰的看到,燕随节的喉结狠狠的咽了下,眼中精光闪烁,死死的盯着她起伏呼吸的胸口,手中的红绸凑上鼻尖,嗅着。 散开了紧致的束约,她的笑容间多了几分慵懒,双臂轻展开,不盈一握的腰肢摆动,小腿微踢了下,裙下大腿妙曼的风情一晃而过。 裙边,从王爷的指尖擦过,他扯了下。 一串撕裂的声音里,她旋转着,裙摆被撕开,越来越短。 惊呼中,她落在王爷的怀中,那双手,毫不掩饰他的**,贴上她细腻的后心肌肤,重重的探向胸口的位置,呼吸声浓重。 双手搂上燕随节的颈项,垂坠的长发将胸前身侧所有的风景全部遮挡,她任由王爷将自己抱起,一步步的走向床榻。 人入榻中,她滚入软榻里,伸手一勾,燕随节脚下不稳,摔进了榻中。 “我可当得起你方才的许诺?”她仰着脸,一双眼勾魂摄魄。 “当得。”他的手指触上她颈间的兜衣系带,眼中火焰燃烧,现在的他只想要撕开这最后一层防御,将这妖灵似的女子尽情的占有。 “那……”她吐气如兰,“您可愿意将来的侧王妃被他人看尽了身子?” 燕随节停了下,回首身后的“仙翁双客”,二老不知何时已上前的数步,就在床榻不远处,漫说大致的风景,便是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不可能逃脱他们的眼底。 以往,这是守护。 这般情形,却只让人觉得女子的美□惑了二人,不想错过半分。 “你们出去。”燕随节冷然的开口。 “王爷……”“白髯客”不赞同的开口,“我们要贴身守护您的。” 此刻的单解衣,有意无意的动了下腿,裙摆高高撩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手指抚上王爷的后心。 这个动作让两人下意识的再贴近了一步,就在他们踏前这一步的同时,那雪白的大腿已勾上了燕随节的腰身,而手指更是沿着脊背的弧度,渐渐朝下,暧昧香艳。 可就是这一步,让燕随节更加反感,有种被侵犯领域的不悦。 “出去。”他冷冷的开口,“你们不是武林第一高手么,难道第一高手在门外就保护不了人?” “仙翁双客”对望一眼,垂下手,默然的退出了房间。 她的内息张开,能感应到房外两人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可见他们并未离开,而是真的在门口守护着。 娇俏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玲珑魅惑,她手指划过燕随节的胸前,在对方伸手相拥时猛的往旁边闪开,在手指堪堪擦着腰身的刹那滚到床脚边,吃吃的笑着。 王爷先是一怔,随后眼中露出捕猎般的神采,再度扑向她。 小小的床榻间,他每一次伸手,不是捞着她的衣角,就是从肩头滑过,单解衣在不大的地方艰难的躲闪,呼吸越来越浓重,躲的也越来越艰难。 终于,她一声假意的低呼,门外的两人听到燕随节一句得意的呼声,“呵呵,这下抓到了吧?” 一连串的咦咦唔唔声从喉间发出,带着男子低沉的喘息,闪入耳内,自动幻化为□无边的缠绵之声。 悉悉索索的小声音,“仙翁双客”清楚的听出,这是衣衫落地的声音,还有人体重重的扑入床榻的响动。 两人脸色平静,假装未闻。 房间里的单解衣,撑着下巴,慢慢拾起地上王爷的衣衫披上肩头,看着面前扒成白皮猪似的“清静王”,口中还塞着她刚刚扯下来的腰带,双手被她用力的绑在状态。 “王爷,您喜欢玩这个吗?”她冷冷的笑着,声音越发的诱惑。 燕随节无法回答,只能不住的在床上翻滚着,想要挣脱。床板被压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更似战况的激烈。 她,故意的。 若是点穴,立即无声无息,这不符合旖旎抵死的情形;所以她只是塞了王爷的嘴,那种含在喉间的吼声和挣扎的动静,才容易迷惑外面的二人。 她的手指在王爷身上慢慢摸索着,从贴身的腰带间,抽出一柄精致的小扇,慢慢展开,正是艳丽的芙蓉图案,再看坠子,一粒小小的玉坠摇晃。 她笑盈盈的将扇子收入怀中,伸手推开了窗子。 窗外的冷风吹入,吹散了房中浓艳的香气,她拢了拢燕随节的衣衫,无奈的叹了口气,穿窗而出。 这房间里没有可以遮体的衣服,她只能将就了。 人在空中,她忽然回身,一缕指风从指间弹出,正中窗边的花瓶。精细的瓷瓶瞬间炸裂,清脆落地成无数片。 房门,忽开。 “仙翁双客”冲入房间,刹那看到床上正绑住的王爷,和大开的窗户;窗外,女子无双的容颜上,冷意冰寒,鬼魅双瞳盯着两人,哼笑中飘忽远去。 两人想也不想,跃窗而出,身法展到极致,追踪着前方的女子,飞奔。 正文 风爷威武 单解衣的身法很快,清风过山岗的飘逸,若不是王爷月白色的衣衫在夜晚分外显眼,身后两人几跟不上她。 她朝着城外飞掠,眼见着只有树林山岗,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树木遮掩间。 “仙翁双客”对望一眼,脚下速度提升到极致,飞掠入树林。 一旦人入林间,极容易被对方逃脱,王爷对“芙蓉扇”的重视他们心中明白,现在不仅没能夺走对方手中的扇子,反而让王爷在他们的保护下失了手中的扇,若是被这女子走脱,他们一世英名就将在江湖上成为笑柄,也再没脸去见“清静王”。 顾不了太多,两人快速的穿林,只盼望能在出林后,寻找到对方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当重重叠叠的枝叶从眼前消失,两人突然顿住脚步,戒备凝结在脸上。 月光下,女子长发飘洒,衣袂松松的挂在身上,手指悠闲的拢着衣衫,笑盈盈的站着。 那姿态,竟是在等他们。 “不用怀疑,我就是在等你们。”单解衣扬起笑容,冰瞳深深,“知道原因么?” “白髯客”和“黑衣客”对望了眼,猜测着,没有开口。 手指尖尖,停在空中,笑容中全身萦绕在冷冽的寒气中,“给你们一个提示,十日前,王府内库。” “白髯客”打量着她,最后将目光停在那双明眸上,“你是那施展‘斗转乾坤’的女子?” “老人家,好记性。”单解衣弹了弹手指,“现在能明白我引你们来的原因了吗?” “你想报那两掌之仇?”“黑衣客”冷笑连连。 笑容更盛,在夜色薄雾间艳丽无方,“没错。” 若要逃,她又岂会惊动他们两人,她将二人引来这里,自然是要回报那次的双掌之仇。 她双手抱拳,“按照江湖规矩,出手前报上名号:单解衣,你们也可以叫我‘紫衣侯’。” 不意外的看到二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她轻笑了下,“二位是第一次令我如此郑重报上字号的人,请。” “没想到,你就是‘紫衣侯’。”“白髯客”一声叹息,“不过除了‘紫衣侯’,我确实想不到谁还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他眼中好胜的光芒簇簇燃烧了起来。 说是退隐江湖,实则因为江湖中再无对手,选择投靠王爷,无非是人老心不老,更加追逐名利富贵。可是就在一年多前,江湖中突然崛起的神秘人物‘紫衣侯’成为江湖中追逐的风潮,更有无数人说,若是‘仙翁双客’此刻出江湖,只怕也不是‘紫衣侯’的对手。 这话,不啻于引起火苗的种子,一直在心底深藏着,如今相逢,忽然炸开熊熊烈焰。 若说十日前他们略占上风,今日失扇则是一败涂地。这一次相斗,重新开始,“风云录”上究竟是谁更胜一筹,只在今夜之后。 “仙翁双客”同时一震手中的杖,内息流转,脚下的土地竟在内力的飞转中渐渐下沉。 “你衣衫不整的,打什么架。”树梢上,一条泥巴腿子晃晃悠悠从枝头伸了出来,带着醉醺醺的话语,三人眼前一花,已多了道颀长人影。 高大的身体将单解衣的身体遮了个严实,一件破烂外衫飞上单解衣的肩头,“换了。” “为什么?”她有些莫名。 莫名的是,她有抢来的衣服,根本无需他借衫;莫名的是,夏日里就这么一件衣服,他给了她,自己上身却□,相较而言还不如不借呢。 “臭。”他冷声哼出一个字。 臭? “清静王”身份高贵,衣衫更是华丽昂贵,漫说金丝绣工香片熏染,怎么也挨不上一个臭字吧,更何况,乞丐嫌弃王爷衣服臭,他倒说的自然。 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她可以看到他背上肌肉的紧致,可以看到他腰身收拢在裤缝处的完美,黑发散在肩下,飘荡。 充满力量的背影,完美的令人叹息,能看到如此风景,她倒不愿辜负他的好意,随手抛下那件精致华服,拢上他的外衫。 浓烈的男子气息,属于他的味道将她包裹,青草幽幽的味道,比那呛鼻的香片之味好闻多了。 这个选择,没错。 即便她穿好了衣衫,风琅琊还是没有退让半步的打算,而是一声朗笑,“二位,可记得我?” “仙翁双客”脸上的凝重之气息更浓,已肃容紧绷,不愿再说话,眼中的戒备之色,越发的凸显。 他回首,声音忽柔,“这一场,让给我?” “你知道,我想找回场子。”她抿唇带笑。 “我若输了,也让你伺候沐浴疗伤。”他的脸凑上她耳边,极度暧昧,“也算找回场子,行么?” 她不再言语,迈开脚步走向一旁,背手而立。 “可还记得王府内库那日,我说过什么?”风琅琊的声音沉厚,震的人耳朵嗡嗡的响,不像询问,更像先声夺人。 那日,他说过什么? 单解衣有些意外,奈何人在身后,她看不到风琅琊的表情。 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的是“仙翁双客”黑沉沉的脸。 风琅琊出来的那一刻,她已然身受重伤,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一日之后,他的眼中,就始终凝结着一股抑郁的气势,而这气势,此刻爆发了。 她好奇,不过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悠闲的靠着树干,拈着一缕发丝,观战。 风琅琊抬起手,“二位,一起上吧,我以一双空手,接你们双掌二葫。” 单解衣嘴角弧度更高,眼眸清透如水。 她只知道自己傲气自负,却不料有个人比她更自负。她好歹还能在身上借个腰带丝巾什么暂做武器,而风琅琊…… 看着他精赤的上身,她扬起声音,“风爷,你若输了,我亲自伺候你沐浴哟。” “不如换成我赢了,你与我鸳鸯共浴如何?”他朗笑阵阵,半点没有面对昔日武林第一高手的紧张。 他们的谈笑风生无形中成为一种压力,对对方沉重的压力。 “仙翁双客”互望一眼,长久的配合让他们瞬间作出决定:“紫衣侯”的武功昔日有过试探,而眼前男子能够带着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成功退去,绝非易与之辈。那个个击破就是最好的选择,合双人之力拿下眼前人,再对付“紫衣侯”。 两人身影飞起,“白髯客”呵呵怪笑中,手中的杖子抛起,“别说我们欺负小辈,我也不用武器。” 他揉身而上,双掌风声呼呼,扬起地上尘土,遮云蔽月,沙土飞石带着强劲霸道的力量,打向对面的人。 风琅琊身影如电,倒掠,速度竟不在“白髯客”的飞扑之上。 尘沙中,两人一触即分,飞石如浪。 “白髯客”倒回,脚下接二连三数步不住的退着,地上一连串深深的脚印,风琅琊腾身从尘雾中腾起,沙尘在他脚下,月光投射在身上,身上张扬着狂烈的真气,武神般在半月中天。 她托腮抿唇,欣赏着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炙热气场。犹如浴血战场的士兵,千人斩中踏着硝烟行来,叱咤了风云万千,盖世无双。 风琅琊独有的气势,强烈的让人无法躲闪,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邋遢中依然有女子为他倾心,不独独为那豪迈,只因他张开羽翼的瞬间,掠夺了人心底依靠的**,若能为这样的男子护卫,夫复何求? “白髯客”再度飞身而上,掌风贴地,飞石再度弥漫,挡住了视线,遮住了所有的一切。 她的眼角忽然瞄到,那站在一旁的“黑衣客”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迹,地上徒留两柄杖子,深入途中,而杖头上的葫芦,却已不见了踪迹。 “小心。”她传声的瞬间,耳边听到犀利的破空声,无数细小的飞擦中,寒芒点带你,打向风琅琊的位置。 她脸上本轻松的表情忽然凝住,开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针,是破真气的。 而风琅琊唯一的一件衣服已在她的身上了。 沙土的黑暗中,她敏锐的看到,风琅琊人在空中,无处可避之下,竟然将腿伸了出去。 所有的寒芒,全部打上他的腿处,没入。 该死! 她手心提气,人已掠起,抱向空中的风琅琊,声音冷然,“‘仙翁双客’昔日也是江湖第一高手,如此手段当真令人不屑。” 单手抱上风琅琊的腰,人犹在空中,她望向他的面容,手中一枚药丸塞入他的掌心里,“中了多少支?” 可她望见的,却是一双含笑的眼,连药丸带手握上她的掌,“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皱眉,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徒留他捏着一枚药丸,诡笑着。 “你们以为,同样的对付过她之后,我还会中?”他弯腰蹲身,从腿间解下一块黑黝黝的石头放在脚边,石头上沾满蓝汪汪的牛毛针,“早知道你们阴狠毒辣,就等着呢。” 单解衣摇头,默然靠回树上。这家伙,只怕早就在腿上绑了磁石,就等着对方这一手呢。 早知风琅琊精明,她刚才居然会失了判断,太低级的错误了。 “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风琅琊的掌风更加刚猛,同样卷起了无数尘土落叶,断落的树枝,将所有的视线遮蔽。 “仙翁双客”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骇然,同时倒退,想要躲避掉自己的牛毛针。 单解衣人在一侧,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沾满牛毛针的磁石分明还在地上。 风琅琊炙热的掌风,却在此刻追逐到了二人的身影,两人在发现话中有诈时再匆忙相迎,气势已不同。 “啪……”双掌四手,交击。 两张苍老的面容上表情顿时惨白,两股血箭喷出,摔落。 “你使诈。”“黑衣客”抬起手腕指向风琅琊,掌心中竟也是鲜血连连。 风琅琊站定,凛然威武,“我刚才就问过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若不是为了那句话,只怕你们连活着站在这的可能都没有。” 两人脸色灰白,他快步上前,连指飞点,戳上他们的穴道。 “你说过,要生擒我们,所以……”“白髯客”艰难的呼吸着,“你不可以……杀……我们……” “好!”风琅琊诡异的笑容更大,“我不杀你们。” 一捏他们的下巴,手中两枚药丸抛了进去,转首望着西边的残月,“夏日,天亮的早,只怕再有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开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没有人知道他话中什么意思,单解衣只看到,风琅琊拎着两人朝着城楼的方向掠去,转眼消失在视线,不多时,又神情轻松的回转。 看到她穿着自己的外衫,他满意的点点头,不正经的勾上她的腰身,“走。” 脚下连点,从他的手心中晃出,“你把他们挂在城楼上了?” 他似乎很开心,全身都张扬着快乐的气息,“对啊。” 她无奈摇头,眼中却是同样调皮的神情,“昔日一代风云人物,今昔被挂在城门上被人参观着实可怜,为什么不让我看看呢。” “因为……”他躲闪着目光,“不好看。” “不好看?”她咬着唇,猜测着各种可能,“你不是把他们扒光了吊在城楼上吧?” 他不言,只是贼贼的点头,两眼中光芒四射。 “你给他们吃的是什么药?” 风琅琊抓抓脑袋,傻兮兮的乐着,一手勾上她的腰,强行将她扯到怀里,凑上她的耳边,“欲|火焚身丸。” “呸。”她一指戳向他的穴道,他飞身躲闪,两个人一人靠着一根树干,呵呵的笑着。 春|药就春|药,还什么欲|火焚身丸。 她简直无法想象,两个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人物,被人扒光了衣服,丢进两枚春|药,笔直直的挺着某个部位,大咧咧的给众人欣赏。 “你这,太缺德了。”与其说是指责,她的话更像是佩服,咯咯的笑着,扶着树干直不起腰。 “我只是想给江湖人士一些警告,让他们不要再介入朝堂的斗争中。我不想因为这些事,让皇上有对江湖发兵的理由。”他深深的看着她灵动的笑容,收敛了随性的表情。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没错。 东方起了淡淡的蓝白色,两人沐浴在清晨的微风中,单解衣侧脸身边的他,“那日夜晚,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轻咳了下,在她的目光中躲闪眼神,忽的纵起了脚步,“我们赌一把,谁的轻功更高,先到下面城镇的请吃早饭。” 两道人影,如风如电,追逐而去。 正文 风琅琊的真面目 清晨,两人带着一路的风尘选了间客栈暂时的梳洗,久日的相处,风琅琊对单解衣骨子里的整洁已多少有了明白,所以入城后的第一选择,便是客栈。 将自己全身梳洗干净,换了一袭干净的衣衫,她才慢悠悠的坐在椅中,擦着湿发慢慢梳理。 “哎呀……”一声轻轻的低呼,从隔壁传来,单解衣顿了顿手。 久无声息,她拈起梳子。 “嗷。”急促的短声,带着倒抽气,单解衣又停了停。 擦干了发,梳理完毕,她起身整理着衣衫。 “嘶……”明显是呼疼的声音,单解衣再一次皱起了眉头。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的呼吸,没有打斗的杀气,那风琅琊的呼疼声又从何而来?难道是昨夜的打斗受了伤? 可是,他还和自己比试轻功一路奔驰数十里地,怎么看也不像是受伤的情况。 “喔!”当第四声怪异声传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拉开门走向隔壁,手指敲上门板。 “等等。”风琅琊急急出口,接着又是一声闷哼。 她站在门前想了想,扬起了声音,“你没事吧?” “没。”他的声音穿透力十足,气息稳定,应该是没事。 就在她转身间,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唔。” 这家伙,搞什么? 没有迟疑,她伸手,推开门。 房中的光线和门外的光亮相比,让她有短暂的失明,待视线恢复,她看到风琅琊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什么,瞪着眼前的铜镜。 “你在干什么?”她靠在门口,没有随意踏入他的房间。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个梳妆台和他隐约晃动的身影。 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有他随意轻佻的口吻从铜镜后传来,平常的像是十年一日的习惯,“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说。”不是疲累,只因这天气,实在让人没有太好的食欲。 “街头的豆浆油条,吃过么?”他提议着,“看你也不像在街边吃东西人,要知道,街边的东西最是美味的。” “好啊。”她抱着双肩,赞同。 “这么随便就答应,不像你的风格。” 是指她的好,还是指她同意路边的食物? 她回首,目光遥遥看向街边,唇边浮现浅浅的笑容。 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好,曾经也是最容易出口的字眼,至于街头的食物,因为那个人,早已变的不挑剔。 不知不觉,一年多了,本以为应该淡去的身影,却在这夏日的清晨,又一次悄然浮现在心头。 认识他的时候,也是初夏,如今又一年夏日来临,不知他在何方? 身边脚步传来,还有风琅琊熟悉的气息带着沐浴后的干净,“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抽回目光看向他,“走吧,吃东……” 西字犹在口中,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笑容乍起,是风琅琊的嗓音,“怎么了?” 黑发滑动温柔的色泽披散在肩头,一袭月白长袍滚着金边垂坠在脚边,将所有紧致和威武束在了柔媚的色泽中。这颜色极容易弱了男子的气场,会让人显得没有英气,而此刻在他身上,却烘托出了高雅中的华贵之气,英姿勃发。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让单解衣惊讶的,她定定的看着那张脸,瞠目结舌。 深邃的眼眸含着浅笑,高挺的鼻梁在脸颊上撒落一片漂亮的阴影,下颌的弧度完美收在红色的唇下,那微微翘起的弧度扬着不羁,噙着洒脱,俊美无俦。 玉树临风,烈阳海棠,说的就是这种挺拔中带着魅惑的姿态,描绘的就是飞扬中的艳丽,奇异的贴合,古怪的交融,偏又说不出的和谐。 她只猜过,那虬髯之下的他应该是不丑的,因为那双瞳的弧度,那鼻梁的隐约痕迹,可是任她猜多少次,都猜不到,他竟然会是…… “很惊讶?”他俯下身体,那脸颊凑的更近,不见了邋遢豪迈,只有俊秀英伟,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肌肤的白皙无暇,与她记忆中小麦色的胸膛颜色极不同。 “不是惊讶。”有那么刹那,她很想扯开他的衣服,对比他脸上的肤色和胸膛肤色的不同,“是惊艳。” “这不是表扬。”他眼角垂下,无形的目光引领着她的眼神在自己胸口游移,“有时候太白皙很痛苦,晒了没两日就恢复。” 显然,某人对自己的肤色极为不满。 “你比女人还漂亮。”半晌,单解衣终于憋出一句,“早知道是这样的脸,你应该替我去选花魁的。” 风琅琊懒散的笑容凝结在眼中,整张脸犹如被冻住了,脸上几个浅浅的伤痕让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更加怪异。 “我很想打你的屁股。”他闷闷的带着愤恨,挤出一句话,“你以为我会将它当做赞赏?” “难道不是?” 她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认,风琅琊是极有气质的人,能够轻易驾驭华美的衣衫,无论怎么打扮,无论什么样的妆容,他的炙热气场都无法掩盖掉。 这样的他无论走到哪,都将成为注目的焦点。 风琅琊的郁闷只在刹那间,很快就恢复了散漫的姿态,手指轻轻勾上她的下巴,**意味十足,指尖细细的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我记得有人说,我的胡子很扎?” 他今日忽然刮胡子换衣服,神经兮兮的面对梳妆台大半个时辰,就因为她的一句话? “有么?”她笑着开口,看在他脸上数道伤口的份上,暂时放过了他的无礼动作。 他的脸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慢慢贴近间,她忽然觉得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燥热,呼吸间充斥着他的味道和气息,两个人呼吸交融着,在狭小的空间里。 “我记得我说过我心眼很小。”他的唇,几乎是贴在她的脸颊边,每一句说话间,那热度游移在她的肌肤上,无声的亲密,“这一次保证没胡子扎你,要不要试试?” 她靠着门板,他的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臂弯间。 说试,他只怕立时就会亲下来,因为她看到了他眼中跳动着的火苗,还有低哑嗓音间的隐忍。 说不,他会说她在逃避,不敢面对他。 无论如何回答,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她,只是抬了抬下巴,露出一抹姣好的颈项肌肤,发丝随着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他的手背上,仿佛无声的诱惑。 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只这一个动作,风琅琊的喉结滑动了下,嘴角的笑容深沉。 被他掌握的主动,刹那间反转,两人奇异融合的气场中,又隐隐泛起波澜,这波澜是互相试探,更是无形的较量。 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如此姿态,谁也没有先动,彼此凝望着,阳光从门前撒入,金色散乱在空中,笼罩了两人。 风琅琊忽然动了,俯下,再俯下…… 那缓慢的移动,似是一种诱惑,又似一种心灵上侵占的攻击,要对方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蚕食,一寸寸的被击溃。 单解衣,双瞳凝望他的眼,不迎合不抗拒,微笑。 就在风琅琊的唇即将贴上她的瞬间,如羽毛般轻轻刷过,避开了她的唇,柔柔的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他脸颊上的温暖,就此错开。 “不扎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皮,仿佛等待表扬的孩子,偏又多了几分暧昧,浅浅的飘在她耳边。 这,让她回答什么? “走吧,饿了。”他突然的撤离身体,那股压迫的气势顿时离开身体,空气恢复了宁静。 翩翩公子器宇轩昂,俏丽佳人衣袂鲜艳,两人的行态成了街头最亮丽的风景,不时有姑娘对着风琅琊指指点点,眼见着他的表情越来越深沉,她的心情没来由的大好了。 “说你漂亮就要挨揍,只怕你要打满街人的屁股了。”她微笑着,逶迤行去。 他的手一拽,亲密的搂上她,一旁女子爱慕的眼光顿时变黯淡,他紧紧的圈着,“看,这下觊觎你我的,都解决了。” “现在是夏天。”她不冷不热的悠悠开口,“靠这么近,你不热么?” “是有点。”他若有所思,沉吟了半晌,“我以为是穿的太多了,我还是习惯扯开衣服,卷起裤子,踩着草鞋,那样比较凉快。” 明明是俊逸不凡潇洒倜傥的举动,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让她这么无语? 他停在小摊前,优雅的抽出凳子,双目微微环顾四周,旁边的人情不自禁的挪了挪,移开大片的空位。 “娘子,请。”他噙着笑,看来心情极好。 正文 偷窥者何人? 两人坐在街边,有滋有味的吃着热粥油条,听着一边各色人物的议论。 江湖汉子打扮的人嚼着油条,“你知道么,前阵子有人夜盗王爷府呢?” 旁边的人端起粥,西里呼噜的喝着,含糊的反问,“谁啊,谁胆大包天到敢偷王爷府?” “何止啊,王爷身边的守护者,是昔日‘风云录’上的‘仙翁双客’呢。” “哇。”男子吐出口中的粥,“那不是找死?” “谁说的。”前者大白眼一翻,“人家可是活生生的跑了。” “什么人?”男子甩下手中的大饼,顾不得继续吃早餐,“能从‘仙翁双客’手下逃跑,老子太佩服了。” “还有谁?‘紫衣侯’呗。” “真的?”男子噎了下。 “猜的。”前者哼了声,“王府内部消息,说那人一身紫衣,正在全力通缉中。” “噗。”单解衣咳了声,捂着唇,艰难的咽下卡在喉咙口间的一口粥,无声的垂下头。 两人看了眼她,谁也没在意的转过头,继续自己的话题。 风琅琊凑过脸,笑容放大在她的眼前,“怎么样,很有成就感吗?” “没有。”她淡淡的放下手中的筷子,矜持的擦了擦嘴角的粥渍,“我觉得过几天传来的消息才会更有成就感。” 这里,是“度郡”边的县,无论进出“度郡”都要打这里过,所有“度郡”的消息也是经由这里传向各处。 他们连夜的奔袭过了百里,此刻“度郡”的城楼上的风光故事,还来不及传递到这里。 “你消息真差。”汉子抓着油条咬着,“夜盗王府的人重创在‘仙翁双客’的手中,江湖中几乎传遍了。” 江湖中传遍的是“紫衣侯”被打成重伤的消息吧? 单解衣抿唇,浅笑。 背心处,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依稀有道视线一闪而过,但是对方很聪明,并没有专注盯着她,而是若有若无的扫过,不是她这般的敏锐和警惕,不会感应到。 “哈哈哈,原来‘紫衣侯’也会被人打伤,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神般的存在呢。”男子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而那背心处的感应,也在刹那间消失。 大概,是错误吧。 应该是这两人谈笑风生的声音太大,吸引了他人的眼神。 风琅琊抛了个眼神,“先抑后扬,到时候你会更出名。” “关我什么事。”她无辜微笑,“他们又不是我抓的,也不是我吊上去的。” “可是……”他伸手拨弄了她脸颊边的发,笑的极其暧昧,“昨天,我似乎没报名号,所以仇恨肯定记在你的账上,出名的也是你哟。” 面对一个如此无耻的人,她还能说什么? 一缕杀意瞬间刺上背心,单解衣猛然回首,冰冷的目光搜寻着。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人潮拥挤,看不到江湖高手的存在,也见不到形迹可疑的人。 “有高手。”风琅琊哼了声,靠近了她,身体有意无意的挡在她的前方。 单解衣面似寒霜,“你也感觉到了?” 风琅琊没说错,对方很清楚自己的武功,知道如何规避眼锋带出的感知,若不是刚才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错觉了。 “那么强烈的波动,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眯起眼睛,精锐的眼芒在人群中搜索。 强烈么? 她承认那一瞬间确实有,但是若说强烈却还搭不上,她与风琅琊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感知上的差别怎会这么大? 原因,无非有二。 一,她不如风琅琊警觉。 二,来者针对的对象不是她而是风琅琊。 “这人,是来寻你的?”她沉吟中慢慢开口,思量着。 “有可能。”风琅琊不置可否,“但是应该不会是王爷府的人,我不信他们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若是王府的人,只怕不是这么点杀意了,而是早已调动官府力量全面包抄了。” 身边,两人聊的开心,全然无觉。 “是嘛?”男子声音拉得长长,“可是为什么我收到的消息是,‘情僧’对‘仙翁双客’下了帖子,说是切磋琴艺;江湖中人都说,那两个老头哪懂琴,这是‘情僧’规避江湖中人不能挑战退隐人的规矩,实际上么……” 他诡异挤着你懂我懂的眼神,前者瞪大了眼睛,“哪来的消息?” “我来的路上听到的,‘情僧’是先公之于江湖,让消息靠江湖人的嘴传来的,闹腾的这么大,你会不知道?” “哇,明挑啊。”那汉子狠狠的咽下口中的油条,“输了可还如何在江湖立足?不是说‘情僧’一向隐忍不动,江湖中几乎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么,为什么这次如此大动静?” “谁知道。”男子终于扳回一城,很有些得意,“‘风云录’上的高手行事,我们如何能猜透?” 他们聊的开心,完全没发现,身边有人凝结了笑容,愣在当场。 情如风,人已渺,一缕抱琴绝笑成空想。再听他的名字,恍惚是前世的记忆,那么深刻的印在骨血深处。 倾岄…… 一直追求清静生活的他,处江湖之中只爱逍遥自在,从不追逐名利,为何这一次如此的张扬,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名声? 是要彻底放弃江湖么?又为何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武者相斗未必是和平收场,他就不怕重伤,不怕身亡吗? 幸好,幸好自己快了一步。不是不相信他的武功,而是不愿看到他受到半点伤害,即使彼此间已成陌路。 心口,堵堵的。 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她放下碗筷,幽幽的一声叹息,情不自禁的从口中飘出。 “走走吧?”风琅琊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腰身,“看看那人还会不会出现。” 人来人往的街头,无处躲闪,不能施展轻功,单解衣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风琅琊无赖的笑着,手中的力量又紧了紧。 刹那,如芒在背。 单解衣依稀捕捉到了什么,猛然回首,望向自己身后的左上方。 一道刺眼的阳光打上眼睛,让她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前金花闪耀,什么也看不清楚。 夏日晨时的太阳,同样是灼目难受的。 而那诡异的牵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再度消失无踪。 “怎么?”风琅琊望着她的动作,莫名,“又察觉到了?” 单解衣一手遮挡在眼前,恢复着视线,“你没有察觉到?” 风琅琊迟疑了下,缓缓摇头。 他的迟疑,在告诉她某个事实,他和她刚才都判断错误的事实。如果此人现在盯的是单解衣, 那么方才针对风琅琊的判断就要收回。 这个人,很可能针对的,是他们两个人。 她冷凝着脸,默默的打量身边的那座楼阁。 普通的酒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她肯定,这目光的的确确来自这楼上。 她举步入店,一语不发的朝着楼上行去,小二在身后带着笑容跟随着。 “这位爷,姑娘,楼上雅座,请!” 早晨的雅座里,没有几位客人,一眼即可将所有一切收入眼中,她抬起目光,一一扫过,俱是平常的百姓,没有身负武功之人。 她走向窗边的座位,神色紧绷。 那座位被拉开了一个,人应该也只有一个。 “姑娘,这座位有人。”小二点头哈腰,有些谄媚的指着前方一张桌子,“这里行吗?” 单解衣伸手触了触茶盏,温热。人应该刚刚离去。 “那位爷可能去茅房了。”小二迷茫的张望了下,自言自语道,“方才还在呢。” “他走了。”单解衣伸手指着桌上的几枚铜钱。 “那您请。”小二忙不迭的收拾,擦去桌子上残余的水渍,“要喝点什么?” 指着小二手中收拣的水杯,“一样吧。” “一壶香片。”小二扯起了嗓子,呼应着楼下。单解衣一锭散碎银两放入他的手中,“方才坐在这的人,是什么模样?” 小二直勾勾的盯着那锭碎银,咽了咽口水,“看不清楚容貌,带着斗篷。只是听声音,应该是位小哥。” “穿什么衣衫?” “青衫,紫色披肩,很是华贵的绣工。”小二重重的点头,“腰带玉坠,都是上品。” 单解衣点点头,将银子放入小二手中。 等小二离去,风琅琊才微笑着,“满大街都是青衫布衣,至于紫色……” 江湖中盛行紫色,到了几乎人手一件的地步,青衫更是下阶人士的穿着。这个答案,几乎是没有答案。 “也不算没答案,至少他有钱。”单解衣端茶就口,慢慢啜了下,香气满口。 香片,是流行在士大夫阶级中的东西,不少附庸风雅的人也就跟随响应;精美的绣工,玉坠上品,至少她能肯定,这人是富贵家中出身。 她行走江湖几乎独来独往不与他人打交道,富贵中人,会是谁? 正文 楼公子倾岄 “方才你的表情很怪。”他坐在她的身侧,一双精明的眼中闪着探索的光,“或者说,从你在街头坐下的时候就很怪异,总是带着些许怀念的神情,而之后就便的更怪。” “哦。”她懒得辩解,甚至……懒得说话。 “那种眼神,是思念爱人的眼神。”他的笑容挂在脸上,笑意却没眼神到眼底,“街头小摊,单凤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的,那就是心头另外一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手中的茶温温的,她不知不觉已沉思了这么长时间吗?“我说过……” “别对你太好奇,可我就是好奇了又如何?”他打断她的话,“最惨的下场不就是喜欢了,还能怎样?” 面对如此无赖的话,多话是没有必要,所以她选择闭嘴。 “楼公子……”他轻声一笑,在单解衣冷厉的目光中无所谓的抬了抬眼皮,“单凤翩说的,我只是偷听而已。” 她捏着手中的杯子,面无表情,“与其说我奇怪,不如说你更奇怪,挑战我心中的底线,不是你会干出来的事。” 即使是那日在屋顶上,面对她饮酒自怜的凄惨,他也不过是借出一方肩头,陪她同醉到天亮而已。今日,明知她不喜,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提及,完全不符合他聪明的心性。 他刮了胡子改了面目,莫非连冷静也随着胡子飞了,性格也改了吗? “你若再多话,我便先行离去了。”她的眼中,疏离意味十足,冰冷的抗拒他的刺探。 “好,不说。”风琅琊恢复冷静表情,“说说王爷府的事吧。” 她慢慢的点了下头,应了声。 此刻的大事,是开启那批宝藏,断了“清静王”的后路,让他没有巨大的资金保证起兵后的供给。 “可惜,没有第五把扇子。”她蹙眉,“唯有一探‘佘翎族’了。” “十余年前,或许还能在西南山中听到他们的消息,这十年,是半点也没有了。”风琅琊凝沉着,“冒然进入大山中,会有收获吗?” “去了未必有,不去就一定没有。”她苦笑。 “有你相陪,天下何处去不得?”风琅琊忽然一句,换她侧目,却只能看到他调笑的眼神,不正经。 “一会去准备些东西,我们进山。”他抛下银子,牵起她的手下楼。 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她无奈摇头,“你可以不要以这种照顾的姿态对我么,我不习惯被人照顾。” 他的掌心紧了紧,“那就习惯习惯。” 相比她而言,风琅琊对于筹备食物和深山中的必需品更加在行,不知不觉她已听从了他的意见,被他牵引着走。 “山中行走,这样的衣衫或许不合适。”他看看两人身上飘逸却累赘的华服,“去买两套便装。” 不由分说,单解衣又被他主导了。 只是在目光看到锦绣衣衫的刹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幕。 曾几何时,她也被人这么牵着带入了衣坊中,那两身衣衫,至今令她不敢触摸,舍不得穿上身。 一枚桃花簪,两袭雪缎衫,不见斯人踪迹,徒奈何。 那怪异的追踪感,在这一刻再度临身,她恍然抬首,飘渺的步伐踏过街角。 空空的长巷,无人。 还是晚了一步么? 方才那缕目光,不带杀气,但是她能肯定,正是酒楼上的人。 风掠过,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檀香气,心弦猛的抽了下,有些微的疼,跳快。 “我抽了张好签呢,送子娘娘这次一定会保佑我。” “我也是呢,我们这么诚心娘娘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两位大婶从身边行过,带起更浓烈的檀香气。 举目间,她这才发现,左手边不远处,正是观音庙,那阵阵檀香青烟渺渺,也是由那传出的。 怅然低头,她想多了。 “既然是心中的刺,为什么不拔了?”风琅琊靠在墙边,双手抱肩,脚边放着大大的包袱,在她回转时静静的开口,“方才你听到‘情僧’无心的名字,面色很难看,尤其是听到他挑战‘仙翁双客’的时候。如今,一缕佛香就能让你失了从容,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识得那‘情僧’吧?” 行过他身边,手指勾起地上的包袱,人影远去间抛下简短的四个字,“与你何干?” 月上中天,浅浅一勾挂在屋檐边,从楼上的客房看去,似远似近,明明就在手指前,却怎么也摸不着。 她站在窗前,手中酒杯拈着,沉吟。 这月色,让她想起那山巅薄雾笼罩中的清辉,如今月亮还是那月亮,身边的人却已不在。 风琅琊没说错,单凤翩是笼罩在心头的阴影,而楼倾岄却是藏在肉中的刺,可她从未想过要拔出,唯有痛才会让她想起,那相处时的快乐。 遥遥的远方,不知是谁家琴师在试音,若隐若现的音律飘入耳内,恍惚不甚清楚。 她苦笑,这酒,这月色让她想起那个人就算了,再多这琴音,存心要勾起她所有的思绪似的。 “‘情僧’无心就是楼公子吧?”窗台上多了道人影,侧坐在窗框上,半个身子靠着窗台,手中拎着酒坛,一双眼睛恢复了平日里的闪亮,一身华丽衣袍与此刻不羁的姿态很不协调。 她退了步,直觉的与他扯开距离。 他居然还未放弃! “我来给你送酒。”他扬起手,一坛酒朝着她的方向滴溜溜的飞来。 伸手接住,她冰冷的脸上终于扯了丝笑意,“多谢。” 风琅琊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举起另外一坛酒凑上唇,“既然陪过你一次,我不介意再有第二次。” 他,也不问问她的意思就决定了吗? “问你,你一定会拒绝,所以我不问。”他没看她,咽下口中的酒。 他的身体,遮挡了那一抹屋檐上的银钩,两个人无声中各自喝着各自的,一个在桌边,一个在窗台,独自沉浸在自己的空间中,谁也没有先开口。 “知道我为什么对他好奇吗?”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单解衣顿住了,侧脸对上他望过来的双瞳,“因为我觉得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胜过单凤翩。” 单解衣嗤笑了声,“没有。” “单凤翩对你而言有责任有亲情,有不可逃避的家族,但他是纯粹的爱情。”他从窗台上跳下,朝着她一步步走来,带着浓烈酒气的身体无形的散开一种压制力,“这是我所谓的胜过。” 她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 或许他说的没错,她与单凤翩之间的感情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爱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可是倾岄不同,他与自己之间就是纯粹的爱情。 他的手,粗糙温热的力度抚上她的下巴,“所以我在意他。” 什么? 她眯了下眼睛,红唇微启,刹那间他的脸庞阴影已遮掩了她的视线,唯有唇上的热度,带着酒气,侵入她的空间。 勾挑着她的舌尖,狠狠的吮着她的唇瓣,手指间力道微重,分明不允许她拒绝的态势。 指尖,一道劲气射出,打向他的穴道。 风琅琊脚下晃了晃,闪过。 退开两步,他舌尖描过自己的唇,似乎还在留恋着她的美好味道,笑容扬起。 “你玩过头了。”她面色冷然,望着面前的他。 “你我之间该有的都有了,一个吻算不得什么吧。”他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他不正经的笑容。 她未回答,耳边忽然听到一道擦弦声从风琅琊的背后传出,“噌……” 风琅琊闪身,她下意识的出手,指尖弹出。 两人配合亲密无间,一个躲一个反击,恰到好处。 “嗤!”地上多了道劲气打出的小孔,青砖碎裂。 风琅琊贴上她的身边,“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被人打,打坏了我可没人伺候你了。” 无暇反击他的挑逗,她冰冷的目光看向劲气打来的方向,在那人影入眼的瞬间,呆滞。 青衫飘飘,月光撒在他的脚边,月光虚托着他的身体,白玉指尖抱着褐色古琴,谪仙的面容上,目光深沉。发顶中一柄桃花簪束约,几缕发丝浅浅披在肩头,仿佛刚刚乘风而来。指尖勾着琴弦,遥遥伫立。 他看的是她,却不是脸,而是手。 刚刚拦截下他琴弦劲气的手。 “倾岄。”她倒抽一口气,在那眼神缓缓抬起对望中,寻找到了白天追随在身上的古怪刺感。 是他的目光! 那目光中,有刹那闪过的失落,伤感,在看到她手指的时候。 “站了这么久,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出现呢。”耳边,风琅琊冷冷一笑,挑衅意味十足。 他在窗边,早就知道楼倾岄出现? 那刚才的吻,还有故意躲闪让她出手相救,都是风琅琊故意为之了? 楼倾岄远远的望着她,静静的,玉雕般的沉默;唯有那双眼,写了太多太多,让她一时间竟然无法全部读懂他的心思。 一年了,他还是如此惊艳绝世,还是如此妖媚人间,那佛气交融在月色诡异中,说不出的飘渺。 她的心,在见到那张容颜时,飞跳。 想问他好不好,想知道他如今怎么样,那些在心中压抑太久的思念,太久的问候,到了唇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看到他如此的姿态,还有刚才交手刹那的功力,他应该是极好的。 说过江湖不再见,说过忘记,原来在相见的刹那才知道,从未忘记,他的容颜颦笑就如同凿刻在山崖上的字,艳红的侵蚀在心头,纵然千百年,亦不会抹去。 余仿佛回到了当初,那淡淡檀香萦绕的时候,那缠绵与共的山巅,一泓明月,遥望。 “你……”她张了张唇,只挤出一个字,便不知再说什么。 那玉雕的人影终于有了表情,眼中所有的情绪沉淀,如同拢上了寒霜遮挡所有秀色,扬起了他水色清声,“真是不好意思,走错了地方,搅扰了二位谈情的雅兴,罪过罪过,这就告辞。” 正文 风琅琊VS楼倾岄,谁胜? “等等。”她身影微晃,人落在屋檐上,挡住了楼倾岄的去路。 男子抱琴而立,眼角挑起,淡媚的表情中,等待她下面的话。这种冷静的表情反而让她再一次被噎住,不知该说什么。 “你……”她凝望那张容颜,问候犹如叹息轻逸,“这两年可回去了?” 楼倾岄弯起双眼,天边新月乍现,“解衣说话吞吞吐吐,倒不似你了。” 他平静如水,还能笑的清浅,似乎早已将一切放下。 她想问的是,他可知单凤翩是否真的对楼家提亲,如果有,他又如何决定?可是在他平和谈笑的口气中,这一切又问不出口了。 无心的名字下,可是真的无心无情? “既然如此,不如我来问?”风琅琊坐在窗台上,吊儿郎当的看着两人。 不,她不想任何人介入她与楼倾岄之间,当初的单凤翩,如今的风琅琊。 “你?”抢在她前面出口的,是楼倾岄的嗤笑,清润润的嗓音,双眼中一抹轻佻,“你哪位?” “我哪位?”风琅琊似笑非笑,手指拍上窗框,人影落在单解衣的身边,“刚才你都看到了,还有必要问太多么?” 楼倾岄的目光滑到单解衣的脸上,语调长长,“哟,新欢?旧爱?” “不管是新欢旧爱,总胜过露水情缘。”风琅琊身上浓烈的气势萦绕,“你说是不是,楼公子。” 当姓名被指出时,楼倾岄那双眼中轻佻凝结,看向单解衣的目光中有些微薄怒,唇角再度勾了勾。 他们之间的故事,本该属于两个人,无论是爱还是其他,一旦被第三人知晓,就如同被人侵犯了自己的领地,因为那个第三人可以亲密到分享属于自己的故事了。 单解衣一直明白楼倾岄的心思。 所以她从未说过,可是这秘密早被单凤翩窥探,却又无意中被风琅琊偷听。 她想要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风琅琊的姿态,仿佛是在守护自己领地的雄狮,面对外界的觊觎爆发出无形的力量,震慑着。 她瞥了风琅琊一眼,眼中警告意味十足,而风琅琊深沉一笑,抬了抬下巴。 他要将抬杠进行到底了。 “倾岄。”她朝前踏上一步,那青衫微荡,退了半步,思量间看到她对着风琅琊警告的一眼,又收回了脚步。 “楼公子可回家了?单家可是第一次提出家主允诺娶平夫呢,不知这消息是否能让楼公子开心?”风琅琊再度抢话。 本该是久别重逢的场面,因为他的话,顿时变的剑拔弩张。 她太了解楼倾岄的傲气,也懂得楼倾岄的心结,可是风琅琊的话,无疑在告诉对方,她要娶对方过门,她要强行将他留在身边。 也就意味着,她违背了当初对他的允诺。 果然,楼倾岄脸上的表情再度变了变,那笑容冰冷,眼神同样冰冷。 “楼公子为解衣出手,挑战‘仙翁双客’,应该是听说了解衣重伤的消息,想要替她报仇吧?”风琅琊轻哼着,“不过楼公子来的晚了些,解衣的伤我已治好了,而‘仙翁双客’我亦先行一步挑战了,今后江湖中不会再有他们二人的名字,楼公子若愿意下嫁,可以回家等消息,若是不愿意,我便不送了。” “阁下功夫不错。”楼倾岄淡然晒笑。 “你指哪方面?”风琅琊怪异的冲单解衣挤挤眼睛,“武功还行,其他方面要问别人了。” 此刻,一向温文示人的楼倾岄也再也挂不住假笑了,手指拨弄着琴弦,“一曲‘凤凰于飞’赠二位。” “我不喜欢‘凤凰于飞’。”风琅琊哼了声,“楼公子会‘孔雀东南飞’么?” 一瞬间,单解衣立时感觉到了楼倾岄身上凛然的杀气,直奔风琅琊而去,手指勾起一根琴弦,“阁下怎么如此煞风景呢,佳人在侧却要听如此曲调?” “我不爱。”风琅琊抛下手中酒坛,“粗人不懂曲调,只是听说楼公子对孔雀情有独钟,想听听这曲子在楼公子弹来是否不同。” 两人一人一句,说的快,答的也快,几乎都是冲口而出的话,不给人任何阻止的余地,字字针锋相对。 相比楼倾岄的冷嘲,风琅琊更激进。 待一句孔雀出口时,单解衣心头咯噔一下,眼瞳清寒望着风琅琊。 她没有想到,风琅琊仅仅靠着昔日单凤翩短短几个字,就可以推敲出这么多内容,更将自己与楼倾岄昔日的关系挖了个干净。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孔雀东南飞,究竟讽刺的是楼倾岄那时的身份,还是与自己的关系? “好啊。”这一次,楼倾岄笑了,笑的很灿烂,手指一拨,琴声更加的灿烂,带着浓烈杀气,直奔风琅琊,“楼倾岄。” 风琅琊旋身,那琴声带出的力道落在瓦片上,瓦片顿时四散碎裂,人影侧飘间,一缕掌风飞去,朗声长笑,“风琅琊。” 这,算是通报过字号了,接下来的任何打斗都似乎合情合理了。 而他们,出手同时报字号,倒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谁也没打算真的和平收场。 “我本欲与‘仙翁双客’品琴论禅,阁下却抢了先机,倾岄只好换阁下了。”楼倾岄青衫飞舞,闪过风琅琊的攻击,手中一缕琴音弹出。 “有琴无酒,少了些情趣。”风琅琊手扬起,酒葫芦中激射出一缕酒箭,在他手掌打出的力道中滴滴如针似刀,射向楼倾岄手中的琴弦。 琴弦上,震出数道劲气,透着隐隐的青色,无形的将那酒液引开,楼倾岄抱着手中的琴,“阁下的酒未免便宜了些,入不得口。” “曾经,有人也对我这么说,不过我会用其他方法让她觉得这酒很美味。”他语带暧昧,瞥瞥身边的单解衣。 从惊讶到怒意,再到此刻,单解衣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背着双手,看着场中的情形,或许说,她一直看着楼倾岄的脸,看着那双犹如新月般的双瞳,仿佛要在他的眼中读懂他的内心。 她没有喝止风琅琊,也没有拦住楼倾岄,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短暂的语言交锋,两人再度腾身。 音似刃,指如刀。 楼倾岄身姿傲然,琴律阵阵间,心头内气被勾动,翻涌。 风琅琊身形如电如鹰,不住在空中辗转腾挪,脚下的瓦片一块块的崩裂,碎片溅起,打向他的身体,又被无形的劲气弹开。 “谁啊,大半夜的弹琴,还让不让人睡了?”楼下鸡毛子喊叫一嗓子,还没喊玩,一片碎瓦正中头顶,痛呼哀哀中,老实的缩了回去。 再没有人敢出声,空气中只有两人的劲气擦破的声音。 人影,错身。 裂帛声起,琴弦震动。 再看楼倾岄,手中‘神鹤琴’的琴弦断了一根,指尖沁出一抹殷红。风琅琊月白长衫碎裂一截,腕间一道血印。 “不错啊。”风琅琊朗笑,脚尖点地,冲上。 “不过尔尔。”楼倾岄抛下琴,腾身而起,指风凌厉。 两个人身上流转着强大的劲气,一如冷月,一如炎阳,单解衣的面色更沉了。 本以为只是一场试探的交手,转眼间就成了两人的全力相搏,短暂的时间里这样的转变,让她意外。 空中连续的掌风交错着,刹那数十掌。 错影,分掌,快的眼神来不及捕捉。 就在楼倾岄一掌逼近时,风琅琊抬起了手,迎上,而他的唇边,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 算计的微笑。 楼倾岄愣了下,抽掌。 就算他抽的快,风琅琊的身体却好像被抽了内气似的,旋身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倒像是生生迎上他的掌风。 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风琅琊的胸口,风琅琊脚下连退,一口血喷出。 人影未落地,紫影迎上,接住了风琅琊的身体,一抹指风,点向楼倾岄。 正在愣神中的楼倾岄,眼见着她的指风弹出打向自己,眼神黯然,竟然亦同样不躲不闪。 又是一掌,引开了自己的指风,打在楼倾岄的脚边,她搂着风琅琊的身体,站定。 “为何不躲?”她扬起声音,叹息。 “无意伤了你的爱人,还你一指便是。”他平静如水,盯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没有任何解释。 “倾岄。”她摇首,“当初应你的话,我会一直履行,江湖再见也视你为友,你为我挑战‘仙翁双客’,我心中感激,‘紫衣侯’行事一向不需外人插手,今日难得相见,愿奉薄茶冷酒相迎阁下。” “不用了,外人不敢太过扰兴,就此告辞。”他慢慢俯身,抱起地上的琴,脚下连点,青色的人影远离,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他没有回首,看不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双魅瞳中的留恋生生的忍在眼中,久久不肯抽离。他更不知道,当自己身上落寞的气息再也无法掩盖时,那双眸中的心疼爱恋清晰的浮现,不舍…… 一年,一眼,一面;相见不如不见。 直到空气中最后一抹檀香佛气消失,她才收回眼神,同时缩回了搂在风琅琊腰间的手,冰冷了声音,“你装够了吗?够了就自己站好。”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这个文的命运就放到大家手中拉,跪求留言…… 正文 解衣誓言 绵绵起伏的大山,放眼远望一片青翠山头,没有半缕人烟,看不到半丝踪迹,地上偶尔的痕迹,也是野兽行踪。 这不过是远望,还不觉恐怖,一旦深入山中,那数十丈高的大树,密密麻麻的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判别不了方向,寻不到走出的路途。 沙沙的树丛被拨开,尖锐的荆棘在动作中俯首,两道人影慢慢露出他们的真容。 风琅琊头上顶着不知从哪挂来的枯枝落叶,狼狈的钻了出来,身后跟着单解衣纤细的身体,她抬头望望头顶参天大树,面对遥遥黑暗的丛林,冷淡的目光看着前方某个方向,却不发一言。 风琅琊蹲□体,仔细的在陈腐了数百上千年落叶的地面上看着,同样指着她眼睛望着的方向,“那边吧。” 他走,她跟。 他说,她恍若未闻。 丛林里,鸟儿啾啾,不时听到扇动翅膀扑啦啦飞走的声音,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摇了摇,递给了她,苦笑中带了些无赖的讨好,“你真的打算一直不和我说话吗?” 她接过酒葫芦,手中轻飘飘的分量告诉她,他们的食水已不多了。 舔了舔干裂的唇,她抿了口酒润润唇,再度塞好递回给了他。 从那夜起,一直到出发,入山,接连三日的行程中,她在他身边,吃饭睡觉一如往常,只是容颜上的寒霜,始终未消;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让风琅琊知趣的没有招惹她,但是整整三日了,他有些憋不住了。 “你不觉得在没水的状态下废话是找死的行为吗?”她将酒壶塞进他的手中,平静开口。 “你还在怪我?”他没有接,拨开身边的荆棘,另外一只手朝她伸出。 那手上,密密麻麻细小的伤痕,有些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和泥土脏污混合在一起。 在这里行走,不可能时时刻刻以内力灌输全身,这样内力会消逝的太快,所以他们两人聪明的选择在没有太大危险的地方撤了内息,每当这个时候,风琅琊就会冲在她的前面开路。 “没有。”她看看前方无止境的幽黑密林,行到一方大石边坐下,再度拔开酒塞,伸手握上他的手。 扯下干净的衣角,让酒液打湿,擦上他的手背,一双眼睛始终平静,“我应该谢谢你的,如果你坚持要等这两个字,我便说。” 风琅琊看着她擦去自己手背上的泥土,挑出伤口中的细小尖刺,笑容噙在脸上,几日没刮胡子,胡茬子在脸上一片青色,没有了媚色太多,更添了俊朗,反而愈发的散发着吸引人的气息。 看着她将他的手缠了厚厚的一层,“小小的伤口需要这般么?” “方便你继续开路而已。”她的回答噎的他半晌回答不出,只是笑着,笑容随着一圈圈的棉布越来越大。 他靠在她的身边,“我以为你会怪我。” “你以为我没有吗?”她的眼神清透,薄冰笼罩,“你未经我同意私下探查我的底便罢了,但是倾岄与我之间的事,你干涉的多了。” “可你谢我的,不也是我管的多了么?”他望着自己的手,懒散的声音和眼神完全不同,“你与他之间,既然谁都不能妥协,不如让我试试。他既能出现为你挑战‘仙翁双客’,就证明他的心中必然有你,与其这么牵扯下去,重药不是更好?男人的妒忌心和占有欲,是很可怕的,你一直没出手,不就是在观察他么,对我的妒恨到底有多少分,你最后的出手相救,想必伤了他的心。要么彻底断了,要么选择屈服,这比记挂却不见面,好多了。” “我宁可他恨我。”她露出淡淡的自嘲笑容。 风琅琊的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没有指出,楼倾岄也没有解释,因为再无必要了。 在听到‘情僧’挑战‘仙翁双客’的消息时,她心头的希望曾经燃烧过,可是当她看到楼倾岄对风琅琊的在意时,她恍然醒悟了。倾岄的独占欲不曾改变,爱是一回事,相守是一回事,他们之间的沟壑,一如当年。 与其如此,倒不如了断,楼倾岄误会她与风琅琊便误会了,至少宁可那个人恨她,也不要他一直牵挂。 她要的,是他的快乐,而她自己便是束缚他的最大原因。 想起这些,也就不那么埋怨风琅琊的自做主张,至少那一刻,他明白她的想法,而她感激他的行为。 “其实我们之间,也是心意相通的。”抬起眼,他冲她挤挤眼睛。 “既然知道,又何必点破?”她轻叹,“你莫非一点私心都没有么?” 她的反问,让风琅琊久久不语。 风琅琊语出挑衅楼倾岄是假,但是交手时的全力相搏是真,那种讥讽时眼底的认真她都看在心里,经历过情场,有过风月调笑,她会真的不明白么? 风琅琊说的没错,男人的独占欲和妒忌心都很可怕,所以那一刻的他,是真实的。 这几日,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一直未曾开口说话,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朝着密林深处继续他们的行程。 “琅琊。”她在他的身后开口,“我绝不能辜负单家,也不能辜负凤翩,所以我在此立下誓言,江湖之中绝不再为谁动情,即便凤翩应允,我也不会私下成亲。” 那高大的背影刹那绷紧,发丝无风自动。 这话,在她心头徘徊了很久,不仅仅是对楼倾岄,也是对他。 “我们是好搭档。”他回脸,不羁浪子的笑容挂着,俊美不凡。 她慢慢地,却坚定点头。 “那我们就该齐心合力的找找,如何从这里寻找到‘佘翎族’的痕迹,我们快断水了。”他瞥了瞥腰间的酒葫芦。 她看着他干裂的唇,有些不忍,“应该快了。” 他拨开眼前的树枝,地上野兽的脚印越来越多,重重叠叠,手掌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快了。” 野兽的嗅觉远比他们灵敏,兽类活动的越频繁,就证明这里有足够它们生存的资源,水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找到了水源,也就意味着只要沿着水源边寻找,就一定能找到“佘翎族”。 当两人拨开最后一层藤蔓,脚下踩着的不再是绵软腐朽的枯叶,呼吸的也不再是难闻的气味时,两人同时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中水雾的气息让他们情不自禁的赞叹了声,无声的对望了眼。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蓝色的碧波轻轻飘荡,一簇枝头伸在水面上,在风中点头,落下一个个涟漪的圆圈。 偌大的湖面,清澈的水能看到湖底鱼儿的游动,风琅琊的忍不住扬起了声音,龙吟叠叠,飘上天际。 憋闷了太久,压抑了太久,这如仙境般的地方勾引着人打破他们的安谧,释放所有。 男子的沉声长啸缭绕,还未收声,又一道凤鸣回旋,与他的声音交叠着,糅合着,在湖面的上空激荡。 他抛下手中的包袱,兴奋的抱上单解衣的腰身,“有水源了。” 这几天憋在心头的沉闷一扫而空,她默许了他的放纵,俏生生的笑着。 谁知道,身体忽然凌空,被他的力道重重的抛了出去。 人在空中,身法一变再变,终于由横着变成了站立的姿势,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下已不是开朗的地面,而是清波荡漾的湖水。 再想要改变已是不及,呼啦啦的水声中,矜持的人彻底落入了水中,在碧波中载浮载沉,衣衫吸饱了水,沉甸甸的直把她往水中带,满头飘逸的发丝更是狼狈的贴在她的脸上,女鬼般站在水中。 “哈哈哈……”风琅琊叉腰站在岸上,笑的不亦乐乎。 她擦了把脸上的水,不知该如何评价对方这种孩子气的行为。 某人仰天狂笑,很是得瑟。 冷不防,一道水箭打向他的身体,他飞快的闪身躲避,没料到一股劲风中,柔韧的卷上他的身体,拉拽了他。 人在空中,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截长长的丝巾卷在他的腰间,而丝巾的另外一头,正捏在水中女鬼的手里。 扯动,他身体被力量带动,以极其难看的姿势狠狠的拍在了水面上,沉入。 “好了,又一次同时湿身了。”风琅琊从水里跃起,吐出一口水箭,哈哈大笑,“今日洗干净,我抓鱼给你吃。” “然后……”她眼睛遥望远远的前方,那里青山脚下,隐隐有规则的石块堆积排列,“我们去‘佘翎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收敛了笑容,“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奇怪? 她远望,安静中的气息随着风飘荡,在他们沉默后,再没有了声音。 从他们到来的时候,这里就仿佛无人开发过的世外桃源,没有半点人存在的痕迹,可是那些石堆痕迹,分明是人为的证据。 刚才,两人如此嚣张的声音,旁若无人的长啸,竟然无人出现质疑他们的闯入,这…… 刚起的轻松感,再度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求包养,会撒娇,卖萌打滚小色狼;码字快,质量高,身娇腰软易推倒;要订阅,要收藏,一个两个不嫌少;你随意,我躺好,十八武艺本领强。 正文 凤翩之扇中的秘密 再是心中疑惑,两人也没有贸然行事,在湖边做着休憩准备。 风琅琊半裸着上身,卷起裤管站在水中,一缕指风过后,水面上飘起一尾肥大的鱼儿,他随手抓起抛在她的身边,噼啪的声音引的单解衣数次回头。 “你还没玩够么?”她颇为无奈,把身上**的扇子掏出来展开摊平在大石上,所幸绢扇湿了也不打紧,扇面上的粉墨也是宫中油性极强的上品油墨,只需要晒晒就行了。 他抓着手中的鱼,爽朗的笑声飘荡,“我早想到了,知道那扇子没问题的。” 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怎么办? 四把扇子平摊着,被水浸湿之后,别有一种氤氲的美,比之从前的浓艳多了几分娇媚,倒没了宫廷的华彩富贵。 她偏着脑袋欣赏,本来噙在嘴角淡淡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手指,在身上快速的摸索着。 腰间,没有;胸口,没有;袖囊,没有! 她猛的站起身体,**的衣服贴在身上,绷的紧紧,有致的身形在衣衫的勾勒下曼妙动人,湖边的风琅琊吹了声口哨。 但她既没有动怒,也没有遮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边,目光焦急的搜寻着。 石边,没有;滩头,没有; 难道…… 她将目光投射向碧波荡漾的湖水,偌大的湖面宽敞无际,一眼望去烟波浩渺,对岸隐隐。 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她纵身而起,入水,溅起小小的水花。 在水中睁开眼睛,水流刺激的眼睛些许的生疼,再是高深的武功也连不到眼睛上,她除了坚持,别无它法。 手指,在湖底的石缝中扒拉,一块块的石头搬开,水底的泥土被激起,水中的景象顿时变的浑浊,刺的眼睛更疼。 她没有起身,而是继续摸索着,明亮湖面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一道浑浊的水线飘起,在水线的最前端,是紫色的影子。 在她刚才落水的地方,疯狂的寻找着,直到肺中的气即将被榨干,仍然不死心的巴拉着,水压挤着胸口,沉闷的难受。 一条手臂强势的抓上她的腰身,将她带出水面。单解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深深的喘了口气,挣开他的桎梏,再度沉入。 终于,在两个石头的中间,她看到了一缕艳红的穗子随着水波飘散,快速的游了过去,抽了抽。 扇子卡在石头中,这一抽之下,竟然未动。 她小心翼翼的搬开石头,一手托着掉落的扇子,仔细的握入手中,这才慢慢的浮上水面。 她一步步的走向河滩,那颗悬在空中没有着落的心终于从喉间滑回了胸腔,四柄扇子摊在大石上沐浴着阳光。 “如果水中找不到,你会不会走回三日的路,抛下所有一切的寻找它?”身后的风琅琊挑着眉角,斜眼她手中的扇子。 “不会。”她平静对视他的脸,“我还分得清公私。” 他脸上轻快的笑意化为冷冽,抛下一句但愿如此,重又开始了暂时的渔夫打渔工作。 但是他和她都没发现,被他抛上岸的鱼已有几十尾了,别说一顿,就是十天的量都够了。 两个人,一个人在重复着抓鱼,丢鱼的动作,另外一个,则是拈着手中的扇子发呆。 这是凤翩唯一一次送她礼物,无论两人如今如何,房中时他从成亲后没有一刻那么温柔,即使那小小的温柔在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冷若冰霜。 可她,满足了。 扇子,她从未打开过,画中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凤翩相赠。 可是,湿了。 一般的折扇根本禁不起水泡,更别提扇子上的水墨画,即便晒干,也不成形了。 唯一的信物,就这么在她的无心之失下,毁了。 慢慢的展开,无论结局如何,她也会珍藏。 才刚刚展开一格,她的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起来,那细长的一道,不是纸扇的面,竟然是与她摸惯了的四柄折扇一模一样的质地。 绢扇,金边,不同的是这柄扇子是以象牙为骨,也比一般扇子精巧细致,显然它的作用就是装饰和信物。 展开,单解衣眼前露出的是一副水墨山河图,更确切的说,是细墨山水画。 远方山头青青,包裹着一泓湖面秋波,两岸夹壁几株垂柳,怪石堆就一旁。 笔触精美,每一分都描绘的过于细腻,就连一旁石头的数量都精确的画出,完全失了泼墨写意的豪气,从景物的远近分配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一副高质量的画,可就是这幅画,让单解衣瞠目结舌。 因为画上的景物,竟与她眼前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就连脚边晒扇子的大石,也清晰的印在画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佘翎族”隐居之所,为什么会在扇上? 一方红印闪入眼中,这个印鉴她太熟悉了,每一次看那四柄扇子,她都能在同样的位置看到同样的印鉴——属于“兴”国最后一任帝王的私印。 画面上,湖水不是重点,山石也不是主要,而是在湖水对面,打量的笔会落在的怪石中,黑漆漆的一块突兀的耸立着。 难道这画,竟是指着“佘翎族”的所在? “还记得江榆说的话么?”不知何时风琅琊已来到她的身后,一双目光落在扇面上。 “信物。”她喃喃低语,失神。 其他三柄扇子入手,都没有经过信物一说,她差点将这话抛到了脑后,唯有江榆提过,可惜他也不知道信物的真实面目,如今这么一看,似乎这柄扇子,才是揭开一切真相的重点。 信物之扇。 凤翩没有对她提及信物,却赠予了她这柄扇子;可是凤翩,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柄扇子? 真正将五柄扇子归于一起的中心,他毫无任何解释的赠予她,难道他就不怕她不看,就不怕她不懂其中的意思么? “看来单家隐瞒了很多真相。”风琅琊唇角邪气拉伸,“皇族信物在单家,但是单家却没有上禀。” “你怎知不是奉了皇命给我的?”对于单家的事,她半点也不会退让,更不会惹人非议。 “那好,我去烤鱼。”风琅琊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吊儿郎当的冲着一旁堆积着的鱼尸而去,丢下她一个人继续面对扇子发呆。 无论风琅琊那时有没有偷听清楚,她却记得,单凤翩在递给她扇子的一瞬间,只有三个字:赠与你。 不是你拿着,不是你接着,不是你收好,而是赠与你。 一个赠字,已经表明了,若非为主,怎能相赠? 这扇子的主人,是凤翩。无论她怎么强词夺理,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薄薄的绢面吸了水,露出了丝透的底色,将下面白色的扇骨衬了出来,一片平坦中,在那黑色最浓墨处,隐约有不平的凹陷。 手指抚过,这感觉更加清晰。 上面有字! 她的心跳动飞快,悄然撇了眼不远处的风琅琊,他正背对着她,宰杀着鱼,一旁的火堆簇簇燃起火苗,噼啪了干柴。 刻痕很浅,伴随着牙骨自然的纹理,极容易让人忽略,即便是敏锐如她,都难以摸清上面的字迹。 想要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唯有将里面的扇骨抽出来,如此一来,这扇子也毁了。 她观察着扇面上的墨迹,手指拈着绢扇,翻来覆去的摸索着,面容沉静冷然,一双眼清亮稳稳。 指尖纳入口中,啮咬。 殷红沁出,几滴血涂抹在扇面上,雪白的扇骨,黑色的画点,浅浅的透出两行字,红色的血在黑色的底色中也不是太好分辨,但是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月色松柏长,芙蓉绽娇颜。” 这两句诗,从格律上说,似乎是下半句。 莫非这世上,还有另外一柄扇子,藏着上半阙? 带着心头的疑惑,她快步的走到湖边,将扇子放入湖水中,未干的血迹被水色漂过,消失无痕。 身后,风琅琊专注的将鱼用大片的荷叶包了,周边裹上泥巴,埋在火堆之边。在听到她的脚步后,回首明朗一笑,“来吧,试试我烤的鱼。” “泥巴鱼?”她皱眉。 “这是丐帮的特有做法。”他抛了个得意的眼神,刨出一个泥巴团,小心敲碎周边的泥巴,一股荷叶清香传来,他快手快脚的剥开荷叶,鲜嫩嫩的鱼肉展示在她的面前,风琅琊双手捧着荷叶,讨好中带着期待的表情望着她,“赏脸尝尝吧。” 他半跪着在地上忙活了半天,这么一转身,配合着他的表情,谄媚又阿谀。 单解衣轻笑着接过,“平身吧。” 他愣了愣,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姿势,无所谓的一拍腿上的灰,高声长诵,“谢主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狼皮都脱了一层,呜呜呜…… 正文 入“佘翎族” 吃饱喝足换了干净的衣衫,两人看着湖对面的乱石滩头,脸色都不是太好。 这么久了,他们始终观察着对岸的情形,可是从日头东升到影西斜,对面始终没有半个人影出现,这个认知让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抛下手中的鱼骨,风琅琊站起身,“不管他们是否迁徙了,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 是的,费时数日找到这个地方,即便知道结果可能不太好,她也不会在此刻放弃。 她摘下湖边的荷叶,顺势折了只荷花在手中把玩,“怎么样,试试传说中的一苇渡江?” 风琅琊豪爽的一笑,摇手,“太费功力,我又没有需要保护的折扇怕落水沉湖,我选最省力的方法,游过去。” 话音落,他身体鱼跃起,漂亮的姿势入水,不溅半点水花,水纹如箭形拉开,顶尖处是他矫健的身姿。 有力的腰身挺动着,臂膀拨开水浪,一尾大鱼般前行,竟比一般人飞奔的速度还要快。 难怪他说省力的方法,比起耗费真气,如此高明的水上功夫,她哪敢质疑? 摇着手中的荷花,她抛出手中的荷叶,脚尖点着清波,真气推动着荷叶,身体浮在荷叶上,飘摇而去。 风吹起的她的紫色衣裙,衣带如天边云霞飞扬半空,发丝如云堆鬓边,娇美体态玲珑有度,纤合优雅,嘴角噙笑,半垂首嗅着手中的荷花。 水中人停下动作,静静的欣赏着她婉约风情,深邃的目光中写满赞叹,她目光与风琅琊一触,红唇微展。 十余年后,曾有朝中大员无意得到一副画,画中人紫衣飞舞,手执一朵沾露荷花,凌波水上,低头刹那的笑容魅惑了所有赏画的人。有人说,画中人是凌波仙子,也有人说,是观音执莲;但是没有一人能说出画中人的来历,画工的精细和深厚功底带着浓烈的宫廷气息,曾被人猜测这是以宫中妃子为原型画就,也有人猜测是宫廷画师为心上人所做,描绘中的爱恋珍惜,笔触下的精细绝不是普通作画;但是种种猜测都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实;而做画人的身份,也因未曾留下任何题跋而无从考证。 但是那画,却因此神秘的气息成为争抢的对象,更有人以观音像的名义供奉在家中,直到二十年多年后,画像无意流落江湖,被一位俊美男子以天价购得,再不见踪迹。 但是男子与画中人极其相似的容貌却又引起了一段争论,有人说是仙子不欲自己容貌为世人窥得,化身为人带走了这不该属于尘世的画像。 眼见着湖岸在望,单解衣脚下一点荷叶,人影飞掠,轻巧的落在地上,脚下绣鞋不染点滴水汽。 回首风琅琊,他已从水中沾了起来,水滴顺着他精壮的身躯滑落,刚与柔奇异重叠交融。 甩了下发丝,晶莹四溅,他内息流转,裤子上飘起缕缕白雾,**眨眼变的清爽。 “这样就不费功力了吗?”她打趣的笑着,忽的想起什么,“我们走的时候,有没有把火堆熄灭?” “没事。”他目光望着前方,“柴火烧尽,自己会熄的。” 她随口应着,脚下跟着他的步伐,朝着前方行去。 高高的石门牌坊,牌坊两侧石碑上盘旋着蛇形的图案,吞吐着蛇信,冷冷的望着走进的人,森然的眼瞳令人心头不禁发憷。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不屑,正如同它的臣民一般,不与外界打交道,守着自己的山林,成为世外的强者。 这姿态,形状,都与她记忆中楚濯霄额上金色发冠一模一样,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可是…… 蒿草几有人高,绿色的藤蔓爬满整个牌坊匾额和两侧,不是森冷而是死寂。 “这么高的草,这里只怕已有十余载无人来过了吧?”风琅琊的手拨开草丛,艰难的从杂草丛中挤过身体,朝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仔细的观察着。 石头的村落,整整齐齐的堆砌着,行走间依稀可辨昔日模样;凿刻平坦的石壁,青石板的路面,远处依稀可见的石屋的样貌,甚至还能看到祭台上的七星图案和神坛。 如此浩大的工程,可见修建者昔日的想法,将这里成为一族的据点,而不是暂时的落脚处,可是为何如此精心设施的地方,却又在短短的数十年中被废弃了呢? 如果他们迁徙了,又去了哪?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带去了哪里? “走吧,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与她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才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拈起一缕她挂在藤叶间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替她绾了起来,“这样似乎方便点。” 两个人带的紧身衣衫已经在三日的行程中被荆棘扯的不成样子,在不穿和穿之间,她唯有选择穿上昔日华美的宫装,但是这样的衣衫走在山林野外,确实太过麻烦。 “他们走的很匆忙吗?”她蹲□体,拨开一旁的草堆,腐朽的烂木散落一地,只能从弧度和形状上判断,像是木船。 “若是匆忙,为何舟在这里?”他点点来时的路,“不应该是我们来的方向吗?” 若行了舟,难道还特意将舟送回,再泅水到对岸?这于理不合。 “若是不匆忙,怎会连吃饭的家伙都不带走?”她的手指,勾起烂木头堆中的几条细丝,“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应是靠打渔为生,不带舟走尚算理解,可是若连渔网都不带,就不怕途中断粮没有食物吗?” 渔网,大多以极韧的油丝织成,在这样风吹雨淋的日子里,保存的比那木舟还要完好,断不可能随便丢弃。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不放过任何角落。 风琅琊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一阵咯咯的怪响中,啪啦声传来,似是什么断裂的声音,头顶上,几枚小小的落石坠下,带起小小的尘土。 抬头,一方巨大的木梁悬着,下面勾着粗大的麻绳,颤颤巍巍的伸出半边悬在山崖外,两人的头顶处。 一般村庄外,都会设置这样的护卫装置,以防有人袭击或者大型的猛兽,显然这装置年久失修,在风琅琊误踩机关的时候虽然启动,但是牵引装置的麻绳却在时光中摧残,来不及引落巨木便宣告寿终正寝。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这样的装置,有的毒针毒镖即使经过这么长的年岁,依然散发着蓝汪汪的光芒。 “若是普通的村庄,真可算是坚不可摧了,我可以想象昔日这里是什么样子。”风琅琊环顾着,仿若自言自语,“靠水而居,视野开阔,敌人若到湖边,便被他们发现。若要登陆唯有造船行舟,这又岂是短期可完成的?而舟行湖面,他们只需要弓箭,便足以抵挡。即便上岸也是队不成队,兵不成兵,若我要攻此地,非要大型战船和大队人马,以兵力强攻,下场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还没考虑到,大型战船的制造是否能够在河滩边完成,湖水吃水是否能够承受。”她顺着他的话题接腔,“他们在岛中,远可捕捞,近有开田,只怕围城都是不行的。” “你现在告诉我‘佘翎族’是‘羽凰国’的后裔,我绝对相信。”他苦笑,“这种战略方法,非常年征战沙场中人不得,‘羽凰’为‘兴’国征战连年,就连这里的部署也与守城相同。” 连风琅琊都欣赏无比的宝地,为何却被‘佘翎族’弃了? 而如今的他们,又到了哪里? 她的眼睛,盯着一座石屋之外,“我想,他们可能不是弃城了,而是……” 一个骷髅倚着门边而坐,衣衫早已风化,只剩下白骨嶙峋;骨骼粗大,骨盆狭窄,应是男子。 木质的大门散落,一眼可看到屋中景象,床榻厚厚的灰尘下,床上人蜷缩成一团,一大两小,依稀可辨是女子与孩子。 单解衣蹲在门边,风琅琊则快步入房,两人无声的探查着,短短几眼后,同时看向对方。 “无伤痕。” “我这里也是。” 没有伤痕,证明没有外力所伤,即使躯体已化为白骨,若能让人在如此姿态下死亡,外力打击一定会留下伤痕。 可是他们看到的,没有。 这里,显然是昔日族群的中心,一座座的石屋排排而立,两人再不多言,分头窜入不同的屋子里。 每间屋子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到几具这样的白骨,大多是躺在床榻上,没有被掌击打过,或者兵刃所伤的痕迹。 日头,逐渐落下最后一丝光辉,荒凉的山中城寨里,两人在小小的火堆边坐着,身边石屋里就是几十上百具白骨,夜色下飘起点点的磷火,惨绿惨绿的。 “你说,他们是如何在短期内死亡的?下毒?还是什么?”风琅琊挑着篝火,脸色在磷光中也有些惨惨的绿色。 “不可能,论用毒,谁能高过‘佘翎族’的蛊毒术?”她默默的摇头,“我检视过很多人的身体,发现他们手掌粗大,骨骼有力,在世的时候都有不低的武功,一般的毒又岂能有用?” “那是什么能让他们一夜之间死亡?” 她撑着脸,沉吟,“应该不是一夜之间死亡。” 她的手指向一旁小小的山堆,“‘佘翎族’若只有这么些人未免太少,最大的可能是,已有些人先行死亡,所以他们埋葬了同胞,同时派人出山求救,这么大村落只有一条小舟未免不合情理,所以应是有人驾舟出族,可是剩下来的人还没等来救援便一一亡故,而那些出族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而客死路途,所以这里就忽然荒废,而‘佘翎族’也瞬间销声匿迹。若有什么能造成这般景象,只怕是……” 两人再度对望一眼,同时出声,“瘟疫。” ‘羽凰国’地处西南干燥之地,而此处却是潮湿水汽,常年的水汽积累一旦爆发出瘟疫,绝不是他们能够抵御的,这传说中神秘诡异的一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什么也不曾留下。 “既然这样,那宝藏应该还在族中。”风琅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猛的站起身,“只要我们找寻,一定能够从残留的只字片语中发觉什么。” “没用的。”她抬起脸,“曾有人告诉我,‘佘翎族’拥有太多诡异的秘术,为了不让这些秘术失传,他们所有的口诀都是刻在明面上的,我见过最好笑的是他们的武器上就刻着使用的招式和心法,得剑者得武功,如果我猜的没错,有人可能撑着最后的一息,将所有凿刻在山壁上的东西毁去了,不让后来者得到。” 她的手指处,祭台后的山壁上一片平坦,依稀露着没削干净的几笔凿痕,但他们极尽目力,也就只能看到几笔凿痕,若不是青苔的厚薄不一,很难猜测这里曾经就刻着这神秘一族最无上的心法。 他们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希望,都随着这些白骨,深埋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评论没有出来,是因为**卡在后台要审核,我刚去审核搞出来了一半,结果又卡住了,但是留言我都努力的看了,只是才发现,来不及回复,先致歉一下。还有葬的长评,我收到了,回复不上,先谢谢乃。 很多人说看不到**的图片V文,只能看到作者有话说,所以我拼了,把章节在这里再发一遍,但是这样极容易被盗,现在非常时期,暂时发发,以后就不能了。爱你们,让你们这么艰难的支持我,真不知说啥了。 以下为今天文章的正文! 吃饱喝足换了干净的衣衫,两人看着湖对面的乱石滩头,脸色都不是太好。 这么久了,他们始终观察着对岸的情形,可是从日头东升到影西斜,对面始终没有半个人影出现,这个认知让他们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抛下手中的鱼骨,风琅琊站起身,“不管他们是否迁徙了,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 是的,费时数日找到这个地方,即便知道结果可能不太好,她也不会在此刻放弃。 她摘下湖边的荷叶,顺势折了只荷花在手中把玩,“怎么样,试试传说中的一苇渡江?” 风琅琊豪爽的一笑,摇手,“太费功力,我又没有需要保护的折扇怕落水沉湖,我选最省力的方法,游过去。” 话音落,他身体鱼跃起,漂亮的姿势入水,不溅半点水花,水纹如箭形拉开,顶尖处是他矫健的身姿。 有力的腰身挺动着,臂膀拨开水浪,一尾大鱼般前行,竟比一般人飞奔的速度还要快。 难怪他说省力的方法,比起耗费真气,如此高明的水上功夫,她哪敢质疑? 摇着手中的荷花,她抛出手中的荷叶,脚尖点着清波,真气推动着荷叶,身体浮在荷叶上,飘摇而去。 风吹起的她的紫色衣裙,衣带如天边云霞飞扬半空,发丝如云堆鬓边,娇美体态玲珑有度,纤合优雅,嘴角噙笑,半垂首嗅着手中的荷花。 水中人停下动作,静静的欣赏着她婉约风情,深邃的目光中写满赞叹,她目光与风琅琊一触,红唇微展。 十余年后,曾有朝中大员无意得到一副画,画中人紫衣飞舞,手执一朵沾露荷花,凌波水上,低头刹那的笑容魅惑了所有赏画的人。有人说,画中人是凌波仙子,也有人说,是观音执莲;但是没有一人能说出画中人的来历,画工的精细和深厚功底带着浓烈的宫廷气息,曾被人猜测这是以宫中妃子为原型画就,也有人猜测是宫廷画师为心上人所做,描绘中的爱恋珍惜,笔触下的精细绝不是普通作画;但是种种猜测都仅是猜测,没有任何证实;而做画人的身份,也因未曾留下任何题跋而无从考证。 但是那画,却因此神秘的气息成为争抢的对象,更有人以观音像的名义供奉在家中,直到二十年多年后,画像无意流落江湖,被一位俊美男子以天价购得,再不见踪迹。 但是男子与画中人极其相似的容貌却又引起了一段争论,有人说是仙子不欲自己容貌为世人窥得,化身为人带走了这不该属于尘世的画像。 眼见着湖岸在望,单解衣脚下一点荷叶,人影飞掠,轻巧的落在地上,脚下绣鞋不染点滴水汽。 回首风琅琊,他已从水中沾了起来,水滴顺着他精壮的身躯滑落,刚与柔奇异重叠交融。 甩了下发丝,晶莹四溅,他内息流转,裤子上飘起缕缕白雾,**眨眼变的清爽。 “这样就不费功力了吗?”她打趣的笑着,忽的想起什么,“我们走的时候,有没有把火堆熄灭?” “没事。”他目光望着前方,“柴火烧尽,自己会熄的。” 她随口应着,脚下跟着他的步伐,朝着前方行去。 高高的石门牌坊,牌坊两侧石碑上盘旋着蛇形的图案,吞吐着蛇信,冷冷的望着走进的人,森然的眼瞳令人心头不禁发憷。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不屑,正如同它的臣民一般,不与外界打交道,守着自己的山林,成为世外的强者。 这姿态,形状,都与她记忆中楚濯霄额上金色发冠一模一样,她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可是…… 蒿草几有人高,绿色的藤蔓爬满整个牌坊匾额和两侧,不是森冷而是死寂。 “这么高的草,这里只怕已有十余载无人来过了吧?”风琅琊的手拨开草丛,艰难的从杂草丛中挤过身体,朝她伸出了手。 她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仔细的观察着。 石头的村落,整整齐齐的堆砌着,行走间依稀可辨昔日模样;凿刻平坦的石壁,青石板的路面,远处依稀可见的石屋的样貌,甚至还能看到祭台上的七星图案和神坛。 如此浩大的工程,可见修建者昔日的想法,将这里成为一族的据点,而不是暂时的落脚处,可是为何如此精心设施的地方,却又在短短的数十年中被废弃了呢? 如果他们迁徙了,又去了哪?那笔传说中的宝藏,带去了哪里? “走吧,希望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与她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才走了两步,他又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拈起一缕她挂在藤叶间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替她绾了起来,“这样似乎方便点。” 两个人带的紧身衣衫已经在三日的行程中被荆棘扯的不成样子,在不穿和穿之间,她唯有选择穿上昔日华美的宫装,但是这样的衣衫走在山林野外,确实太过麻烦。 “他们走的很匆忙吗?”她蹲下身体,拨开一旁的草堆,腐朽的烂木散落一地,只能从弧度和形状上判断,像是木船。 “若是匆忙,为何舟在这里?”他点点来时的路,“不应该是我们来的方向吗?” 若行了舟,难道还特意将舟送回,再泅水到对岸?这于理不合。 “若是不匆忙,怎会连吃饭的家伙都不带走?”她的手指,勾起烂木头堆中的几条细丝,“他们住在这种地方,应是靠打渔为生,不带舟走尚算理解,可是若连渔网都不带,就不怕途中断粮没有食物吗?” 渔网,大多以极韧的油丝织成,在这样风吹雨淋的日子里,保存的比那木舟还要完好,断不可能随便丢弃。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不放过任何角落。 风琅琊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一阵咯咯的怪响中,啪啦声传来,似是什么断裂的声音,头顶上,几枚小小的落石坠下,带起小小的尘土。 抬头,一方巨大的木梁悬着,下面勾着粗大的麻绳,颤颤巍巍的伸出半边悬在山崖外,两人的头顶处。 一般村庄外,都会设置这样的护卫装置,以防有人袭击或者大型的猛兽,显然这装置年久失修,在风琅琊误踩机关的时候虽然启动,但是牵引装置的麻绳却在时光中摧残,来不及引落巨木便宣告寿终正寝。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无数这样的装置,有的毒针毒镖即使经过这么长的年岁,依然散发着蓝汪汪的光芒。 “若是普通的村庄,真可算是坚不可摧了,我可以想象昔日这里是什么样子。”风琅琊环顾着,仿若自言自语,“靠水而居,视野开阔,敌人若到湖边,便被他们发现。若要登陆唯有造船行舟,这又岂是短期可完成的?而舟行湖面,他们只需要弓箭,便足以抵挡。即便上岸也是队不成队,兵不成兵,若我要攻此地,非要大型战船和大队人马,以兵力强攻,下场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还没考虑到,大型战船的制造是否能够在河滩边完成,湖水吃水是否能够承受。”她顺着他的话题接腔,“他们在岛中,远可捕捞,近有开田,只怕围城都是不行的。” “你现在告诉我‘佘翎族’是‘羽凰国’的后裔,我绝对相信。”他苦笑,“这种战略方法,非常年征战沙场中人不得,‘羽凰’为‘兴’国征战连年,就连这里的部署也与守城相同。” 连风琅琊都欣赏无比的宝地,为何却被‘佘翎族’弃了? 而如今的他们,又到了哪里? 她的眼睛,盯着一座石屋之外,“我想,他们可能不是弃城了,而是……” 一个骷髅倚着门边而坐,衣衫早已风化,只剩下白骨嶙峋;骨骼粗大,骨盆狭窄,应是男子。 木质的大门散落,一眼可看到屋中景象,床榻厚厚的灰尘下,床上人蜷缩成一团,一大两小,依稀可辨是女子与孩子。 单解衣蹲在门边,风琅琊则快步入房,两人无声的探查着,短短几眼后,同时看向对方。 “无伤痕。” “我这里也是。” 没有伤痕,证明没有外力所伤,即使躯体已化为白骨,若能让人在如此姿态下死亡,外力打击一定会留下伤痕。 可是他们看到的,没有。 这里,显然是昔日族群的中心,一座座的石屋排排而立,两人再不多言,分头窜入不同的屋子里。 每间屋子里,或多或少都能看到几具这样的白骨,大多是躺在床榻上,没有被掌击打过,或者兵刃所伤的痕迹。 日头,逐渐落下最后一丝光辉,荒凉的山中城寨里,两人在小小的火堆边坐着,身边石屋里就是几十上百具白骨,夜色下飘起点点的磷火,惨绿惨绿的。 “你说,他们是如何在短期内死亡的?下毒?还是什么?”风琅琊挑着篝火,脸色在磷光中也有些惨惨的绿色。 “不可能,论用毒,谁能高过‘佘翎族’的蛊毒术?”她默默的摇头,“我检视过很多人的身体,发现他们手掌粗大,骨骼有力,在世的时候都有不低的武功,一般的毒又岂能有用?” “那是什么能让他们一夜之间死亡?” 她撑着脸,沉吟,“应该不是一夜之间死亡。” 她的手指向一旁小小的山堆,“‘佘翎族’若只有这么些人未免太少,最大的可能是,已有些人先行死亡,所以他们埋葬了同胞,同时派人出山求救,这么大村落只有一条小舟未免不合情理,所以应是有人驾舟出族,可是剩下来的人还没等来救援便一一亡故,而那些出族的人,也都没有回来而客死路途,所以这里就忽然荒废,而‘佘翎族’也瞬间销声匿迹。若有什么能造成这般景象,只怕是……” 两人再度对望一眼,同时出声,“瘟疫。” ‘羽凰国’地处西南干燥之地,而此处却是潮湿水汽,常年的水汽积累一旦爆发出瘟疫,绝不是他们能够抵御的,这传说中神秘诡异的一族,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什么也不曾留下。 “既然这样,那宝藏应该还在族中。”风琅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猛的站起身,“只要我们找寻,一定能够从残留的只字片语中发觉什么。” “没用的。”她抬起脸,“曾有人告诉我,‘佘翎族’拥有太多诡异的秘术,为了不让这些秘术失传,他们所有的口诀都是刻在明面上的,我见过最好笑的是他们的武器上就刻着使用的招式和心法,得剑者得武功,如果我猜的没错,有人可能撑着最后的一息,将所有凿刻在山壁上的东西毁去了,不让后来者得到。” 她的手指处,祭台后的山壁上一片平坦,依稀露着没削干净的几笔凿痕,但他们极尽目力,也就只能看到几笔凿痕,若不是青苔的厚薄不一,很难猜测这里曾经就刻着这神秘一族最无上的心法。 他们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希望,都随着这些白骨,深埋了。 正文 启宝藏,起嫌隙 一场天灾让他们措手不及,寻找的如此辛苦,换来的却是对方早已经消亡的现实。 “当初没有信物,却被我们骗来了‘芙蓉扇’,如今正大光明的拿着信物上门,却没人鉴证了。”风琅琊难得的是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这算一报还一报么?” “我们拿不到,‘清静王’也应该拿不到。”单解衣倒出奇的平静,“也未免不是一桩好事。” 但风琅琊的表情却没有她的轻松,“那皇上呢,他对武林的出兵呢?” 天意难测,天颜难触,不给一个彻底解释的答案,皇上是否就真的能释怀呢?没有让王爷得到宝藏,或许是个不错的答案,但一定就是让皇上心宽的答案吗? “佘翎族”消亡也许是个欣慰的消息,对皇上来说足以安心吗? 她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 更不能——赌。 在沉默许久之后,她才站起身,“找吧。” “你找到了宝藏所在地,是么?”风琅琊行在她的身后,疑问的话里透着肯定的意思。 “没有。”她顿了顿,“只有线索。” 她没有继续往村庄里面行,而是走回了村头那高大矗立的石牌坊处,仰首看着。 “这有什么?”风琅琊颇有些不解,抬头看着藤蔓缠绕的石牌,绿色郁郁遮挡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些雕花的图案,诉说着当日的精工细致。 单解衣身体纵起,手指扯上那些扒拉在石壁上的树藤,一条条扯了下来。 她动,风琅琊也动。没有问为什么,他信她。 两个人快手快脚,将牌坊横梁和两侧联石上的藤蔓清理了个干净。 今日月圆,光影明亮,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你看那是什么?”她手指尖正对着高高悬在最上端的横梁。 横梁石牌上,几朵雕花堆砌,没有颜料漆色,没有红艳浓香,有的是精细的雕琢,刀法深厚,含苞染露,娇美可人;足可见当年工匠的精湛技艺,更可见‘佘翎族’沿袭自“羽凰国”的奢华之风。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横匾上的花卉不是别的,正是芙蓉花。别人或许只当做族徽象征,唯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花卉的排列图案,与其他四柄扇子上的芙蓉图,一模一样。 当中一朵,瓣尖展开,偌大的芙蓉花纹理深雕,每一瓣乍眼相似,仔细看却又有细小的差别,其中数片花瓣,刻的极深,勾勒清楚,让他们很容易的联想起,其余几柄扇中金粉勾勒的花瓣。 风琅琊掏出最后没有比对上的数片玉,一枚枚的比对着,脸上渐渐浮现了喜色。 单解衣豪不意外这个结果,“我说过‘佘翎族’怪异的传承法则,他们不撰书不留史,而是全部的公开镌刻,一柄扇子给他们保留于他们而言太难,而他们对‘兴’国的忠诚,将‘兴’国的托付自然是挂在最高处,虽然是个奇怪的族规,刚刚好是我们思维的盲点。我们都习惯将宝贝藏起来,谁曾想就这么高悬着。” “那这两句话,就是藏宝地点了?”风琅琊抱着双肩,目光浏览着两侧联石上的字,“青山明湖前,婉约水中仙。” 单解衣平静的表现下,是心头翻涌的波浪。 青山明湖前,婉约水中仙,月色松柏长,芙蓉绽娇颜。当把这两句结合着扇面上的话一起看时,那似谒非谒的话,就变的顺口无比了,每一句都似乎藏着什么。 她看懂了,风琅琊也看懂了。 “青山明湖前?”他站在牌坊下,面对着平静的水面,“四面青山环绕湖水,站在哪都可以说是青山明湖前,这分明是个圈嘛。” 面对他无奈的表情,单解衣轻声笑着,笑声伴着她绽放的容颜,媚在月光中。 风琅琊望着,有些出神,这些日子以来,他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般的表情,不是大咧咧的欣赏,也不是豪放的调戏,这种沉默,更像是要将她一颦一笑印在心上的神情。 她抿着唇角,“为什么到了这里你似乎变傻了?” 以他的机敏和精明,看不出牌匾上的图案已有些奇怪,但是推敲诗句如此随意,就不像他了。 与其说是变傻,不如说是心不在焉。 “难得糊涂。”风琅琊随口打着哈哈,“那婉约水中仙呢?水中有仙子吗,不是只有王八么?” “难得糊涂,还是难得装糊涂?”她背着手,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他行在她的身边,两人并肩,风带起湖中的水汽,月光投射在湖面上,一阵风过,水汽清新下波光粼粼,幽静无比。 一直以来的身心疲累,在这种安谧的环境下,压抑已久的沉闷随着深深的呼吸被吐出。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享受这样的感觉吗?” 风琅琊的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是定定的望着身边的水面,语焉不详。 “若将宝藏起出,消了皇上心头的郁结,自是可以享受安宁,不仅我们,江湖中也可得暂时的安宁。”她声音平静,心头却如同这水面一般,黑沉沉的,不断被吹皱泛起波澜。 一种难安的感觉侵蚀着她,没有理由,若一定要说,她只能称之为武者敏锐的危险感。 可是这危险感,寻不到方向,找不到来由。 “嗯。”他轻轻的应了声,随即又扬起了笑容,“我答应过带你去塞外看草原牛羊的,还有纵马奔驰,起了这批宝藏我们就启程。” 她侧脸望着他,那笑容映在月光下,完美的找不到半点破绽,可是她的心,却再度不安起来。 湖岸边,多多少少都留有昔日“佘翎族”筑堤留下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砌,有的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她慢慢的走着,欣赏着。 停步驻足,她望着风琅琊,轻轻一声叹息,“但愿。” 平常不过的两个字,风琅琊大大的笑容凝了下,缓缓的点了下头。 “水中仙指的应该是凌波仙子,这不难猜。”她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手指慢慢伸出,点在一块筑堤的石块上,“一路行来,我看过牡丹、蔷薇、兰花、一共十二种,每种皆有重复,唯独这块,没有。” 风琅琊的脸上再看不到玩笑,而是同样仿佛下定了决心,“这里附近么?为何我觉得将宝藏藏在湖边是找死的行为,万一洪水涨潮呢?” 当然不在湖边,因为那诗还有两句。 月色松柏长,可是松柏在哪? 四下环顾,空荡荡的滩边,哪有树的影子。 腰上一重,被双铁臂忽然搂住,风琅琊从身后拥着她,刚毅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声吹过她的耳边,沉甸甸的。 对于他的毛手毛脚早已习惯,单解衣通常都是淡然的闪过,或者手指劲气指点下,逼迫他缩手,可这一次,她既未躲闪,也没有反击,而是顺从。 那双手上的力量,大的有些失了控制,似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紧拥贴合的风情虽然美的暧昧,惟有身在局中的两人明白,那无形弥漫开的,沉滞。 腰间他的温度还未散去,他已恢复如常。“既然是婉约水中仙,那一定要临风而立,才够婉约如仙。”风琅琊抱起她,放在那块莲花石上,“亲手抱你的滋味,果然很美。” 她站在石上,视线比之方才要宽阔了许多,尤其正前方的山腰上,两株树木映入眼帘。 漫山皆是银杏树,惟有她平视的眼前位置,一松一柏显眼无比。 跳下石座,再抬头,视线被山脚下的石屋挡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那两株松柏。 果然,这是刻意为之的,若没有这柄凤翩给的扇子,除非将这群山夷为平地,否则绝不可能找到宝藏。 当她眼神落在那两株树木上时,风琅琊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端倪,嘴角渐笑。 她举步,他跟随,两人朝着山腰飞掠。 山腰间,两株树木苍翠,隐藏在众多银杏树中,若不是刻意寻之,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同。 树干挺直,针尖抖擞,该有几十年树龄了。两树既不是左右并排,也不是前后对齐,而是错落着,仿佛不经意就这么生长了。 月色松柏长,是什么意思? 月色下才能看到的,树影么?可是树木会生长,影子也会无形拉长,又如何定位呢? 她抬头望着月光,头顶光影清辉,洒落脚边,正是头顶当中时分。 两棵树的影子都被斜斜拉升着,松树枝叶张着,犹如一柄撑着的伞,正中的树干黑影正投在柏树的树根处,与柏树的影子拉成一条直线。 她试探着,一步一低头,在地上仔细的寻找,脚下踩着地面,想要从泥土落叶堆砌中找到不同。 泥巴松软的土地,落叶常年堆积的陈腐,极难看出什么不同。 “换个方法吧。”风琅琊沉吟片刻,掌风扬起,地上枯枝落叶顿时被扫到一旁,第二度起掌,松散的尘土涤荡,三掌过后,堆积陈旧的粘土也彻底飞去一旁。 单解衣捂着唇,对他如此鲁莽的行为无奈。 这一次寻起来就容易多了,她眼尖的看到,地面上一块小小的方形突起,暗青色的石板在黑夜中太难被看清,而石板上的刻痕也因为风尘的积累被掩平。 抽下头上的钗,她小心的清理着石板上的刻痕,当最后一道凹槽中的泥土被清理干净,展示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朵芙蓉图案的花纹。 “这就是开启宝藏的机关么?” 风琅琊与她对望,谁也不敢下结论。 当几个月的辛苦就在眼前出现的时候,两人并没有想象中卸下包袱的轻松,而是同时沉重了眼神,怔怔的盯着眼前的芙蓉图案发呆。 还是风琅琊率先动了,掏出那装满玉芙蓉碎片的匣子,朝她微笑,“来吧。” 两个人一片片的将玉花瓣嵌入石槽中,当最后一片花瓣被放入,单解衣伸手按了按石板,那青石板缓缓下沉,他们的脚下传来隆隆的声响,整个山头仿佛都在震动着。 单解衣身形微晃,扶住身前的柏树,纵出。 咔咔的机关声中,树枝摇晃倾倒,两人狼狈的再度飞掠。 再回首时,两株树木已歪倒在地,连根拔起,而他们方才站定的地方,显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犹如一张展开的兽口,森森等待猎物的冒进。 单解衣和风琅琊站在洞口边,谁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望着对方,神色复杂。 单解衣眼神远望,湖面上河滩边,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而来。 “我们曾说好在开启宝藏前不与任何身边势力通报讯息,以防走漏消息。”单解衣看着火把一 簇簇的燃起,从河滩行向这里蜿蜒着的星星点点的蛇阵,“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很多留言都被抽掉了,我下午为了放留言出来,不断的回复亲亲亲亲,就是想借由回复把留言放出来,所以不是我敷衍只回复一样的话,而是不得已为之,至今仍有70多条留言抽去了异空间,抠不出来。 第二件事,就是我看到有妹子说我放楼楼出来2章什么都没做,就是为了骗点击。深感这话太没意思了,这是个武侠文,也是个爱情文,爱情不是一朝一夕说YES就YES,说NO就NO的,感情需要挣扎,需要悸动,我放楼楼出来一个是大家的呼声,第二个是他需要改变,需要通过一些事情刺激,说实话,千字一分八,我V一张楼楼的故事3K字,一个订阅5分4厘,200个订阅10块钱,我为了10块钱骗大家,有意思么? 下面是今天的正文: 一场天灾让他们措手不及,寻找的如此辛苦,换来的却是对方早已经消亡的现实。 “当初没有信物,却被我们骗来了‘芙蓉扇’,如今正大光明的拿着信物上门,却没人鉴证了。”风琅琊难得的是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这算一报还一报么?” “我们拿不到,‘清静王’也应该拿不到。”单解衣倒出奇的平静,“也未免不是一桩好事。” 但风琅琊的表情却没有她的轻松,“那皇上呢,他对武林的出兵呢?” 天意难测,天颜难触,不给一个彻底解释的答案,皇上是否就真的能释怀呢?没有让王爷得到宝藏,或许是个不错的答案,但一定就是让皇上心宽的答案吗? “佘翎族”消亡也许是个欣慰的消息,对皇上来说足以安心吗? 她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 更不能——赌。 在沉默许久之后,她才站起身,“找吧。” “你找到了宝藏所在地,是么?”风琅琊行在她的身后,疑问的话里透着肯定的意思。 “没有。”她顿了顿,“只有线索。” 她没有继续往村庄里面行,而是走回了村头那高大矗立的石牌坊处,仰首看着。 “这有什么?”风琅琊颇有些不解,抬头看着藤蔓缠绕的石牌,绿色郁郁遮挡了大部分,只留下一些雕花的图案,诉说着当日的精工细致。 单解衣身体纵起,手指扯上那些扒拉在石壁上的树藤,一条条扯了下来。 她动,风琅琊也动。没有问为什么,他信她。 两个人快手快脚,将牌坊横梁和两侧联石上的藤蔓清理了个干净。 今日月圆,光影明亮,每一个角落都清晰可见。 “你看那是什么?”她手指尖正对着高高悬在最上端的横梁。 横梁石牌上,几朵雕花堆砌,没有颜料漆色,没有红艳浓香,有的是精细的雕琢,刀法深厚,含苞染露,娇美可人;足可见当年工匠的精湛技艺,更可见‘佘翎族’沿袭自“羽凰国”的奢华之风。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横匾上的花卉不是别的,正是芙蓉花。别人或许只当做族徽象征,唯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这花卉的排列图案,与其他四柄扇子上的芙蓉图,一模一样。 当中一朵,瓣尖展开,偌大的芙蓉花纹理深雕,每一瓣乍眼相似,仔细看却又有细小的差别,其中数片花瓣,刻的极深,勾勒清楚,让他们很容易的联想起,其余几柄扇中金粉勾勒的花瓣。 风琅琊掏出最后没有比对上的数片玉,一枚枚的比对着,脸上渐渐浮现了喜色。 单解衣豪不意外这个结果,“我说过‘佘翎族’怪异的传承法则,他们不撰书不留史,而是全部的公开镌刻,一柄扇子给他们保留于他们而言太难,而他们对‘兴’国的忠诚,将‘兴’国的托付自然是挂在最高处,虽然是个奇怪的族规,刚刚好是我们思维的盲点。我们都习惯将宝贝藏起来,谁曾想就这么高悬着。” “那这两句话,就是藏宝地点了?”风琅琊抱着双肩,目光浏览着两侧联石上的字,“青山明湖前,婉约水中仙。” 单解衣平静的表现下,是心头翻涌的波浪。 青山明湖前,婉约水中仙,月色松柏长,芙蓉绽娇颜。当把这两句结合着扇面上的话一起看时,那似谒非谒的话,就变的顺口无比了,每一句都似乎藏着什么。 她看懂了,风琅琊也看懂了。 “青山明湖前?”他站在牌坊下,面对着平静的水面,“四面青山环绕湖水,站在哪都可以说是青山明湖前,这分明是个圈嘛。” 面对他无奈的表情,单解衣轻声笑着,笑声伴着她绽放的容颜,媚在月光中。 风琅琊望着,有些出神,这些日子以来,他已不是第一次出现这般的表情,不是大咧咧的欣赏,也不是豪放的调戏,这种沉默,更像是要将她一颦一笑印在心上的神情。 她抿着唇角,“为什么到了这里你似乎变傻了?” 以他的机敏和精明,看不出牌匾上的图案已有些奇怪,但是推敲诗句如此随意,就不像他了。 与其说是变傻,不如说是心不在焉。 “难得糊涂。”风琅琊随口打着哈哈,“那婉约水中仙呢?水中有仙子吗,不是只有王八么?” “难得糊涂,还是难得装糊涂?”她背着手,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他行在她的身边,两人并肩,风带起湖中的水汽,月光投射在湖面上,一阵风过,水汽清新下波光粼粼,幽静无比。 一直以来的身心疲累,在这种安谧的环境下,压抑已久的沉闷随着深深的呼吸被吐出。 “你说,我们以后还能享受这样的感觉吗?” 风琅琊的话是对她说的,眼睛却是定定的望着身边的水面,语焉不详。 “若将宝藏起出,消了皇上心头的郁结,自是可以享受安宁,不仅我们,江湖中也可得暂时的安宁。”她声音平静,心头却如同这水面一般,黑沉沉的,不断被吹皱泛起波澜。 一种难安的感觉侵蚀着她,没有理由,若一定要说,她只能称之为武者敏锐的危险感。 可是这危险感,寻不到方向,找不到来由。 “嗯。”他轻轻的应了声,随即又扬起了笑容,“我答应过带你去塞外看草原牛羊的,还有纵马奔驰,起了这批宝藏我们就启程。” 她侧脸望着他,那笑容映在月光下,完美的找不到半点破绽,可是她的心,却再度不安起来。 湖岸边,多多少少都留有昔日“佘翎族”筑堤留下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石块堆砌,有的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她慢慢的走着,欣赏着。 停步驻足,她望着风琅琊,轻轻一声叹息,“但愿。” 平常不过的两个字,风琅琊大大的笑容凝了下,缓缓的点了下头。 “水中仙指的应该是凌波仙子,这不难猜。”她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手指慢慢伸出,点在一块筑堤的石块上,“一路行来,我看过牡丹、蔷薇、兰花、一共十二种,每种皆有重复,唯独这块,没有。” 风琅琊的脸上再看不到玩笑,而是同样仿佛下定了决心,“这里附近么?为何我觉得将宝藏藏在湖边是找死的行为,万一洪水涨潮呢?” 当然不在湖边,因为那诗还有两句。 月色松柏长,可是松柏在哪? 四下环顾,空荡荡的滩边,哪有树的影子。 腰上一重,被双铁臂忽然搂住,风琅琊从身后拥着她,刚毅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声吹过她的耳边,沉甸甸的。 对于他的毛手毛脚早已习惯,单解衣通常都是淡然的闪过,或者手指劲气指点下,逼迫他缩手,可这一次,她既未躲闪,也没有反击,而是顺从。 那双手上的力量,大的有些失了控制,似乎想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胸膛。紧拥贴合的风情虽然美的暧昧,惟有身在局中的两人明白,那无形弥漫开的,沉滞。 腰间他的温度还未散去,他已恢复如常。“既然是婉约水中仙,那一定要临风而立,才够婉约如仙。”风琅琊抱起她,放在那块莲花石上,“亲手抱你的滋味,果然很美。” 她站在石上,视线比之方才要宽阔了许多,尤其正前方的山腰上,两株树木映入眼帘。 漫山皆是银杏树,惟有她平视的眼前位置,一松一柏显眼无比。 跳下石座,再抬头,视线被山脚下的石屋挡的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那两株松柏。 果然,这是刻意为之的,若没有这柄凤翩给的扇子,除非将这群山夷为平地,否则绝不可能找到宝藏。 当她眼神落在那两株树木上时,风琅琊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端倪,嘴角渐笑。 她举步,他跟随,两人朝着山腰飞掠。 山腰间,两株树木苍翠,隐藏在众多银杏树中,若不是刻意寻之,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同。 树干挺直,针尖抖擞,该有几十年树龄了。两树既不是左右并排,也不是前后对齐,而是错落着,仿佛不经意就这么生长了。 月色松柏长,是什么意思? 月色下才能看到的,树影么?可是树木会生长,影子也会无形拉长,又如何定位呢? 她抬头望着月光,头顶光影清辉,洒落脚边,正是头顶当中时分。 两棵树的影子都被斜斜拉升着,松树枝叶张着,犹如一柄撑着的伞,正中的树干黑影正投在柏树的树根处,与柏树的影子拉成一条直线。 她试探着,一步一低头,在地上仔细的寻找,脚下踩着地面,想要从泥土落叶堆砌中找到不同。 泥巴松软的土地,落叶常年堆积的陈腐,极难看出什么不同。 “换个方法吧。”风琅琊沉吟片刻,掌风扬起,地上枯枝落叶顿时被扫到一旁,第二度起掌,松散的尘土涤荡,三掌过后,堆积陈旧的粘土也彻底飞去一旁。 单解衣捂着唇,对他如此鲁莽的行为无奈。 这一次寻起来就容易多了,她眼尖的看到,地面上一块小小的方形突起,暗青色的石板在黑夜中太难被看清,而石板上的刻痕也因为风尘的积累被掩平。 抽下头上的钗,她小心的清理着石板上的刻痕,当最后一道凹槽中的泥土被清理干净,展示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朵芙蓉图案的花纹。 “这就是开启宝藏的机关么?” 风琅琊与她对望,谁也不敢下结论。 当几个月的辛苦就在眼前出现的时候,两人并没有想象中卸下包袱的轻松,而是同时沉重了眼神,怔怔的盯着眼前的芙蓉图案发呆。 还是风琅琊率先动了,掏出那装满玉芙蓉碎片的匣子,朝她微笑,“来吧。” 两个人一片片的将玉花瓣嵌入石槽中,当最后一片花瓣被放入,单解衣伸手按了按石板,那青石板缓缓下沉,他们的脚下传来隆隆的声响,整个山头仿佛都在震动着。 单解衣身形微晃,扶住身前的柏树,纵出。 咔咔的机关声中,树枝摇晃倾倒,两人狼狈的再度飞掠。 再回首时,两株树木已歪倒在地,连根拔起,而他们方才站定的地方,显露出一个黑沉沉的洞,犹如一张展开的兽口,森森等待猎物的冒进。 单解衣和风琅琊站在洞口边,谁也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望着对方,神色复杂。 单解衣眼神远望,湖面上河滩边,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而来。 “我们曾说好在开启宝藏前不与任何身边势力通报讯息,以防走漏消息。”单解衣看着火把一簇簇的燃起,从河滩行向这里蜿蜒着的星星点点的蛇阵,“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正文 暗涌层叠,翻脸无情 “我是没有遵守约定。”风琅琊坦然迎上单解衣的目光,“我只将消息给了一个人。” “谁?” “九省总捕头。”风琅琊苦笑,“过平山。” 单解衣叹息,“我们去‘清静王’府前,见的人似乎也是他。” “指点我们去找关老头的,也是他。” 那夜被‘仙翁双客’守株待兔,‘清静王’府中的布局,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单解衣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薄凉中带着些许的愠怒,“那你能不能解释下,让我色诱王爷盗出‘芙蓉扇’究竟是不是你的计中计?” 风琅琊错愕了下,闭嘴不言。 “一直以来,是你坚持将‘芙蓉扇’中的宝藏起出,是你提议入山寻找,甚至在湖滩边忘记熄灭柴火以青烟引路的也是你,在‘佘翎族’中故意放慢速度假意解不开谜题拖延时间的又是你。”她叹气,“你让我如何信你?” “芙蓉扇”只要寻不齐,“清静王”就没办法开启宝藏,更无法起兵造反,这一点她本该早就想通的,是风琅琊一路上的主导,提议,让她走到了这一步,当宝藏的大门开启,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救过她,也为她打败“仙翁双客” 也是他,亲手赶走了楼倾岄,让她不要与外界任何人联系。 如今面对这百十人的逼近,她孤身相迎。 过平山是他的人,皇上对武林动手是他的话,可是从他亲近自己,贴上自己到现在,她只知眼前人叫风琅琊。 “你到底是什么人?”单解衣的提问平平静静,不带悲喜,“到这个时候,你应该胜券在握,可以告诉我了?” 可是风琅琊,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说,不如我告诉你吧。”人群最前端,一名男子笑容得意的望着他们,冲着风琅琊一抱拳,“小子确实有一套,那夜你说盗走‘清静王’的扇子,并且打伤‘仙翁双客’博取她信任开启宝藏,我们都觉得你太过大胆,没想到你果然做到了,王爷一定不会亏待你,这次任务完成,就与我们去见王爷领赏。” 风琅琊没说话,倒是单解衣一挑眉头,淡淡的笑了,“王爷?” 男子倨傲的抬起下巴,那眼神完全没将单解衣放在眼中,“‘逸然王’王府总管杨世迅。” “‘逸然王’的人?”单解衣轻轻哼了声,笑容更形艳丽。 “数月前,王爷招揽各方英雄豪杰,风壮士是我亲自招至麾下的。因为风壮士要求身份保密,就一直没能引荐到王爷面前,这一次多亏你通风报信给我们一路留下记号,这功劳一定要记在你的名下。”杨世迅很是自得,“你出手伤了‘仙翁双客’,又突然入山寻宝,差点让我们措手不及,王爷亲自修书给‘清静王’,令我迅速入山追踪,才总算寻到这里。” 望着他的表情,单解衣再度笑了笑,“我一直奇怪,过平山也是‘逸然王’的人吗?” 无论她问多少句,风琅琊都沉默着,始终没有出声。 而杨师迅显然兴奋非常,“王爷重金招揽,捕快也是人,透露些消息而已。王爷本意想引你入瓮夺取你手中的扇子,可惜棋差一招。不过风壮士的提议显然更好,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藏宝的地点。” “看来今夜,又是一场不死不休了。”单解衣仰首轻叹,“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她目光迎向杨世迅带来的人,一双冷眸缓缓扫过他身后的人,可以看出这一次出现的,几乎全是武功高手,个个精光内敛,气蕴不凡。 远方,还有不少精兵掠阵,拈弓搭箭指着她的身体,别说赢,全身而退只怕都艰难。 “我在‘清静王’府没见过你们,这种气蕴应该是大内高手了,也是‘逸然王’府的人吧?”她这句话问的很奇怪,似乎有种多余的感觉。 “对。”杨世迅点点头。 “你是‘逸然王’的总管,对吧?”又一句多余的话。 这一次杨世迅哼了哼,朝着风琅琊开口,“风壮士,莫要让她啰嗦了,还不出手抓了她?” 风琅琊背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只答应带你们到这里,没说过替你们出手。” 她缓缓的踏出脚步,冲着杨世迅身后的人抱拳, “报字号,‘紫衣侯’,请。” 短短几个字,犹如重拳打在众人心头,几名高手表情顿时紧了紧。 场中的气氛始终紧绷着,她的笑容清浅,每一次扬起,众人手中的火把无形中黯淡一分,被压制了,低低的挣扎小小的火苗。 掌心摊开,一缕淡淡的清寒之气透起,在手心里跳跃着缕缕白气,那白气从手心中一直笼上,就连那秀丽的紫色宫装上,都结了淡淡的霜色。 杨世迅看到这样的情形后,脸色绷的犹如老树皮,黑夜中分外难看,“大家一起上,无论生死,迅速了结。” 话音落,十余高手身体揉上,手中兵刃呼呼,全部照着单解衣而去。 紫色的影子幻化了千百魅影,掌心中的寒气直奔众人,整个人凝结的气势,就如同她手中的冰霜之气,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寒的冰封了一切。 没有人在这样的气场下,还能淡定自若,即使是以十对一。 那冰霜的温度,在这夏日的夜晚,让杨世迅忍不住的退了几步,将身体藏在张弓的士兵之后。 所有高手将单解衣围在中心,一人的手中拍出一掌直奔单解衣,,手心通红,依稀是练铁砂掌出身。另一人扬起手中的峨眉刺,连点单解衣周身大穴。 她飘忽着身形,纤长的手指与来者微微一触,同时,峨眉刺已贴上了她的身体。 两条人影忽然倒飞,先前一人摔倒在地,手捂着胸口,几处要穴上露出黑沉沉的血洞,看着像峨眉刺的伤痕。而手握峨眉刺的人,艰难落地后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一个偌大的红色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莫名其妙的望着单解衣,面色惨白。 方才,他们明明是打中了她,为什么受伤的却是自己,中的还是自己同伴的招式? 单解衣的声音在夜晚分外轻灵,“你们忘记我是谁了吗?” 紫衣侯!昔日传说中同招反制的人。 那些曾被引为笑谈虚幻的传说,在这一刻让他们见识到了真实。 “她不过是借力打力,一个人上,车轮战她。”人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围拥而上的人撤开,换最前一人出手。 那人掌法穿花,如蝴蝶片片,指尖如无骨,快速的抹向单解衣的手腕脉门。 紫衣仙子,临风而立,手指过处,竟与他的姿势是一模一样,比他更为飘逸,更为秀美。 两人指尖相触,男子一声闷哼,脚下飞退,捂着自己的脉门,指缝中沁着血,一滴滴的落在尘埃中。 “异想天开。”单解衣冷眼开口,“斗转乾坤岂是你们想象中的简单?” 一招制敌,震惊全场,剩下的人远远的站着,将她围在中间。 手指虚捏,犹如拈花观音,“既然你们不出手,那就我来。” “暗青子!”人群中的指挥者再度爆出声音,无数流星镖、燕子镖、七星针、银弹丸飞出,空气中尽是擦破声,银光闪闪。 手拂出,力道飞旋,打来的暗器以更快的速度被弹回,让人惊慌躲闪着。 包围圈顿时被撕开口子,单解衣冲出,手指径直伸向人群后的杨世迅。 弓箭疾射,飞蝗如雨,阻挡了单解衣飞掠的去路。 杨世迅惶恐的叫嚷着,“风壮士,你还不出手吗?你可是一人独挡‘仙翁双客’的高手,今夜全靠你了。” “好啊。”慵懒的男声带着笑意,人影掠入阵中,一片掌风过处,刚刚被单解衣逼退还来不及变招的人顿时在他的力道中落地,哀叫着。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变化,待回过神来,场中已睡倒了七八人,剩下的几个人负隅顽抗,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让你打她,你打自己人干什么?”杨世迅刚喊出一句,忽然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让他永生难忘的眼睛。 冰冷的,摄魂夺魄的眼睛。 单解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他的身边,纤细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咽喉,寒气逼人,没有半分温度。 “你可别杀了他,这可是个好人证呢。”风琅琊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轻松。 她捏着杨世迅的咽喉,头也不回,“你坑我这么多次,就为了他?”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主子。”风琅琊依然在场中战斗着,相比起她捏住杨世迅让精兵投鼠忌器而言,他可是真刀真枪的打斗,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显然在这边。 “‘清静王’私下铸造武器,囤积粮草,造反铁证如山,可是‘逸然王’虽然招抚武林高手,却不足以定罪。这里是‘逸然王’的地界,我盗走‘芙蓉扇’后传消息,要的就是你追踪而至,更要二位王爷之间就此事的书信往来。”风琅琊打飞面前的王府高手,“此刻,王爷之间就开启宝藏之后将财宝作为军饷的书信,是不是已到了皇上的手中?加上‘逸然王’以制造焰火唯由私造火炮炸药的证据,不知够不够的上二位王爷联手造反?若是还不够,我就只能将你亲自交给皇上了。” 此刻,他们的气势已无人能抗衡,杨世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得意到失意,快的让他无法接受。 一串整齐的脚步声中,明晃晃的武器成行,士兵散发着铁血之气,将所有人包围,比之杨世迅带来的人,气势上更胜数倍,这才像一支百战雄师的感觉。 最前首的人冲着风琅琊重重的行了个礼。风琅琊微点了下头,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残余的人捆了个结实。 “我那烟,不仅仅是给你看的,更是给我的人看的。”风琅琊冷笑盯着杨世迅,“记号也是。” 杨世迅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站在单解衣的面前,伸手探向杨世迅,“把他交给我吧。” 那手,在空中被雪白的掌心轻巧的架住,单解衣望着他的眼,凝重摇头,“对不起,不能。”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无数黑影落下,无声无息。单家的暗卫,个个都是隐藏行踪的高手,居然无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我知道你留了讯息,而我,也借你的讯息让他们追来了。”单解衣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两人对望,风琅琊轻叹,“果然,我们都食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是看不到留言状态,很难回复,我争取今天能回复大家的留言。 以下是今天的章节: “我是没有遵守约定。”风琅琊坦然迎上单解衣的目光,“我只将消息给了一个人。” “谁?” “九省总捕头。”风琅琊苦笑,“过平山。” 单解衣叹息,“我们去‘清静王’府前,见的人似乎也是他。” “指点我们去找关老头的,也是他。” 那夜被‘仙翁双客’守株待兔,‘清静王’府中的布局,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单解衣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薄凉中带着些许的愠怒,“那你能不能解释下,让我色诱王爷盗出‘芙蓉扇’究竟是不是你的计中计?” 风琅琊错愕了下,闭嘴不言。 “一直以来,是你坚持将‘芙蓉扇’中的宝藏起出,是你提议入山寻找,甚至在湖滩边忘记熄灭柴火以青烟引路的也是你,在‘佘翎族’中故意放慢速度假意解不开谜题拖延时间的又是你。”她叹气,“你让我如何信你?” “芙蓉扇”只要寻不齐,“清静王”就没办法开启宝藏,更无法起兵造反,这一点她本该早就想通的,是风琅琊一路上的主导,提议,让她走到了这一步,当宝藏的大门开启,她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他救过她,也为她打败“仙翁双客” 也是他,亲手赶走了楼倾岄,让她不要与外界任何人联系。 如今面对这百十人的逼近,她孤身相迎。 过平山是他的人,皇上对武林动手是他的话,可是从他亲近自己,贴上自己到现在,她只知眼前人叫风琅琊。 “你到底是什么人?”单解衣的提问平平静静,不带悲喜,“到这个时候,你应该胜券在握,可以告诉我了?” 可是风琅琊,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不说,不如我告诉你吧。”人群最前端,一名男子笑容得意的望着他们,冲着风琅琊一抱拳,“小子确实有一套,那夜你说盗走‘清静王’的扇子,并且打伤‘仙翁双客’博取她信任开启宝藏,我们都觉得你太过大胆,没想到你果然做到了,王爷一定不会亏待你,这次任务完成,就与我们去见王爷领赏。” 风琅琊没说话,倒是单解衣一挑眉头,淡淡的笑了,“王爷?” 男子倨傲的抬起下巴,那眼神完全没将单解衣放在眼中,“‘逸然王’王府总管杨世迅。” “‘逸然王’的人?”单解衣轻轻哼了声,笑容更形艳丽。 “数月前,王爷招揽各方英雄豪杰,风壮士是我亲自招至麾下的。因为风壮士要求身份保密,就一直没能引荐到王爷面前,这一次多亏你通风报信给我们一路留下记号,这功劳一定要记在你的名下。”杨世迅很是自得,“你出手伤了‘仙翁双客’,又突然入山寻宝,差点让我们措手不及,王爷亲自修书给‘清静王’,令我迅速入山追踪,才总算寻到这里。” 望着他的表情,单解衣再度笑了笑,“我一直奇怪,过平山也是‘逸然王’的人吗?” 无论她问多少句,风琅琊都沉默着,始终没有出声。 而杨师迅显然兴奋非常,“王爷重金招揽,捕快也是人,透露些消息而已。王爷本意想引你入瓮夺取你手中的扇子,可惜棋差一招。不过风壮士的提议显然更好,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藏宝的地点。” “看来今夜,又是一场不死不休了。”单解衣仰首轻叹,“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她目光迎向杨世迅带来的人,一双冷眸缓缓扫过他身后的人,可以看出这一次出现的,几乎全是武功高手,个个精光内敛,气蕴不凡。 远方,还有不少精兵掠阵,拈弓搭箭指着她的身体,别说赢,全身而退只怕都艰难。 “我在‘清静王’府没见过你们,这种气蕴应该是大内高手了,也是‘逸然王’府的人吧?”她这句话问的很奇怪,似乎有种多余的感觉。 “对。”杨世迅点点头。 “你是‘逸然王’的总管,对吧?”又一句多余的话。 这一次杨世迅哼了哼,朝着风琅琊开口,“风壮士,莫要让她啰嗦了,还不出手抓了她?” 风琅琊背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只答应带你们到这里,没说过替你们出手。” 她缓缓的踏出脚步,冲着杨世迅身后的人抱拳, “报字号,‘紫衣侯’,请。” 短短几个字,犹如重拳打在众人心头,几名高手表情顿时紧了紧。 场中的气氛始终紧绷着,她的笑容清浅,每一次扬起,众人手中的火把无形中黯淡一分,被压制了,低低的挣扎小小的火苗。 掌心摊开,一缕淡淡的清寒之气透起,在手心里跳跃着缕缕白气,那白气从手心中一直笼上,就连那秀丽的紫色宫装上,都结了淡淡的霜色。 杨世迅看到这样的情形后,脸色绷的犹如老树皮,黑夜中分外难看,“大家一起上,无论生死,迅速了结。” 话音落,十余高手身体揉上,手中兵刃呼呼,全部照着单解衣而去。 紫色的影子幻化了千百魅影,掌心中的寒气直奔众人,整个人凝结的气势,就如同她手中的冰霜之气,冷的让人不敢靠近,寒的冰封了一切。 没有人在这样的气场下,还能淡定自若,即使是以十对一。 那冰霜的温度,在这夏日的夜晚,让杨世迅忍不住的退了几步,将身体藏在张弓的士兵之后。 所有高手将单解衣围在中心,一人的手中拍出一掌直奔单解衣,,手心通红,依稀是练铁砂掌出身。另一人扬起手中的峨眉刺,连点单解衣周身大穴。 她飘忽着身形,纤长的手指与来者微微一触,同时,峨眉刺已贴上了她的身体。 两条人影忽然倒飞,先前一人摔倒在地,手捂着胸口,几处要穴上露出黑沉沉的血洞,看着像峨眉刺的伤痕。而手握峨眉刺的人,艰难落地后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胸口一个偌大的红色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莫名其妙的望着单解衣,面色惨白。 方才,他们明明是打中了她,为什么受伤的却是自己,中的还是自己同伴的招式? 单解衣的声音在夜晚分外轻灵,“你们忘记我是谁了吗?” 紫衣侯!昔日传说中同招反制的人。 那些曾被引为笑谈虚幻的传说,在这一刻让他们见识到了真实。 “她不过是借力打力,一个人上,车轮战她。”人群里传来这样的声音,围拥而上的人撤开,换最前一人出手。 那人掌法穿花,如蝴蝶片片,指尖如无骨,快速的抹向单解衣的手腕脉门。 紫衣仙子,临风而立,手指过处,竟与他的姿势是一模一样,比他更为飘逸,更为秀美。 两人指尖相触,男子一声闷哼,脚下飞退,捂着自己的脉门,指缝中沁着血,一滴滴的落在尘埃中。 “异想天开。”单解衣冷眼开口,“斗转乾坤岂是你们想象中的简单?” 一招制敌,震惊全场,剩下的人远远的站着,将她围在中间。 手指虚捏,犹如拈花观音,“既然你们不出手,那就我来。” “暗青子!”人群中的指挥者再度爆出声音,无数流星镖、燕子镖、七星针、银弹丸飞出,空气中尽是擦破声,银光闪闪。 手拂出,力道飞旋,打来的暗器以更快的速度被弹回,让人惊慌躲闪着。 包围圈顿时被撕开口子,单解衣冲出,手指径直伸向人群后的杨世迅。 弓箭疾射,飞蝗如雨,阻挡了单解衣飞掠的去路。 杨世迅惶恐的叫嚷着,“风壮士,你还不出手吗?你可是一人独挡‘仙翁双客’的高手,今夜全靠你了。” “好啊。”慵懒的男声带着笑意,人影掠入阵中,一片掌风过处,刚刚被单解衣逼退还来不及变招的人顿时在他的力道中落地,哀叫着。 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变化,待回过神来,场中已睡倒了七八人,剩下的几个人负隅顽抗,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让你打她,你打自己人干什么?”杨世迅刚喊出一句,忽然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让他永生难忘的眼睛。 冰冷的,摄魂夺魄的眼睛。 单解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他的身边,纤细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咽喉,寒气逼人,没有半分温度。 “你可别杀了他,这可是个好人证呢。”风琅琊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轻松。 她捏着杨世迅的咽喉,头也不回,“你坑我这么多次,就为了他?”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主子。”风琅琊依然在场中战斗着,相比起她捏住杨世迅让精兵投鼠忌器而言,他可是真刀真枪的打斗,不过他的注意力却显然在这边。 “‘清静王’私下铸造武器,囤积粮草,造反铁证如山,可是‘逸然王’虽然招抚武林高手,却不足以定罪。这里是‘逸然王’的地界,我盗走‘芙蓉扇’后传消息,要的就是你追踪而至,更要二位王爷之间就此事的书信往来。”风琅琊打飞面前的王府高手,“此刻,王爷之间就开启宝藏之后将财宝作为军饷的书信,是不是已到了皇上的手中?加上‘逸然王’以制造焰火唯由私造火炮炸药的证据,不知够不够的上二位王爷联手造反?若是还不够,我就只能将你亲自交给皇上了。” 此刻,他们的气势已无人能抗衡,杨世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得意到失意,快的让他无法接受。 一串整齐的脚步声中,明晃晃的武器成行,士兵散发着铁血之气,将所有人包围,比之杨世迅带来的人,气势上更胜数倍,这才像一支百战雄师的感觉。 最前首的人冲着风琅琊重重的行了个礼。风琅琊微点了下头,所有人一拥而上,将残余的人捆了个结实。 “我那烟,不仅仅是给你看的,更是给我的人看的。”风琅琊冷笑盯着杨世迅,“记号也是。” 杨世迅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站在单解衣的面前,伸手探向杨世迅,“把他交给我吧。” 那手,在空中被雪白的掌心轻巧的架住,单解衣望着他的眼,凝重摇头,“对不起,不能。”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无数黑影落下,无声无息。单家的暗卫,个个都是隐藏行踪的高手,居然无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我知道你留了讯息,而我,也借你的讯息让他们追来了。”单解衣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两人对望,风琅琊轻叹,“果然,我们都食言了。” 正文 决裂,相斗,胜者,真相 “若无心机,怎配与你为敌?”单解衣平静的语调没有半分感情,“这不是你最初说的话么,亦友亦敌。” 在需要成为朋友的时候,他们是朋友;在不在需要合作的时候,他们也会彼此算计。 “风琅琊,他们是你的人?”她的眼神,一个个划过面前的人,“为了宝藏而来的人?” 两人面对面,话语很短,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淡漠疏远。 “是。”风琅琊看着她身后的黑衣人,“我若要你撤离这里,你会答应么?” 单解衣笑了,“若是我提这个要求,你会答应么?” “不会。”风琅琊定定的开口,“我受皇命开启宝藏,不准任何人参与其中,否则……” “杀无赦是么?”单解衣的手,在身侧悄悄的捏了起来,脸上比着夜色还要冷然,“我收到钦命的第一天起,就有诏曰,任何妄图依靠我得到宝藏的人,可先行杀之,不论身份。” 她不怀疑风琅琊的身份,也不想再去追究他的真实,因为无论真实与否,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 皇命在身,她不能违抗圣旨,他……亦然。 她说过,今夜不死不休,不是因为“清静王”和“逸然王”的人,她不担心他们的造反会不会成功,她一直都知道,她要死战的人是谁。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从他们执手踏过每一寸土地,走过每一分山河那日起,他们离这一天就越来越近。 没有第二道圣旨,他们就必须战。 她的身份,她的家族,由不得她想什么,由不得她拒绝违抗。 风琅琊的脸在月光下分外帅气,发丝在微微拂动,她忽然想起,那日房门外,他将容颜展现在她的面前,那逐渐靠近时,令人心悸的笑容。 烈日海棠,紫衣幽兰,他们注定是要为敌的。 今日之后,谁站在这宝藏边,谁登上面圣的路,她不知道。 是愚忠么,她自认不是,可她有家族责任;她相信他也不是,他也有自己的责任,他身后那群铁血战士,告诉她答案。 他们裸裎相对过,他们也曾相拥而眠过,他们更曾联手御敌,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并肩行在湖滩边亲密搂抱,半盏茶前还引诱了二位王爷的手下露出马脚,而这一刻,他们的对手只剩下对方。 风琅琊慢慢的提起了掌心,全身萦绕在杀气中,仿佛战场上一柄尖锐的刚刀,撕破对方的心灵。 这种气势,她见过很多次,也赞赏过无数次,为他的对手而哀叹,可是现在,他面前的对手换成了自己。 他们是理智的人,却要为一个不理智的要求而战斗;没有选择,只因为他们的命都属于皇家。 甚至,没有资格去追问背后的理由。 “要我报名号吗?”他问她的,是想不想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单解衣摇摇头,“不用了,我已记住风琅琊。” 对面的人邪气的一笑,“我也不用问你的真名,我记住解衣便是。” 这一次,他的笑容镌刻心痕。 衣袂起,肃杀满地,落叶纷飞。 人影跃,劲道漫天,风声凌乱。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一触,她的手顺着他的肩头擦过,鬼魅般的身影并没有与他交击,飞羽般落向他身后的人群。 而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回身追击,竟然是同样的方法,扑入她身后单家的护卫队中。 单解衣没有回头看到,只是唇边一缕苦笑。 直到此刻,他们的心意依然是相通的。 乱其后援,断其护卫,方有可能赢下这场战斗;她算计了他的人,他也同样将她带来的人马视为重点。 指尖劲道弹射,如无形的剑刃,没有任何保留的打向那群士兵。 不知是谁说过,若要伤人,不是伤其本身骨血,而是动其心中最在意的一面,让他看着自己最珍重之物被剥离毁去,犹如凌迟。 她不与他交手,却选择他的属下,这一招无疑将自己与他放到了永不能和解的地步,就如同她知道,他选择单家的护卫下手,也是为了乱她心神。 就连卑鄙,他们也是一样的。 这些士兵无疑属于战场上最为骁勇善战的人,彪悍的气息,冷然的目光,举手无悔的气势,完全传承自风琅琊,即便在单解衣鬼魅身影闪到眼前时,也没有半分的凌乱,勇猛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但是他们,又怎么能与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武者相比? 单解衣的手指,轻易的穿透他们身上的铠甲,刺入他们的胸膛,鲜血迸出,染红了那冰雪白玉的指尖。 抽手,血液溅上她的衣衫,被深沉的紫色吸透。 耳边,是单家护卫抽兵刃声,闷哼声,人影倒地声。 他们,都是单家以心血培养出来的护卫,是最顶尖的暗卫,是十数年的积累,但是他们不是风琅琊的对手。 她知道,但是没有回头,只是将她的手指,伸向了下一个举起武器反抗的士兵,风琅琊的追随者。 以最惨痛的方式折磨对方的心,也是在冷硬自己的情感,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心中再没有不舍,再没有任何眷恋回忆,有的只是冰封的面容,和越来越凌厉的招式。 当人影站定,面前的士兵倒在地上,没有呻吟,没有哀嚎,有的只是空气中死寂的血腥气,被捆绑住的“逸然王”的高手们以惊恐的目光望着她,就像看着地狱烟雾中慢慢行出的修罗王。 她的手上,温热点点,顺着垂下的指尖一滴滴的落在地面。 身后,也再没有了声音。 转身看去,只有一抹高大,在月光下伫立。 “他们不是我的属下,是我的兄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风琅琊目光冷冷的,看不出半分悸动,只有声音中,透着些许的哑然。 “他们是单家最精锐的护卫,不是我的武器,是单家的根骨。”她亦同样回应,呼吸有稍微的急促,眼神一扫地上的十余条黑影,很快的抽了回来,停在风琅琊的脸上。 风琅琊嘴角轻轻勾起,“很好,我们都没有留情面。” 单解衣淡淡一语,“我们之间有何情分可讲?” 如果有,也在刚才的动手时消失殆尽。 满地或坐或躺,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的肃杀,隐隐的变成了悲凉,瑟瑟的落叶刮动,远去。 同时提起掌心,目光锁着对方的双瞳,这一次不再是虚晃而过,而是真实的性命相搏。 身影腾起,没有迟疑,两掌空中相撞。 劲气,卷起他们的衣衫,飞快的拍打着他们的身体,发丝飞舞在空中,凌乱张扬,本是秀丽的两张容颜,忽然变的阴森可怖。 一掌,两掌,三掌 单解衣只觉得对方掌心中的力道排山倒海的侵入自己的穴道中,连绵不绝的拍打着她的筋脉,生生的想要撕扯开。 而她手心里的冰寒之气,也在一点点的突破他强大的气息,想要刺入他的身体里,利矛与厚盾之间究竟谁更胜一筹,只能等这疯狂的比拼一直拉扯下去。 他的气息绵长,她的内力尖锐,迸发出来的强大力量卷起了沙尘无数,将两个人包裹在飓风的中央,盘旋着,上升。 地上被捆绑的杨世迅艰难的扭动着,沙石飞走打的他睁不开眼睛,脸上被刮出道道伤痕,如果可以,只怕他早已抱头鼠窜而去,半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人影忽分,倒飞而去,空中单解衣口中血雨如雾,散落;艰难落地,踉跄着。 风琅琊张口一道血箭飚射,脚下步步连退,直到靠上一棵大树,方才稳住自己的脚步。 一场势均力敌,一场两败俱伤,却不是结局。 她遥遥望着他,面色苍白;他粗重的喘息着,没有血色。 “你还行么?”她擦去唇角的血丝,站起了身体,抬起的手腕已有些微的颤抖。 “你说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身体靠着大树,勉强挺立。 扑起,举掌。 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身法速度已比方才慢了很多,强弩之末而已。 再触掌,又是血落尘埃,又是人影落地。 两人的身体在沙土中打滚,漂亮的衣衫上沾满了泥土血渍,发丝如乱草,就连呼吸声,都是一阵起伏一阵低落。 她的手按在地上,身体已然直不起来了,半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对面的风琅琊。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胸前一片暗红。 手指,摸索上身边的一柄长剑,也不知是谁在打斗中遗弃的,她喘息着,一滴滴的血落在面前的沙土中,转眼变成了黑色。 “一剑定胜负吧?”她数次想要站起,却是不能,话语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楚。 他点点头,抓起身旁的一柄长枪,幽幽的笑了。 她也笑了。 一剑,一枪,同时脱手飞出,这是他们最后的力量,谁也躲闪不了来者的武器,谁也没有躲闪。 定定的望着对方,也望着自己手中的武器飞向对方的身体,越来越近…… “叮!” “叮!” 两道寒光闪过,一剑一枪顿时飞出,擦着他们的身体斜斜掠过,落在地上。而他们身边,多了两道人影。 单解衣和风琅琊同时望去。 一人脚步稳健,豪迈威武。 一人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风琅琊眼睛微眯,胸膛震笑了下,却喷出更多的血,看着豪迈的男子,“我以为你不敢出现。” 单解衣却盯着那温文的男子,艰难的叹息了声,“我更想不到,你们居然会在一起。” “过某来迟,恕罪。”那豪迈的男子,正是九州总捕头,过平山。 而他身边的人,却是二人万万想不到的男子,言陌容。 风琅琊哼了声,“你到底是‘清静王’的人,还是‘逸然王’的人?” “都不是。”过平山的手高高的悬了起来,手中一枚金色的令牌闪入二人眼底,“我是皇上的人。” 单解衣的目光转向言陌容,“那你呢?” 俊朗的面容微微一笑,“我也是。” 单解衣叹息,“原来,从玉芙蓉出世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谜题都是局,都是局。” “二位,对不住。”过平山呵呵笑着,“是局,为两位王爷设下的局。皇上一直觉得二位王爷有图谋造反的心,但苦于没有证据,唯有抛出这吸引人的宝藏试探,这一次二位传回的消息令皇上十分满意,这里现由过某接管,二位可带人回转了。” 他的脸上,歉疚自责满满,可是单解衣和风琅琊,却清晰的从他眸子里读到了一丝得色,满意的得色,“真是对不住二位,这件事情极度机密,所以皇上才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杀无赦的说法,结果却让二位斗了起来,过某来迟,恕罪恕罪。” 风琅琊和单解衣对望着,久久不语,平静的表面下,唯有对方才看懂的苦涩,飘散。 这场局中局,胜者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据说抽好了,某狼今天好开心啊,我爱你们……明天应该可以大结局了吧…… 然后开始鸳鸯剑的故事,但是与桃花琴和芙蓉扇不同的是,前2个是悬疑谜题多一些,而鸳鸯剑则应该是围绕爱恨情仇开展的,所以应该很多对手戏,爱情戏,船戏这个东西就不好说了,反正你们也加群了,咳咳。 今天的章节放一遍: “若无心机,怎配与你为敌?”单解衣平静的语调没有半分感情,“这不是你最初说的话么,亦友亦敌。” 在需要成为朋友的时候,他们是朋友;在不在需要合作的时候,他们也会彼此算计。 “风琅琊,他们是你的人?”她的眼神,一个个划过面前的人,“为了宝藏而来的人?” 两人面对面,话语很短,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淡漠疏远。 “是。”风琅琊看着她身后的黑衣人,“我若要你撤离这里,你会答应么?” 单解衣笑了,“若是我提这个要求,你会答应么?” “不会。”风琅琊定定的开口,“我受皇命开启宝藏,不准任何人参与其中,否则……” “杀无赦是么?”单解衣的手,在身侧悄悄的捏了起来,脸上比着夜色还要冷然,“我收到钦命的第一天起,就有诏曰,任何妄图依靠我得到宝藏的人,可先行杀之,不论身份。” 她不怀疑风琅琊的身份,也不想再去追究他的真实,因为无论真实与否,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 皇命在身,她不能违抗圣旨,他……亦然。 她说过,今夜不死不休,不是因为“清静王”和“逸然王”的人,她不担心他们的造反会不会成功,她一直都知道,她要死战的人是谁。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从他们执手踏过每一寸土地,走过每一分山河那日起,他们离这一天就越来越近。 没有第二道圣旨,他们就必须战。 她的身份,她的家族,由不得她想什么,由不得她拒绝违抗。 风琅琊的脸在月光下分外帅气,发丝在微微拂动,她忽然想起,那日房门外,他将容颜展现在她的面前,那逐渐靠近时,令人心悸的笑容。 烈日海棠,紫衣幽兰,他们注定是要为敌的。 今日之后,谁站在这宝藏边,谁登上面圣的路,她不知道。 是愚忠么,她自认不是,可她有家族责任;她相信他也不是,他也有自己的责任,他身后那群铁血战士,告诉她答案。 他们裸裎相对过,他们也曾相拥而眠过,他们更曾联手御敌,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并肩行在湖滩边亲密搂抱,半盏茶前还引诱了二位王爷的手下露出马脚,而这一刻,他们的对手只剩下对方。 风琅琊慢慢的提起了掌心,全身萦绕在杀气中,仿佛战场上一柄尖锐的刚刀,撕破对方的心灵。 这种气势,她见过很多次,也赞赏过无数次,为他的对手而哀叹,可是现在,他面前的对手换成了自己。 他们是理智的人,却要为一个不理智的要求而战斗;没有选择,只因为他们的命都属于皇家。 甚至,没有资格去追问背后的理由。 “要我报名号吗?”他问她的,是想不想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单解衣摇摇头,“不用了,我已记住风琅琊。” 对面的人邪气的一笑,“我也不用问你的真名,我记住解衣便是。” 这一次,他的笑容镌刻心痕。 衣袂起,肃杀满地,落叶纷飞。 人影跃,劲道漫天,风声凌乱。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一触,她的手顺着他的肩头擦过,鬼魅般的身影并没有与他交击,飞羽般落向他身后的人群。 而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回身追击,竟然是同样的方法,扑入她身后单家的护卫队中。 单解衣没有回头看到,只是唇边一缕苦笑。 直到此刻,他们的心意依然是相通的。 乱其后援,断其护卫,方有可能赢下这场战斗;她算计了他的人,他也同样将她带来的人马视为重点。 指尖劲道弹射,如无形的剑刃,没有任何保留的打向那群士兵。 不知是谁说过,若要伤人,不是伤其本身骨血,而是动其心中最在意的一面,让他看着自己最珍重之物被剥离毁去,犹如凌迟。 她不与他交手,却选择他的属下,这一招无疑将自己与他放到了永不能和解的地步,就如同她知道,他选择单家的护卫下手,也是为了乱她心神。 就连卑鄙,他们也是一样的。 这些士兵无疑属于战场上最为骁勇善战的人,彪悍的气息,冷然的目光,举手无悔的气势,完全传承自风琅琊,即便在单解衣鬼魅身影闪到眼前时,也没有半分的凌乱,勇猛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但是他们,又怎么能与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武者相比? 单解衣的手指,轻易的穿透他们身上的铠甲,刺入他们的胸膛,鲜血迸出,染红了那冰雪白玉的指尖。 抽手,血液溅上她的衣衫,被深沉的紫色吸透。 耳边,是单家护卫抽兵刃声,闷哼声,人影倒地声。 他们,都是单家以心血培养出来的护卫,是最顶尖的暗卫,是十数年的积累,但是他们不是风琅琊的对手。 她知道,但是没有回头,只是将她的手指,伸向了下一个举起武器反抗的士兵,风琅琊的追随者。 以最惨痛的方式折磨对方的心,也是在冷硬自己的情感,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心中再没有不舍,再没有任何眷恋回忆,有的只是冰封的面容,和越来越凌厉的招式。 当人影站定,面前的士兵倒在地上,没有呻吟,没有哀嚎,有的只是空气中死寂的血腥气,被捆绑住的“逸然王”的高手们以惊恐的目光望着她,就像看着地狱烟雾中慢慢行出的修罗王。 她的手上,温热点点,顺着垂下的指尖一滴滴的落在地面。 身后,也再没有了声音。 转身看去,只有一抹高大,在月光下伫立。 “他们不是我的属下,是我的兄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风琅琊目光冷冷的,看不出半分悸动,只有声音中,透着些许的哑然。 “他们是单家最精锐的护卫,不是我的武器,是单家的根骨。”她亦同样回应,呼吸有稍微的急促,眼神一扫地上的十余条黑影,很快的抽了回来,停在风琅琊的脸上。 风琅琊嘴角轻轻勾起,“很好,我们都没有留情面。” 单解衣淡淡一语,“我们之间有何情分可讲?” 如果有,也在刚才的动手时消失殆尽。 满地或坐或躺,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中的肃杀,隐隐的变成了悲凉,瑟瑟的落叶刮动,远去。 同时提起掌心,目光锁着对方的双瞳,这一次不再是虚晃而过,而是真实的性命相搏。 身影腾起,没有迟疑,两掌空中相撞。 劲气,卷起他们的衣衫,飞快的拍打着他们的身体,发丝飞舞在空中,凌乱张扬,本是秀丽的两张容颜,忽然变的阴森可怖。 一掌,两掌,三掌 单解衣只觉得对方掌心中的力道排山倒海的侵入自己的穴道中,连绵不绝的拍打着她的筋脉,生生的想要撕扯开。 而她手心里的冰寒之气,也在一点点的突破他强大的气息,想要刺入他的身体里,利矛与厚盾之间究竟谁更胜一筹,只能等这疯狂的比拼一直拉扯下去。 他的气息绵长,她的内力尖锐,迸发出来的强大力量卷起了沙尘无数,将两个人包裹在飓风的中央,盘旋着,上升。 地上被捆绑的杨世迅艰难的扭动着,沙石飞走打的他睁不开眼睛,脸上被刮出道道伤痕,如果可以,只怕他早已抱头鼠窜而去,半刻也不想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 人影忽分,倒飞而去,空中单解衣口中血雨如雾,散落;艰难落地,踉跄着。 风琅琊张口一道血箭飚射,脚下步步连退,直到靠上一棵大树,方才稳住自己的脚步。 一场势均力敌,一场两败俱伤,却不是结局。 她遥遥望着他,面色苍白;他粗重的喘息着,没有血色。 “你还行么?”她擦去唇角的血丝,站起了身体,抬起的手腕已有些微的颤抖。 “你说呢?”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身体靠着大树,勉强挺立。 扑起,举掌。 任谁都能看出,两人的身法速度已比方才慢了很多,强弩之末而已。 再触掌,又是血落尘埃,又是人影落地。 两人的身体在沙土中打滚,漂亮的衣衫上沾满了泥土血渍,发丝如乱草,就连呼吸声,都是一阵起伏一阵低落。 她的手按在地上,身体已然直不起来了,半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对面的风琅琊。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胸前一片暗红。 手指,摸索上身边的一柄长剑,也不知是谁在打斗中遗弃的,她喘息着,一滴滴的血落在面前的沙土中,转眼变成了黑色。 “一剑定胜负吧?”她数次想要站起,却是不能,话语微弱的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楚。 他点点头,抓起身旁的一柄长枪,幽幽的笑了。 她也笑了。 一剑,一枪,同时脱手飞出,这是他们最后的力量,谁也躲闪不了来者的武器,谁也没有躲闪。 定定的望着对方,也望着自己手中的武器飞向对方的身体,越来越近…… “叮!” “叮!” 两道寒光闪过,一剑一枪顿时飞出,擦着他们的身体斜斜掠过,落在地上。而他们身边,多了两道人影。 单解衣和风琅琊同时望去。 一人脚步稳健,豪迈威武。 一人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风琅琊眼睛微眯,胸膛震笑了下,却喷出更多的血,看着豪迈的男子,“我以为你不敢出现。” 单解衣却盯着那温文的男子,艰难的叹息了声,“我更想不到,你们居然会在一起。” “过某来迟,恕罪。”那豪迈的男子,正是九州总捕头,过平山。 而他身边的人,却是二人万万想不到的男子,言陌容。 风琅琊哼了声,“你到底是‘清静王’的人,还是‘逸然王’的人?” “都不是。”过平山的手高高的悬了起来,手中一枚金色的令牌闪入二人眼底,“我是皇上的人。” 单解衣的目光转向言陌容,“那你呢?” 俊朗的面容微微一笑,“我也是。” 单解衣叹息,“原来,从玉芙蓉出世的那一刻起,所有的谜题都是局,都是局。” “二位,对不住。”过平山呵呵笑着,“是局,为两位王爷设下的局。皇上一直觉得二位王爷有图谋造反的心,但苦于没有证据,唯有抛出这吸引人的宝藏试探,这一次二位传回的消息令皇上十分满意,这里现由过某接管,二位可带人回转了。” 他的脸上,歉疚自责满满,可是单解衣和风琅琊,却清晰的从他眸子里读到了一丝得色,满意的得色,“真是对不住二位,这件事情极度机密,所以皇上才有任何可疑之人靠近杀无赦的说法,结果却让二位斗了起来,过某来迟,恕罪恕罪。” 风琅琊和单解衣对望着,久久不语,平静的表面下,唯有对方才看懂的苦涩,飘散。 这场局中局,胜者只有一个。 正文 重逢 京师,常赢赌坊 紫衣女子站在门外,听着人声交错,听着骰子摇晃,听着大呼小叫不断顺着门帘传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人生百态,每一日能如此沉迷,也是一种快乐。 日出日落,月升月起,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的任务,就是寻找出“芙蓉扇”中的秘密,当过平山手中的皇家令牌出现,一切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能问,因为身为执行者永远不要去探知上位者的心思,那样会活的长久一点。 在她从“佘翎族”离开后的半个月,她终于收到了单家给她的消息,地点,还是这里。 想起那日她在这里遇到他,那个粘在身边甩不掉,挣不脱的豪迈男儿,单解衣不由抿了抿唇,脸上是轻柔的弧度。 迎客看着她伫立门前的脚步,堆拥着笑容上前,“姑娘,可是来试试手气的?里面请。” 迎来送往,他们早忘记了数月前在这里出现过的人,而她也平静的颔首,踏门而入。 一入门,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人身上的汗味,女人头油的香味,混杂着些食物的香气,糅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姑娘,可是要楼上坐?您有二百两的底金么?”迎客熟稔的话语里,是对她的遗忘。 “没有,我拿这个做抵给你们老板。”她手中,黑黝黝的令牌摊开,放入迎客的手中。 “您这身,不用了。”迎客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小的多嘴。” 单解衣笑笑,“好。” 迎客忙不迭的把她往楼上引去,点头哈腰好不热情。 她脚步踏上楼梯,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各张台面,看向某个位置。 “哈哈,我的。”男子豪迈的一声朗笑,扒拉着面前的铜板,狠狠的灌下一口酒。 破烂犹如麻袋一般的衣衫半挂在身上,露出半个精壮的古铜色肌肤,漂亮的胸膛肌肉半露,很少惹人赞叹,头发纠结凌乱,脏乎乎油污污,虬髯满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精明内敛,深邃的双眼。 手指一分,面前的一堆铜板分开一半,推到“小”的位置上,“押了。” 姿色犹存的妖娆女子蹭在他的身边,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胸膛,“风爷,您可压了十把‘小’了,可别输了哟。” “有赌不为输。”男子笑着,不着痕迹的推开女子的手,“输了不是更趁你的意?买老子的黄瓜!” 女子跺脚娇嗔,众人哈哈大笑。 单解衣站在楼梯间,眼神在他身上轻轻一触,他眼中精光微闪,无声的在空中相碰。 几乎是同时,她平静的挪开眼睛,上楼。 他揽向面前的铜板,笑着。 没有人发现,她的脚步,轻灵了。也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声,更加朗然了。 才到楼梯间,侯浮光的人已快步迎了上来,挥手间迎客的瞬间离去,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侯浮光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愈发恭敬了,“家主,里面请。” 还是上次那个石门密室,还是他们两人,但是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侯浮光眼中的敬畏更浓,喜色也更浓。 “这次叫我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不惊不喜,坐在椅子里,捧着香茗闻着。 香气浅浅,是她喜欢的味道,茶气氤氲,水雾淡淡。 “是!”侯浮光掏出一枚蜡丸,双手恭敬的奉到她的面前,“凤翩少爷的信,请您过目。” 蜡丸在小小的力道中碎开,一缕幽香钻入鼻息中,属于单凤翩的味道。 她浏览着字条上短短几行字,侯浮光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色,“凤翩少爷说,您这次的任务让皇上非常满意,已经同意您成为这任的家主了。您可是历任家主中,最快得到皇上认可的人了。” “那就是说,我不用五年之期就可以回去了?”她抬了抬眼皮,轻轻揉碎了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公事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只交代了皇上圣旨下至单家,对她和单家护卫这次舍身很是满意,单家家主从此刻起,属于她。 没有情爱之语,没有波澜起伏,这就是单凤翩,若是她看到了过于开心或者愠怒的字眼,只怕还稀奇了。 “是的。”侯浮光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前任家主说,您有皇上的圣旨可以随时回单家,但是单家对您的考验依然存在,不过元老们已经不在意了。” 她笑笑,圣旨一下,其余的自然形容虚设了。 “凤翩少爷还有什么交代么?”她就像早预料到了似的,半点不急。 侯浮光搓了搓手,“少爷说,他知道您想询问什么,等您回转单家,他会当面向您解释。” 单解衣扬起了唇角,脸上浮现起浅浅的温柔,提及那个人名时,不见了犀利和锋锐的抗拒。 当她参透那柄扇子上的真相时,对于单凤翩,她已不想怨恨。 一句解释,是他欠她的,也代表了他愿意坦诚的态度,她不用再等四年,他也不用了。 有些事,是该当面说开的。 “您有话带给凤翩少爷么?”她的表情,让侯浮光看懂了什么,才大着胆子问出一句,他可没忘记上次初见家主时,她提及凤翩少爷的表情。 “告诉他,信物我保管的很好。”她浅笑,在侯浮光提笔的刹那,又忽然伸手拦住。 看着侯浮光询问的眼神,她接过笔,“我自己写吧,你去楼下替我请赌大小那桌的风爷上来,莫要惊动旁人,再备一桌酒席。” 侯浮光应声去了,她提笔在字条上写下几行字,“安好莫念,归期只在数月间,信物稳妥。”想了想,再添了几个字,“君勿牵挂。” 普通的问候,除了家人,还有他。 这是她对他自出家门以来的第一次主动,第一次平心静气。 小心的将字条卷好,封成蜡丸,侯浮光也再度回到密室中,为难的表情看着单解衣,“家主,您要找的人刚刚已离去了。” 她沉吟了下,笑了,“知道了。” “那,还要准备酒菜么?”侯浮光小心翼翼的接过蜡丸,询问着。 站起身,单解衣摇摇头,“不用了。” 拒绝了侯浮光热切的挽留,她无声无息的走出“常赢赌坊”的大门,炙热的夏日已经过去,初秋的风吹去了燥意,也暗沉了天色。 又是用膳的时辰,她拈着刚买来的茯苓饼,边走边吃,有些碎屑掉落在前襟,挥手坦然的拂去,继续咬着。 她,果然越来越市井了。 心头的重担卸下,脚步也分外的轻快,一阵阵飘渺的歌声传到耳边,她不由驻足停下,望去。 水波清清,画舫红灯高悬,轻歌曼舞的曲调悠悠然而至,丝弦管乐浮华了水面的光影,不时有客人来来往往,调笑声娇媚一片。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了河边,想起那一日,他与她在河边的面摊相会,一句玩笑的娘子引来后面数个月的形影不离。 她摇摇头,叹气中却是笑着。 天色渐暗,河旁小巷子里的灯笼挑了起来,那是那个冷清清的面摊,还是那个下面的老者,佝偻着背影,掀起锅盖,一阵热气飘起。 脚下的动作快过了理智,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站在了桌旁,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姑娘,吃面么?” 只一眼她就看到,旁边的桌子旁围坐着几个人,没有空空荡荡的椅子,也没有那个人。 她点了点头,在油腻的桌边坐下,“来碗面。” 老者下着面,她静静的坐着,在安谧流转的时光中失神。 “喂,那女子你记得么?”旁边桌上的男子小声的耳语着,却逃不过她的耳朵。 “记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不记得,是不是上次我们巡查单身美艳女子的时候遇到的,她还为了让丈夫过上好日子出来卖笑呢,我记得我收工后来这寻她,想要做她生意呢,可惜没找到。”略显激动的声音回答着身边人的提问,“让我失落了好阵子呢。”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那伙汉子是什么人了。 “要不要去问问今日她还做生意么,我们光顾下,付两倍、不、三倍银子。” 单解衣蹙了下眉头,无声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是亮出皇上钦赐的令牌高傲的离去,还是点了人无声无息的走开? “姑娘……”旁边桌上的人已按捺不住开口了,“你……” “对不起各位爷,我娘子从良了。”话语未完,就被打断,一只手臂从旁边揽上她的腰身,重重的带入自己的怀中,“我们赚够钱了,置了田地,今日只是来吃面的。” 青草的味道,浓烈的男子气息,还有她熟悉的劣等酒味,那胸膛的主人抛下几枚铜板,将她拥在怀中,“娘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让我可好找。” 她的手藏在衣袖下,贴上他胸膛的同时,暗劲点上他的筋脉,嘴角噙笑,“相公大人睡的太熟了,我不忍心叫醒,只好出来替相公买面了。” 他的手,温柔的握上她贴着胸膛的手心,一股力道传来,阻隔了她的使坏,“我可不愿你到处乱跑,万一被人看上带跑了如何是好?” 两人似有如无的调笑,让身旁那桌人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开。 他丢下几枚铜钱,笑着贴上她的耳边,胡茬刮着她柔嫩的脸颊,“娘子,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额,需要交代的有点多,所以应该是明天大结局,不准打……打我的都是坏小孩! 今天的内容: 京师,常赢赌坊 紫衣女子站在门外,听着人声交错,听着骰子摇晃,听着大呼小叫不断顺着门帘传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人生百态,每一日能如此沉迷,也是一种快乐。 日出日落,月升月起,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的任务,就是寻找出“芙蓉扇”中的秘密,当过平山手中的皇家令牌出现,一切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能问,因为身为执行者永远不要去探知上位者的心思,那样会活的长久一点。 在她从“佘翎族”离开后的半个月,她终于收到了单家给她的消息,地点,还是这里。 想起那日她在这里遇到他,那个粘在身边甩不掉,挣不脱的豪迈男儿,单解衣不由抿了抿唇,脸上是轻柔的弧度。 迎客看着她伫立门前的脚步,堆拥着笑容上前,“姑娘,可是来试试手气的?里面请。” 迎来送往,他们早忘记了数月前在这里出现过的人,而她也平静的颔首,踏门而入。 一入门,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人身上的汗味,女人头油的香味,混杂着些食物的香气,糅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姑娘,可是要楼上坐?您有二百两的底金么?”迎客熟稔的话语里,是对她的遗忘。 “没有,我拿这个做抵给你们老板。”她手中,黑黝黝的令牌摊开,放入迎客的手中。 “您这身,不用了。”迎客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小的多嘴。” 单解衣笑笑,“好。” 迎客忙不迭的把她往楼上引去,点头哈腰好不热情。 她脚步踏上楼梯,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各张台面,看向某个位置。 “哈哈,我的。”男子豪迈的一声朗笑,扒拉着面前的铜板,狠狠的灌下一口酒。 破烂犹如麻袋一般的衣衫半挂在身上,露出半个精壮的古铜色肌肤,漂亮的胸膛肌肉半露,很少惹人赞叹,头发纠结凌乱,脏乎乎油污污,虬髯满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精明内敛,深邃的双眼。 手指一分,面前的一堆铜板分开一半,推到“小”的位置上,“押了。” 姿色犹存的妖娆女子蹭在他的身边,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胸膛,“风爷,您可压了十把‘小’了,可别输了哟。” “有赌不为输。”男子笑着,不着痕迹的推开女子的手,“输了不是更趁你的意?买老子的黄瓜!” 女子跺脚娇嗔,众人哈哈大笑。 单解衣站在楼梯间,眼神在他身上轻轻一触,他眼中精光微闪,无声的在空中相碰。 几乎是同时,她平静的挪开眼睛,上楼。 他揽向面前的铜板,笑着。 没有人发现,她的脚步,轻灵了。也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声,更加朗然了。 才到楼梯间,侯浮光的人已快步迎了上来,挥手间迎客的瞬间离去,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侯浮光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愈发恭敬了,“家主,里面请。” 还是上次那个石门密室,还是他们两人,但是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侯浮光眼中的敬畏更浓,喜色也更浓。 “这次叫我来,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她不惊不喜,坐在椅子里,捧着香茗闻着。 香气浅浅,是她喜欢的味道,茶气氤氲,水雾淡淡。 “是!”侯浮光掏出一枚蜡丸,双手恭敬的奉到她的面前,“凤翩少爷的信,请您过目。” 蜡丸在小小的力道中碎开,一缕幽香钻入鼻息中,属于单凤翩的味道。 她浏览着字条上短短几行字,侯浮光站在她的身边,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色,“凤翩少爷说,您这次的任务让皇上非常满意,已经同意您成为这任的家主了。您可是历任家主中,最快得到皇上认可的人了。” “那就是说,我不用五年之期就可以回去了?”她抬了抬眼皮,轻轻揉碎了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公事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只交代了皇上圣旨下至单家,对她和单家护卫这次舍身很是满意,单家家主从此刻起,属于她。 没有情爱之语,没有波澜起伏,这就是单凤翩,若是她看到了过于开心或者愠怒的字眼,只怕还稀奇了。 “是的。”侯浮光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前任家主说,您有皇上的圣旨可以随时回单家,但是单家对您的考验依然存在,不过元老们已经不在意了。” 她笑笑,圣旨一下,其余的自然形容虚设了。 “凤翩少爷还有什么交代么?”她就像早预料到了似的,半点不急。 侯浮光搓了搓手,“少爷说,他知道您想询问什么,等您回转单家,他会当面向您解释。” 单解衣扬起了唇角,脸上浮现起浅浅的温柔,提及那个人名时,不见了犀利和锋锐的抗拒。 当她参透那柄扇子上的真相时,对于单凤翩,她已不想怨恨。 一句解释,是他欠她的,也代表了他愿意坦诚的态度,她不用再等四年,他也不用了。 有些事,是该当面说开的。 “您有话带给凤翩少爷么?”她的表情,让侯浮光看懂了什么,才大着胆子问出一句,他可没忘记上次初见家主时,她提及凤翩少爷的表情。 “告诉他,信物我保管的很好。”她浅笑,在侯浮光提笔的刹那,又忽然伸手拦住。 看着侯浮光询问的眼神,她接过笔,“我自己写吧,你去楼下替我请赌大小那桌的风爷上来,莫要惊动旁人,再备一桌酒席。” 侯浮光应声去了,她提笔在字条上写下几行字,“安好莫念,归期只在数月间,信物稳妥。”想了想,再添了几个字,“君勿牵挂。” 普通的问候,除了家人,还有他。 这是她对他自出家门以来的第一次主动,第一次平心静气。 小心的将字条卷好,封成蜡丸,侯浮光也再度回到密室中,为难的表情看着单解衣,“家主,您要找的人刚刚已离去了。” 她沉吟了下,笑了,“知道了。” “那,还要准备酒菜么?”侯浮光小心翼翼的接过蜡丸,询问着。 站起身,单解衣摇摇头,“不用了。” 拒绝了侯浮光热切的挽留,她无声无息的走出“常赢赌坊”的大门,炙热的夏日已经过去,初秋的风吹去了燥意,也暗沉了天色。 又是用膳的时辰,她拈着刚买来的茯苓饼,边走边吃,有些碎屑掉落在前襟,挥手坦然的拂去,继续咬着。 她,果然越来越市井了。 心头的重担卸下,脚步也分外的轻快,一阵阵飘渺的歌声传到耳边,她不由驻足停下,望去。 水波清清,画舫红灯高悬,轻歌曼舞的曲调悠悠然而至,丝弦管乐浮华了水面的光影,不时有客人来来往往,调笑声娇媚一片。 不知不觉,她又来到了河边,想起那一日,他与她在河边的面摊相会,一句玩笑的娘子引来后面数个月的形影不离。 她摇摇头,叹气中却是笑着。 天色渐暗,河旁小巷子里的灯笼挑了起来,那是那个冷清清的面摊,还是那个下面的老者,佝偻着背影,掀起锅盖,一阵热气飘起。 脚下的动作快过了理智,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站在了桌旁,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睛闪着希冀的光,“姑娘,吃面么?” 只一眼她就看到,旁边的桌子旁围坐着几个人,没有空空荡荡的椅子,也没有那个人。 她点了点头,在油腻的桌边坐下,“来碗面。” 老者下着面,她静静的坐着,在安谧流转的时光中失神。 “喂,那女子你记得么?”旁边桌上的男子小声的耳语着,却逃不过她的耳朵。 “记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不记得,是不是上次我们巡查单身美艳女子的时候遇到的,她还为了让丈夫过上好日子出来卖笑呢,我记得我收工后来这寻她,想要做她生意呢,可惜没找到。”略显激动的声音回答着身边人的提问,“让我失落了好阵子呢。” 她不用抬眼也知道,那伙汉子是什么人了。 “要不要去问问今日她还做生意么,我们光顾下,付两倍、不、三倍银子。” 单解衣蹙了下眉头,无声的看着自己的手心。 是亮出皇上钦赐的令牌高傲的离去,还是点了人无声无息的走开? “姑娘……”旁边桌上的人已按捺不住开口了,“你……” “对不起各位爷,我娘子从良了。”话语未完,就被打断,一只手臂从旁边揽上她的腰身,重重的带入自己的怀中,“我们赚够钱了,置了田地,今日只是来吃面的。” 青草的味道,浓烈的男子气息,还有她熟悉的劣等酒味,那胸膛的主人抛下几枚铜板,将她拥在怀中,“娘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让我可好找。” 她的手藏在衣袖下,贴上他胸膛的同时,暗劲点上他的筋脉,嘴角噙笑,“相公大人睡的太熟了,我不忍心叫醒,只好出来替相公买面了。” 他的手,温柔的握上她贴着胸膛的手心,一股力道传来,阻隔了她的使坏,“我可不愿你到处乱跑,万一被人看上带跑了如何是好?” 两人似有如无的调笑,让身旁那桌人纷纷摇头,叹息着离开。 他丢下几枚铜钱,笑着贴上她的耳边,胡茬刮着她柔嫩的脸颊,“娘子,回家吧?” 正文 约定 寂静的街头,没有人来往。 单解衣一指点向他的穴道,风琅琊轻巧的闪身躲过,“娘子,还想再度谋杀亲夫么?” 单解衣嘴角一丝冷笑,“你还敢找我,不怕么?” 他不正经的靠着青砖墙面,“你敢说你没找我?难道你就不怕么。” 她就知道,赌坊中他是故意离去的。 “喝了你那么多酒,今天让我请一回。”他伸出手,指了指城西的位置,无声的展开身法。 她跟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清风过山岗,刹那远离了京师的喧嚣。 城郊,破庙,无人 一张四方桌,几个菜碗扣着,地上的篝火簇簇燃烧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四面通风的墙,破烂的不能再破烂 “你就请我在这里吃?”她嗅着空气里淡淡的香味,不客气的在桌边坐下,“比那面摊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我有好酒。”他从倾倒的神像后抱出两个大坛子,拍开封泥,一股陈年女儿红的味道飘散出来,熏人欲醉。 “是好酒。”她接过酒坛,慢慢的斟上一碗,陈年的酒沉淀在碗底,犹如他们此刻的笑容。 “干了吧。”他举起碗,两人在空中遥遥一敬,清脆的撞了下,仰首饮尽。 擦去胡茬上沾染的酒渍,风琅琊看着她的脸,“你的属下可还好?” “怎么,你不相信自己的手法?”单解衣挑起了眉头,“还是我下手有偏差,让你的士兵死了一两个。” “你的手法很精准,全中要害,伤势吓人。”他沉着脸,忽然又绽放了豪迈的笑意,“但是一个都没死。” “单家护卫也是。”她柔柔的笑了,“现在已痊愈了。” “你呢?”他眼中蕴着深深地情感,表情倒是邪恶,“需要我替你疗伤么?” 单解衣掏出几文钱,一枚枚的放在桌面上,“你还卖黄瓜吗?” “不卖。”他干脆的打断她的话,声音忽然压低,“送你,要吗?” 还是那个没下限的人,永远这么厚脸皮。 但是她听着,却是开心的,仿佛回到了昔日相处的时光,一切都那么随意,那么坦然,完全不像是历经过生死相搏的人。 “恭喜你,这一次应该拿到了单家家主的位置。”他再度端起碗,敬她。 回敬,“我也恭喜你,抓到了两王造反的证据,得到了信任。” 碗相触,却是谁也没喝,默默的望着对方,同时一声叹息。 “你说我们这算是欺君之罪吗?”她问他。 “应该是,不过为了活命,欺便欺了呗。”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我们都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告诉我。”她的话语微带指责,“如果我有半分未能领悟,你很可能会死在我的手中。” 风琅琊从来没对她泄露过半分自己的决定,即使交手中拼命的表现下,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凌厉的招式吓人,攻击力却绝没有想象中大,如果她拼下杀手,绝不是两人安然的结局。 “我们心有灵犀,我不信你没猜到。”他的回答含糊,这样模棱的理由以命相交,她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他太信任自己。 “我信你的灵秀,也信自己的眼光,更信我们之间的……”他挤挤眼睛,“感情。” 单解衣执着碗,却是饮不下去,“没有粮饷,‘清静王’和‘逸然王’便无法造反,你真的相信皇上抛出‘玉芙蓉’只是为了试探吗?” “皇上早有了灭他们的心,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从让他们铸造大鼎和监管礼炮起,第一步棋已经落下,‘玉芙蓉’只是诱因而以,他们以为自己的时机到了,却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皇上安排好的,因为只有谋反是满门抄斩,将他们连根拔起的罪名。”风琅琊的笑,森冷,眼眸中一丝轻蔑,“你我,只是他试探的另外两枚棋子而以。” “一石四鸟。”单解衣低声念着,“对武林出兵,只是他集结兵力的借口,真正的目的,也是两位王爷吧?” 她停了停,眼眸抬起,停留在他的脸上,“还有你。” 风琅琊笑笑,没说话,高高的抛起一粒花生米,轻松的以口接了,细细的嚼着。 以处境而言,他比她,危险数倍,如果她没猜错他的身份话。 “你知道我是谁了?” 她笑了,“你从未隐瞒我。” “没有吗?”他的表情很无辜,装傻充愣。 “‘清静王’‘逸然王’。”她忽然冒出两句话,“‘边疆百里琅琊王,戍边将士鬼见愁,厮杀十载护家园,不畏鲜红染衣袖。’这几是朗朗上口的童谣了,人人心中最为敬佩的将领,我怎么不知?” 风琅琊低低的笑了,那笑声震在胸膛,说不出的豪迈之气。 不世功勋,几乎等同于功高盖主,太过受百信爱戴的人,是不容于天颜的,他的名气他的地位,才是这次事件中另一枚被重点试探的棋子。 他欺上脸,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刑部尚书金雷安。”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那日你不敢见他,只躲在房梁上,可他听到你声音后的表情,很是怪异。还有刑部天牢,你进去的太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我在欺骗江榆时露出的信物吧。”他唇角微扬,满不在乎。 “前朝雕工和我朝工艺,还是有差别的。”她颔首,认了。 风琅琊呵呵笑着,“你也远比我想象中聪明的多,没想到那么早就让你怀疑上了。” “那我该叫你风琅琊,还是燕殊绝?”她的表情很是调皮,“要不要大礼参拜,三呼千岁?” “叫相公,我喜欢这个。”他的回答,换来一枚花生破空。 他翻腕接住,捏开花生,细细剥了丢进嘴里,“言陌容呢?” “单家始终查不到‘玉芙蓉’的下镖者,劫镖者却这么轻易的现身了,让我很奇怪,甚至无数次怀疑,这镖本就是人故意丢出来吸引眼球的。”她慢慢的说着,“尤其当我知道言陌容顺着那路走后,柳轻韶却没有放出击杀他以正‘飘渺仙阁’名声的消息,要么就是他背后有更大的势力阻拦,要么就是有人相救,无论是哪一点,他都不简单。” “当你看到单凤翩扇子上的真相时,就彻底明白了是么?”风琅琊哼了声,“皇族后代连信物都能保存如此完好,怎么会丢弃‘玉芙蓉’,如果我猜的没错,单家根本就没有对‘兴’国皇家叛变,而是一直保护着‘兴’国的太子。没想到高祖登基之后始终没能放弃对‘兴’国余孽的追杀,所以无奈之下,单家以他人代替太子,领了那一死好让高祖皇帝放弃追杀,为了证实太子身份,才故意丢弃那‘玉芙蓉’。江湖传言‘玉芙蓉’流落民间,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军队搜山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锦绣匣子?那匣‘玉芙蓉’其实早到了高祖皇帝的手中,不然岂会轻易放弃?” 话到此处,他忽然凝了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酒碗,“我该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她有些莫名,若是恭喜她逃过一劫和他配合无间的话,刚才他已经恭喜过了。 “你的丈夫,不是亲兄长,你不用再在伦理道德中挣扎了。”风琅琊不轻不重的戳了下,那恭喜的笑容在他脸上,完美的看不出半分破绽。 “未必呢。”她摇首,“你莫忘了,单家一直是如此,若是隐藏了皇家太子为自家儿子,那前朝太子岂不是我爷爷?而凤翩,依然是我亲身兄长。” 风琅琊哈哈笑着,捶胸顿足。 “我还是谢谢你。”单解衣眼中写满真挚的感激,“没有将这个怀疑说出去,否则……” 否则不仅是她,就是整个单家,都将受到灭顶之灾。 “我也该谢谢你。”风琅琊笑容中,总是藏着什么,“没有将我丐帮的身份传出,否则……” 否则琅琊王结交江湖人士,不啻又将引发皇帝的新一轮怀疑。 “皇上要的,是每一个人都只忠于他,没有皇命即使是亲密爱人也要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她酒就唇,一口咽下,**辣的,“皇家的残酷我深有体会,就冲你我这次的情分,我也该这么做的。” “所以,我们都是欺君罪臣,今日这酒之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她点点头,明白。 皇上是绝不愿意看到他们之间还有牵连,任何私下的关系都是结党营私的理由,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不能再见。 他抛起铜板,“与我赌一把,猜猜那山洞里,究竟有没有宝藏?” 铜板落在桌上,雪白的掌心覆着,单解衣思量间开口,“我赌没有。” 他抬眼,“为什么?” “因为削去山壁刻痕的剑法,凌厉中带着平稳,绝不是将死之人能够留下的,我想或许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在我们之前,开启过宝藏了,至于如何打开,不得而知。” 风琅琊叹息,“既然你选了这个答案,那我只能认输。或许说,我一直输给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甚至会请旨求皇上将你赐婚与我,单凤翩再是你明媒正娶,也绝不如王爷身份尊贵。”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又忽然没正经的笑了,“可惜你太厉害了,我不想每天上床前都和你打一场。” 她从那话语中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脸色微怔,“你要娶妻了?” “你我那段日子太亲密了。”他淡淡的回答,“为你消除最后一点被怀疑的可能,毕竟你还要忠于他。” “你不要忠于他吗?”她想淡然,心却猛抽了下。 此刻,她应该说恭喜,但是这样的恭喜又怎么说的出口? “边疆已定,我该交出兵权了,然后做个闲散之人。”他的回答平静的不起半分涟漪。 交出兵权,就是交出他所有的倚仗,再之后呢?他会不会如同那两位王爷一样,在一步步的陷阱中,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不过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个约定。”坛中的酒已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碗,他举起手中的酒,平和的笑了,“一年后我去寻你,替你守关过那功力反噬。” 没等她回答,他饮尽碗中的酒,忽然搂上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环抱在怀中。 想起那夜湖畔,他也是这般抱着她,分别气息浓重。 她的手慢慢抬起,绕上了他的腰身,回应着他的拥抱。 无声良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绕在一起。他垂下脸,看着她的目光,“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回应我。” 她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眸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唇,如羽毛般过她的唇瓣,很轻很轻。在她还不及反应间,他已抽身,“其实,我的胡子也不算很扎吧。” 不等她回答,人已飘然远去。徒留她抚着自己炙热的唇,怔怔出神。 三个月后,皇家最尊贵的王爷,琅琊王燕殊绝娶妃,京师轰动,百姓奔走。 遥远的边城,她在明月之下,遥敬一杯酒,她与他曾同饮过的女儿红。 大醉。 许多年后,有人曾问过她,当听到风琅琊为护卫她周全而娶别人的时候,她就没有完全的动心吗? 她只是摊开手心,一枚铜板躺在掌中,被摩挲的锃亮。 叹息起,“明明早有算计,偏要惹我内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更新《鸳鸯剑》,现在是不是还有人不懂《芙蓉扇》的秘密?人家解释的好详细了哇,呜呜呜…… 今天的内容: 寂静的街头,没有人来往。 单解衣一指点向他的穴道,风琅琊轻巧的闪身躲过,“娘子,还想再度谋杀亲夫么?” 单解衣嘴角一丝冷笑,“你还敢找我,不怕么?” 他不正经的靠着青砖墙面,“你敢说你没找我?难道你就不怕么。” 她就知道,赌坊中他是故意离去的。 “喝了你那么多酒,今天让我请一回。”他伸出手,指了指城西的位置,无声的展开身法。 她跟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如两道清风过山岗,刹那远离了京师的喧嚣。 城郊,破庙,无人 一张四方桌,几个菜碗扣着,地上的篝火簇簇燃烧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四面通风的墙,破烂的不能再破烂 “你就请我在这里吃?”她嗅着空气里淡淡的香味,不客气的在桌边坐下,“比那面摊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我有好酒。”他从倾倒的神像后抱出两个大坛子,拍开封泥,一股陈年女儿红的味道飘散出来,熏人欲醉。 “是好酒。”她接过酒坛,慢慢的斟上一碗,陈年的酒沉淀在碗底,犹如他们此刻的笑容。 “干了吧。”他举起碗,两人在空中遥遥一敬,清脆的撞了下,仰首饮尽。 擦去胡茬上沾染的酒渍,风琅琊看着她的脸,“你的属下可还好?” “怎么,你不相信自己的手法?”单解衣挑起了眉头,“还是我下手有偏差,让你的士兵死了一两个。” “你的手法很精准,全中要害,伤势吓人。”他沉着脸,忽然又绽放了豪迈的笑意,“但是一个都没死。” “单家护卫也是。”她柔柔的笑了,“现在已痊愈了。” “你呢?”他眼中蕴着深深地情感,表情倒是邪恶,“需要我替你疗伤么?” 单解衣掏出几文钱,一枚枚的放在桌面上,“你还卖黄瓜吗?” “不卖。”他干脆的打断她的话,声音忽然压低,“送你,要吗?” 还是那个没下限的人,永远这么厚脸皮。 但是她听着,却是开心的,仿佛回到了昔日相处的时光,一切都那么随意,那么坦然,完全不像是历经过生死相搏的人。 “恭喜你,这一次应该拿到了单家家主的位置。”他再度端起碗,敬她。 回敬,“我也恭喜你,抓到了两王造反的证据,得到了信任。” 碗相触,却是谁也没喝,默默的望着对方,同时一声叹息。 “你说我们这算是欺君之罪吗?”她问他。 “应该是,不过为了活命,欺便欺了呗。”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我们都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告诉我。”她的话语微带指责,“如果我有半分未能领悟,你很可能会死在我的手中。” 风琅琊从来没对她泄露过半分自己的决定,即使交手中拼命的表现下,她清楚的知道,那些凌厉的招式吓人,攻击力却绝没有想象中大,如果她拼下杀手,绝不是两人安然的结局。 “我们心有灵犀,我不信你没猜到。”他的回答含糊,这样模棱的理由以命相交,她不知道该说他大胆,还是他太信任自己。 “我信你的灵秀,也信自己的眼光,更信我们之间的……”他挤挤眼睛,“感情。” 单解衣执着碗,却是饮不下去,“没有粮饷,‘清静王’和‘逸然王’便无法造反,你真的相信皇上抛出‘玉芙蓉’只是为了试探吗?” “皇上早有了灭他们的心,只是苦于没有借口,从让他们铸造大鼎和监管礼炮起,第一步棋已经落下,‘玉芙蓉’只是诱因而以,他们以为自己的时机到了,却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皇上安排好的,因为只有谋反是满门抄斩,将他们连根拔起的罪名。”风琅琊的笑,森冷,眼眸中一丝轻蔑,“你我,只是他试探的另外两枚棋子而以。” “一石四鸟。”单解衣低声念着,“对武林出兵,只是他集结兵力的借口,真正的目的,也是两位王爷吧?” 她停了停,眼眸抬起,停留在他的脸上,“还有你。” 风琅琊笑笑,没说话,高高的抛起一粒花生米,轻松的以口接了,细细的嚼着。 以处境而言,他比她,危险数倍,如果她没猜错他的身份话。 “你知道我是谁了?” 她笑了,“你从未隐瞒我。” “没有吗?”他的表情很无辜,装傻充愣。 “‘清静王’‘逸然王’。”她忽然冒出两句话,“‘边疆百里琅琊王,戍边将士鬼见愁,厮杀十载护家园,不畏鲜红染衣袖。’这几是朗朗上口的童谣了,人人心中最为敬佩的将领,我怎么不知?” 风琅琊低低的笑了,那笑声震在胸膛,说不出的豪迈之气。 不世功勋,几乎等同于功高盖主,太过受百信爱戴的人,是不容于天颜的,他的名气他的地位,才是这次事件中另一枚被重点试探的棋子。 他欺上脸,还是那么吊儿郎当,“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刑部尚书金雷安。”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那日你不敢见他,只躲在房梁上,可他听到你声音后的表情,很是怪异。还有刑部天牢,你进去的太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我在欺骗江榆时露出的信物吧。”他唇角微扬,满不在乎。 “前朝雕工和我朝工艺,还是有差别的。”她颔首,认了。 风琅琊呵呵笑着,“你也远比我想象中聪明的多,没想到那么早就让你怀疑上了。” “那我该叫你风琅琊,还是燕殊绝?”她的表情很是调皮,“要不要大礼参拜,三呼千岁?” “叫相公,我喜欢这个。”他的回答,换来一枚花生破空。 他翻腕接住,捏开花生,细细剥了丢进嘴里,“言陌容呢?” “单家始终查不到‘玉芙蓉’的下镖者,劫镖者却这么轻易的现身了,让我很奇怪,甚至无数次怀疑,这镖本就是人故意丢出来吸引眼球的。”她慢慢的说着,“尤其当我知道言陌容顺着那路走后,柳轻韶却没有放出击杀他以正‘飘渺仙阁’名声的消息,要么就是他背后有更大的势力阻拦,要么就是有人相救,无论是哪一点,他都不简单。” “当你看到单凤翩扇子上的真相时,就彻底明白了是么?”风琅琊哼了声,“皇族后代连信物都能保存如此完好,怎么会丢弃‘玉芙蓉’,如果我猜的没错,单家根本就没有对‘兴’国皇家叛变,而是一直保护着‘兴’国的太子。没想到高祖登基之后始终没能放弃对‘兴’国余孽的追杀,所以无奈之下,单家以他人代替太子,领了那一死好让高祖皇帝放弃追杀,为了证实太子身份,才故意丢弃那‘玉芙蓉’。江湖传言‘玉芙蓉’流落民间,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军队搜山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锦绣匣子?那匣‘玉芙蓉’其实早到了高祖皇帝的手中,不然岂会轻易放弃?” 话到此处,他忽然凝了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酒碗,“我该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她有些莫名,若是恭喜她逃过一劫和他配合无间的话,刚才他已经恭喜过了。 “你的丈夫,不是亲兄长,你不用再在伦理道德中挣扎了。”风琅琊不轻不重的戳了下,那恭喜的笑容在他脸上,完美的看不出半分破绽。 “未必呢。”她摇首,“你莫忘了,单家一直是如此,若是隐藏了皇家太子为自家儿子,那前朝太子岂不是我爷爷?而凤翩,依然是我亲身兄长。” 风琅琊哈哈笑着,捶胸顿足。 “我还是谢谢你。”单解衣眼中写满真挚的感激,“没有将这个怀疑说出去,否则……” 否则不仅是她,就是整个单家,都将受到灭顶之灾。 “我也该谢谢你。”风琅琊笑容中,总是藏着什么,“没有将我丐帮的身份传出,否则……” 否则琅琊王结交江湖人士,不啻又将引发皇帝的新一轮怀疑。 “皇上要的,是每一个人都只忠于他,没有皇命即使是亲密爱人也要痛下杀手,毫不留情。”她酒就唇,一口咽下,**辣的,“皇家的残酷我深有体会,就冲你我这次的情分,我也该这么做的。” “所以,我们都是欺君罪臣,今日这酒之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她点点头,明白。 皇上是绝不愿意看到他们之间还有牵连,任何私下的关系都是结党营私的理由,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不能再见。 他抛起铜板,“与我赌一把,猜猜那山洞里,究竟有没有宝藏?” 铜板落在桌上,雪白的掌心覆着,单解衣思量间开口,“我赌没有。” 他抬眼,“为什么?” “因为削去山壁刻痕的剑法,凌厉中带着平稳,绝不是将死之人能够留下的,我想或许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在我们之前,开启过宝藏了,至于如何打开,不得而知。” 风琅琊叹息,“既然你选了这个答案,那我只能认输。或许说,我一直输给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甚至会请旨求皇上将你赐婚与我,单凤翩再是你明媒正娶,也绝不如王爷身份尊贵。”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又忽然没正经的笑了,“可惜你太厉害了,我不想每天上床前都和你打一场。” 她从那话语中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脸色微怔,“你要娶妻了?” “你我那段日子太亲密了。”他淡淡的回答,“为你消除最后一点被怀疑的可能,毕竟你还要忠于他。” “你不要忠于他吗?”她想淡然,心却猛抽了下。 此刻,她应该说恭喜,但是这样的恭喜又怎么说的出口? “边疆已定,我该交出兵权了,然后做个闲散之人。”他的回答平静的不起半分涟漪。 交出兵权,就是交出他所有的倚仗,再之后呢?他会不会如同那两位王爷一样,在一步步的陷阱中,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不过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个约定。”坛中的酒已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碗,他举起手中的酒,平和的笑了,“一年后我去寻你,替你守关过那功力反噬。” 没等她回答,他饮尽碗中的酒,忽然搂上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环抱在怀中。 想起那夜湖畔,他也是这般抱着她,分别气息浓重。 她的手慢慢抬起,绕上了他的腰身,回应着他的拥抱。 无声良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绕在一起。他垂下脸,看着她的目光,“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回应我。” 她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眸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唇,如羽毛般过她的唇瓣,很轻很轻。在她还不及反应间,他已抽身,“其实,我的胡子也不算很扎吧。” 不等她回答,人已飘然远去。徒留她抚着自己炙热的唇,怔怔出神。 三个月后,皇家最尊贵的王爷,琅琊王燕殊绝娶妃,京师轰动,百姓奔走。 遥远的边城,她在明月之下,遥敬一杯酒,她与他曾同饮过的女儿红。 大醉。 许多年后,有人曾问过她,当听到风琅琊为护卫她周全而娶别人的时候,她就没有完全的动心吗? 她只是摊开手心,一枚铜板躺在掌中,被摩挲的锃亮。 叹息起,“明明早有算计,偏要惹我内疚。” 正文 亲往“清风暖日阁” 冬天,空气里都是萧瑟的味道,一阵风袭来,刮落枯叶金黄,渐渐飘下,在风中拖远,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冬天的日子,太容易让人懒散,围着火炉暖炕,一壶温酒打发时光。 街头的人形色匆匆,有的支起竹篙高高悬起腊肉香肠,有的挑选着年货讨价还价着,儿童在巷尾嬉戏,拈着一枚长香,远远的点着地上的炮仗,在火光一闪间飞快的跑远。 不知不觉,竟要过年了。 她也想家了,该是归去的日子了。 数百里的路程,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能够在年前回到单家,出来两年了,再是厌恶也终有了些许眷恋。 看着酒家忙活着在门上张贴“福”字,她放下一锭碎银,悄然的起身。 “姑娘,天冷,多穿点。”憨厚的店家扬着笑容,“要过年了,病了可不好。” 她笑笑,应了。 在清一色的棉袄大衣包裹中,她的轻纱飘舞确实太引人注意了,虽然于她而言内功已足以驾驭这寒烈的天气,但是看在寻常人眼中,还是有些哆嗦。 在街边的店铺旁买了件暖裘斗篷披在身上,感受着沉重里的暖意,紫色的大氅垂出富贵的弧度,一圈狐皮容貌裹在颈项下,衬托的那张容颜更加的清丽动人。 她满意的踏出店门外,一道人影闪过,在街头停驻,四下张望着,身边同样装束的几名男女站在左右,一脸急色。 “方才的消息没错吗?”那人急急的开口,询问着手下,清丽的嗓音掩饰不住慌张。 手下人身体抖了下,“应该没错吧,店家说是名身着紫纱绫裙的女子,容貌绝色艳丽,端庄高贵,应该是她没错。” “那为何没见着人影?”女子的声音不由严厉起来,紧紧握着手中长剑。 “堂主,如果是她,以她的武功我们追不上是自然。”手下小声的回答着。 “追不上……”女子一声冷哼,“我们找了三个月才有了她的行踪,若是再追不上,我们也不用回去了,自绝以谢宫主吧。” 话到此刻单解衣终于能断定,对方寻找的人正是自己。 她站在门边,扬起了声音,“忆夏堂主,可是在寻我?” 为首的女子循声望去,正对上单解衣从容而出的身姿,大氅在脚步间扬起紫色的花纹,微笑扬起在娇美的脸颊旁。 “单姑娘。”忆夏的脸上惊色忽现,转瞬成了喜容,三两步冲到单解衣的面前,单膝下跪,“忆夏见过单姑娘。” 她一动,身边数人同时也动了,哗啦啦的跪在忆夏身边。 膝盖才落地,面前紫色已失,单解衣拈着氅边站在一旁,微微摇头,“我与楚大宫主的约定已了,你们不必再以属下的姿态拜见,普通江湖抱拳礼便行。” “我知道。”忆夏抬起头,面露恳切,“我这一次,就是奉大宫主的命令,求您莅临‘清风暖日阁’。” “哦?”单解衣眉头跳了下,她刚刚才让单家的暗桩传回消息,十日内回转,这忆夏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盘算。 她甚至能从忆夏的表情中判断,楚濯霄这一次请自己去“清风暖日阁”,只怕不是简单事。 “是漓公子的病吗?”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楚濯漓纵然不被身体里的寒气所伤,那些曾经服下去的药也该侵蚀他的身体了,从初次相见到现在,已然两年过去了,以她的判断,五年是最高的年限了,他应该快要扛不住了。 以他的身体,能坚持五年,已是奇迹。 忆夏垂着头,重重的点了下。 单解衣叹息,“非我不救,而是我也非圣手,即便我是,也难以挽回漓公子的性命,这一点楚大宫主应该更清楚。” 忆夏不语,只是垂着头,胸口轻轻的起伏着。 “回禀你家大宫主,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强行留下他,漓公子也是痛苦。” 想起那个孱弱的少年,那温暖的声音和煦的笑容,心头些微的喜悦也被冲的干干净净。 对于楚濯漓,她是敬佩的,他的淡然是骨子里真正的看透,他的从容是面对生活的无比珍惜,看到他笑,就仿佛看到了花开的刹那,春暖冰封泉水乍裂的瞬间。 “单姑娘,我们劝过大宫主,可您认为有用吗?”忆夏抬起头,眼中尽是恳切之色,“忆夏恳请单姑娘行一趟‘清风暖日阁’,为了二宫主,也为了……为了大宫主。” 楚濯霄,那个冰冷的面容下蕴育着如火山般烈焰的男子,他对兄弟的感情,早在两年前单解衣就见识过,他的固执只怕绝非忆夏等人能劝服的。 “大宫主将二宫主身体里的寒气导入自己身体里,只希望二宫主能多支撑些日子,如今冬日来临,二宫主的身体愈发的孱弱,大宫主无奈之下,才发出号令让我们寻您,宫主说了,只要您提要求,无论什么我们都照办,即便您要‘清风暖日阁’……” “我要‘清风暖日阁’干什么?”单解衣拢了拢大氅,举步向前,从忆夏的身边缓缓行过。 “单姑娘!”忆夏在她身后慌忙的叫着。 “怎么?”她停下脚步,唇边带笑,“我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不知楚大宫主愿不愿意请我品尝?” 忆夏的脸上又惊又喜,快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单姑娘,我为您引路。” 不高的山巅,远离了尘世的硝烟,包裹在群峰清脆之间,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也没有深藏山谷的孤单。 山间清泉,从山谷处一路沿向山顶的桃花林,期间芳草凄凄,绿野莺莺,林间鸟儿争相交啼,暖风吹在脸上,倒显得单解衣这件厚厚的大氅可笑了。 她欣赏着片片落英,赞叹着造物弄人,“没想到,临近冬季还有这样的所在,三月间的花开放在腊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叫‘清风暖日阁’了。” “这是大宫主特意寻来的地方,因为二宫主怕寒,身体也经不住长期的跋涉,大宫主就选了这给他疗伤。”忆夏笑了笑,这笑容很快的又被脸上的担忧掩盖,脚下几次行过单解衣的身前,又很快的察觉,退了回来。 她的神情尽昔被单解衣看在眼中,更从那眉目间的牵挂里看出了什么,拈了枚桃花瓣在手心,“二宫主住在那?” “本在最靠近后山的房中,但是二宫主最近病发频繁,兴许在大宫主的房里。”她凝了凝神,“‘凝雪居’。” “那我先行一步。”声落,忆夏的面前扬起紫色的魅影,刹那从她眼前消失,再想寻找,只剩前方很淡的一抹亮色,转眼不见。 精致的宫阁,伫立在山顶,芳树排列着阵法,满眼的碧草低柔花满天中,隐隐藏着杀机,单解衣脚下飞快,几乎是不带任何停顿的穿过阵法,朝着里面而去。 一路上,她几乎没见到人,更别提有人走动的声音,看来“清风暖日阁”中的人,都被楚濯霄派了出去。 气派的宫阁,在这时看起来,倒显得太过冷清了。 树下,白衣男子仰靠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只有苍白,身上裹着重裘厚毯,那唇色依然泛着白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他的身边,几个暖炉烘烤着,簇簇的火光燃烧,身旁的童子不住的往里面添加着炭柴,仍然不见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再添。”清寒的男声中,小童不敢怠慢。 黑衣男子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握着白衣男子瘦弱的掌心,脸上也是同样的苍白,阳光下,额际汗水缓缓滑下,凝结在他的下巴出。 冰玉雕琢的面容,往日若说是绝美,现在则多了几分清瘦,几分憔悴。 “我好多了,不用再渡了。”白衣男子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暖意顿生,将黑衣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压制,所有的花草艳丽,都及不上这瞬间脸上的颜色。 “再一会吧。”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变了些许柔和,两人的容颜在这一刻,展露同样的平和,出奇的相似。 白衣男子似乎连颔首都艰难了,只能轻轻眨了眨眼睛,当做应和。他的呼吸很慢,慢的良久良久,才能看到胸膛浅浅的起伏。他的气息很弱,弱到几乎感觉不到那厚重的包裹下,是一具生命的躯体。 忽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震动,无法抑制的咳声中,他无力的抬起手腕,想要捂上唇。 黑衣男子脸上痛色凝结,伸手凑到他的唇边。 但是有只手更快,一方秀帕轻轻按到白衣男子的唇边,接住了那滴滴溅出的殷红。另外一只手从黑衣男子掌中摸过,顺利的将那孱弱纤瘦的手掌接过,口中却是笑盈盈的,“经年不见,唐突拜访,漓公子不会责怪我吧?” 黑衣男子在看到那只白如玉的皓腕时愣了下,随即眼中飘起感激的光芒,单解衣颔首示意,“见过楚濯霄大宫主。” 当她的气息进入时,楚濯漓的咳嗽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楚濯霄没有说话,伸手仔细的擦去他唇畔的血渍。 “兄长,你又麻烦单姑娘了。”楚濯漓平和的笑着,带了三分歉疚,“濯漓难以起身行礼,单姑娘莫怪。” “二宫主错怪大宫主了,是我游历江湖巧遇忆夏堂主,听闻这里春暖花开亟待一窥美色,又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所以来讨杯酒喝,没有拜帖见面礼,还望二宫主莫要赶我出去。”她巧笑倩兮,随意开口。 楚濯漓微笑,“经年不见,单姑娘倒是更容易亲近了,添了些江湖豪迈气。” 才短短的数句话,他便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改变,这敏锐的心思,还是那么犀利。 她解□上的大氅,轻轻抛上楚濯霄的肩头,“麻烦大宫主了。” 方才,她从楚濯霄手中接过楚濯漓的手时,发现楚濯霄的手竟也是冰冷的,这不仅仅是内力输出过多的症状,还有吸取楚濯漓身体里寒气的结果,看来忆夏没有骗她,楚濯霄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分给楚濯漓。 由始至终,楚濯霄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楚濯漓有没有看出,但是她的武功早已经感觉到,楚濯霄的内息流转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丹田中的气息几乎力竭。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她清楚的看到,那紧抿的双唇间,依稀透着殷红,那脚步看似平稳,落声却太重,与没有武功的人无异,当他转过回廊时,那沉重的脚步停下,接着是身体缓缓落地的声音。 单解衣垂下眼皮,心头叹息起,另外一只手扣上楚濯漓的手腕,慢慢吸纳他身体里冰寒之气。 这一次,怕是短时间无法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章啦,不许养肥,你们养肥,我就哭给你们看;有人问我为什么在作者有话说里在放一遍,我也只好再解释一下,因为**抽,很多人打开章节只能看到名字,所以我只好在这里在放一遍,等过段时间**不抽了,我就不放了。 今天的章节: 冬天,空气里都是萧瑟的味道,一阵风袭来,刮落枯叶金黄,渐渐飘下,在风中拖远,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冬天的日子,太容易让人懒散,围着火炉暖炕,一壶温酒打发时光。 街头的人形色匆匆,有的支起竹篙高高悬起腊肉香肠,有的挑选着年货讨价还价着,儿童在巷尾嬉戏,拈着一枚长香,远远的点着地上的炮仗,在火光一闪间飞快的跑远。 不知不觉,竟要过年了。 她也想家了,该是归去的日子了。 数百里的路程,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能够在年前回到单家,出来两年了,再是厌恶也终有了些许眷恋。 看着酒家忙活着在门上张贴“福”字,她放下一锭碎银,悄然的起身。 “姑娘,天冷,多穿点。”憨厚的店家扬着笑容,“要过年了,病了可不好。” 她笑笑,应了。 在清一色的棉袄大衣包裹中,她的轻纱飘舞确实太引人注意了,虽然于她而言内功已足以驾驭这寒烈的天气,但是看在寻常人眼中,还是有些哆嗦。 在街边的店铺旁买了件暖裘斗篷披在身上,感受着沉重里的暖意,紫色的大氅垂出富贵的弧度,一圈狐皮容貌裹在颈项下,衬托的那张容颜更加的清丽动人。 她满意的踏出店门外,一道人影闪过,在街头停驻,四下张望着,身边同样装束的几名男女站在左右,一脸急色。 “方才的消息没错吗?”那人急急的开口,询问着手下,清丽的嗓音掩饰不住慌张。 手下人身体抖了下,“应该没错吧,店家说是名身着紫纱绫裙的女子,容貌绝色艳丽,端庄高贵,应该是她没错。” “那为何没见着人影?”女子的声音不由严厉起来,紧紧握着手中长剑。 “堂主,如果是她,以她的武功我们追不上是自然。”手下小声的回答着。 “追不上……”女子一声冷哼,“我们找了三个月才有了她的行踪,若是再追不上,我们也不用回去了,自绝以谢宫主吧。” 话到此刻单解衣终于能断定,对方寻找的人正是自己。 她站在门边,扬起了声音,“忆夏堂主,可是在寻我?” 为首的女子循声望去,正对上单解衣从容而出的身姿,大氅在脚步间扬起紫色的花纹,微笑扬起在娇美的脸颊旁。 “单姑娘。”忆夏的脸上惊色忽现,转瞬成了喜容,三两步冲到单解衣的面前,单膝下跪,“忆夏见过单姑娘。” 她一动,身边数人同时也动了,哗啦啦的跪在忆夏身边。 膝盖才落地,面前紫色已失,单解衣拈着氅边站在一旁,微微摇头,“我与楚大宫主的约定已了,你们不必再以属下的姿态拜见,普通江湖抱拳礼便行。” “我知道。”忆夏抬起头,面露恳切,“我这一次,就是奉大宫主的命令,求您莅临‘清风暖日阁’。” “哦?”单解衣眉头跳了下,她刚刚才让单家的暗桩传回消息,十日内回转,这忆夏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盘算。 她甚至能从忆夏的表情中判断,楚濯霄这一次请自己去“清风暖日阁”,只怕不是简单事。 “是漓公子的病吗?”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楚濯漓纵然不被身体里的寒气所伤,那些曾经服下去的药也该侵蚀他的身体了,从初次相见到现在,已然两年过去了,以她的判断,五年是最高的年限了,他应该快要扛不住了。 以他的身体,能坚持五年,已是奇迹。 忆夏垂着头,重重的点了下。 单解衣叹息,“非我不救,而是我也非圣手,即便我是,也难以挽回漓公子的性命,这一点楚大宫主应该更清楚。” 忆夏不语,只是垂着头,胸口轻轻的起伏着。 “回禀你家大宫主,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强行留下他,漓公子也是痛苦。” 想起那个孱弱的少年,那温暖的声音和煦的笑容,心头些微的喜悦也被冲的干干净净。 对于楚濯漓,她是敬佩的,他的淡然是骨子里真正的看透,他的从容是面对生活的无比珍惜,看到他笑,就仿佛看到了花开的刹那,春暖冰封泉水乍裂的瞬间。 “单姑娘,我们劝过大宫主,可您认为有用吗?”忆夏抬起头,眼中尽是恳切之色,“忆夏恳请单姑娘行一趟‘清风暖日阁’,为了二宫主,也为了……为了大宫主。” 楚濯霄,那个冰冷的面容下蕴育着如火山般烈焰的男子,他对兄弟的感情,早在两年前单解衣就见识过,他的固执只怕绝非忆夏等人能劝服的。 “大宫主将二宫主身体里的寒气导入自己身体里,只希望二宫主能多支撑些日子,如今冬日来临,二宫主的身体愈发的孱弱,大宫主无奈之下,才发出号令让我们寻您,宫主说了,只要您提要求,无论什么我们都照办,即便您要‘清风暖日阁’……” “我要‘清风暖日阁’干什么?”单解衣拢了拢大氅,举步向前,从忆夏的身边缓缓行过。 “单姑娘!”忆夏在她身后慌忙的叫着。 “怎么?”她停下脚步,唇边带笑,“我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不知楚大宫主愿不愿意请我品尝?” 忆夏的脸上又惊又喜,快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单姑娘,我为您引路。” 不高的山巅,远离了尘世的硝烟,包裹在群峰清脆之间,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也没有深藏山谷的孤单。 山间清泉,从山谷处一路沿向山顶的桃花林,期间芳草凄凄,绿野莺莺,林间鸟儿争相交啼,暖风吹在脸上,倒显得单解衣这件厚厚的大氅可笑了。 她欣赏着片片落英,赞叹着造物弄人,“没想到,临近冬季还有这样的所在,三月间的花开放在腊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叫‘清风暖日阁’了。” “这是大宫主特意寻来的地方,因为二宫主怕寒,身体也经不住长期的跋涉,大宫主就选了这给他疗伤。”忆夏笑了笑,这笑容很快的又被脸上的担忧掩盖,脚下几次行过单解衣的身前,又很快的察觉,退了回来。 她的神情尽昔被单解衣看在眼中,更从那眉目间的牵挂里看出了什么,拈了枚桃花瓣在手心,“二宫主住在那?” “本在最靠近后山的房中,但是二宫主最近病发频繁,兴许在大宫主的房里。”她凝了凝神,“‘凝雪居’。” “那我先行一步。”声落,忆夏的面前扬起紫色的魅影,刹那从她眼前消失,再想寻找,只剩前方很淡的一抹亮色,转眼不见。 精致的宫阁,伫立在山顶,芳树排列着阵法,满眼的碧草低柔花满天中,隐隐藏着杀机,单解衣脚下飞快,几乎是不带任何停顿的穿过阵法,朝着里面而去。 一路上,她几乎没见到人,更别提有人走动的声音,看来“清风暖日阁”中的人,都被楚濯霄派了出去。 气派的宫阁,在这时看起来,倒显得太过冷清了。 树下,白衣男子仰靠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只有苍白,身上裹着重裘厚毯,那唇色依然泛着白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他的身边,几个暖炉烘烤着,簇簇的火光燃烧,身旁的童子不住的往里面添加着炭柴,仍然不见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再添。”清寒的男声中,小童不敢怠慢。 黑衣男子站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握着白衣男子瘦弱的掌心,脸上也是同样的苍白,阳光下,额际汗水缓缓滑下,凝结在他的下巴出。 冰玉雕琢的面容,往日若说是绝美,现在则多了几分清瘦,几分憔悴。 “我好多了,不用再渡了。”白衣男子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暖意顿生,将黑衣男子身上冷冽的气息压制,所有的花草艳丽,都及不上这瞬间脸上的颜色。 “再一会吧。”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变了些许柔和,两人的容颜在这一刻,展露同样的平和,出奇的相似。 白衣男子似乎连颔首都艰难了,只能轻轻眨了眨眼睛,当做应和。他的呼吸很慢,慢的良久良久,才能看到胸膛浅浅的起伏。他的气息很弱,弱到几乎感觉不到那厚重的包裹下,是一具生命的躯体。 忽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震动,无法抑制的咳声中,他无力的抬起手腕,想要捂上唇。 黑衣男子脸上痛色凝结,伸手凑到他的唇边。 但是有只手更快,一方秀帕轻轻按到白衣男子的唇边,接住了那滴滴溅出的殷红。另外一只手从黑衣男子掌中摸过,顺利的将那孱弱纤瘦的手掌接过,口中却是笑盈盈的,“经年不见,唐突拜访,漓公子不会责怪我吧?” 黑衣男子在看到那只白如玉的皓腕时愣了下,随即眼中飘起感激的光芒,单解衣颔首示意,“见过楚濯霄大宫主。” 当她的气息进入时,楚濯漓的咳嗽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楚濯霄没有说话,伸手仔细的擦去他唇畔的血渍。 “兄长,你又麻烦单姑娘了。”楚濯漓平和的笑着,带了三分歉疚,“濯漓难以起身行礼,单姑娘莫怪。” “二宫主错怪大宫主了,是我游历江湖巧遇忆夏堂主,听闻这里春暖花开亟待一窥美色,又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所以来讨杯酒喝,没有拜帖见面礼,还望二宫主莫要赶我出去。”她巧笑倩兮,随意开口。 楚濯漓微笑,“经年不见,单姑娘倒是更容易亲近了,添了些江湖豪迈气。” 才短短的数句话,他便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改变,这敏锐的心思,还是那么犀利。 她解下身上的大氅,轻轻抛上楚濯霄的肩头,“麻烦大宫主了。” 方才,她从楚濯霄手中接过楚濯漓的手时,发现楚濯霄的手竟也是冰冷的,这不仅仅是内力输出过多的症状,还有吸取楚濯漓身体里寒气的结果,看来忆夏没有骗她,楚濯霄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分给楚濯漓。 由始至终,楚濯霄都没有说过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她不知道楚濯漓有没有看出,但是她的武功早已经感觉到,楚濯霄的内息流转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丹田中的气息几乎力竭。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她清楚的看到,那紧抿的双唇间,依稀透着殷红,那脚步看似平稳,落声却太重,与没有武功的人无异,当他转过回廊时,那沉重的脚步停下,接着是身体缓缓落地的声音。 单解衣垂下眼皮,心头叹息起,另外一只手扣上楚濯漓的手腕,慢慢吸纳他身体里冰寒之气。 这一次,怕是短时间无法离开了。 正文 美男出浴 “看到你来,我很开心。”楚濯漓的唇角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即便这已是他力所能及的表情,全身软软的瘫在躺椅中,沐浴在阳光下的他,仿佛渐渐融化的冰雪,晶莹剔透的美遮挡不住消散前的悲凉。 “漓公子莫非倾心于我?”单解衣忍不住的出口逗笑,引得楚濯漓眼底一片温暖飘起。 再是冬日冰寒,有这样的笑容,都不觉得了。 “两年不见,单姑娘果然在江湖中结识了有趣的人。”他眼中的笃定之色更浓,“人也开朗不少。” 她没回答,只是抿唇默认。 “叫我漓吧。”他的手在单解衣的掌心中,被她暖意包裹,不再那么清寒透骨,“我喊你解衣可好?” 清润的嗓音娓娓流泻,说不出的优雅动人,让人难以拒绝。 亲昵的称呼在他口中道出,只有和煦暖风,没有半点旖旎暧昧,仿佛最好的朋友,彼此亲近念着名讳而已。 “好。”单解衣体内的气息流转,慢慢抽离着他身体中的寒意,当内息进入他的身体,她眉头微蹙,脸色紧绷。 楚濯漓的身体内,寒气一如往昔,但是身体深处刚猛的真气却深深的沉淀在他的丹田中,这种狂猛的内息,绝不是楚濯漓可以练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属于谁。 以真气渡入他的身体里,既可以护住他的心脉,也可以消融一部□体中的寒气,同时也免除了楚濯漓服用烈性药物对身体的伤害,但是这样的输入,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耗的起的,更何况…… “他真的很在意你,不顾一切的想要让你活下去。”她低叹着,“这种疯狂的做法,估计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楚濯漓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没想到,你这么轻易的就可以看透他。” 难吗? 单解衣想了想,摇头。 楚濯霄的性格,她从来没觉得难懂过,不知道是不是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有楚濯漓在身边,让她很容易的看到他本性的流露。 “在‘定州城’他只是保护我不受攻击,并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也没有强行要求你救我的命而不顾一切,为什么你能看穿?” 与楚濯漓对话很轻松,他可以轻易的看懂他人在想什么,与他对话又很无奈,因为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 她思虑着,楚濯漓说的没错,楚濯霄在与她短短的相处中,既不多话,也没有太多表情,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明白武林中的算计,看似直接的动作中是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本不该是直接被人看透的。 “记得你护卫楼公子的时候吗?”楚濯漓噙着淡淡的笑,慢慢的阖上了眼睛,这一番交谈已耗费了他太多精力,眉宇间疲态尽显。 看着他的样子,她没有继续的聊下去,而是一点点吸着他身体里的冰寒之气。 楚濯漓身体内的燥烈刚猛之气足以支撑好一阵子,只因为楚濯霄的内力太过霸道,无法深入到他的筋脉中引导那些热力散发,实则用到的不过十之一二,耗费了他本身太多,也没能过于帮到楚濯漓。 就连这十之一二,还是一股柔和的力量引渡的,来源她不清楚,唯有慢慢的探查。 现在楚濯漓的身体,与她两年前碰过的又有不同,甚至更加孱弱,单解衣只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试探,先将他丹田中多余的热量释放。 她的劲气,阴柔绵长,一点点的深入,极其缓慢,慢到几乎察觉不到游动,另外一只手,几乎以抽丝的同样速度,带出他身体中的寒气。 从日上中天,到月影西斜,从暖意临身到寒气渐起,她始终没有撤离的意思,而小童则在旁边不断的添加着火炭,比刚才更加的猛烈,担忧的神情不断的望向楚濯漓。 夜晚,于他而言,是最难抗的时辰。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如往常般不断的哆嗦,而是靠着躺椅渐渐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声让小童的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寒气的流失,让他身体里那股力量开始蠢动,但是由于单解衣的输入时分缓慢,那力量开始包裹上楚濯漓身体内的热气,疯狂的吞噬着。 直到暖阳再现,她才终于收功,整整一夜,楚濯漓都没醒过。 手指悄然的抽回,她冲着小童摆摆手,示意莫要吵醒睡梦中的楚濯漓,飘身离开庭院,小童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单姑娘!”小童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她惊愕,手指拂过,小童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双大眼中噙着点点水雾,“公子已经很多夜未曾眠过了,数月来这还是第一遭,求您救救他。” “他身体里的寒气一直没被压制过吗?”她清楚的记得,两年前的时候,寒气虽然侵蚀他的身体,但至少还有休息的时候。 “三个月了,一直如此。”小童吸了吸鼻子,“服药也不管用,只是更加刺激筋脉,吐血。” 所以楚濯霄才会派人日夜寻找她是么。 她没有说,这种侵蚀与反噬是必然的现象,即便她在,也不过是延缓而已,那寒气只会一次比一次发动的厉害,终有一日,连她也压制不了,直接震断楚濯漓本就脆弱的筋脉。 “今日无事,他应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小童擦擦眼睛,“大宫主让我贴身伺候您,我给您引路去房间休息。” 看着花树下睡的香甜的楚濯漓,她摆了摆手,“不用,你去伺候你家公子,我自己会去。” “不行,大宫主说……” “我想找个地方洗漱,你也贴身伺候吗?”她笑语打断对方的坚持,顿时红了少年的脸颊。 “阁后有座温泉,您可以去、去那。”少年在单解衣的笑容中刺溜一声跑了,竟然忘记了告诉她住所所在。 一夜的行功,对于内力的耗费并不是太大,倒是精神紧绷的厉害,楚濯漓的筋脉太虚,她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让他魂飞离恨天。 现在的她,更需要的是放松□体和精神,然后再找楚濯霄好好的谈谈。 朝着小童指引的方向慢慢走去,满眼尽是芳草碧树,香气扑鼻,俨然一个世外桃园之处,边走边看,很是心旷神怡,流连眷恋这美景无数。 只是,她似乎走到了山壁的尽头,也没有看到小童指引的温泉。 一只鸟儿扑腾着在地上跳跃,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走进,黑漆漆的眼睛半点不惊恐她的靠近,啾啾两声叫,扑进了树藤之后。 疑惑的表情顿时变的明了,原来这藤蔓密布之后,还有天地。 单解衣想也不想,伸手撩起了树藤,闪身而入。 一股温热的水汽迎面扑来,沾湿了些许她的衣衫,乳白色的池水静静的飘荡,升腾起淡淡的氤氲薄雾,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半拢半散的薄雾中,颀长的身子站着,犹如水中玉刻的雕像,一滴滴的水从合拢的手心中落了下来,溅在水面上,圈圈荡漾。 池水在膝弯,他半侧着身体站在水中,身体的弧度曲线尽入她的眼底。 **的黑发披散着,从肩头一路垂到腰际,淌着水珠点点,可以从那发丝的黏贴中看到他腰身的紧窄,挺翘的臀,还有半截露在水面上的大腿光泽。 即使有水雾的掩盖,也挡不住肌肤润泽的光华,优雅的颈项下,胸膛侧面随着呼吸起伏,勾魂摄魄。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侵入领地,他猛然转身,“谁?” 这一次,单解衣就是想躲也来不及了,而他所有的风景,就在这转身间,全部映入了她的眼底。 白皙的脸庞被热气熏染,透着淡淡的粉色,眼眸中流转着水汽让他的愠怒更像是嗔怪,不见半点杀伤力,额间一点朱砂印痕,分外夺目。 他以那样怪异的发冠遮挡的,就是这一抹血色吗? 她不得不承认,去了发冠的楚濯霄,不见冰冷唯有俊美,那一点红色,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也多了几分娇媚之态。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薄雾缭绕,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妖灵幻化的刹那,什么叫千年成形塑成人影的瞬间。 他就像刚刚踩着露水变幻着身躯的精灵,从有形到形神兼备,惊艳了她的目光。 他,丧失了太多功力需要恢复,所以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被那小鸟儿夺去了太多注意力,刚刚松懈下来的精神没有集中,也未能探查知藤蔓后有人。 一场误会,如此香艳的巧遇。 她看到,他修长的双臂间,一道道的伤口触目惊心,不深却长。 他的武功天下罕有对手,所以绝不可能是他人所伤。那些伤口,有些已剥落了痂痕,留下淡淡的粉色;有些则凝着黑色的血痂;而有些,还淡淡的滑过血水。 终于明白,楚濯漓身体里那些柔和的热气从何而来,也彻底明白为什么他会血涌难以自抑,这个男人,真的太疯狂了。 “对不起,我来的不巧。”面对着楚濯霄,单解衣淡淡的开口,“我一会再来吧。” 即使转身,方才那一眼间的印象,已无法从眼前,从脑海,从心底抹去。 “不用了。”水声淅沥沥中,她甚至能从眼前浮现起楚濯霄从水中踏起,缓步行走的姿态,衣袂小小的声音中,披上他的肩头。 人家如此姿态,她若再过多反应就矫情了。 单解衣回转身,冷不防脚下踢到什么,低头看去,却是一方软软的布巾。 看来,他还是失了从容的。 “大宫主留步。”声音从楚濯霄的身后传来,回首间,单解衣优雅的坐在一旁的大石上,紫色的宫装滑出优美的弧度,女子娇颜带笑,穿过薄雾的笼罩,“我想与您谈谈。” 黑色的衣衫,让他看上去愈发的清瘦,单解衣抛出手中的布巾,楚濯霄无声的接住。 既然未走,那么就是在等她下面的话了。 人没有离去,也没有在她面前淡然的擦着发丝的水,任那水珠侵蚀了衣衫,湿濡背心。 “你是不是亲自服用那些烈性的药物,然后以自身的血药喂给漓公子?”她的目光停在他的手臂间,黑衫的笼罩下,看不到那些恐怖的伤痕,却难忘。 “是。”他没有迟疑,也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干脆的承认。 “楚大宫主,你知不知道,血本身极容易引起杀戮吞噬之气,你越是喂食的多,那寒气蠢动的越凶,这不啻又是一场饮鸩止渴的行为。” “知道。”还是淡淡的两个字,没有解释的想法。 知道还这么做,要么无计可施,要么无从选择,她不会傻的再问下去。 “那么现在,是你告诉我漓公子病症的由来,还是我继续无头绪的猜下去?” 楚濯霄沉默着,始终不发一言,而身上散发出来的寒烈之气,就连这温暖的水汽,也无法抵挡,小小的山壁中,忽然有了凛冽的冰封感。 他只是漠然的转身,离去,不管等待答案的她。 这也是第一次,视弟为命的他,没有为楚濯漓的病情给出任何答案。 单解衣蹲身,拈起池边金色的发冠,若有所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楚濯霄如此避讳,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态,连身边饰物都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说**修复了,不用我再贴一遍,那我今天不贴了啊,如果有人看不到,那咱们明天再恢复哈? 我这几天,每天只要一回复留言,就看到小菊花转啊转啊,转啊转啊,我简直了,每次一回复,要么就被吞了,要么就一直转。 我恨**,我恨小菊花,我想要回复留言,~~~~(>_<)~~~~ 正文 楚家兄弟的身世来历 在温泉水中美美的梳洗,暖暖的泉水包裹着全身,整个山洞里的一番天地都是她的,看着身边花草美景,沉沦在氤氲的水汽中,所有的疲倦都在此刻释放出来,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种地方,是不需要防备和警戒的,犹如仙境一般的景致太容易让人迷失,感觉身在梦中般,就是她也有种想要就此沉睡过去的冲动。 想起方才楚濯霄的情形,她苦笑着。 若是自己,或许也是一样的情况。 撩起一捧水慢慢淋上脸颊,这里什么都好,如果池畔再放上一壶美酒,慢慢斟饮,便是天下间最美的享受了。 对于趋向于醉鬼,她并不忌讳。 灵敏的五感,捕捉到了两道倾轧的声音缓缓而来,停留在藤蔓之外,还有男子低低的嗓音,“你们去备些酒。” 小小的脚步声快速的去了,门外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微弱却平和。 不敢在池水中太过于逗留,她快速的起身,随手披上衣衫,拎着水汽滴答的发丝,看看池畔脚边金色的发冠,迟疑了下,她拿了起来,行出山洞。 藤蔓清幽间,白衣男子如仙,黑色的发丝撒落身边,直至膝头,闪烁着清华之光。 身体明明已孱弱至斯,发丝的养分却这么好,真让人怀疑,是不是那妖异的发,夺取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精华,才养成了这般的动人。 手中一袭紫色裙装,华贵高雅,端放在他的膝上,冰透的指尖按在紫色之上,只衬得那紫色更艳,手指更白。 “本想替你送进去的,不料想却惊了你。”他的脸上脉脉温暖,平凡的面容早让人忽略,只记得他的飘然,即便是这样不设防的话,由他的口中说出,也是如此的自然,诚恳。 小童还未归来,她的手指自然的推上那木质轮椅,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花草小径里响起,“你醒了?” 才三个时辰,对于身体不好的他而言,少了些。 “这是我睡的最好的一夜了。”温暖的话,平和的态度,让人想要唏嘘同情都是不能。 这种满足,唏嘘是对他的亵渎;这种开朗,同情是对他的侮辱。 小径不宽,堪堪够容纳下轮椅行走,以“清风暖日阁”中人的身手而言,这条路的修建为了什么太容易想通。 楚濯漓,就像是这道边的一株野花,柔弱又坚韧,只要能沐浴在阳光下,就是所有的快乐。 她折了朵花,放在他的手心中,他道了声谢,指尖细细的摩挲。 手指很细,指甲的颜色白里透着一丝浅浅的蓝黑色,那是筋脉极度受损的情形,她抿着唇,“今夜再行一次功,你便能睡的更好。” 行功对她来是损耗,但这损耗不足以让她太过透支,可是这种行功,又能让他支撑多久? 治标不治本,他又拖得了多久? “家兄似乎很狼狈。”楚濯漓的声音起伏很小,因为他是个不能过于动心动性的人,但是这句话,她能轻易的辨别他语速中的玩笑。 “怎么说?” “他连发冠都遗失了,只怕去时心神不宁。”楚濯漓的话语中,又添了几分笑意。 单解衣无奈,面对这样的人,有时候废话是很多余的。 “家兄从不摘发冠,除非就寝或者沐浴,你应该不至于会误闯他的房间,所以……”他的话没说下去,倒是唇边,绽放出了笑容。 花开刹那的华艳,停在他的脸上。 单解衣无言以对。 楚濯霄啊楚濯霄,不是我不为你掩饰,实在是有些人举一反十的能力太强。 “他是我兄长。”这几个字似是在解释他的了解,“这些应不足以让他失神,只怕解衣问了什么,触及了他。” 聪明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缄默,她亦然。 “‘清风暖日阁’没有秘密,楚濯霄和楚濯漓的秘密也不多。”他的指尖擦过那柔嫩的花瓣,“你问的是我的病吧?” 长长的小径,只有他们两个人,鸟儿一阵阵的啾啾声伴随在身侧,歌声曼妙。楚濯漓的手从轮椅旁挂着的小袋里掏出一把小米,托在掌心里,鸟儿叽叽喳喳的跳跃着,一只只扑到他的胳膊上,掌心中,啄着。 单解衣顿时明白,为什么那些鸟儿来人不惊,原来竟是被他喂养惯了。 “最先喂它们的可不是我。”他侧着脸,一缕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仿佛也透明了般。 不是他,那就是楚濯霄了,难以想象那般冷硬刚毅的男子,也会有如此闲情雅致。 很难想象,楚濯霄张开手掌,被鸟儿扑满身的样子。 “楚大宫主有他的难言之隐,漓也不必说。”她拈起一撮小米,鸟儿从楚濯漓的身上又飞扑到她的掌心,落下几尾漂亮的翎毛,沾在她的发间。 “正因为他不说,我才必须说。”楚濯漓依旧平和淡淡,“以他的武功,会让解衣看到出浴而未及躲闪,我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了他,太过剔透有时也是很累的事,傻傻的活才容易得到快乐。 “如果我猜的没错,漓公子根本不是病。”她慢慢吐着字,看着他扬起双臂,送鸟儿飞去,一抹期待的眼神悄然远扬,“是蛊。” 再是平和,也有期待,这样的楚濯漓才有人的本性。 谁曾想得到,以蛊出名的楚濯漓,自身就中了难以趋离的蛊,当这个猜测入脑海的时候,单解衣也无数次的否认,直到现在,她也无法肯定这个可能,唯有询问楚濯漓。 而楚濯霄的反应,更是诡异。 “也许。”他同样给了一个不算肯定的答案,“昔日恩师也有过这般的判定,而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身为蛊毒的传承者,我始终没能找到蛊毒所在,这一点似乎又不像是蛊毒,所以不敢肯定。” 所谓下蛊,一定要有个媒介,将蛊植入对方的身体里,以精血养蛊,慢慢的将对方消耗殆尽。 这些,都与楚濯漓发病时的状态一样,就连她也觉得那些冰寒之气太过活跃,仿佛有生命一般能感觉到寒气的多少,每当她抽出一分,那身体中的寒气就会无形的增加一分,若不是输入热气抵御,他身体的寒气会永远保持恒定的量。 这种情形,让她不得不怀疑蛊,可是楚濯漓的话又让她犹豫了。 身为驭蛊者,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蛊的习性,他说身体里没有蛊,就应该是没有,难道真的是病? “自小就有吗?” 说话间,她的一缕发丝垂在楚濯漓的肩头,一根雀儿的翎毛挂在发丝里,摇摇荡荡。 他伸手,拈起翎羽,“打我有记忆起,就有。” 孩童,不可能拥有太少时的回忆,他可以遗忘,可是楚濯霄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弟弟的情形。 不能单解衣开口,楚濯漓已经回答,“兄长缺失了孩童时的记忆。” 什么? 都说,人的记忆里,对于孩提时期是最为深刻的,少不更事也不可能全部遗忘。楚濯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 “师傅说,二十余年前,他拜访家父,可惜来晚一步。只看到哥哥满身是血坐在院落中,身边尽是尸身,而他的怀中就抱着我,呆呆的坐着,无论师傅问什么,都没有任何反应,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据师傅所言,根据地上的情形判断,那户人家至少已死了三日,也就是说,兄长就那么呆坐了三日,而我也命不该绝,只是留下了身体隐疾。” 灭门血案? “是普通大户人家,还是武林归隐?”她蹙了蹙眉头,脑海中搜寻着所有单家关于二十多年前的记载,想要找出蛛丝马迹。 “算是普通人家,也不算是。”楚濯漓垂下眼皮,“我记得单姑娘曾经提及过家父的出身之地。” 她的脑海中,杂乱的点交错着,拼接成了线,突然脱口而出,“你是‘佘翎族’的后人?” 原本以为,楚濯霄和楚濯漓只是“琴剑双绝”的传人,如今看来却绝不是那么简单,以“佘翎族”排外又诡异的性格而言,“琴剑双绝”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收养外族的孩子,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释了。 “昔日,‘佘翎族’被瘟疫袭击,我的父亲被派出寻找治病良方,无奈中途病发,有幸的是被大夫所救,竟然挺过了那夺命的病,待他带着方子回到族中的时候,发觉所有的族人都没能逃过劫难,父亲开启了一笔藏在‘佘翎族’中的宝藏,抹去了所有藏在石壁上的提示。怕有人察觉‘佘翎族’有后,他甚至不敢埋葬同胞就匆匆而去。隐居在边陲小镇娶妻生子,联络早年出族的师傅。可是等师傅到的时候,只有满地的尸体,以及哥哥和我。”楚濯漓平静的口吻慢慢的诉说,听不到任何心绪的起伏,但是那呼吸声,却渐渐重了,声音弱了下去。 她的手,轻轻握上楚濯漓的掌心,幸好,手心里还有余温残暖,他只是累了。 楚濯漓的手反握了握她的指尖,“兄长常梦魇,我知他一定还有片段的记忆,但是他从不肯说,我亦从未问过,也希望单姑娘,莫要多问。解衣心疼我三月难眠,可知兄长他十余年来几乎夜夜难寐。” 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自己吐露真相的吧? “好,我不问。”她暖着掌心里清寒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说说你的病?” “要查我身体里是不是有蛊毒,或许有一个办法。”他抬起眼,深深的看向单解衣,“需要我明白的说出来么?” 他这么问,笃定她心中明白。 她确实明白,可是这方法…… “以身相贴,以气相引,所有穴道一次探查,任何蛊都没有办法藏匿。”楚濯漓知她对蛊毒的了解,也清楚她的气息是唯一一个能够深入到他体内的人,这个方法除了对蛊的敏锐,还有武功必须超一流,才足以驾驭这种探查的缜密。 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这么香艳的方法,她颇有些无语,往昔的优雅从容,华贵端庄的气质换成了无数白眼望天。 可是,这种方法一旦对方在肌肤相触中动性,血脉流速加剧,就会影响对方的感知,并不适用于男女之间。 “解衣不必担心我会动性。”楚濯漓冷静的开口,“濯漓身子不好,不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我更,我更更更,哭号着求抱…… 我光开**用了10分钟,不停的刷新刷新刷新,然后进后台用了15分钟,还是重复着刷新刷新刷新,一直在对我报502错误,我开这个文的后台,还是重复以上动作,一直连接数据库失败,这一次不知道更不更得出来! 正文 三人相处,施救楚濯漓 美美的一觉,然后在清晨暖暖的阳光中沐浴幽幽花香,实在是人生一件乐事,若是此刻有一壶花茶,几叠精致的糕点,混吃混合的整整一日,多美。 想到这里,她脚步轻缓,优雅的行向院落,因为在那里,肯定有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沏着一泡清茶,拈着糕点,悠闲的等她。 脑中想着,脚下走着,不出意料之外的看到庭院中楚濯漓捧着手中的白瓷盏,白皙清透的面容藏在升腾的茶汽后,身边的竹几上,几个小碟,各色点心摆满。 楚濯漓不愧是知心知意的蓝颜。单解衣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才抬步,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树下,一道黑影高大伫立,粉色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肩头,顺着手臂的弧度轻轻飘落。 楚濯漓手指略伸,引向竹几,“昨夜是我顽皮,兄长莫怪。” 还有两盏新泡的茶。这剔透的人,连楚濯霄的出现也算计好了。 紧绷的面色在温暖的浅笑中慢慢松弛,一言不发的走向小几,捧起了那盏茶,浅浅的就口一抿。 “知道我会生气,何必招惹?”楚濯霄的表情,冰冷。 “知道你不过气两日,舍不得伤我。”楚濯漓的平和下,闪过一抹调皮,“我又担忧什么?” 忽然间,单解衣能理解楚濯霄的无奈了,面对这样孱弱的人,无害的笑容,即便知道故意,又怎忍苛责? 楚濯霄别开脸,但是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一缕淡淡的笑容闪过,眼底温暖。 他的笑,与楚濯漓始终温暖不同,更像是冬日阴霾许久不见晴日后乍然一现的烈阳,让人不敢对望,夺目刺眼。 他的手,探上楚濯漓的手腕试了试体温,“这两日可好?” “好。”楚濯漓拈起一片玫瑰干,啮咬中的动作清隽秀美,“许久不曾睡的如此香甜了,兄长记得谢谢单姑娘。” 楚濯霄的脸又是一绷,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漓。”楚濯霄取过一旁的厚厚软裘,盖上楚濯漓的膝盖,“我看你与她过从甚密,是不是钟情于她?” 没有称呼,没有名字,就一个她字,可见他一贯的冷漠了。 但是这个问题,却又差点让单解衣笑了出来。 她与楚濯漓,算得上一见如故,是新友、又是故交的感情,他们可以聊风花雪月,可以琴棋书画,也可以品茶谈史,因为那人身上天生的亲近感让她无法设防,可这与钟情,似乎天差地远。 亲密、亲昵、亲热,有时候真的不是因为爱情。 那和暖的笑容噙在唇畔,犹如噙着一瓣花蕊嫩尖,让人心底颤颤的,她等着楚濯漓出声取笑楚濯霄。 如果说天下间还有人能不动干戈的制住楚濯霄,当非楚濯漓莫属了。 “如果我说是,兄长怎办?”短短的回答,差点让单解衣栽了个跟头,无声以对。 “那我向她提亲?”楚濯霄的声音硬邦邦的,就连说提亲,也仿佛是寻仇般冰冷无情。 “让她娶我吗?”楚濯漓低下头,慢慢的啜着手中的茶,“然后为我运功吊命,多撑上几年?” 单解衣手指抚在腮边,微笑着。 楚濯霄的算盘不错,自己若真是喜欢楚濯漓,自然是要为了他的命倾尽全力,楚濯漓多活几年,至少楚濯霄是开心的。 楚濯霄端着茶盏,在动作中沉默着,思量着。 “话说,即便是上青楼找小倌,花了钱也要给点甜头。”楚濯漓忽然抬起脸,表情无辜,“我一个药罐子活死人,连最基本的人道都不能,你让我拿什么甜头给她救我的命?” “噗……”楚濯霄口中一口茶喷了出来,手指捂在唇边轻咳,“漓,这样的话怎可随便挂在嘴边。” “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兄长什么时候开始矫情了?”楚濯漓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单解衣来的方向,“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蓝衣坊’,可还记得那倾国倾城的楼公子?我既无他人之貌又无他人之才,更无他人的风情,如何留得住潇洒不羁的‘紫衣侯’?” 这一次,连纯心想看热闹的单解衣也不得不出面了,再下去,楚濯漓的口中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 脚步故意重了些,她慢悠悠的走出回廊边,与戳濯霄的目光触了下。 两人客套而疏离的颔首招呼。 “楚大宫主好。” “单姑娘早。” 楚濯霄抱拳,似有离去的意思,楚濯漓恰恰好的开口,“解衣早,试试我刚冲泡的茶。” 望着那张春风拂柳的笑容,谁又忍心拒绝,她点头应了声。 楚濯漓的手伸向茶盏,有些力有不逮的顿了顿,眉头蹙了起来,呼吸忽然急促。 “我自己来。” “你别动。”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伸手,她的手盖在茶盏之上,楚濯霄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与清凉交叠,停住。 楚濯霄瞬间抽离,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单解衣执起茶盏,凑向口边。在手指挪近时,鼻间扬起淡淡的冷香,既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楚濯漓。 她瞥了眼楚濯霄,平静的饮了口,那冰冷如雪山的清高俊美面容,让她不由想到了昨日他披散着发丝的无助,那涔涔滴在她身上的汗水。 刹那有些失神,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幸亏武功在身,立即稳住。却看到了身旁楚濯漓蹙眉的表情下,饱含深意的双瞳。 她投去警告的一眼,楚濯漓淡淡的笑着,摆手,“没事,比前阵子好多了。” 楚濯霄再度抱拳,不等他说话,楚濯漓又一次轻叹,“兄长,我许久不曾到山间走走了,能陪我看看吗?” 那叹息,浅的仿佛人世间最后一抹眷恋,让人心酸。 楚濯霄的脚步,生生的又一次停住,慢慢的点头,“好。” 以楚濯漓现在的状况,她绝不敢离太远,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病,这一场游玩,注定是三人同行。 山林间,竹枝沙沙的摇晃,潺潺水声远远的飘来,风中刮过鸟儿清脆的啼叫。 楚濯漓显得格外的开心,身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解衣,你知道吗,少时兄长常常背着我,带我出来玩。”手艰难的抬了下,指着大树下的阴影,“我就坐在树下,然后他捕鸟儿、抓鱼,兄长还会学樵夫渔人唱山歌给我听。” 话语中,是她想也想不到的青葱年少,无忧无虑的岁月,在楚濯漓低低的声音中娓娓道来,也别有一番感触。 他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竹林,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那时,我还没有如此病弱,那时,兄长还未有梦魇。” 一句话,楚濯霄别开了眼,双唇紧抿。 楚濯漓的语气很平和,声音也是淡淡的,偏偏就是这种静静的口吻,轻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涟漪,莫名的感动。 他望着青青的竹节,眼中忽然爆发出一抹闪亮,“你还记得少时,你给我做的竹筒饭吗?” 楚濯霄的表情更加怪异,脸色微红,“我不会,结果全是烤糊的米粒。” 难得看到楚濯霄这样的神情,单解衣轻声笑了,“漓想吃么,我回头做给你吃。” 手掌挥过,一棵青竹应声而倒,切口整齐犹如刀削,单解衣回首笑着,“要做竹筒饭,用刚削的青竹,灌些米粒和青豆玉米香菇,再灌少许水,将口用软木封好,在火上烤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吃了,到时候满口竹香,最适合你。” 楚濯漓若有所思,“解衣这是从丐帮学来的吗?” 单解衣笑容凝了下,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地取材这是丐帮的风格,总能发明些怪异的吃法,你说放青豆玉米香菇,想来传授解衣这方法的人,对吃挺讲究。”他轻喘着,眼中几分揶揄,“你既吃过,想必那人为你做过,感情匪浅啊。” 单解衣靠着竹枝,一声长长的叹息,“哟……你人还没过我的门,就敢问我的事?” 方才她站在一旁偷听,料想楚濯霄也定然察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玩笑了事。她也不知此刻的话,究竟是楚濯漓勾起了某个人的影像,还是他此刻阳光下渐渐薄透的身形。 总有一种错觉,楚濯漓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阳光越是温暖他越是闪耀,却消融的更快。 楚濯漓难得的震动了胸膛,清雅的笑声阵阵,让他忍不住的咳着,咳着,抑制不住。 楚濯霄也扬起了浅笑,但是这浅笑还未全绽放,就震在了唇边,手掌一捞,抱住了楚濯漓缓缓滑落的身体。 单解衣同时伸出了手,握上楚濯漓的脉门。 凌乱的冰寒之气在他身体里狂乱的冲撞着,肆意的洪流想要找到宣泄的方向,一次比一次刚猛,一次比一次霸道,似要将那原本脆弱的筋脉彻底撕碎搅烂。 鲜血从口中喷出,刹那染红了他的白衣,那秀发在楚濯霄的怀中渐渐垂下,垂下…… 为什么会这样?原本安好的气息早在她每日的行功中蛰伏,眼见着已有起色,又为何突然爆发? 单解衣想不通,也不由她再有时间去想,她只是伸手接过楚濯霄怀中的人,吐出两个字,“守关。” 一只手牵引抽离着他身体里的寒气渡到自己身体里,另外一只手尝试着输入暖意,可才探入一点点,那寒气就涌动的更加疯狂,拼命的想要将她驱赶出她的身体里。 楚濯漓的筋脉越绷越紧,身体不由的抽搐起来,这是筋脉力竭前最后的征兆,她不能再输入功力。 抬头,看着楚濯霄,她如果没记错,之前楚濯霄吞服过大量的燥热之药,以自身的修为过滤那些热性,将自己带着温补的血给楚濯漓服食。 一眼间,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雪魄”出鞘擦过手腕,红艳涌出。 此刻的楚濯漓已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无法服食。 那手腕,伸到了她的唇边,单解衣想也未想,凑了上去。 冷香入鼻,她吮着,在这种香气中,血腥气倒不那么刺人。她含了口,垂下头贴上楚濯漓的唇。 舌尖,挑开他的唇,小心的将血哺入,楚濯霄的手适时伸了过来,抚过楚濯漓的喉结,让那血液一点点的顺下。 楚濯霄的血,温暖。 楚濯漓的唇,冰寒。 她就在这暖寒中交换着,吸入,哺出,在两人的体温中徘徊。 她不知道自己吸了多少楚濯霄的血,她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楚濯漓的寒气,她只知道,她与楚濯霄的体温,都在慢慢的变凉,他因为失血过多,她则因为寒气过重。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楚濯漓的身体,开始有了回暖的态势,而那筋脉中的骚动,再一次被压制。 只可惜,这次寒气的冲击,让楚濯漓本就脆弱的筋脉犹如悬着千钧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此绷断。 “暂时无碍。”当她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楚濯霄绷紧的身体缓缓坐在地上,身体靠着竹枝。而她,顺势靠上了楚濯霄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那些寒气,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化去。 楚濯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放开胸膛,让她靠着。 “多谢。”他低低的开口,为她全力相救。 她靠在他胸前,角度可以让她清晰的望见,那垂落的曜石黑瞳中,深深的痛楚。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她飘出一句莫名的话,他懂。 最是一年喜庆的日子,她怎忍心让他们哀伤度过,撑过一年,又是新的希望。 “今后,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楚濯霄都性命交予。”他的声音不大,但坚定,仿若誓言。 挤出一抹强笑,“我说过了,把你‘清风暖日阁’最好的酒请我喝就行了。不过……”她望着刚刚稳定下来的楚濯漓的身体,“楚濯霄,我到要麻烦你现在做个决定。” “什么?” 她冷静的缓缓开口,“他身体里的寒气非常排外,我不保证下一次发作我们还能不能救回他,趁着我身体中那股寒气未被我化去,我要反输回他的身体里,查探他每一寸穴道和筋脉,找到真相。” 这是个大胆的决定,大胆到拿命悬一线的楚濯漓去赌,如果不成功,就会引起那寒气又一次的疯狂,而那时的楚濯漓,再没有任何回魂的机会,同样,功力反输也会给她带来重创。 所有的决定,只在楚濯霄的一念之间。 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 他在她的眼中读到了坚定,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好!”楚濯霄凝重开口,落字如金。 作者有话要说:我依然不能回复大家的留言,不能给大家送分,但是大家的留言我看到了。昨天那一章很多人说花钱看不到,那是因为**又出了新抽法,我已经给弄出来了,可以看了。但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又发生,我还是暂时在作者有话说里再放一遍吧。 天哪,这个贱受,每天发文比便秘还痛苦,一个多小时发不出来,呜呜呜……大家也忍耐下哈。 今天的章节: 美美的一觉,然后在清晨暖暖的阳光中沐浴幽幽花香,实在是人生一件乐事,若是此刻有一壶花茶,几叠精致的糕点,混吃混合的整整一日,多美。 想到这里,她脚步轻缓,优雅的行向院落,因为在那里,肯定有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沏着一泡清茶,拈着糕点,悠闲的等她。 脑中想着,脚下走着,不出意料之外的看到庭院中楚濯漓捧着手中的白瓷盏,白皙清透的面容藏在升腾的茶汽后,身边的竹几上,几个小碟,各色点心摆满。 楚濯漓不愧是知心知意的蓝颜。单解衣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才抬步,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树下,一道黑影高大伫立,粉色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肩头,顺着手臂的弧度轻轻飘落。 楚濯漓手指略伸,引向竹几,“昨夜是我顽皮,兄长莫怪。” 还有两盏新泡的茶。这剔透的人,连楚濯霄的出现也算计好了。 紧绷的面色在温暖的浅笑中慢慢松弛,一言不发的走向小几,捧起了那盏茶,浅浅的就口一抿。 “知道我会生气,何必招惹?”楚濯霄的表情,冰冷。 “知道你不过气两日,舍不得伤我。”楚濯漓的平和下,闪过一抹调皮,“我又担忧什么?” 忽然间,单解衣能理解楚濯霄的无奈了,面对这样孱弱的人,无害的笑容,即便知道故意,又怎忍苛责? 楚濯霄别开脸,但是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角一缕淡淡的笑容闪过,眼底温暖。 他的笑,与楚濯漓始终温暖不同,更像是冬日阴霾许久不见晴日后乍然一现的烈阳,让人不敢对望,夺目刺眼。 他的手,探上楚濯漓的手腕试了试体温,“这两日可好?” “好。”楚濯漓拈起一片玫瑰干,啮咬中的动作清隽秀美,“许久不曾睡的如此香甜了,兄长记得谢谢单姑娘。” 楚濯霄的脸又是一绷,好像是想起了什么。 “漓。”楚濯霄取过一旁的厚厚软裘,盖上楚濯漓的膝盖,“我看你与她过从甚密,是不是钟情于她?” 没有称呼,没有名字,就一个她字,可见他一贯的冷漠了。 但是这个问题,却又差点让单解衣笑了出来。 她与楚濯漓,算得上一见如故,是新友、又是故交的感情,他们可以聊风花雪月,可以琴棋书画,也可以品茶谈史,因为那人身上天生的亲近感让她无法设防,可这与钟情,似乎天差地远。 亲密、亲昵、亲热,有时候真的不是因为爱情。 那和暖的笑容噙在唇畔,犹如噙着一瓣花蕊嫩尖,让人心底颤颤的,她等着楚濯漓出声取笑楚濯霄。 如果说天下间还有人能不动干戈的制住楚濯霄,当非楚濯漓莫属了。 “如果我说是,兄长怎办?”短短的回答,差点让单解衣栽了个跟头,无声以对。 “那我向她提亲?”楚濯霄的声音硬邦邦的,就连说提亲,也仿佛是寻仇般冰冷无情。 “让她娶我吗?”楚濯漓低下头,慢慢的啜着手中的茶,“然后为我运功吊命,多撑上几年?” 单解衣手指抚在腮边,微笑着。 楚濯霄的算盘不错,自己若真是喜欢楚濯漓,自然是要为了他的命倾尽全力,楚濯漓多活几年,至少楚濯霄是开心的。 楚濯霄端着茶盏,在动作中沉默着,思量着。 “话说,即便是上青楼找小倌,花了钱也要给点甜头。”楚濯漓忽然抬起脸,表情无辜,“我一个药罐子活死人,连最基本的人道都不能,你让我拿什么甜头给她救我的命?” “噗……”楚濯霄口中一口茶喷了出来,手指捂在唇边轻咳,“漓,这样的话怎可随便挂在嘴边。” “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兄长什么时候开始矫情了?”楚濯漓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单解衣来的方向,“你可还记得两年前的‘蓝衣坊’,可还记得那倾国倾城的楼公子?我既无他人之貌又无他人之才,更无他人的风情,如何留得住潇洒不羁的‘紫衣侯’?” 这一次,连纯心想看热闹的单解衣也不得不出面了,再下去,楚濯漓的口中还不知会说出些什么。 脚步故意重了些,她慢悠悠的走出回廊边,与戳濯霄的目光触了下。 两人客套而疏离的颔首招呼。 “楚大宫主好。” “单姑娘早。” 楚濯霄抱拳,似有离去的意思,楚濯漓恰恰好的开口,“解衣早,试试我刚冲泡的茶。” 望着那张春风拂柳的笑容,谁又忍心拒绝,她点头应了声。 楚濯漓的手伸向茶盏,有些力有不逮的顿了顿,眉头蹙了起来,呼吸忽然急促。 “我自己来。” “你别动。” 两人同时出声,同时伸手,她的手盖在茶盏之上,楚濯霄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与清凉交叠,停住。 楚濯霄瞬间抽离,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单解衣执起茶盏,凑向口边。在手指挪近时,鼻间扬起淡淡的冷香,既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楚濯漓。 她瞥了眼楚濯霄,平静的饮了口,那冰冷如雪山的清高俊美面容,让她不由想到了昨日他披散着发丝的无助,那涔涔滴在她身上的汗水。 刹那有些失神,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幸亏武功在身,立即稳住。却看到了身旁楚濯漓蹙眉的表情下,饱含深意的双瞳。 她投去警告的一眼,楚濯漓淡淡的笑着,摆手,“没事,比前阵子好多了。” 楚濯霄再度抱拳,不等他说话,楚濯漓又一次轻叹,“兄长,我许久不曾到山间走走了,能陪我看看吗?” 那叹息,浅的仿佛人世间最后一抹眷恋,让人心酸。 楚濯霄的脚步,生生的又一次停住,慢慢的点头,“好。” 以楚濯漓现在的状况,她绝不敢离太远,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病,这一场游玩,注定是三人同行。 山林间,竹枝沙沙的摇晃,潺潺水声远远的飘来,风中刮过鸟儿清脆的啼叫。 楚濯漓显得格外的开心,身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解衣,你知道吗,少时兄长常常背着我,带我出来玩。”手艰难的抬了下,指着大树下的阴影,“我就坐在树下,然后他捕鸟儿、抓鱼,兄长还会学樵夫渔人唱山歌给我听。” 话语中,是她想也想不到的青葱年少,无忧无虑的岁月,在楚濯漓低低的声音中娓娓道来,也别有一番感触。 他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竹林,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那时,我还没有如此病弱,那时,兄长还未有梦魇。” 一句话,楚濯霄别开了眼,双唇紧抿。 楚濯漓的语气很平和,声音也是淡淡的,偏偏就是这种静静的口吻,轻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涟漪,莫名的感动。 他望着青青的竹节,眼中忽然爆发出一抹闪亮,“你还记得少时,你给我做的竹筒饭吗?” 楚濯霄的表情更加怪异,脸色微红,“我不会,结果全是烤糊的米粒。” 难得看到楚濯霄这样的神情,单解衣轻声笑了,“漓想吃么,我回头做给你吃。” 手掌挥过,一棵青竹应声而倒,切口整齐犹如刀削,单解衣回首笑着,“要做竹筒饭,用刚削的青竹,灌些米粒和青豆玉米香菇,再灌少许水,将口用软木封好,在火上烤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吃了,到时候满口竹香,最适合你。” 楚濯漓若有所思,“解衣这是从丐帮学来的吗?” 单解衣笑容凝了下,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地取材这是丐帮的风格,总能发明些怪异的吃法,你说放青豆玉米香菇,想来传授解衣这方法的人,对吃挺讲究。”他轻喘着,眼中几分揶揄,“你既吃过,想必那人为你做过,感情匪浅啊。” 单解衣靠着竹枝,一声长长的叹息,“哟……你人还没过我的门,就敢问我的事?” 方才她站在一旁偷听,料想楚濯霄也定然察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玩笑了事。她也不知此刻的话,究竟是楚濯漓勾起了某个人的影像,还是他此刻阳光下渐渐薄透的身形。 总有一种错觉,楚濯漓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阳光越是温暖他越是闪耀,却消融的更快。 楚濯漓难得的震动了胸膛,清雅的笑声阵阵,让他忍不住的咳着,咳着,抑制不住。 楚濯霄也扬起了浅笑,但是这浅笑还未全绽放,就震在了唇边,手掌一捞,抱住了楚濯漓缓缓滑落的身体。 单解衣同时伸出了手,握上楚濯漓的脉门。 凌乱的冰寒之气在他身体里狂乱的冲撞着,肆意的洪流想要找到宣泄的方向,一次比一次刚猛,一次比一次霸道,似要将那原本脆弱的筋脉彻底撕碎搅烂。 鲜血从口中喷出,刹那染红了他的白衣,那秀发在楚濯霄的怀中渐渐垂下,垂下…… 为什么会这样?原本安好的气息早在她每日的行功中蛰伏,眼见着已有起色,又为何突然爆发? 单解衣想不通,也不由她再有时间去想,她只是伸手接过楚濯霄怀中的人,吐出两个字,“守关。” 一只手牵引抽离着他身体里的寒气渡到自己身体里,另外一只手尝试着输入暖意,可才探入一点点,那寒气就涌动的更加疯狂,拼命的想要将她驱赶出她的身体里。 楚濯漓的筋脉越绷越紧,身体不由的抽搐起来,这是筋脉力竭前最后的征兆,她不能再输入功力。 抬头,看着楚濯霄,她如果没记错,之前楚濯霄吞服过大量的燥热之药,以自身的修为过滤那些热性,将自己带着温补的血给楚濯漓服食。 一眼间,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雪魄”出鞘擦过手腕,红艳涌出。 此刻的楚濯漓已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无法服食。 那手腕,伸到了她的唇边,单解衣想也未想,凑了上去。 冷香入鼻,她吮着,在这种香气中,血腥气倒不那么刺人。她含了口,垂下头贴上楚濯漓的唇。 舌尖,挑开他的唇,小心的将血哺入,楚濯霄的手适时伸了过来,抚过楚濯漓的喉结,让那血液一点点的顺下。 楚濯霄的血,温暖。 楚濯漓的唇,冰寒。 她就在这暖寒中交换着,吸入,哺出,在两人的体温中徘徊。 她不知道自己吸了多少楚濯霄的血,她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楚濯漓的寒气,她只知道,她与楚濯霄的体温,都在慢慢的变凉,他因为失血过多,她则因为寒气过重。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楚濯漓的身体,开始有了回暖的态势,而那筋脉中的骚动,再一次被压制。 只可惜,这次寒气的冲击,让楚濯漓本就脆弱的筋脉犹如悬着千钧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此绷断。 “暂时无碍。”当她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楚濯霄绷紧的身体缓缓坐在地上,身体靠着竹枝。而她,顺势靠上了楚濯霄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那些寒气,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化去。 楚濯霄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放开胸膛,让她靠着。 “多谢。”他低低的开口,为她全力相救。 她靠在他胸前,角度可以让她清晰的望见,那垂落的曜石黑瞳中,深深的痛楚。 “还有几日就过年了。”她飘出一句莫名的话,他懂。 最是一年喜庆的日子,她怎忍心让他们哀伤度过,撑过一年,又是新的希望。 “今后,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楚濯霄都性命交予。”他的声音不大,但坚定,仿若誓言。 挤出一抹强笑,“我说过了,把你‘清风暖日阁’最好的酒请我喝就行了。不过……”她望着刚刚稳定下来的楚濯漓的身体,“楚濯霄,我到要麻烦你现在做个决定。” “什么?” 她冷静的缓缓开口,“他身体里的寒气非常排外,我不保证下一次发作我们还能不能救回他,趁着我身体中那股寒气未被我化去,我要反输回他的身体里,查探他每一寸穴道和筋脉,找到真相。” 这是个大胆的决定,大胆到拿命悬一线的楚濯漓去赌,如果不成功,就会引起那寒气又一次的疯狂,而那时的楚濯漓,再没有任何回魂的机会,同样,功力反输也会给她带来重创。 所有的决定,只在楚濯霄的一念之间。 他望着她,她亦望着他。 他在她的眼中读到了坚定,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好!”楚濯霄凝重开口,落字如金。 正文 寻医忽闻“琴剑双绝” 第二日的夜晚,当单解衣在窗边看到熟悉的黑色人影伫立在树下的时候,她才相信楚濯霄果然是疯狂的人。 背在身后的手臂在看到她的时候抬了起来,手中一壶“忘情”远远抛向她,冰冷的眼瞳中没有半丝亲近的温度。 她接下酒,悠然的饮了口,赞叹的频频点头。 她爱极了这酒的甜香味,还有冲上鼻端时的微醺**,余味绵长,久久缠绕舌尖,犹如情人深深的热吻。 若不是“清风暖日阁”此刻沉浸在惨淡紧张的气氛中,她一定要好好的问问楚濯霄这酒是何人所酿,偷师一招半式。 紧身的衣衫包裹着完美的身躯,黑色的人影融在树影下,当月儿从云中探出一丝光亮,那无暇的容颜也在悄无声息的绽放它的绝丽。双臂垂在身侧,没有看到他一向不离身的“惊雷”。 看来,他是笃定了主意。 从树影下行出,他从容的走向她,手掌挥过处,金色的发冠被取下,发丝扬起,没有半分迟疑。 “宫主!”一旁,女子的身姿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数度启唇,又咽了回去,正是忆夏。 “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用理会,不必出门。”他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 “宫主。”忆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请宫主让我为您护法。” 楚濯霄摇了摇头,将目光指向了单解衣的方向。 她坐在窗台上,手臂架在曲起的膝盖上,闲闲的饮下一口酒,回应般的扬起了半个浅浅的笑容。 没人能看透此刻楚濯霄在想什么,也没人能明白单解衣现在心中在流转着什么念头。 忆夏望着单解衣,深深地一眼之后,退去。 单解衣扬起手中的酒,“要来一口么,半醉半醒似乎不会太难受。” 楚濯霄紧抿着唇,摇头道,“我不需要。” “当预祝你成功。”她抛出手中的酒壶,被他稳稳接住。 迟疑了瞬间,他的眼神下落,举起了手中的酒壶,饮下一口。 白玉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的粉色,唇色红艳剔透,他没有将酒壶丢还她,而是静静的盯着单解衣的脸,“守护漓。” “为什么?” “我只信任你。” 她问的是,楚濯霄为何突然有嘱托般的话。 而他回答的是嘱托的理由。 答非所问,问非所答,但是她已不想纠正了,只因为他的这个不符她提问的回答。 “如果我的功力冲破我自己的禁制,你可以出手。”他平静的叙述着,直到此刻依然不见半分激动,“‘雪魄’在你手中。” 她不置可否,表情淡淡。 他抛出酒壶,当紫色的衣袖接住时,他的手指弹起,正对着自己的筋脉穴道,飞快的落下。 当手指触及他肌肤的瞬间,几道劲风忽然迎面扑来,楚濯霄下意识的伸出手,将那突如其来的暗器握入手中。 手心冰凉,湿漉漉的,却是几滴酒液。 抬头,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紫色的人影闪落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昨日的话重了。”单解衣认真的开口,“我本以为你知道真相才问你,无意逼迫你如此。” “无妨。”平静的不见半分情绪,“我本就想试试的。” 强制武功,一旦心神失守,极容易走火入魔,轻则身受重伤,重则武功全废危及生命,楚濯霄的慎重嘱托她怎么会不懂? “不用了。”她的手握着楚濯霄的掌心,“若要证明我说的对不对,去找一个人就明白了。” “谁?” “‘鬼医’童洛陵。” “他能看出蛊毒?” “不知道。”单解衣轻松的表情蕴藏着深意,“但是据说他医术独步天下,如果他判断不是病,那就证明我说的没错。” “传说中其人根本没有任何妙手仁心,若要他出手相救,就定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若是天下巨贾他便要人一半家产;若是武林高手,他就要人武功秘籍;甚至还会要求对方杀他指定的人方可相救,所以才有‘鬼医’一说。”楚濯霄思量着,那冰封的面容上有了些许松动,“他不属于白道,也不属于黑道,行事全凭个人喜好,你有把握他愿出手问诊?” 单解衣只是笑笑,“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 楚濯霄苦笑,“我派人寻找过他,可惜他行踪过于诡异,难以探查。” “我知道。”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明日启程。”楚濯霄抬起眼,“三人。” 他简洁,她更精练,一个颔首表示一切。 “多谢。”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的表现。 她抬起手腕,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我喜欢实质点的,还有没有?” 楚濯霄迎上她清凌凌的双眸,笑意在唇边渐渐散开,浮起,直到眼底。这是她认识楚濯霄以来,他笑的最轻松的一次。 于是,冬日的街头,雪花纷飞中两男一女街头漫步的姿态,就成了年三十清晨独特的风景。 路上的行人莫不是喜色满面,低头快步的走着,酒肆店家都未开业,偶有开张的,也是支开半扇木门,懒散着,倒比往日显得冷清多了。 红色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曳,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车轧般的声响中,白衣公子拢在狐皮大氅中,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前几日还有心情计算年关将近,一闪而过就被抛到了脑后,在“清风暖日阁”中这种气氛倒不察觉,直到入了城镇才恍然惊觉。 一群孩童连跑带跳的从他们身边窜过,楚濯漓目送着他们,眼底温暖。 “勾起了你的怀念?”单解衣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忍不住的玩笑,“要不一会我也去买几个炮仗给你放着玩?” “我以为这里不仅仅是勾起了我的怀念,更应该勾起解衣的怀念才是。”楚濯漓的眼底饱含深意,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城楼的方向,“毕竟,我们初识之地。” 她错愕了下,抬头望去,高高的城楼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定州。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吗? 究竟是时间掩盖了记忆,还是物是人非,让她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遥想那年风月,伊人浅笑,旖旎无边。 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今夜,就在这里宿了吧。”楚濯漓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很久不知过年的热闹了。” 楚濯霄没有说话,但是脚步显然是朝着城门而去,就在三人即将入城的一霎,一队人匆匆从城中奔出,与他们擦肩而过。 “连捕头,大过年的还公干呢?”门口的守城士兵亲热的招呼了声为首的男子。 男子举着手中县衙的文书,一脸无奈,“前几日有樵夫去‘七里崖’下砍柴,发现了具骸骨,报了官;依照规矩无人认定的骸骨由县衙安排埋葬,我个晦气的在大年三十收拾尸骨,这东西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厮杀打斗的结果,却让我们倒霉。” 士兵查看着手中的出城公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你怎么知道是江湖中人?而不是盗匪劫财害命?” 男子嗤了声,“那骸骨上到处都是伤,各种武器的伤,面前的地上刻着几个字‘琴剑双绝’,这名头字号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应该这人被个叫什么‘琴剑双绝’的家伙伤了摔下悬崖,伤重不治而亡,临死前刻下对头的名字指望朋友为自己报仇呗。” 四个字,愣住了一旁的三个人。 楚濯霄的手,紧了紧手中的“惊雷”,楚濯漓的手,捏住了轮椅上的扶手。 楚濯霄眼中冷光闪动,脚下朝着几人的方向踏出。才落下,一道紫影已踩在他的身前,冲着男子拱了拱手,“连捕头,不知那骸骨在什么地方?” 连捕头上下打量着单解衣,似乎在判定她的身份,单解衣微摊掌心,小巧的金色令牌闪过,男子神色大变,刚想开口说话,单解衣摆了摆手,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七、七里外的断、断崖下。”她的目光,他几乎不敢对视。 “说说情况。”身边楚濯霄的气息越来越冷,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楚濯漓也不见了笑容,这种气氛无形的感染了单解衣,让她不由的连连追问。 连捕头飞快的开口,“那人死的只剩下骸骨,有些还被野兽叼走不完全,只能判断死了最少十余年的男子,和身上多处利器伤口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 他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在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个布包,“遗骨上取下这个,您、您过目。” 金色的手环,不是中原精致的雕琢打造,粗犷质朴简简单单环成一个圈,唯一不同的是这圈的形状是一整条蛇形,首尾相连,蛇信吞吐,蛇眼镶嵌着两粒红色的小宝石,邪气诡异。 “噌。”“惊雷剑”出鞘半寸,被一双泛白的指节生生捏着。楚濯漓寒着面容,身上再没有了任何温暖之色。 杀气,在无形的流转。数名士兵忍不住的脚下后退,没有理由,他们只想离那黑衣的男子远远的,远远的。 这样的反应,单解衣心中叹息,一手按在楚濯霄的手腕间,不像是制止,更像是给予他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带我们去看看。” “是。”男子忍不住的颤了□体,偷眼瞟着单解衣,另外一只手拽了拽守城士兵的衣角,示意他快点。 “今年,晦气年。”士兵完全不明所以,慢悠悠交还公文,同时不住的摇头叹息,“先是二位王爷作乱抄家灭族,好不容易剩下个忠心耿耿的琅琊王,才成亲两个月,殁了。” 这一次,单解衣身体微晃,脚下忍不住的退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尽是雪色,茫茫…… 身后,有力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冷香覆盖鼻息,被她按着的手翻转,牢握她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点事,所以提前更文。没来得及回复留言,等我两天的一起回的啊,千万不要少人家的留言哇,就指着这么点点精神食粮的哇,求投喂,求奶妈,求满血…… 今天的章节放个备份: 第二日的夜晚,当单解衣在窗边看到熟悉的黑色人影伫立在树下的时候,她才相信楚濯霄果然是疯狂的人。 背在身后的手臂在看到她的时候抬了起来,手中一壶“忘情”远远抛向她,冰冷的眼瞳中没有半丝亲近的温度。 她接下酒,悠然的饮了口,赞叹的频频点头。 她爱极了这酒的甜香味,还有冲上鼻端时的微醺**,余味绵长,久久缠绕舌尖,犹如情人深深的热吻。 若不是“清风暖日阁”此刻沉浸在惨淡紧张的气氛中,她一定要好好的问问楚濯霄这酒是何人所酿,偷师一招半式。 紧身的衣衫包裹着完美的身躯,黑色的人影融在树影下,当月儿从云中探出一丝光亮,那无暇的容颜也在悄无声息的绽放它的绝丽。双臂垂在身侧,没有看到他一向不离身的“惊雷”。 看来,他是笃定了主意。 从树影下行出,他从容的走向她,手掌挥过处,金色的发冠被取下,发丝扬起,没有半分迟疑。 “宫主!”一旁,女子的身姿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数度启唇,又咽了回去,正是忆夏。 “告诉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用理会,不必出门。”他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 “宫主。”忆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请宫主让我为您护法。” 楚濯霄摇了摇头,将目光指向了单解衣的方向。 她坐在窗台上,手臂架在曲起的膝盖上,闲闲的饮下一口酒,回应般的扬起了半个浅浅的笑容。 没人能看透此刻楚濯霄在想什么,也没人能明白单解衣现在心中在流转着什么念头。 忆夏望着单解衣,深深地一眼之后,退去。 单解衣扬起手中的酒,“要来一口么,半醉半醒似乎不会太难受。” 楚濯霄紧抿着唇,摇头道,“我不需要。” “当预祝你成功。”她抛出手中的酒壶,被他稳稳接住。 迟疑了瞬间,他的眼神下落,举起了手中的酒壶,饮下一口。 白玉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的粉色,唇色红艳剔透,他没有将酒壶丢还她,而是静静的盯着单解衣的脸,“守护漓。” “为什么?” “我只信任你。” 她问的是,楚濯霄为何突然有嘱托般的话。 而他回答的是嘱托的理由。 答非所问,问非所答,但是她已不想纠正了,只因为他的这个不符她提问的回答。 “如果我的功力冲破我自己的禁制,你可以出手。”他平静的叙述着,直到此刻依然不见半分激动,“‘雪魄’在你手中。” 她不置可否,表情淡淡。 他抛出酒壶,当紫色的衣袖接住时,他的手指弹起,正对着自己的筋脉穴道,飞快的落下。 当手指触及他肌肤的瞬间,几道劲风忽然迎面扑来,楚濯霄下意识的伸出手,将那突如其来的暗器握入手中。 手心冰凉,湿漉漉的,却是几滴酒液。 抬头,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紫色的人影闪落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昨日的话重了。”单解衣认真的开口,“我本以为你知道真相才问你,无意逼迫你如此。” “无妨。”平静的不见半分情绪,“我本就想试试的。” 强制武功,一旦心神失守,极容易走火入魔,轻则身受重伤,重则武功全废危及生命,楚濯霄的慎重嘱托她怎么会不懂? “不用了。”她的手握着楚濯霄的掌心,“若要证明我说的对不对,去找一个人就明白了。” “谁?” “‘鬼医’童洛陵。” “他能看出蛊毒?” “不知道。”单解衣轻松的表情蕴藏着深意,“但是据说他医术独步天下,如果他判断不是病,那就证明我说的没错。” “传说中其人根本没有任何妙手仁心,若要他出手相救,就定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若是天下巨贾他便要人一半家产;若是武林高手,他就要人武功秘籍;甚至还会要求对方杀他指定的人方可相救,所以才有‘鬼医’一说。”楚濯霄思量着,那冰封的面容上有了些许松动,“他不属于白道,也不属于黑道,行事全凭个人喜好,你有把握他愿出手问诊?” 单解衣只是笑笑,“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在乎,还有什么不能给他的?” 楚濯霄苦笑,“我派人寻找过他,可惜他行踪过于诡异,难以探查。” “我知道。”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 “明日启程。”楚濯霄抬起眼,“三人。” 他简洁,她更精练,一个颔首表示一切。 “多谢。”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情绪的表现。 她抬起手腕,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我喜欢实质点的,还有没有?” 楚濯霄迎上她清凌凌的双眸,笑意在唇边渐渐散开,浮起,直到眼底。这是她认识楚濯霄以来,他笑的最轻松的一次。 于是,冬日的街头,雪花纷飞中两男一女街头漫步的姿态,就成了年三十清晨独特的风景。 路上的行人莫不是喜色满面,低头快步的走着,酒肆店家都未开业,偶有开张的,也是支开半扇木门,懒散着,倒比往日显得冷清多了。 红色的灯笼在屋檐下摇曳,雪花一片片的落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车轧般的声响中,白衣公子拢在狐皮大氅中,翩翩少年温润如玉。 前几日还有心情计算年关将近,一闪而过就被抛到了脑后,在“清风暖日阁”中这种气氛倒不察觉,直到入了城镇才恍然惊觉。 一群孩童连跑带跳的从他们身边窜过,楚濯漓目送着他们,眼底温暖。 “勾起了你的怀念?”单解衣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忍不住的玩笑,“要不一会我也去买几个炮仗给你放着玩?” “我以为这里不仅仅是勾起了我的怀念,更应该勾起解衣的怀念才是。”楚濯漓的眼底饱含深意,目光似有若无的瞟向城楼的方向,“毕竟,我们初识之地。” 她错愕了下,抬头望去,高高的城楼上,两个大字映入眼帘——定州。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这里吗? 究竟是时间掩盖了记忆,还是物是人非,让她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遥想那年风月,伊人浅笑,旖旎无边。 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今夜,就在这里宿了吧。”楚濯漓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很久不知过年的热闹了。” 楚濯霄没有说话,但是脚步显然是朝着城门而去,就在三人即将入城的一霎,一队人匆匆从城中奔出,与他们擦肩而过。 “连捕头,大过年的还公干呢?”门口的守城士兵亲热的招呼了声为首的男子。 男子举着手中县衙的文书,一脸无奈,“前几日有樵夫去‘七里崖’下砍柴,发现了具骸骨,报了官;依照规矩无人认定的骸骨由县衙安排埋葬,我个晦气的在大年三十收拾尸骨,这东西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厮杀打斗的结果,却让我们倒霉。” 士兵查看着手中的出城公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你怎么知道是江湖中人?而不是盗匪劫财害命?” 男子嗤了声,“那骸骨上到处都是伤,各种武器的伤,面前的地上刻着几个字‘琴剑双绝’,这名头字号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应该这人被个叫什么‘琴剑双绝’的家伙伤了摔下悬崖,伤重不治而亡,临死前刻下对头的名字指望朋友为自己报仇呗。” 四个字,愣住了一旁的三个人。 楚濯霄的手,紧了紧手中的“惊雷”,楚濯漓的手,捏住了轮椅上的扶手。 楚濯霄眼中冷光闪动,脚下朝着几人的方向踏出。才落下,一道紫影已踩在他的身前,冲着男子拱了拱手,“连捕头,不知那骸骨在什么地方?” 连捕头上下打量着单解衣,似乎在判定她的身份,单解衣微摊掌心,小巧的金色令牌闪过,男子神色大变,刚想开口说话,单解衣摆了摆手,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七、七里外的断、断崖下。”她的目光,他几乎不敢对视。 “说说情况。”身边楚濯霄的气息越来越冷,就连一向温文尔雅的楚濯漓也不见了笑容,这种气氛无形的感染了单解衣,让她不由的连连追问。 连捕头飞快的开口,“那人死的只剩下骸骨,有些还被野兽叼走不完全,只能判断死了最少十余年的男子,和身上多处利器伤口外,再也看不出其他的。” 他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在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个布包,“遗骨上取下这个,您、您过目。” 金色的手环,不是中原精致的雕琢打造,粗犷质朴简简单单环成一个圈,唯一不同的是这圈的形状是一整条蛇形,首尾相连,蛇信吞吐,蛇眼镶嵌着两粒红色的小宝石,邪气诡异。 “噌。”“惊雷剑”出鞘半寸,被一双泛白的指节生生捏着。楚濯漓寒着面容,身上再没有了任何温暖之色。 杀气,在无形的流转。数名士兵忍不住的脚下后退,没有理由,他们只想离那黑衣的男子远远的,远远的。 这样的反应,单解衣心中叹息,一手按在楚濯霄的手腕间,不像是制止,更像是给予他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带我们去看看。” “是。”男子忍不住的颤了下身体,偷眼瞟着单解衣,另外一只手拽了拽守城士兵的衣角,示意他快点。 “今年,晦气年。”士兵完全不明所以,慢悠悠交还公文,同时不住的摇头叹息,“先是二位王爷作乱抄家灭族,好不容易剩下个忠心耿耿的琅琊王,才成亲两个月,殁了。” 这一次,单解衣身体微晃,脚下忍不住的退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尽是雪色,茫茫…… 身后,有力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冷香覆盖鼻息,被她按着的手翻转,牢握她的手心。 正文 见“鬼医”,假亲热 当阳光撒在脸上的时候,雪早已停了,反射着地上的白色,让那暖意笼罩中甚至有些刺眼。 一夜的爆竹声不停歇,根本无法入眠。 她也不需要入眠,她只是留恋身边暂时的暖意,有人相伴的暖意。楚濯霄一直未动,他也是同样。 当旁边屋中一扇小窗被轻轻推开,她听到一声轻笑,“武功高就是好,一夜落雪也不怕病。” 她从楚濯霄的膝上优雅起身,拂去身上的残雪,却拂不去身上沾染的冷香气息,回笑间,窗内公子优雅拢着皮裘,“解衣新年好。” “漓可要红包压岁?”她迎着白衣公子的目光,调侃。 楚濯霄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向灵堂,将那长明灯中添了些油。 楚濯漓目光从他身上转回她的脸上,“解衣以什么身份?” 红包非长辈不能给,她给他红包,除了长辈只能一个可能了——长嫂如母。 这人,心思太深了,三两句就能令她无言语对。偏偏又是那种无害清雅的表情,好像一切都那么随口无心。 “你想太多了。”她笑着推开楚濯漓的房门,“我帮你打水洗漱。” 没有了“清风暖日阁”中人的伺候,他们之间的交集无疑也多了起来,更有种互相扶持情感在其中。 行路中,她与楚濯霄依然如同往昔般少言寡语,但是无形中,楚濯霄不再排斥她的靠近,并肩同行中气息自然而然的相融。 远离了城镇,山林间越发的清寒寂寥,也愈发的难行,楚濯霄望着前方的竹林,“童洛陵住在这里?” 单解衣沉凝着,看着竹枝摇晃,“应该是。” 竹林很漂亮,竹枝清脆竹叶尖尖,但是这里与寻常的竹林又有些不同,少了些鸟儿欢唱,也就少了生气,死寂着。 楚濯霄眯了下眼睛,那斜斜挑起的眼尾弧度更加的漂亮,“他是救人还是杀人,若是防卫的阵法我尚能理解,如此杀阵,江湖中来求医的人怕还没走到他房前就死在阵法中了。” “不然如何算‘鬼医’?”她拾起一枚石子抛入竹林。 竹枝宛如活了般,变换移动,在眼前幻化着方位,那些仿佛能滴出水的竹叶在一瞬间成了杀人的利器,尖锐的呼啸在空气中。 她侧首身边的楚濯霄,两人微微一点头,同时扶上了楚濯漓的椅背,大胆迈入了竹林间。 阵法于常人而言或许是杀人利器,在他们眼中,却轻易的从容踏过。 他们行在阵法中,绝色的容貌,优雅的步履,更像是闲庭信步的游览林间风景,竹枝猛烈的摇晃,每一次都如箭般突兀的伸出,刺向他们的眼睛。 若是他人,只怕此刻就惊动了,而一但触及枝叶,阵法就会幻化成杀招,再度改变。 这枝叶,每一次都堪堪擦着他们的脸颊边晃过,毫厘之差。 他们无意破阵,懒得耗费心神,只是猜着生门之路,穿行。 再行几步,就要出阵。 一支竹叶闪过身边,一丝绿色从枝头上垂下,落向楚濯漓的膝盖,绿色犹在空中,楚濯霄闪电伸手,二指相并,将那绿色夹在指中。 红色吞吐,嘶嘶声中,绿色的身体盘旋缠绕上楚濯霄的手腕,像极了绿油油的手环,可爱小巧。 “这是怕来者不死吗?”楚濯霄的眉头更紧,额头上的蛇形发冠闪烁,红色的宝石折射着光芒,比他手中的真蛇更妖异。 “若过不了阵法,躲不了竹林,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人,救来何用?”竹林里,一道中年男子散漫的声音不屑传来,“别浪费了药材。” 声音森冷,有些晦涩哑然,想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楚濯霄嘴角一晒,“过得了阵法,躲得过竹林,只怕你看上眼还是不会救。” “这世界上,有买有卖公平的很,救的是一条命,付出点代价很正常。”男子嘶哑的嗓音悠闲,“人命说贵也贵,说贱也贱。” 楚濯霄手指弹出,那尾青蛇儿凌空飞去,消失在竹林边沿。 不多时,竹林内传出一声赞叹,“功力不错,刚猛的力道下,我的小蛇儿没死,算是有些价值。” “那你肯医人了?”楚濯霄沉声。 “那个没武功的,看着离死不远了,应该是你要救的人。”童洛陵一声怪笑,“但是你不尊敬我宝贝蛇儿,我看你不顺眼,所以不想救了,你们走吧。” 楚濯霄冰寒的双瞳中火焰簇簇的跳跃,手指一紧,“惊雷”出鞘半寸,口中却是平静恳请,“您既然说价值,只要我能给您的,您大可开口,我都为您做到。” “看来你来头不小哟。”林中人嘿嘿一笑,“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救人。” “那在下明日再来。”楚濯霄放低姿态,恭敬开口。 “我心情不好,可能要到明年,你明年再来吧。”童洛陵一声哼,“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撑到明年?” “您这是故意刁难?”楚濯霄忽然笑了,清寒。 这一次,童洛陵良久才开口,却是一声怪笑,“你想杀我?杀了我就没人可救那小子了,你以为动手能吓到我,老子早就不乐意活了,杀吧。” 面对这样无赖的人,软硬不吃,当真是没有半点办法。 “童先生。”单解衣单手按着楚濯霄的手腕,扬起了声音,“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若有单家人请求,你给三分薄面。” 林中人发出一声低咦,“你是单家的人?” 单解衣手腕微抖,黑黝黝的令牌穿过竹林,飞出。 这一次,他们等了很久很久,童洛陵才哼了声,“记住,我只说过给单家三分面子,而且只一次,知道为什么吗?” “单家是昔日‘兴’国护卫,你为此给三分面子,但是只一次,从此之后再无任何干系,便有请求也是与他人一样。”单解衣淡淡的开口,“我现在就请你救他,‘鬼医’大人能否答应?” 童洛陵沙哑的声音冷冷,“三分面子,不是十分,看在你是单家家主的份上,我可以答应见这小子,能不能救再说,至于那冒犯我的,我也没说饶恕。” 楚濯霄深吸一口气,“您若肯救舍弟,什么要求我一力应承。” “那你自尽吧。”童洛陵轻描淡写一句话,“救一个死一个,阎王老子那也有交代,毕竟我不能太过逆天。” 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却是无情无义的冷血。 一句话,震惊了在座的三个人,楚濯霄面无表情,楚濯漓眼皮低垂,单解衣微蹙眉头。 “前辈如此,在下只好放弃了。”楚濯漓温文摇手,“您未必有救我之力,却先让家兄自尽,这生意太亏,不做也罢。” “那你们走吧。”童洛陵不为所动,“不过我有言在先,是你们放弃的,我已经完成了对单家的承诺。” 这样的人,除了厌恶,再也找不到任何字眼。 “兄长,走吧。”楚濯漓平和的开口,抱歉的看看单解衣,“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不起。” 单解衣摇摇头,“无妨。” 她也没想到童洛陵会如此难说话,更没想到他字字要求都无礼到苛刻。 “若能留他性命,你可以得到的更多,何必逼人至绝境。”她慢慢的开口,极少动怒的人心头也有些不愉。 “他武功挺高,我最讨厌中原武林武功高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他是‘宁’国的人,我更讨厌‘宁’国的人,死光了才好。”童洛陵懒懒的回答,无情至极。 楚濯霄始终不曾开口,只是手中的“惊雷”剑,一寸一寸慢慢滑出,金石擦破声,犹如拖拽在人心头,沉重。 他脸上,坚定的表情透露着什么,手掌闪电握上剑柄。 另外一只手更快,单掌握上他的手腕,指尖一弹“惊雷”回鞘,同时臂弯一搂,圈上他劲瘦的腰身,“我单家的人,你也敢要他的命?” “单家的人?”童洛陵的声音远远的从林外传入,“什么意思?” “我的男人的命你也敢要?”单解衣笑声清脆,“他入我门就是我单家的人,否则我怎会以单家的名义救人。” 她半个身体依偎在楚濯霄的怀中,半仰着脸,勾低楚濯霄的颈项,红唇轻轻贴了上去,轻柔一吻。 他的唇弧度漂亮,带着冷冷的清香,微温的感觉在相触的刹那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侵入,想要撷取更多。 “即便是承诺不在,三分面子可是要给的,童先生能否放了我家夫婿?”单解衣轻灵灵的笑着,亲昵的蹭在楚濯霄的颈边。 “好。”林外一声,三人同时轻吐了口气,单解衣握着楚濯霄的手,报以苦笑。 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她知道楚濯霄的清高,这不由分说的一吻,童洛陵未必能看到,更显得她有点刻意占便宜了。 没想到,她看到的是楚濯霄淡淡的微笑,那唇畔还残留着水光几分,柔和的线条,浅浅勾起的弧度,魅惑了她的视线。 他的臂弯,反拢上她的腰身,两人暧昧的贴合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大掌透过衣衫,抚在她肌肤上的温度。 这一次,换成了她诧异。 眼前竹林忽变,竹枝摇晃中慢慢伸展出一条小道,童洛陵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当三人缓步踏出竹林的时候,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露在眼前,屋前的躺椅上,中年男子闲散的靠着,闭目悠悠的摇着躺椅,面对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半分起身相迎的意思,手中拈着那尾青竹蛇儿把玩着。 “多谢童先生。”楚濯霄冷静的拱手抱拳。 “犯不着。”童洛陵眼皮挑开一丝眼缝,从下至上扫过楚濯霄,“算你嫁的好而……” 话到此处,突然打住,那悠闲坐着的身体猛的直起,直勾勾的盯着楚濯霄的脸,突然跳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朝楚濯霄伸出手,抓向楚濯霄的脸,正确的说是抓向楚濯霄的发冠。 楚濯霄脚下飘退,轻易的闪身而过。 童洛陵身体连晃,又一次伸手,“说,你着发冠哪来的?” 楚濯霄眉头微皱,面对他的动作,始终只退不攻,“私人之事,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你若不说,便是单家的面子我也不给了。”童洛陵的身法突变,凌厉的攻击打向楚濯霄。 一出手,阴狠毒辣的招式不留半分余地,每一招都是奇诡的路线,锁喉截脉,完全不是试探,恨不能瞬间将楚濯霄废了般的狠毒。 这些招式,看着诡异,单解衣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她与楚濯霄交过手,这童洛陵一招一式间的动作,与楚濯霄往日出手,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果然,在他不断的逼近中,楚濯霄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变化,冰寒的面容死死盯着童洛陵,“你的武功从哪来的?” “我先问你的。”童洛陵一声怪笑,五指成爪,指尖黑色,抓向楚濯霄,风中飘起淡淡的腥臭气。 “惊雷”出鞘,连绵的剑招闪烁,水银泄地,楚濯霄手中剑削向童洛陵。 当“惊雷”出鞘的一瞬间,童洛陵突然后退,坐回了椅中,身上杀气全无,“你姓白?” 楚濯霄和楚濯漓对望一眼,楚濯霄淡淡的开口,“姓楚。” “楚!?”童洛陵脸上大惊失色,不住的往楚濯霄的脸上打量着,打量着,突然回头,看着楚濯漓,“你也姓楚?” 楚濯漓温文颔首,“是。” 童洛陵手挥过,茅屋门大开,“进去,我看看你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似乎可以留言回复了,我把昨天的留言都回复啦,太开心了,终于能回留言了,我爱你们,大家试试能不能留言了,呜呜呜,没有留言的日子没办法活啊。 为防万一,我还是再放一遍内容: 当阳光撒在脸上的时候,雪早已停了,反射着地上的白色,让那暖意笼罩中甚至有些刺眼。 一夜的爆竹声不停歇,根本无法入眠。 她也不需要入眠,她只是留恋身边暂时的暖意,有人相伴的暖意。楚濯霄一直未动,他也是同样。 当旁边屋中一扇小窗被轻轻推开,她听到一声轻笑,“武功高就是好,一夜落雪也不怕病。” 她从楚濯霄的膝上优雅起身,拂去身上的残雪,却拂不去身上沾染的冷香气息,回笑间,窗内公子优雅拢着皮裘,“解衣新年好。” “漓可要红包压岁?”她迎着白衣公子的目光,调侃。 楚濯霄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向灵堂,将那长明灯中添了些油。 楚濯漓目光从他身上转回她的脸上,“解衣以什么身份?” 红包非长辈不能给,她给他红包,除了长辈只能一个可能了——长嫂如母。 这人,心思太深了,三两句就能令她无言语对。偏偏又是那种无害清雅的表情,好像一切都那么随口无心。 “你想太多了。”她笑着推开楚濯漓的房门,“我帮你打水洗漱。” 没有了“清风暖日阁”中人的伺候,他们之间的交集无疑也多了起来,更有种互相扶持情感在其中。 行路中,她与楚濯霄依然如同往昔般少言寡语,但是无形中,楚濯霄不再排斥她的靠近,并肩同行中气息自然而然的相融。 远离了城镇,山林间越发的清寒寂寥,也愈发的难行,楚濯霄望着前方的竹林,“童洛陵住在这里?” 单解衣沉凝着,看着竹枝摇晃,“应该是。” 竹林很漂亮,竹枝清脆竹叶尖尖,但是这里与寻常的竹林又有些不同,少了些鸟儿欢唱,也就少了生气,死寂着。 楚濯霄眯了下眼睛,那斜斜挑起的眼尾弧度更加的漂亮,“他是救人还是杀人,若是防卫的阵法我尚能理解,如此杀阵,江湖中来求医的人怕还没走到他房前就死在阵法中了。” “不然如何算‘鬼医’?”她拾起一枚石子抛入竹林。 竹枝宛如活了般,变换移动,在眼前幻化着方位,那些仿佛能滴出水的竹叶在一瞬间成了杀人的利器,尖锐的呼啸在空气中。 她侧首身边的楚濯霄,两人微微一点头,同时扶上了楚濯漓的椅背,大胆迈入了竹林间。 阵法于常人而言或许是杀人利器,在他们眼中,却轻易的从容踏过。 他们行在阵法中,绝色的容貌,优雅的步履,更像是闲庭信步的游览林间风景,竹枝猛烈的摇晃,每一次都如箭般突兀的伸出,刺向他们的眼睛。 若是他人,只怕此刻就惊动了,而一但触及枝叶,阵法就会幻化成杀招,再度改变。 这枝叶,每一次都堪堪擦着他们的脸颊边晃过,毫厘之差。 他们无意破阵,懒得耗费心神,只是猜着生门之路,穿行。 再行几步,就要出阵。 一支竹叶闪过身边,一丝绿色从枝头上垂下,落向楚濯漓的膝盖,绿色犹在空中,楚濯霄闪电伸手,二指相并,将那绿色夹在指中。 红色吞吐,嘶嘶声中,绿色的身体盘旋缠绕上楚濯霄的手腕,像极了绿油油的手环,可爱小巧。 “这是怕来者不死吗?”楚濯霄的眉头更紧,额头上的蛇形发冠闪烁,红色的宝石折射着光芒,比他手中的真蛇更妖异。 “若过不了阵法,躲不了竹林,对我来说就是没有价值的人,救来何用?”竹林里,一道中年男子散漫的声音不屑传来,“别浪费了药材。” 声音森冷,有些晦涩哑然,想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了。 楚濯霄嘴角一晒,“过得了阵法,躲得过竹林,只怕你看上眼还是不会救。” “这世界上,有买有卖公平的很,救的是一条命,付出点代价很正常。”男子嘶哑的嗓音悠闲,“人命说贵也贵,说贱也贱。” 楚濯霄手指弹出,那尾青蛇儿凌空飞去,消失在竹林边沿。 不多时,竹林内传出一声赞叹,“功力不错,刚猛的力道下,我的小蛇儿没死,算是有些价值。” “那你肯医人了?”楚濯霄沉声。 “那个没武功的,看着离死不远了,应该是你要救的人。”童洛陵一声怪笑,“但是你不尊敬我宝贝蛇儿,我看你不顺眼,所以不想救了,你们走吧。” 楚濯霄冰寒的双瞳中火焰簇簇的跳跃,手指一紧,“惊雷”出鞘半寸,口中却是平静恳请,“您既然说价值,只要我能给您的,您大可开口,我都为您做到。” “看来你来头不小哟。”林中人嘿嘿一笑,“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救人。” “那在下明日再来。”楚濯霄放低姿态,恭敬开口。 “我心情不好,可能要到明年,你明年再来吧。”童洛陵一声哼,“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能不能撑到明年?” “您这是故意刁难?”楚濯霄忽然笑了,清寒。 这一次,童洛陵良久才开口,却是一声怪笑,“你想杀我?杀了我就没人可救那小子了,你以为动手能吓到我,老子早就不乐意活了,杀吧。” 面对这样无赖的人,软硬不吃,当真是没有半点办法。 “童先生。”单解衣单手按着楚濯霄的手腕,扬起了声音,“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若有单家人请求,你给三分薄面。” 林中人发出一声低咦,“你是单家的人?” 单解衣手腕微抖,黑黝黝的令牌穿过竹林,飞出。 这一次,他们等了很久很久,童洛陵才哼了声,“记住,我只说过给单家三分面子,而且只一次,知道为什么吗?” “单家是昔日‘兴’国护卫,你为此给三分面子,但是只一次,从此之后再无任何干系,便有请求也是与他人一样。”单解衣淡淡的开口,“我现在就请你救他,‘鬼医’大人能否答应?” 童洛陵沙哑的声音冷冷,“三分面子,不是十分,看在你是单家家主的份上,我可以答应见这小子,能不能救再说,至于那冒犯我的,我也没说饶恕。” 楚濯霄深吸一口气,“您若肯救舍弟,什么要求我一力应承。” “那你自尽吧。”童洛陵轻描淡写一句话,“救一个死一个,阎王老子那也有交代,毕竟我不能太过逆天。” 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却是无情无义的冷血。 一句话,震惊了在座的三个人,楚濯霄面无表情,楚濯漓眼皮低垂,单解衣微蹙眉头。 “前辈如此,在下只好放弃了。”楚濯漓温文摇手,“您未必有救我之力,却先让家兄自尽,这生意太亏,不做也罢。” “那你们走吧。”童洛陵不为所动,“不过我有言在先,是你们放弃的,我已经完成了对单家的承诺。” 这样的人,除了厌恶,再也找不到任何字眼。 “兄长,走吧。”楚濯漓平和的开口,抱歉的看看单解衣,“辜负了你的好意,对不起。” 单解衣摇摇头,“无妨。” 她也没想到童洛陵会如此难说话,更没想到他字字要求都无礼到苛刻。 “若能留他性命,你可以得到的更多,何必逼人至绝境。”她慢慢的开口,极少动怒的人心头也有些不愉。 “他武功挺高,我最讨厌中原武林武功高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他是‘宁’国的人,我更讨厌‘宁’国的人,死光了才好。”童洛陵懒懒的回答,无情至极。 楚濯霄始终不曾开口,只是手中的“惊雷”剑,一寸一寸慢慢滑出,金石擦破声,犹如拖拽在人心头,沉重。 他脸上,坚定的表情透露着什么,手掌闪电握上剑柄。 另外一只手更快,单掌握上他的手腕,指尖一弹“惊雷”回鞘,同时臂弯一搂,圈上他劲瘦的腰身,“我单家的人,你也敢要他的命?” “单家的人?”童洛陵的声音远远的从林外传入,“什么意思?” “我的男人的命你也敢要?”单解衣笑声清脆,“他入我门就是我单家的人,否则我怎会以单家的名义救人。” 她半个身体依偎在楚濯霄的怀中,半仰着脸,勾低楚濯霄的颈项,红唇轻轻贴了上去,轻柔一吻。 他的唇弧度漂亮,带着冷冷的清香,微温的感觉在相触的刹那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侵入,想要撷取更多。 “即便是承诺不在,三分面子可是要给的,童先生能否放了我家夫婿?”单解衣轻灵灵的笑着,亲昵的蹭在楚濯霄的颈边。 “好。”林外一声,三人同时轻吐了口气,单解衣握着楚濯霄的手,报以苦笑。 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她知道楚濯霄的清高,这不由分说的一吻,童洛陵未必能看到,更显得她有点刻意占便宜了。 没想到,她看到的是楚濯霄淡淡的微笑,那唇畔还残留着水光几分,柔和的线条,浅浅勾起的弧度,魅惑了她的视线。 他的臂弯,反拢上她的腰身,两人暧昧的贴合着,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大掌透过衣衫,抚在她肌肤上的温度。 这一次,换成了她诧异。 眼前竹林忽变,竹枝摇晃中慢慢伸展出一条小道,童洛陵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当三人缓步踏出竹林的时候,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露在眼前,屋前的躺椅上,中年男子闲散的靠着,闭目悠悠的摇着躺椅,面对他们的到来,也没有半分起身相迎的意思,手中拈着那尾青竹蛇儿把玩着。 “多谢童先生。”楚濯霄冷静的拱手抱拳。 “犯不着。”童洛陵眼皮挑开一丝眼缝,从下至上扫过楚濯霄,“算你嫁的好而……” 话到此处,突然打住,那悠闲坐着的身体猛的直起,直勾勾的盯着楚濯霄的脸,突然跳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朝楚濯霄伸出手,抓向楚濯霄的脸,正确的说是抓向楚濯霄的发冠。 楚濯霄脚下飘退,轻易的闪身而过。 童洛陵身体连晃,又一次伸手,“说,你着发冠哪来的?” 楚濯霄眉头微皱,面对他的动作,始终只退不攻,“私人之事,不需要向你交代吧?” “你若不说,便是单家的面子我也不给了。”童洛陵的身法突变,凌厉的攻击打向楚濯霄。 一出手,阴狠毒辣的招式不留半分余地,每一招都是奇诡的路线,锁喉截脉,完全不是试探,恨不能瞬间将楚濯霄废了般的狠毒。 这些招式,看着诡异,单解衣却又觉得有些熟悉。 她与楚濯霄交过手,这童洛陵一招一式间的动作,与楚濯霄往日出手,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 果然,在他不断的逼近中,楚濯霄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变化,冰寒的面容死死盯着童洛陵,“你的武功从哪来的?” “我先问你的。”童洛陵一声怪笑,五指成爪,指尖黑色,抓向楚濯霄,风中飘起淡淡的腥臭气。 “惊雷”出鞘,连绵的剑招闪烁,水银泄地,楚濯霄手中剑削向童洛陵。 当“惊雷”出鞘的一瞬间,童洛陵突然后退,坐回了椅中,身上杀气全无,“你姓白?” 楚濯霄和楚濯漓对望一眼,楚濯霄淡淡的开口,“姓楚。” “楚!?”童洛陵脸上大惊失色,不住的往楚濯霄的脸上打量着,打量着,突然回头,看着楚濯漓,“你也姓楚?” 楚濯漓温文颔首,“是。” 童洛陵手挥过,茅屋门大开,“进去,我看看你的病。” 正文 雪山行,人相依 山巅,雪花飘飘,绵延笼罩了整个世界,清寒的空气里,呼出一团热气,刹那飘散了白色的雾,眨眼不见。 这里,除了雪花,就是银白色的积雪,银装素裹的震撼也不过是初见的一刻,久了只觉得眼睛生疼。 安静的没有任何人气的世界里,雪白中其他的颜色分外的抢眼,一道黑,一道紫,在积雪中飘飘而行,身姿秀美,身后看不到脚印的痕迹,他们犹如天界降下的神祗,在这清明世界里欣赏着落雪无边的美景。 黑影停下脚步,额上的发饰反射着光芒,精致华贵,红色的宝石投射在雪地上,是七彩的光芒,“我们似乎想的太简单了。” 单解衣应了声,轻轻闭上眼睛,揉了揉眼根处。 一直只有一种颜色,开始还不察觉,越到后面,眼睛越是生疼。 “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找到‘雪蔷薇’,我们的眼睛就瞎了。”楚濯霄看到了她的动作,同样闭上眼休息。 “‘鬼医’没说何处能找到‘雪蔷薇’,这雪山绵延数十里,的确太难寻找。”她叹了口气。 入山已经三天了,三天里他们都在寻找着传说中的“雪蔷薇”,可惜不知颜色,也不知生长在何处,两个人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一寸寸的搜寻,可惜一无所获。 三天中,武功要用来抵御寒冷的空气,要让自己尽快的行走在绵软的雪堆上,内功、轻功无时无刻不在流转,于楚濯霄而言并没有什么,但本该更胜一筹的单解衣却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楚濯霄本就是练的刚猛内力,前阵子为了楚濯漓的病更是服食了不少至阳至烈的药物,这些药物的药性无疑在此处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可单解衣不同,她以自身吸收了楚濯漓身体里的寒毒,连日的奔波始终不曾定下来化解,而身体中的两道真气,寒气此刻被引发只会让身体更冷而不敢动,阳刚之气既要压制寒气,又要抵御冰雪天,连绵不绝的使用,已经让她开始出现了力竭的情况。 丹田深处的那股混沌之气,隐隐跳动着,想要突破内息的禁制,这都是她内功不足难以压制的体现。 身体软软的,她需要休息。 但是,她有她的自尊自傲,她不愿意表现出来,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延了楚濯漓,毕竟她还可以承受,而他只怕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嘶……”清脆的裂帛中,她勉强睁了下眼,又被雪地刺眼的反光射的眯了起来。 黑色的软绸覆上她的眼睛,带着楚濯霄暖暖的体温和冷香,“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太耗费,不如你现在休息我带着你走,过阵子你带着我。” 雪地平坦,没有障碍物,他的这个提议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两人轮换也可以让他们支撑的时间更长。 她没有反对,冷静的点点头,“好。” 她伸出右手,等待着楚濯霄的牵引。 掌心温润,扣上她的指尖,与她交叠互握,当手指的触感相碰,单解衣愣了下,楚濯霄伸来的,也是右手。 不等她多想,腰间多了条稳健的臂膀,而她脸颊相靠着的地方,是他左边的胸膛,两人此刻的姿态,可说是亲密无间。 当五感中的视觉被阻挡,其他地方的感觉就开始无限的扩展。 当初嗅到的楚濯霄身上淡淡的冷香,也在此刻变的分外的浓烈,随着他御风夜枭的速度,整个包裹着她的呼吸。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楚濯霄绵长的呼吸声,可以清晰的判断出他内力流转的情况,更多的是她脸颊下,他胸膛中一阵阵有力的心跳。 内力在飞驰的速度中展开到极致,他身上的热度在这种姿势中极好的传递到她的身上,如此冰冷的地方,要让自己最大的休息,单解衣索性撤了所有内功,双手合抱上了他的腰身。 物尽其用,别浪费了。 她的唇边勾起小小的笑容,脸颊贴上他的胸口,汲取着他每一分的温暖,楚濯霄清楚的明白她的心思,那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两分,一件大氅包裹住两个人。 “一个时辰后,换我。”她开口。 “两个时辰。”楚濯霄平静的嗓音作出决定,她也没有反驳。 以此刻楚濯霄的内息,两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 偌大的天地间,小小的大氅里,是两个人依偎着的身体,呼呼的风声被阻挡,清寒的雪花被他抵御了,单解衣放松着身体,尽情的休憩着。 独立惯了,被人如此照顾,依然有些怪异的感觉。 太过于安静的偎贴,让她忍不住的抬头,同时他微首四下扫视,她的唇角轻轻刷过温润的肌肤,触感告诉她,这是他的颈项,两人同时顿了顿。 “依然没有吗?”她垂下脸,若无其事的开口问着,贝齿轻啮上红唇。 唇畔,香气顺势袭入,让她不由飞快的松开。 “没有。”他叹息的声音传来,停了停,“前面有个山谷,小心些。” 小心什么,她所有的力量都靠他支撑着,他护卫的很好,根本无需她担心。 感觉到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落下,耳边风声呼呼更加猛烈,而空气的冰寒也越发的刺骨。 从他身体的姿态中判断,这个山谷并不深,可是温度却比先前低上很多,风雪声不大,反而安静无比。 “我们该不是到了冰眼吧?”她轻笑了下,伸手去摘脸上的布条。 就在她抬腕瞬间,腰身上的手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楚濯霄强大的力量带着后退,同时耳边传来“惊雷”出鞘的声音。 “叮……” “叮……” “叮……” 清脆交鸣,无数声起,越到后面越快,快的爆豆子般,瞬间已是几十下而过。 只一招,数十剑,单解衣心头赞叹。 赞叹的,不是楚濯霄的武功,他能荣登“风云录”,江湖中的武功已是顶尖,她赞叹的是对方,如此冰天雪地中,还能施展这么快的剑法,轻功内力剑法,都绝非等闲之辈。 脚尖落地,蒙眼的布巾已取下,她的目光直指方才落脚的地方。 地面不是开始看见的雪花堆积松软之感,而是透着水晶的闪亮,透明着的偌大一片,就像是一泓湖水,刹那间被冻结,阳光落在脚下,冰面反射,仿佛踩在七彩的地面。 这里很美,安静的美。 可惜,这平整的冰面上,数十道深深的剑痕划过,冰屑四溅,散落周围,可见方才那一招之下,两人造成的破坏力。 似是极顺手的行为,楚濯霄反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大氅包着她的身体,黑色的人影颀长傲然,手中“惊雷”垂下,漆黑的颜色与他的身姿融为一体,成为这山谷中耀眼的风景。 单解衣的目光顺着他肩头的空隙,看向对面。方才满地的剑痕处,男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投落。 蓝色的衣袍轻轻飘飞,长袖宽袍,丝绦玉坠,雅致间还有几分飘逸的味道,长剑滑过如水的光泽,轻鸣嗡嗡。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平静的面容就如同这冰封的地面一样,透着几许清寒的气息,若不是眼角的几缕细纹,单解衣都会赞叹一声好俊美的男儿。 他的眼瞳深邃,看不透思绪,却让人一眼难忘。不知是眉眼间的弧度还是什么,那双眼看去,像是藏着难言的忧伤,这忧伤随着他青蓝色的衣袍摆动,就像那身后高耸着的雪山,令人难忘。 凭着他的眼神,单解衣就能断定,这人的年纪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轻,那种历经人世沧桑的目光,不是青春飞扬的少年会有的。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很温润,只是有些艰涩,似乎很长时间未与人对话了,“为什么……来这里?” 楚濯霄轻轻哼了声,没有回答,眼神慢慢打量着对方,没有放过一寸,最后重新落到了对方的脸上,目光对视,“楚濯霄。” 这就是他,一贯的不屑一贯的骄傲,不需要任何华丽的名头,简短的三个字足矣。 单解衣惊异的发现,对面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楚濯霄三个字于他而言,就像听到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平淡。 若不是绝顶的高手无所谓,便是他不曾听过楚濯霄的名字,不知他的地位。她的判断,属于后者。 男子的手腕轻轻抬了起来,剑尖遥指他们二人的方向,声音依然清淡,“这里冰封千里,雪山腹地,若是错入早该回转了,你们的目的怕是来找东西的吧。” 楚濯霄与单解衣对望一眼,聪明的选择不语,这男子出现的太突兀,太让人意外,甚至身上隐隐有种威胁感,让他们不会轻易的开口回答。 那男子目光深邃,眼神中忧郁更浓,“这里,只有一样东西值得寻找,‘雪蔷薇’。” 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杀气,平静的语调多了几分苍凉,这个感觉让单解衣大胆的迈前一步,“前辈,我是来寻‘雪蔷薇’的,求您告知地点。” 男子动了动唇角,料定的清浅笑容,背后的哀伤却更浓,忽然一变,剑锋抖出几朵剑花,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强烈的杀气中,“你们有人中了寒蛊?” 他转变的太快,快的让人忍不住被他身上强烈的杀气压制。 “告诉你们可以,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的眼中精光爆发,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下蛊的人是不是个叫寒灵儿的女人?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告诉你‘雪蔷薇’在哪里。” 寒灵儿是谁? 这个名字,即便是翻阅过许多武林志记载的她,也没有听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刹那疑惑的表情没能逃过男子的眼神,他手中的剑无力的垂下,“你们没听过,是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的手指朝着山谷的深处,“‘雪蔷薇’夜晚才会开放,你们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某狼大清早去扫墓,才回来没多久,所以如果你们觉得稿子不够看,体谅下特殊情况,我会在后面逐渐把字加回来的,昨天到今天一共才睡了不到3个小时,还走了几公里,我已经彻底软了,恨不能像条蚯蚓一样拱回来。求留言啊,呜呜呜,我还是很乖很乖的都回复啦…… 今天的稿子: 山巅,雪花飘飘,绵延笼罩了整个世界,清寒的空气里,呼出一团热气,刹那飘散了白色的雾,眨眼不见。 这里,除了雪花,就是银白色的积雪,银装素裹的震撼也不过是初见的一刻,久了只觉得眼睛生疼。 安静的没有任何人气的世界里,雪白中其他的颜色分外的抢眼,一道黑,一道紫,在积雪中飘飘而行,身姿秀美,身后看不到脚印的痕迹,他们犹如天界降下的神祗,在这清明世界里欣赏着落雪无边的美景。 黑影停下脚步,额上的发饰反射着光芒,精致华贵,红色的宝石投射在雪地上,是七彩的光芒,“我们似乎想的太简单了。” 单解衣应了声,轻轻闭上眼睛,揉了揉眼根处。 一直只有一种颜色,开始还不察觉,越到后面,眼睛越是生疼。 “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有找到‘雪蔷薇’,我们的眼睛就瞎了。”楚濯霄看到了她的动作,同样闭上眼休息。 “‘鬼医’没说何处能找到‘雪蔷薇’,这雪山绵延数十里,的确太难寻找。”她叹了口气。 入山已经三天了,三天里他们都在寻找着传说中的“雪蔷薇”,可惜不知颜色,也不知生长在何处,两个人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一寸寸的搜寻,可惜一无所获。 三天中,武功要用来抵御寒冷的空气,要让自己尽快的行走在绵软的雪堆上,内功、轻功无时无刻不在流转,于楚濯霄而言并没有什么,但本该更胜一筹的单解衣却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楚濯霄本就是练的刚猛内力,前阵子为了楚濯漓的病更是服食了不少至阳至烈的药物,这些药物的药性无疑在此处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可单解衣不同,她以自身吸收了楚濯漓身体里的寒毒,连日的奔波始终不曾定下来化解,而身体中的两道真气,寒气此刻被引发只会让身体更冷而不敢动,阳刚之气既要压制寒气,又要抵御冰雪天,连绵不绝的使用,已经让她开始出现了力竭的情况。 丹田深处的那股混沌之气,隐隐跳动着,想要突破内息的禁制,这都是她内功不足难以压制的体现。 身体软软的,她需要休息。 但是,她有她的自尊自傲,她不愿意表现出来,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拖延了楚濯漓,毕竟她还可以承受,而他只怕等不了太长的时间。 “嘶……”清脆的裂帛中,她勉强睁了下眼,又被雪地刺眼的反光射的眯了起来。 黑色的软绸覆上她的眼睛,带着楚濯霄暖暖的体温和冷香,“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太耗费,不如你现在休息我带着你走,过阵子你带着我。” 雪地平坦,没有障碍物,他的这个提议于情于理都再合适不过,两人轮换也可以让他们支撑的时间更长。 她没有反对,冷静的点点头,“好。” 她伸出右手,等待着楚濯霄的牵引。 掌心温润,扣上她的指尖,与她交叠互握,当手指的触感相碰,单解衣愣了下,楚濯霄伸来的,也是右手。 不等她多想,腰间多了条稳健的臂膀,而她脸颊相靠着的地方,是他左边的胸膛,两人此刻的姿态,可说是亲密无间。 当五感中的视觉被阻挡,其他地方的感觉就开始无限的扩展。 当初嗅到的楚濯霄身上淡淡的冷香,也在此刻变的分外的浓烈,随着他御风夜枭的速度,整个包裹着她的呼吸。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还有楚濯霄绵长的呼吸声,可以清晰的判断出他内力流转的情况,更多的是她脸颊下,他胸膛中一阵阵有力的心跳。 内力在飞驰的速度中展开到极致,他身上的热度在这种姿势中极好的传递到她的身上,如此冰冷的地方,要让自己最大的休息,单解衣索性撤了所有内功,双手合抱上了他的腰身。 物尽其用,别浪费了。 她的唇边勾起小小的笑容,脸颊贴上他的胸口,汲取着他每一分的温暖,楚濯霄清楚的明白她的心思,那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两分,一件大氅包裹住两个人。 “一个时辰后,换我。”她开口。 “两个时辰。”楚濯霄平静的嗓音作出决定,她也没有反驳。 以此刻楚濯霄的内息,两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 偌大的天地间,小小的大氅里,是两个人依偎着的身体,呼呼的风声被阻挡,清寒的雪花被他抵御了,单解衣放松着身体,尽情的休憩着。 独立惯了,被人如此照顾,依然有些怪异的感觉。 太过于安静的偎贴,让她忍不住的抬头,同时他微首四下扫视,她的唇角轻轻刷过温润的肌肤,触感告诉她,这是他的颈项,两人同时顿了顿。 “依然没有吗?”她垂下脸,若无其事的开口问着,贝齿轻啮上红唇。 唇畔,香气顺势袭入,让她不由飞快的松开。 “没有。”他叹息的声音传来,停了停,“前面有个山谷,小心些。” 小心什么,她所有的力量都靠他支撑着,他护卫的很好,根本无需她担心。 感觉到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落下,耳边风声呼呼更加猛烈,而空气的冰寒也越发的刺骨。 从他身体的姿态中判断,这个山谷并不深,可是温度却比先前低上很多,风雪声不大,反而安静无比。 “我们该不是到了冰眼吧?”她轻笑了下,伸手去摘脸上的布条。 就在她抬腕瞬间,腰身上的手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楚濯霄强大的力量带着后退,同时耳边传来“惊雷”出鞘的声音。 “叮……” “叮……” “叮……” 清脆交鸣,无数声起,越到后面越快,快的爆豆子般,瞬间已是几十下而过。 只一招,数十剑,单解衣心头赞叹。 赞叹的,不是楚濯霄的武功,他能荣登“风云录”,江湖中的武功已是顶尖,她赞叹的是对方,如此冰天雪地中,还能施展这么快的剑法,轻功内力剑法,都绝非等闲之辈。 脚尖落地,蒙眼的布巾已取下,她的目光直指方才落脚的地方。 地面不是开始看见的雪花堆积松软之感,而是透着水晶的闪亮,透明着的偌大一片,就像是一泓湖水,刹那间被冻结,阳光落在脚下,冰面反射,仿佛踩在七彩的地面。 这里很美,安静的美。 可惜,这平整的冰面上,数十道深深的剑痕划过,冰屑四溅,散落周围,可见方才那一招之下,两人造成的破坏力。 似是极顺手的行为,楚濯霄反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大氅包着她的身体,黑色的人影颀长傲然,手中“惊雷”垂下,漆黑的颜色与他的身姿融为一体,成为这山谷中耀眼的风景。 单解衣的目光顺着他肩头的空隙,看向对面。方才满地的剑痕处,男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投落。 蓝色的衣袍轻轻飘飞,长袖宽袍,丝绦玉坠,雅致间还有几分飘逸的味道,长剑滑过如水的光泽,轻鸣嗡嗡。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平静的面容就如同这冰封的地面一样,透着几许清寒的气息,若不是眼角的几缕细纹,单解衣都会赞叹一声好俊美的男儿。 他的眼瞳深邃,看不透思绪,却让人一眼难忘。不知是眉眼间的弧度还是什么,那双眼看去,像是藏着难言的忧伤,这忧伤随着他青蓝色的衣袍摆动,就像那身后高耸着的雪山,令人难忘。 凭着他的眼神,单解衣就能断定,这人的年纪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轻,那种历经人世沧桑的目光,不是青春飞扬的少年会有的。 “你们是……谁?”他的声音很温润,只是有些艰涩,似乎很长时间未与人对话了,“为什么……来这里?” 楚濯霄轻轻哼了声,没有回答,眼神慢慢打量着对方,没有放过一寸,最后重新落到了对方的脸上,目光对视,“楚濯霄。” 这就是他,一贯的不屑一贯的骄傲,不需要任何华丽的名头,简短的三个字足矣。 单解衣惊异的发现,对面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楚濯霄三个字于他而言,就像听到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平淡。 若不是绝顶的高手无所谓,便是他不曾听过楚濯霄的名字,不知他的地位。她的判断,属于后者。 男子的手腕轻轻抬了起来,剑尖遥指他们二人的方向,声音依然清淡,“这里冰封千里,雪山腹地,若是错入早该回转了,你们的目的怕是来找东西的吧。” 楚濯霄与单解衣对望一眼,聪明的选择不语,这男子出现的太突兀,太让人意外,甚至身上隐隐有种威胁感,让他们不会轻易的开口回答。 那男子目光深邃,眼神中忧郁更浓,“这里,只有一样东西值得寻找,‘雪蔷薇’。” 在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杀气,平静的语调多了几分苍凉,这个感觉让单解衣大胆的迈前一步,“前辈,我是来寻‘雪蔷薇’的,求您告知地点。” 男子动了动唇角,料定的清浅笑容,背后的哀伤却更浓,忽然一变,剑锋抖出几朵剑花,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强烈的杀气中,“你们有人中了寒蛊?” 他转变的太快,快的让人忍不住被他身上强烈的杀气压制。 “告诉你们可以,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的眼中精光爆发,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下蛊的人是不是个叫寒灵儿的女人?她在哪里,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就告诉你‘雪蔷薇’在哪里。” 寒灵儿是谁? 这个名字,即便是翻阅过许多武林志记载的她,也没有听过。 两个人面面相觑,刹那疑惑的表情没能逃过男子的眼神,他手中的剑无力的垂下,“你们没听过,是吗?” 不等他们回答,他的手指朝着山谷的深处,“‘雪蔷薇’夜晚才会开放,你们去吧。” 正文 红莲为谁开 雪山的地方,天色黑的很早,申时刚到几乎已是蒙蒙的暗色,月亮刚刚爬上露出小小一角,地面的反光已足以闪亮一切,沉静的天地里,光线都是暗蓝色的,冰芒点点。 失去了最后一点太阳的暖意,整个山谷中的温度更加的寒冷,没有树枝干柴,无法生火取暖,两个人唯有靠自己的内功支撑,度过这一夜。 “还没有呢。”楚濯霄忽然的一句,远眺着镜湖似的冰面。 他声音不急,神情也不急,说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他依然记得她运功后的力竭。 楚濯霄不是擅长表露感情的人,他大多是将心思藏在冰冷的面具之后,孤傲的游走在世情人际之外,他甚至从不将关心与爱护从口中说出,他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应该做的,默默的实行。 相处越久,单解衣越是明了这一点,从疏离到漠视到亲近,其实楚濯霄是个非常体贴的男儿,或许说,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替楚濯漓着想,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不会放过牢牢记在心间,这已成了他思维的定式,无论对象是谁都不会改变。 “文前辈说是夜晚,如果按照外界的时辰而论,现在应该还不是夜晚吧?”她猜测着,靠在一旁的冰石边,双腿交叠,手指撑着下巴,很有些无聊。 楚濯霄望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的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她伸出了手。 那手顿在空中,单解衣迷惘,不解。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他索性握上了她的手,将她从冰石边拉开,身上大氅扬起,盖上了地面,而她的身体,就在他的动作间坐在了大氅上。 以武功而言,没必要。 以这里冰寒的温度而言,没作用。 但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思而言,他很细致周到,即便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 她坐着,懒懒的向后靠去,靠上的却是某人半个胸膛,那冰冷的岩石与她中间,多了个温暖的所在。 她失笑摇头,“你似乎很习惯照顾人。” “没有。”他尴尬的别过脸,那身体却未动。 水眸盈盈,她好奇的盯着他的脸,想要探索什么。等待的时间很无聊,除了看他,就只能看雪了,而看雪对眼睛伤害太大,所以她除了看他,还是看他。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轻轻的开口,“漓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一天当我失去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没尽到兄长应该做的努力。” “所以你不断的付出,竭尽所有的给予,只希望不给他留下任何遗憾?”似乎有些理解楚濯霄昔日的疯狂,那种自我吞药以身为引的行径,此刻都觉得正常无比了。 他轻轻垂下头,幽幽的笑了,“楚濯霄世间只有一个亲人,若漓不在,便是他日想如此付出都没有人了。” 停了停,他抬起头,那双清澈黑曜石的眼睛望着单解衣,“解衣能明白吗?” 这叫法,一向只有楚濯漓会这么亲昵的叫她,楚濯霄是从未叫过的,他通常都是淡漠的直接开口说事,没有招呼,没有称名道姓。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人活在世间,并不是完全接受他人的付出才是快乐,楚濯霄是个感情如火山炙热的男子,看似冷漠的他远比表面温柔内心坚韧的楚濯漓要脆弱。 不介意要付出多少,不在乎要交付性命,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在意的人。 很傻,又很让人钦佩的行为。 仅仅这一点,她就能看到楚濯霄内心深处直接而孩子气的一面。 “我留不下母亲,留不下师傅,那我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留下漓……”他轻轻的笑着,“有了‘雪蔷薇’,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时候的他,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同样是直接而孩子气的,谁又能想到,天下间最难以捉摸亲近的男子,会有这样抬着下巴仰望苍天,流露着期待目光的神情。 “然后……”他静静的微笑,就象雪山上绽放的红莲,沉思在自己的空间中,没看到身边人惊艳的眼神,“漓就可以打开穴道,起身行走,再娶妻生子,过着平和的生活。” 在这一刻,他眼中的温暖,让她忽然想起了楚濯漓,原本相貌如此诧异巨大的两兄弟,在这个时候出奇的相似,那眼底的和煦,一刹那犹如春风三月拂过柳梢,静谧着让人沉醉的气息。 “那你呢?”她忍不住的开口相询,楚濯霄所有的计划中,都是漓,她与他相识以来,从未听过他说自己。 “我?”他愣了愣,眼底的温暖忽然凝结,慢慢的冰封,归于无形之后,又是淡漠冷然,甚至还有无形的杀气弥漫,“我是楚家长子,为父母报仇理应是我的责任;还有师傅,十余载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答。” 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责任,这些责任就犹如大山般,死死的压在他的肩头。 同样是责任,同样是无法逃避的义务,单解衣当然能明白他的心思,同样为责任所付出的她,理解。 为家族而活,为责任而活,就是不为自己而活。 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叹息着,“如果有一天,能够忘记所谓的责任,抛下那些本不该背上身的恩怨,只为自己活着,放舟江湖也好、炊烟山林也罢、纵马大漠也可以,让自己可以真正的放开一切,开心的笑闹,不羁的放纵,只为自己活,那该多好?” “放舟江湖,炊烟山林,纵马大漠……”楚濯霄细细的咀嚼着她的话,无意识的呢喃中,露出一丝神往。 遥遥的雪上顶上,她看到隐隐的一丝红色,极尽目力之下,判断出依稀是一朵雪莲花,只是这雪莲不是白色,而是红色。 火莲吗? 那雪山之巅挺立的姿态,那夺人呼吸摄人魂魄的娇艳,都让她忍不住的频频侧首,看向身边的男子。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朵红色的花,眼中闪过惊讶,“这花是火莲?” 她轻轻颔首,“我们似乎运气不错,碰到了传说中治寒毒的圣药火莲花,而且开放的样子应该是成熟了。” “我们去摘?”楚濯霄的眼中闪烁着欣喜,还有几分淘气。 “雪蔷薇”依然未出现,无聊的等待中,单解衣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两个人并肩掠出,朝着雪山之颠而去。 脚尖在雪地上落下浅浅的痕迹,一双俪影翩跹,相携飞向雪山顶,单解衣调动着体内的真气,生生相息绵绵不绝,没有半分凝滞的现象。 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初始那一次截断,是不是只是小小的岔气? 人影落在雪山顶,这才发觉,这雪上之巅上竟有数十丈之宽,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雪落堆积,而是结结实实的山壁崖石。 眼过处,那山壁上,还有数十道剑气划过的痕迹,深深的镌刻在石壁上,纵横交错着。 “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早上来。”单解衣看着那一道道纵横的剑气,手指抚过。 楚濯霄长长的睫毛轻抖,“这就是昔日‘流云落雨’决斗的地方?” “看剑痕,应该是。”她的手划过痕迹,“没想到事隔三十年,我们还能见到他们的惊世之战,若是他日我约人决战,也选这里好了,说不定也有后人赞叹我呢。” “只怕没可能。”楚濯霄冷冰冰的回答,浇灭了单解衣心头小小的火焰,“江湖中有几人会傻到应‘紫衣侯’的约战?” 笑了笑,单解衣目光寻找着火莲花的位置。 悬崖壁上,红色从石缝中探出,花瓣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她蹲下伸手探了探,差了些许距离。 悬崖斜斜伸出,下方空荡荡的,火莲花就在伸出的最顶尖位置。 若要去采,则必然要承受一定的危险,谁也不能肯定那白雪覆盖之下的,究竟是松软的积雪还是坚冰或者石壁,若是积雪,别说采火莲花,就是踏出两步的重量,也有可能让积雪承受不住,断裂坠下。 这种顾虑,于他们这种武林高手而言,却不需要担心。单解衣想也不想的飘前了两步,脚尖不落半点雪痕。 手指,轻易的勾上火莲花的边,微抬间,那美丽的花已入手。 她回首嫣然,手中的火莲花与楚濯霄的笑容遥相呼应,她起身而回,就在站起身的一刹那,丹田中猛的抽了下,被压制的混沌之气突然间冲撞着筋脉。 疼痛,瞬间袭满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气息在身体里乱窜着,半点不受控制。 身体一重,脚下的积雪坍塌,大块的雪带着她紫色的身影,朝着悬崖下坠去。 空中的单解衣,单手抽出“雪魄”,贴上崖面,尽全力插上崖壁。动作间,丹田中又是剧烈一疼,别说内力不听指挥,就连身体,都因为这乱窜的真气回到了无法控制的木讷状态。 身体,就象是从山顶上坠落的雪块一般,冰冷,僵硬。 一双臂弯,拥上她的身体,手指握着她的脉,双手交叠中捏紧“雪魄”,狠狠插上崖壁。 尖锐的破空声,划落雪花无数,打上她的脸颊,单解衣却感觉不到冷,因为此刻她身体里的寒气,比着空气更加的冰冷。 楚濯霄借着“雪魄”的力量,瞬间止住了落势,脚下蹬上崖壁,身体立时上升,眨眼间已回到了雪山顶。 人才落地,他看向怀中的单解衣,娇艳的容颜已是一片苍白,眉头深蹙,仿佛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她此刻要克制的,是那疯狂的想要冲出丹田的混沌之气,所有的功力都疯狂的冲向丹田。 可以说,她此刻的身体里三股力量在互相拉锯撕扯着,一股热气,一股寒气,昔日都是靠这两股力道压制着丹田中的混沌之气,可当她运转起身体里的两道真气时,她开始感觉到无边的寒冷。 现在的她,不能管身外之事,只能全力的抵抗,甚至她都没有精力给楚濯霄一个眼神,一个暗示。 冰冷,因为这雪山上的寒气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此刻的她,就和普通人无异,再多一炷香的时间,她纵然不被混沌之气冲垮,也会被冻死在这雪山顶上。 衣衫解开瞬间,她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所在。脸颊下,贴着他光洁的胸膛,大氅将两个人包裹,温暖的力道,从身体每一个穴道涌入。 肌肤相贴,才能以全身渡气,她当日就是如此挽救楚濯漓,没想到不过几日,同样的事就轮到楚濯霄对自己了。 他的肌肤暖,暖的让冰冷的她忍不住的想要多汲取些,他身上的冷香飘散在她鼻息间,犹如勾魂的魅香,挑逗着血液飞流。 两人肌肤相贴,亲昵的没有一丝缝隙,密合的哪怕一点小小的颤抖,都能感到自己身体刷过对方皮肤带来的战栗。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吸取了太多漓的寒气才造成这般情形?”他拢着她的腰身,每一次呼吸,他的胸膛起伏,贴上她的胸口,不仅暧昧,而且旖旎。 因为为漓抽取寒气,她身体中的寒气过重,而炙热之气又因为输入漓身体中过度,在这特殊的地方终于因为不平衡而失控,所以混沌之气才爆发,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若要压制混沌之气,必须先中和寒气。 楚濯霄已不需要她回答,手指从她手中接过那朵“火莲花”,“这是治寒气的圣物,你服下去。” “开玩笑。”单解衣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这东西绽放在雪山之巅,药性疯狂,直接这么服用,你也不怕我被热气灼死?” 她说的很含蓄,这热气,不仅仅是药性,还有可能是欲|火。 能独自对抗这雪山寒气的东西,还是刚刚采下,生生服用下去,热气是够了,但是谁来为她疏导? “我。”简简单单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还有轻贴上来柔软的双唇,将那红艳的花瓣顶入她的唇齿间。 这一刻,她含下的究竟是花香,还是他的香气,她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平安夜,对于没人相陪的某狼来说,非常非常非常郁闷啊,所以我写了这一章,但是,我就断在这里,以表达我对抛弃我而去的所有的人的不满,对,不满,不满,不满…… 明天圣诞节,又是我一个人,只有肯陪狼的才有后续,哼哼,有木有收到我强大的怨气?如果不安慰好我,我就不给你们看后面…… 今天的章节: 雪山的地方,天色黑的很早,申时刚到几乎已是蒙蒙的暗色,月亮刚刚爬上露出小小一角,地面的反光已足以闪亮一切,沉静的天地里,光线都是暗蓝色的,冰芒点点。 失去了最后一点太阳的暖意,整个山谷中的温度更加的寒冷,没有树枝干柴,无法生火取暖,两个人唯有靠自己的内功支撑,度过这一夜。 “还没有呢。”楚濯霄忽然的一句,远眺着镜湖似的冰面。 他声音不急,神情也不急,说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可能——他依然记得她运功后的力竭。 楚濯霄不是擅长表露感情的人,他大多是将心思藏在冰冷的面具之后,孤傲的游走在世情人际之外,他甚至从不将关心与爱护从口中说出,他只会选择自己认为应该做的,默默的实行。 相处越久,单解衣越是明了这一点,从疏离到漠视到亲近,其实楚濯霄是个非常体贴的男儿,或许说,这么多年他习惯了替楚濯漓着想,任何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不会放过牢牢记在心间,这已成了他思维的定式,无论对象是谁都不会改变。 “文前辈说是夜晚,如果按照外界的时辰而论,现在应该还不是夜晚吧?”她猜测着,靠在一旁的冰石边,双腿交叠,手指撑着下巴,很有些无聊。 楚濯霄望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的走到她的身边,朝着她伸出了手。 那手顿在空中,单解衣迷惘,不解。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他索性握上了她的手,将她从冰石边拉开,身上大氅扬起,盖上了地面,而她的身体,就在他的动作间坐在了大氅上。 以武功而言,没必要。 以这里冰寒的温度而言,没作用。 但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思而言,他很细致周到,即便那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 她坐着,懒懒的向后靠去,靠上的却是某人半个胸膛,那冰冷的岩石与她中间,多了个温暖的所在。 她失笑摇头,“你似乎很习惯照顾人。” “没有。”他尴尬的别过脸,那身体却未动。 水眸盈盈,她好奇的盯着他的脸,想要探索什么。等待的时间很无聊,除了看他,就只能看雪了,而看雪对眼睛伤害太大,所以她除了看他,还是看他。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轻轻的开口,“漓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希望有一天当我失去他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没尽到兄长应该做的努力。” “所以你不断的付出,竭尽所有的给予,只希望不给他留下任何遗憾?”似乎有些理解楚濯霄昔日的疯狂,那种自我吞药以身为引的行径,此刻都觉得正常无比了。 他轻轻垂下头,幽幽的笑了,“楚濯霄世间只有一个亲人,若漓不在,便是他日想如此付出都没有人了。” 停了停,他抬起头,那双清澈黑曜石的眼睛望着单解衣,“解衣能明白吗?” 这叫法,一向只有楚濯漓会这么亲昵的叫她,楚濯霄是从未叫过的,他通常都是淡漠的直接开口说事,没有招呼,没有称名道姓。 “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人活在世间,并不是完全接受他人的付出才是快乐,楚濯霄是个感情如火山炙热的男子,看似冷漠的他远比表面温柔内心坚韧的楚濯漓要脆弱。 不介意要付出多少,不在乎要交付性命,只因为那个人是他在意的人。 很傻,又很让人钦佩的行为。 仅仅这一点,她就能看到楚濯霄内心深处直接而孩子气的一面。 “我留不下母亲,留不下师傅,那我唯有让自己更加强大,留下漓……”他轻轻的笑着,“有了‘雪蔷薇’,一切都会好的。” 这个时候的他,全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同样是直接而孩子气的,谁又能想到,天下间最难以捉摸亲近的男子,会有这样抬着下巴仰望苍天,流露着期待目光的神情。 “然后……”他静静的微笑,就象雪山上绽放的红莲,沉思在自己的空间中,没看到身边人惊艳的眼神,“漓就可以打开穴道,起身行走,再娶妻生子,过着平和的生活。” 在这一刻,他眼中的温暖,让她忽然想起了楚濯漓,原本相貌如此诧异巨大的两兄弟,在这个时候出奇的相似,那眼底的和煦,一刹那犹如春风三月拂过柳梢,静谧着让人沉醉的气息。 “那你呢?”她忍不住的开口相询,楚濯霄所有的计划中,都是漓,她与他相识以来,从未听过他说自己。 “我?”他愣了愣,眼底的温暖忽然凝结,慢慢的冰封,归于无形之后,又是淡漠冷然,甚至还有无形的杀气弥漫,“我是楚家长子,为父母报仇理应是我的责任;还有师傅,十余载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答。” 他的身上,承载了太多责任,这些责任就犹如大山般,死死的压在他的肩头。 同样是责任,同样是无法逃避的义务,单解衣当然能明白他的心思,同样为责任所付出的她,理解。 为家族而活,为责任而活,就是不为自己而活。 她软软的靠在他的肩头,叹息着,“如果有一天,能够忘记所谓的责任,抛下那些本不该背上身的恩怨,只为自己活着,放舟江湖也好、炊烟山林也罢、纵马大漠也可以,让自己可以真正的放开一切,开心的笑闹,不羁的放纵,只为自己活,那该多好?” “放舟江湖,炊烟山林,纵马大漠……”楚濯霄细细的咀嚼着她的话,无意识的呢喃中,露出一丝神往。 遥遥的雪上顶上,她看到隐隐的一丝红色,极尽目力之下,判断出依稀是一朵雪莲花,只是这雪莲不是白色,而是红色。 火莲吗? 那雪山之巅挺立的姿态,那夺人呼吸摄人魂魄的娇艳,都让她忍不住的频频侧首,看向身边的男子。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朵红色的花,眼中闪过惊讶,“这花是火莲?” 她轻轻颔首,“我们似乎运气不错,碰到了传说中治寒毒的圣药火莲花,而且开放的样子应该是成熟了。” “我们去摘?”楚濯霄的眼中闪烁着欣喜,还有几分淘气。 “雪蔷薇”依然未出现,无聊的等待中,单解衣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两个人并肩掠出,朝着雪山之颠而去。 脚尖在雪地上落下浅浅的痕迹,一双俪影翩跹,相携飞向雪山顶,单解衣调动着体内的真气,生生相息绵绵不绝,没有半分凝滞的现象。 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初始那一次截断,是不是只是小小的岔气? 人影落在雪山顶,这才发觉,这雪上之巅上竟有数十丈之宽,也不是他们想象的雪落堆积,而是结结实实的山壁崖石。 眼过处,那山壁上,还有数十道剑气划过的痕迹,深深的镌刻在石壁上,纵横交错着。 “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早上来。”单解衣看着那一道道纵横的剑气,手指抚过。 楚濯霄长长的睫毛轻抖,“这就是昔日‘流云落雨’决斗的地方?” “看剑痕,应该是。”她的手划过痕迹,“没想到事隔三十年,我们还能见到他们的惊世之战,若是他日我约人决战,也选这里好了,说不定也有后人赞叹我呢。” “只怕没可能。”楚濯霄冷冰冰的回答,浇灭了单解衣心头小小的火焰,“江湖中有几人会傻到应‘紫衣侯’的约战?” 笑了笑,单解衣目光寻找着火莲花的位置。 悬崖壁上,红色从石缝中探出,花瓣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她蹲下伸手探了探,差了些许距离。 悬崖斜斜伸出,下方空荡荡的,火莲花就在伸出的最顶尖位置。 若要去采,则必然要承受一定的危险,谁也不能肯定那白雪覆盖之下的,究竟是松软的积雪还是坚冰或者石壁,若是积雪,别说采火莲花,就是踏出两步的重量,也有可能让积雪承受不住,断裂坠下。 这种顾虑,于他们这种武林高手而言,却不需要担心。单解衣想也不想的飘前了两步,脚尖不落半点雪痕。 手指,轻易的勾上火莲花的边,微抬间,那美丽的花已入手。 她回首嫣然,手中的火莲花与楚濯霄的笑容遥相呼应,她起身而回,就在站起身的一刹那,丹田中猛的抽了下,被压制的混沌之气突然间冲撞着筋脉。 疼痛,瞬间袭满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气息在身体里乱窜着,半点不受控制。 身体一重,脚下的积雪坍塌,大块的雪带着她紫色的身影,朝着悬崖下坠去。 空中的单解衣,单手抽出“雪魄”,贴上崖面,尽全力插上崖壁。动作间,丹田中又是剧烈一疼,别说内力不听指挥,就连身体,都因为这乱窜的真气回到了无法控制的木讷状态。 身体,就象是从山顶上坠落的雪块一般,冰冷,僵硬。 一双臂弯,拥上她的身体,手指握着她的脉,双手交叠中捏紧“雪魄”,狠狠插上崖壁。 尖锐的破空声,划落雪花无数,打上她的脸颊,单解衣却感觉不到冷,因为此刻她身体里的寒气,比着空气更加的冰冷。 楚濯霄借着“雪魄”的力量,瞬间止住了落势,脚下蹬上崖壁,身体立时上升,眨眼间已回到了雪山顶。 人才落地,他看向怀中的单解衣,娇艳的容颜已是一片苍白,眉头深蹙,仿佛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她此刻要克制的,是那疯狂的想要冲出丹田的混沌之气,所有的功力都疯狂的冲向丹田。 可以说,她此刻的身体里三股力量在互相拉锯撕扯着,一股热气,一股寒气,昔日都是靠这两股力道压制着丹田中的混沌之气,可当她运转起身体里的两道真气时,她开始感觉到无边的寒冷。 现在的她,不能管身外之事,只能全力的抵抗,甚至她都没有精力给楚濯霄一个眼神,一个暗示。 冰冷,因为这雪山上的寒气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身体,此刻的她,就和普通人无异,再多一炷香的时间,她纵然不被混沌之气冲垮,也会被冻死在这雪山顶上。 衣衫解开瞬间,她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所在。脸颊下,贴着他光洁的胸膛,大氅将两个人包裹,温暖的力道,从身体每一个穴道涌入。 肌肤相贴,才能以全身渡气,她当日就是如此挽救楚濯漓,没想到不过几日,同样的事就轮到楚濯霄对自己了。 他的肌肤暖,暖的让冰冷的她忍不住的想要多汲取些,他身上的冷香飘散在她鼻息间,犹如勾魂的魅香,挑逗着血液飞流。 两人肌肤相贴,亲昵的没有一丝缝隙,密合的哪怕一点小小的颤抖,都能感到自己身体刷过对方皮肤带来的战栗。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吸取了太多漓的寒气才造成这般情形?”他拢着她的腰身,每一次呼吸,他的胸膛起伏,贴上她的胸口,不仅暧昧,而且旖旎。 因为为漓抽取寒气,她身体中的寒气过重,而炙热之气又因为输入漓身体中过度,在这特殊的地方终于因为不平衡而失控,所以混沌之气才爆发,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若要压制混沌之气,必须先中和寒气。 楚濯霄已不需要她回答,手指从她手中接过那朵“火莲花”,“这是治寒气的圣物,你服下去。” “开玩笑。”单解衣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这东西绽放在雪山之巅,药性疯狂,直接这么服用,你也不怕我被热气灼死?” 她说的很含蓄,这热气,不仅仅是药性,还有可能是欲|火。 能独自对抗这雪山寒气的东西,还是刚刚采下,生生服用下去,热气是够了,但是谁来为她疏导? “我。”简简单单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还有轻贴上来柔软的双唇,将那红艳的花瓣顶入她的唇齿间。 这一刻,她含下的究竟是花香,还是他的香气,她也不知道。 正文 雪山颠,情浓烈 他的唇,有些笨拙,贴合中幽幽的渡着气,一动也不动。 她抬起目光,睫毛刷过他的肌肤,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单解衣清晰的感到两人身体冰与暖的奇异交融,“你真决定了?” 话多余,花都给她塞进去了,就是反悔也没机会了。 楚濯霄的唇角,一晃而过淡笑,这笑容伴随着冰玉容颜,不仅仅是温暖,而是带着震撼侵蚀力的魅惑,刹那的展颜,永远被印在心上,辉映着额上的红宝石发冠,妖异非常。 既然已不能改变,那就唯有痛快享受。 她的手大方的勾上他的颈项,吮上那瓣如血艳红的唇。 他的唇很软,很韧,带着鲜花绽放的香气,轻易抹去人心头最后一丝理智,在那脸颊微泛粉色的光华中,没人还能分清到底是为情还是为疗伤。 说是反击也好,说是主动也好,她占有了那甜美,在暖暖的气息传入中,舌尖缠绕,久久不放。 那吻,细细的摩挲着,他在触探着陌生的空间,她在领略不同的他,雪山颠,风忽停。 冰雪漫天,落在他的发间,转眼成了水,滴落她的颈项,却不是寒,而是温温的。 思绪,乍然想起,那一天的温泉畔,她无心看到的一幕。 同样的水汽滴落,同样的俊秀无双,同样是那肌肤如玉,不同的是那一日可远观不可近玩,今天他的热力就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内力的冲击总让她在现实和虚幻中徘徊,让她在清醒和沉沦中行走,无法全然的投入,也不能彻底的抽身。 就是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断模糊眼前人的容颜,唯有心头一点清明。那红宝石在眼前摇晃着,刺眼。 抬腕,金色的发冠在她的力量中飞起,带起发丝千千,飞落远远。 那发冠很漂亮,漂亮的已成为了楚濯霄的标志,但是这一刻,她忽然很不喜欢这发冠,总觉得他被束约了什么,她想要释放。 没有了发冠的他,额间一点殷红,如血。发丝垂坠在脸侧,拂上她的脸颊,在亲密的姿态中骚弄着她的肌肤。 药性还没有完全发作,她只觉得冷,刺骨的冷,而面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诱惑着她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索取着。 她贴着他,在他的怀中颤抖着,恨不能每一寸肌肤都能被他的热力包裹。 楚濯霄的手,郑重而小心的抱着她,眼中明灭着光芒,只可惜她的神智被侵蚀,一阵阵的混沌之气在身体里游走,冲击着她的筋脉,让她眼神涣散,没能仔细的将他此刻的眼神看懂。 手心中的温度,炙热而滚烫,有那么一瞬间,她希冀自己也是纷飞落下的冰雪,融化在他的手心中。 一股炙热的力量从丹田中升起,刹那游走于筋脉之间,火山喷发似的灭顶,她的身体顿时由冰冷变成奇热无比。 方才,楚濯霄的身体还给她带去温暖,两三个呼吸之后,他的身体于她而言却是解暑的良药了,凉凉的偎贴,让她不由自主的轻喟着。 冷,让人全身哆嗦,无力。 热,让人五脏俱焚,烦躁。 身体中所有乱窜的寒气立时被压制,多余的炙热火焰继续在她的筋脉中穿行,冰雪再也没有了寒冷的威力,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她拉扯着包裹着两人的大氅,那厚重的大氅在她的力道中被扯开,抛起,落在一边。 身下,冰雪在体温中融化,又有新的雪花落下,两人在雪花中翻滚着,肆意的放任自己。 雪山之巅,没有他人,大胆的缠绵可以放开所有的一切,发丝飞舞,交缠,扬起了雪花无数,轻轻的覆上身体,又化为无数清寒的水滑下。 崖壁上,道道剑痕镌刻,诉说着三十年前一场化敌为友的战斗。 雪地中,人影相拥旖旎,诉说着男女之间激情的吟咏。 深夜里,雪地光影青蓝,美景不似人间。 冰湖畔,一朵朵蓝色的花悄然无声的绽放,与他们的身影遥遥相望,颤抖着花瓣。 身体里的炙热之火被他慢慢的吸收引导,在发泄中消耗,她的神智一点一滴的回归,却无言以对。 初始,神智被湮灭,她索性放任了自己沉沦。数度缠绵之后,人越来越清醒,可是身体的要求却未曾改变,依然渴望着。 这才是最令人尴尬的,她与楚濯霄不过勉强算是朋友,虽然江湖中人率性随意,浪荡天涯也不在乎所谓洁身自好,她的地位身份也不是没做过寻花问柳的事,但眼前人是楚濯霄,还是有些难以面对的。 他的肌肤很有力量,没一寸都拥有惊人的紧致和弹性,他的动作却温柔,小心翼翼的仔细而体贴。 这,又是令人惊诧的一面。 本以为他的性格,行事也是侵略如火,没想到却是这般,照顾他人的感受似乎已深深的镌刻入他的骨髓中。 如此温柔的动作,包裹在冰山的表面下,巨大的反差让人忍不住的感慨,牢记,又不知不觉的动心。 当“火莲花”的热度在一点点的被吸收,后来的缠绵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药性,还是本能。她只记得,雪地有些凉,他的身体却热,她也是。 当激情渐渐消褪,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看着他的容颜,红唇微肿,诉说着方才的激烈如火,耳边是他急促的喘息声,热热的白气从他口中呼出,打上她的脸颊。 他们的吻,绵长,深深的吮中,彼此划拨过对方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汲取着甜美,舍不得放开,不愿意分离。啮咬着,交叠。 火焰已褪去,她仍有些不舍,感受着与他唇齿亲昵的密密贴合,在一下又一下的浅啄中感觉属于他的气息。 他的吻,有些象孩子般的纠缠,不舍的拥着属于自己的宝贝,在浓烈的深吻中烙下自己的印记,在他的吻中,单解衣能够感觉到,那冰层的表面,在一点一滴的崩裂,露出下面的温情。 可是他们之间,明明不过是露水情缘。 她为自己会有这样的错觉而感到好笑,慢慢的抬起眼皮,那双黑曜石的眼睛深邃,在冰雕玉砌的容颜上耀动华光,让她在睁眼的刹那,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双情潮未散的双眼,氤氲着薄雾蒙蒙,半眯着的凝望她的时候,眼尾的弧度勾起媚丝几许,仿若诱惑。 几分慵懒几分醉,几分魅惑几分睡,就是这半醉半明,半睡半醒间的风情最是勾魂摄魄,那种不设防的眼神,那种想亲昵又有点点退缩的神情,深印心头。 两人身姿交缠,大氅早飞到了数丈外,彼此间没有任何遮挡,满地积雪上打滚压过的痕迹诉说着方才的战况。 她动了动,摇首笑了。 这一笑,他眼底火焰又起,更加深邃。 但是,他只揽着她的腰身,认真的低首相询,“怎么样?” 这种想要划清界限的话语,与他脸上未消的粉色,还有此刻两人的姿势相比,实在是有些令人觉得好笑。 她运息流转,身体里被吸收的寒气被药力化解无形,暖意纵横筋脉,那蠢蠢欲动的混沌之气也重又在平衡的力量中蛰伏。 “没事了。”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了楚濯霄脸上放心的笑容。 温柔噙在唇边,他轻轻地为她拢好衣衫,遮掩了两人方才疯狂的痕迹,她清楚的看到,他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红痕,丝丝青紫,是激情的最后一点印证。 没来由的,心头抽动了下。 只为他低头为她拢衣时的脉脉沉吟,那发丝垂落下的紧绷,和不敢与她目光相触时的躲闪。 谁曾知道,这江湖中最难以捉摸的高手,竟也有如少年般的神情。 她站起身,看着前方不远处被自己丢下的他的发冠,单解衣行去,弯腰拾起,当她回首的时候,楚濯霄已整装完毕,恢复了俊逸如山的秀美玉人姿态。 捧起发冠,她高举双手,楚濯霄愣了下,乖乖的俯下脸。 梳理了他的发,让那黑色垂顺如瀑,她才仔细的将发冠带上他的额头,遮挡了他的朱砂痣。 那抹朱砂,红在他的额头,却那么清晰的印在她的心头。 他的唇角,轻轻的勾起了笑,很柔情的微笑。 当他的目光凝望她的脸时,忽然看到了什么,突然凝结了。 茫然回首,远处的冰湖边,蓝色的花朵盛放,一朵一朵,开满在冰面上。 “雪蔷薇”! 楚濯霄温情的目光刹那冰冷,被蒙了一层淡淡的面纱般,与着冰湖面一样清寒,“你救漓一命,我救你是应该的。” 单解衣似笑非笑,垂下了眼皮,声音亦是同样的冷漠,“‘紫衣侯’从不欠人人情,楚大宫主救我一命,这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再还。” 两人同时起身,飞落向湖面。 他们来的目的,只是采摘“雪蔷薇”。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能给到这么多,如果我被挂通知了,就必须删除上面的描写。大家很多人在喊着肉肉肉,有时候我真的没办法,如果黄牌挂下来,是要扣除积分的,再狠点是要挂红牌的,就是我的作者专栏都要从此把积分扣掉2/3,相当于以后逍遥红尘写什么文都不能上榜了,有人喊着没肉没激情,不想看下去了,可是我不能拿作者名声去赌,不能拿今后的发展去赌,我写文4年,很可能因为一篇肉就毁于一旦,我也希望大家能够体谅下,一旦出了通知,我就会全部删除,以后也不要再让我写肉肉,好么? 还有,大家剩蛋节快乐嗷嗷嗷嗷嗷…… 今天的章节: 他的唇,有些笨拙,贴合中幽幽的渡着气,一动也不动。 她抬起目光,睫毛刷过他的肌肤,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单解衣清晰的感到两人身体冰与暖的奇异交融,“你真决定了?” 话多余,花都给她塞进去了,就是反悔也没机会了。 楚濯霄的唇角,一晃而过淡笑,这笑容伴随着冰玉容颜,不仅仅是温暖,而是带着震撼侵蚀力的魅惑,刹那的展颜,永远被印在心上,辉映着额上的红宝石发冠,妖异非常。 既然已不能改变,那就唯有痛快享受。 她的手大方的勾上他的颈项,吮上那瓣如血艳红的唇。 他的唇很软,很韧,带着鲜花绽放的香气,轻易抹去人心头最后一丝理智,在那脸颊微泛粉色的光华中,没人还能分清到底是为情还是为疗伤。 说是反击也好,说是主动也好,她占有了那甜美,在暖暖的气息传入中,舌尖缠绕,久久不放。 那吻,细细的摩挲着,他在触探着陌生的空间,她在领略不同的他,雪山颠,风忽停。 冰雪漫天,落在他的发间,转眼成了水,滴落她的颈项,却不是寒,而是温温的。 思绪,乍然想起,那一天的温泉畔,她无心看到的一幕。 同样的水汽滴落,同样的俊秀无双,同样是那肌肤如玉,不同的是那一日可远观不可近玩,今天他的热力就在自己的手中。 她的手指捧起他的脸,内力的冲击总让她在现实和虚幻中徘徊,让她在清醒和沉沦中行走,无法全然的投入,也不能彻底的抽身。 就是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断模糊眼前人的容颜,唯有心头一点清明。那红宝石在眼前摇晃着,刺眼。 抬腕,金色的发冠在她的力量中飞起,带起发丝千千,飞落远远。 那发冠很漂亮,漂亮的已成为了楚濯霄的标志,但是这一刻,她忽然很不喜欢这发冠,总觉得他被束约了什么,她想要释放。 没有了发冠的他,额间一点殷红,如血。发丝垂坠在脸侧,拂上她的脸颊,在亲密的姿态中骚弄着她的肌肤。 药性还没有完全发作,她只觉得冷,刺骨的冷,而面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诱惑着她犹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索取着。 她贴着他,在他的怀中颤抖着,恨不能每一寸肌肤都能被他的热力包裹。 楚濯霄的手,郑重而小心的抱着她,眼中明灭着光芒,只可惜她的神智被侵蚀,一阵阵的混沌之气在身体里游走,冲击着她的筋脉,让她眼神涣散,没能仔细的将他此刻的眼神看懂。 手心中的温度,炙热而滚烫,有那么一瞬间,她希冀自己也是纷飞落下的冰雪,融化在他的手心中。 一股炙热的力量从丹田中升起,刹那游走于筋脉之间,火山喷发似的灭顶,她的身体顿时由冰冷变成奇热无比。 方才,楚濯霄的身体还给她带去温暖,两三个呼吸之后,他的身体于她而言却是解暑的良药了,凉凉的偎贴,让她不由自主的轻喟着。 冷,让人全身哆嗦,无力。 热,让人五脏俱焚,烦躁。 身体中所有乱窜的寒气立时被压制,多余的炙热火焰继续在她的筋脉中穿行,冰雪再也没有了寒冷的威力,她只觉得自己呼吸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她拉扯着包裹着两人的大氅,那厚重的大氅在她的力道中被扯开,抛起,落在一边。 身下,冰雪在体温中融化,又有新的雪花落下,两人在雪花中翻滚着,肆意的放任自己。 雪山之巅,没有他人,大胆的缠绵可以放开所有的一切,发丝飞舞,交缠,扬起了雪花无数,轻轻的覆上身体,又化为无数清寒的水滑下。 崖壁上,道道剑痕镌刻,诉说着三十年前一场化敌为友的战斗。 雪地中,人影相拥旖旎,诉说着男女之间激情的吟咏。 深夜里,雪地光影青蓝,美景不似人间。 冰湖畔,一朵朵蓝色的花悄然无声的绽放,与他们的身影遥遥相望,颤抖着花瓣。 身体里的炙热之火被他慢慢的吸收引导,在发泄中消耗,她的神智一点一滴的回归,却无言以对。 初始,神智被湮灭,她索性放任了自己沉沦。数度缠绵之后,人越来越清醒,可是身体的要求却未曾改变,依然渴望着。 这才是最令人尴尬的,她与楚濯霄不过勉强算是朋友,虽然江湖中人率性随意,浪荡天涯也不在乎所谓洁身自好,她的地位身份也不是没做过寻花问柳的事,但眼前人是楚濯霄,还是有些难以面对的。 他的肌肤很有力量,没一寸都拥有惊人的紧致和弹性,他的动作却温柔,小心翼翼的仔细而体贴。 这,又是令人惊诧的一面。 本以为他的性格,行事也是侵略如火,没想到却是这般,照顾他人的感受似乎已深深的镌刻入他的骨髓中。 如此温柔的动作,包裹在冰山的表面下,巨大的反差让人忍不住的感慨,牢记,又不知不觉的动心。 当“火莲花”的热度在一点点的被吸收,后来的缠绵她已分不清到底是药性,还是本能。她只记得,雪地有些凉,他的身体却热,她也是。 当激情渐渐消褪,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面对彼此。 看着他的容颜,红唇微肿,诉说着方才的激烈如火,耳边是他急促的喘息声,热热的白气从他口中呼出,打上她的脸颊。 他们的吻,绵长,深深的吮中,彼此划拨过对方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汲取着甜美,舍不得放开,不愿意分离。啮咬着,交叠。 火焰已褪去,她仍有些不舍,感受着与他唇齿亲昵的密密贴合,在一下又一下的浅啄中感觉属于他的气息。 他的吻,有些象孩子般的纠缠,不舍的拥着属于自己的宝贝,在浓烈的深吻中烙下自己的印记,在他的吻中,单解衣能够感觉到,那冰层的表面,在一点一滴的崩裂,露出下面的温情。 可是他们之间,明明不过是露水情缘。 她为自己会有这样的错觉而感到好笑,慢慢的抬起眼皮,那双黑曜石的眼睛深邃,在冰雕玉砌的容颜上耀动华光,让她在睁眼的刹那,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双情潮未散的双眼,氤氲着薄雾蒙蒙,半眯着的凝望她的时候,眼尾的弧度勾起媚丝几许,仿若诱惑。 几分慵懒几分醉,几分魅惑几分睡,就是这半醉半明,半睡半醒间的风情最是勾魂摄魄,那种不设防的眼神,那种想亲昵又有点点退缩的神情,深印心头。 两人身姿交缠,大氅早飞到了数丈外,彼此间没有任何遮挡,满地积雪上打滚压过的痕迹诉说着方才的战况。 她动了动,摇首笑了。 这一笑,他眼底火焰又起,更加深邃。 但是,他只揽着她的腰身,认真的低首相询,“怎么样?” 这种想要划清界限的话语,与他脸上未消的粉色,还有此刻两人的姿势相比,实在是有些令人觉得好笑。 她运息流转,身体里被吸收的寒气被药力化解无形,暖意纵横筋脉,那蠢蠢欲动的混沌之气也重又在平衡的力量中蛰伏。 “没事了。”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了楚濯霄脸上放心的笑容。 温柔噙在唇边,他轻轻地为她拢好衣衫,遮掩了两人方才疯狂的痕迹,她清楚的看到,他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红痕,丝丝青紫,是激情的最后一点印证。 没来由的,心头抽动了下。 只为他低头为她拢衣时的脉脉沉吟,那发丝垂落下的紧绷,和不敢与她目光相触时的躲闪。 谁曾知道,这江湖中最难以捉摸的高手,竟也有如少年般的神情。 她站起身,看着前方不远处被自己丢下的他的发冠,单解衣行去,弯腰拾起,当她回首的时候,楚濯霄已整装完毕,恢复了俊逸如山的秀美玉人姿态。 捧起发冠,她高举双手,楚濯霄愣了下,乖乖的俯下脸。 梳理了他的发,让那黑色垂顺如瀑,她才仔细的将发冠带上他的额头,遮挡了他的朱砂痣。 那抹朱砂,红在他的额头,却那么清晰的印在她的心头。 他的唇角,轻轻的勾起了笑,很柔情的微笑。 当他的目光凝望她的脸时,忽然看到了什么,突然凝结了。 茫然回首,远处的冰湖边,蓝色的花朵盛放,一朵一朵,开满在冰面上。 “雪蔷薇”! 楚濯霄温情的目光刹那冰冷,被蒙了一层淡淡的面纱般,与着冰湖面一样清寒,“你救漓一命,我救你是应该的。” 单解衣似笑非笑,垂下了眼皮,声音亦是同样的冷漠,“‘紫衣侯’从不欠人人情,楚大宫主救我一命,这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再还。” 两人同时起身,飞落向湖面。 他们来的目的,只是采摘“雪蔷薇”。 正文 和平相处 温情脉脉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见时,他身上凛冽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即便人在身边,却仿佛站在山巅,淡漠的不愿意施舍一个眼神。 她举步从容,踏着自己的步伐,看似平静的态度中,一如昔日那个高贵矜持的“紫衣侯”,容颜倾城,不许他人多窥探半分。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是并肩而行,却各自散发着自己的气势,不与他人相容,不亲近彼此,陌生人一般。 他不说话,她也不是爱闹之人,几乎是一路无言,偶尔停下用餐,他会主动的斟茶,将食物无声无息的推向她一边,但是话,没有。 连个请字,都欠奉。 与他的抗拒想比,单解衣却自然的多,她会颔首微笑,淡淡道一个谢字,每每此时楚濯霄的眼神就会猛然一窒,无声撤回自己的手。 这样的归程,竟比来时路更快,短短三两日,就回到了童洛陵的住所。 刚刚踏进竹林,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面前石桌上撒着几把碎米,鸟儿在桌上蹦蹦跳跳,毛茸茸的挤着。 纤细修长的指尖摊开,拢着几粒碎米,鸟儿一下下伸着脑袋,不设防的跳上他的掌心,啄着小米。 暖阳打在他的脸上,是致远宁静的微笑,与这冬天的阳光一样让人难以割舍,恨不能拢入怀中。 脸庞微转,发丝滑下一缕,飘散在胸口,细润无声。 他扬起更大的笑容,迎接两人的归来,没有开口询问结果,似是怕惊飞了鸟儿的享受。 一直与楚濯霄暗中的潮涌在见到楚濯漓的一刻终于卸下,她缓步走向椅上的男子,手指轻扶着他的椅背,俯首贴上他的耳边,“你今日气色看来不错。” 亲密的动作,无非是不愿惊动楚濯漓喂鸟的乐趣,而楚濯漓仰首的微笑,让两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俯首浅吻,一个抬头迎吻,极尽亲昵。 淡淡的药香入鼻,单解衣的心忽然抽了下,因为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的是,那抹冷香浓烈。 眼神,不自觉飘向楚濯漓的另外一侧。 那如冰山的人,很自觉的拈起一撮小米,摊开掌心。 鸟儿欢叫,叽叽喳喳的响彻一片,绒绒的脑袋推搡着,堆在他的手心中互相拥挤,一时间好不热闹。 这场景,远比方才楚濯漓喂鸟的时候更加的欢闹。 楚濯霄的脸上,冰封退去,笑容无邪,纯净如水。 “自小,兄长就有这个本事。”楚濯漓凑在她的耳边,“是不是很可爱?” 那些鸟儿,从他手中一路蹦着,有的占据了手臂,有的跳在了肩头,有的甚至大胆的踩到了他的头上,揉乱了他那头青丝。 此刻的他,纵容的笑意挂在嘴角,再没有江湖黑道第一高手的冷冽气质,无论是谁看到那个微笑的表情,都会不自觉的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她静静的望着,楚濯霄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首,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僵硬着消失。 两人,同时悄然别开脸。 “回来啦?”童洛陵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找到‘雪蔷薇’了?” “拿到了。” “拿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窒了下。 “是不是蓝色的?”童洛陵快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希冀的望着两个人。 这一次,单解衣没开口,楚濯霄也没有开口,徒留童洛陵闪烁着豆大的眼睛,等待着。 沉默 依旧沉默 童洛陵哼了声,“要么一起回答,要么都不回答,搞什么呢,快给我看看。” 楚濯霄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朵蓝色的花在手心中绽放,伸到童洛陵的面前。 “就是这个。”童洛陵喜滋滋的抢过“雪蔷薇”,冲着楚濯漓眉开眼笑,“小子,有它我保证你一年内不会再发病,等我给你通通筋脉,就能走了。” 楚濯漓并没有太大的惊喜浮现脸庞,还是静静的浅笑着,仿佛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联,那双透彻的双瞳,始终在楚濯霄和单解衣之间徘徊。 听到这个消息,单解衣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孱弱却灵睿的男子,承受了太多的压抑,总算是守到了一个云开月明的日子。 “漓,事情已落定,我想我该告辞了。”她冲着二人拱手微笑。 一瞬间,楚濯霄的脸有些微的失神,而楚濯漓则抬了抬眉头,面露疑问。 “快,倒盏茶来,给他服下去。”童洛陵一声吼,惊散了彼此欲出口的话。 她伸手执向茶盏,同时楚濯霄亦伸出了手,两人的手在空中触了下,同时缩了回去。 “虽然来不及过年,至少还能赶个元宵团圆,不是吗?”她扬起平和的微笑,冲着楚濯漓眨眨眼。 一杯水送到楚濯漓的唇边,楚濯霄背对着她,对于她告辞的话,没有挽留,也没有寒暄的送行话语。 “元宵节啊。”童洛陵望天思索着,“我似乎二十多年没见过过年过节的热闹了,早忘记了。” “解衣。”楚濯漓执着茶盏,“明日似乎就是元宵了,你真的能赶得及回去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扬了脸,那清浅的笑容里,渴望的神色让人难以拒绝,“我很多年都不知道过节的感觉了,只当是为了庆祝我重生而活,解衣能相陪吗?” 回家,不过是她离开的借口,只是这借口被楚濯漓轻易的戳穿,如此开口相留,太难拒绝。 “哎呀,小子刚好陪我过元宵。”童洛陵开心的拍着桌子,“一起,一起。” 黑色的人影转身,望着她的面容,“留下吧。” 他都开口了,她还如何拒绝? 单解衣轻轻的一点头,“好。” 这个字,她看到了楚濯霄唇角淡淡的勾起弧度。 她留下了,只是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楚濯漓在她身边陪伴着,那抹冰寒黑色,却几乎不见踪迹。 她没有问过,从他飘忽的行踪间依稀能判断出他在刻意躲着自己,只有偶尔的无眠月下,能看到树梢林下,那踟蹰彻夜的身影,孤单徘徊着等待天明。 又或者清晨起早,桌面上散落的几把碎米,告诉她他来喂食过鸟儿的事实。 偶尔,她会拈起几粒小米,在鸟儿啾啾的嘈杂中,想起他那日狼狈中又惬意的可爱模样。 “解衣在想什么?”和润的男子声传入耳内,惊回她走神的思绪,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轮椅响声,楚濯漓的身影慢慢靠近,“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出神,竟连我到来都没察觉,还是……” 眼中一丝狡黠,“在想什么人?” 抛下手中几粒碎米,她推上他的轮椅,“我在想为什么‘鬼医’为你施了针,你却站不起来,是筋脉受制太久回复缓慢吗?” “不是。”楚濯霄的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她推着他朝着厨房缓缓而去,“是我自小从未行走,即便筋脉通畅,我也不会走路,需要慢慢学呢,到不如这坐了二十年的东西方便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很是错愕,当轮椅行进厨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又一次惊了。 楚濯霄站在灶台边,正在努力的揉着什么,面前的盆碗中,各色的馅料调好放着,红绿黄黑,好不漂亮。 黑色的袖子高高挽起,锅子里的水汽嘟嘟的冒着,氤氲了那绝美的容颜。 “这是……” 这样的楚濯霄是她从未见过的,手掌还沾着水和粉的混合物,不住的揉捏搓着,让人瞬间遗忘了他的身份地位,只觉得像家中围绕着锅台灶碗的煮夫。 “做元宵啊。”楚濯漓偏着脸,“今日是元宵节,莫非解衣忘了?” 他手指着碗里的颜色,“你看,芝麻馅、花生馅,还有肉馅。” 对于她的出现,楚濯霄是一贯的沉默着,低头眼前的灶台,全心投入手中的活。 对于自小生长在单家被人伺候的她而言,楚濯霄的动作流畅到令她瞠目结舌,一揉一捏,掐出个小小的坑,快速的勺了点馅料点进小坑里,在搓上几搓,瞬间便成了形。 “我能试试吗?”她忍不住开口,他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不是太难呢。 楚濯霄身体顿了顿,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她洗净手,挽起衣袖,站到了他的身边,熟悉的香气袭来,勾魂摄魄。 守定心神,她从大团的糯米团中揪下一块,按了个坑,正想填馅料的时候,冷不防身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大了。” “啊?”她不解。 楚濯霄就着她的手揪下一小团,“这东西下水会蓬起来,你那个煮熟了,会有橘子大。” 僵了下表情,她努力的就着小团子捏个坑,才放了点馅,一揉。 黑色的馅挤了出来,在她手心里与白色的粉混杂一团,黑黑白白的。 “这样。”他的双手拢着她的掌心,“用虎口的力道先捏紧口,再揉圆。”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双手合拢着她的指尖,脑袋从她肩头伸出,极亲密的动作里,小小的元宵在两人的手心里成形。 “如何,我兄长可算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楚濯漓的话,让楚濯霄的手抽了回去,挪开身体,远离了与她的亲密范围。 感受着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当然算。” “你爱的‘忘情’也是兄长亲手酿的。”楚濯漓在糯米粉中撒上水,揉着。 “忘情”的滋味她始终难忘,这冰封的男儿,到底有多少面目是她没见过的,单解衣开始好奇了起来。 “不需要这么多。”楚濯霄的话没有楚濯漓的手快,眼见着一团粉末中已全部添了水。 楚濯霄摇头,“四个人,不需要这么多元宵的。” 楚濯漓抬了抬手腕,“无妨,反正解衣爱糯米糕,晚些再做糯米糕就是了。” 楚濯霄的目光转向她,似是在询问着。 单解衣浅笑着,颔首。 “哎呀……”白色的宽大袖袍扬起,带起了装着糯米粉的盆,顿时小小的厨房里扬起了一阵白色,如雪似雾,兜头罩上三人。 她不是不想躲,而是狭小的地方,挤进了三个人,她根本无处可躲,眼见着雪白的粉末到处飞舞。 “漓……”无奈的声音中,楚濯霄背着身体,将她遮挡在怀中。 “咚……”盆子落地,还有楚濯漓抱歉的嗓音,“袖子,袖子太大了。” “啪……”一个碗掉在地上,又是楚濯漓的声音,“椅子似乎卡住了。” “稀里哗啦……”再是楚濯漓的声音,“我看不清,撞到什么了?” 当她从粉末落地中伸出脑袋的时候,整个厨房已是一片狼藉,她被护在楚濯霄的臂弯中,尚算完好,楚濯漓本就一身白衣,早早的以袖护住了头脸,只是星星点点的一些。 可楚濯霄那身暗色的黑衣,还有发丝,头脸,几乎从头到脚,全部都被淋了个透,刚动了下头,一阵白雾从发丝簌簌而下,凄惨极了。 “噗。”她笑出声,抖动着双肩。 楚濯漓靠在椅子上,满面无辜。 “我帮你拍拍。”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拂上了他的肩头,可惜她忘记了,她手上的不仅是粉末,还有混杂着水的糯米团残留,这一拂,黑色的衣服上顿时留下了长长的手指印。 “出去!”一声令下,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被楚濯霄扫地出门,兀自在门口大笑连连。 当精致的晚餐上桌的时候,那带着清香甜美的元宵入口,在暖暖的烛光中含着,她扬起笑容。 这种生活,宁静和暖,开心惬意,曾是她无数次想要得到的。 若无江湖纷争,若无朝堂责任,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按时更文的是好孩子,努力多更字的是乖孩子,多多留言的是有狼吻收的孩子…… 和你们说件糗事哟,不许笑我。昨天我做梦,梦到有老虎吼,自己被吓醒了,醒来发现,那老虎吼是自己的打呼声……~~~~(>_<)~~~~ 今天的章节: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见时,他身上凛冽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即便人在身边,却仿佛站在山巅,淡漠的不愿意施舍一个眼神。 她举步从容,踏着自己的步伐,看似平静的态度中,一如昔日那个高贵矜持的“紫衣侯”,容颜倾城,不许他人多窥探半分。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是并肩而行,却各自散发着自己的气势,不与他人相容,不亲近彼此,陌生人一般。 他不说话,她也不是爱闹之人,几乎是一路无言,偶尔停下用餐,他会主动的斟茶,将食物无声无息的推向她一边,但是话,没有。 连个请字,都欠奉。 与他的抗拒想比,单解衣却自然的多,她会颔首微笑,淡淡道一个谢字,每每此时楚濯霄的眼神就会猛然一窒,无声撤回自己的手。 这样的归程,竟比来时路更快,短短三两日,就回到了童洛陵的住所。 刚刚踏进竹林,白衣公子坐在轮椅上,面前石桌上撒着几把碎米,鸟儿在桌上蹦蹦跳跳,毛茸茸的挤着。 纤细修长的指尖摊开,拢着几粒碎米,鸟儿一下下伸着脑袋,不设防的跳上他的掌心,啄着小米。 暖阳打在他的脸上,是致远宁静的微笑,与这冬天的阳光一样让人难以割舍,恨不能拢入怀中。 脸庞微转,发丝滑下一缕,飘散在胸口,细润无声。 他扬起更大的笑容,迎接两人的归来,没有开口询问结果,似是怕惊飞了鸟儿的享受。 一直与楚濯霄暗中的潮涌在见到楚濯漓的一刻终于卸下,她缓步走向椅上的男子,手指轻扶着他的椅背,俯首贴上他的耳边,“你今日气色看来不错。” 亲密的动作,无非是不愿惊动楚濯漓喂鸟的乐趣,而楚濯漓仰首的微笑,让两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俯首浅吻,一个抬头迎吻,极尽亲昵。 淡淡的药香入鼻,单解衣的心忽然抽了下,因为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到的是,那抹冷香浓烈。 眼神,不自觉飘向楚濯漓的另外一侧。 那如冰山的人,很自觉的拈起一撮小米,摊开掌心。 鸟儿欢叫,叽叽喳喳的响彻一片,绒绒的脑袋推搡着,堆在他的手心中互相拥挤,一时间好不热闹。 这场景,远比方才楚濯漓喂鸟的时候更加的欢闹。 楚濯霄的脸上,冰封退去,笑容无邪,纯净如水。 “自小,兄长就有这个本事。”楚濯漓凑在她的耳边,“是不是很可爱?” 那些鸟儿,从他手中一路蹦着,有的占据了手臂,有的跳在了肩头,有的甚至大胆的踩到了他的头上,揉乱了他那头青丝。 此刻的他,纵容的笑意挂在嘴角,再没有江湖黑道第一高手的冷冽气质,无论是谁看到那个微笑的表情,都会不自觉的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她静静的望着,楚濯霄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首,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起,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僵硬着消失。 两人,同时悄然别开脸。 “回来啦?”童洛陵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找到‘雪蔷薇’了?” “拿到了。” “拿到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窒了下。 “是不是蓝色的?”童洛陵快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希冀的望着两个人。 这一次,单解衣没开口,楚濯霄也没有开口,徒留童洛陵闪烁着豆大的眼睛,等待着。 沉默 依旧沉默 童洛陵哼了声,“要么一起回答,要么都不回答,搞什么呢,快给我看看。” 楚濯霄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朵蓝色的花在手心中绽放,伸到童洛陵的面前。 “就是这个。”童洛陵喜滋滋的抢过“雪蔷薇”,冲着楚濯漓眉开眼笑,“小子,有它我保证你一年内不会再发病,等我给你通通筋脉,就能走了。” 楚濯漓并没有太大的惊喜浮现脸庞,还是静静的浅笑着,仿佛与自己没有太大的关联,那双透彻的双瞳,始终在楚濯霄和单解衣之间徘徊。 听到这个消息,单解衣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孱弱却灵睿的男子,承受了太多的压抑,总算是守到了一个云开月明的日子。 “漓,事情已落定,我想我该告辞了。”她冲着二人拱手微笑。 一瞬间,楚濯霄的脸有些微的失神,而楚濯漓则抬了抬眉头,面露疑问。 “快,倒盏茶来,给他服下去。”童洛陵一声吼,惊散了彼此欲出口的话。 她伸手执向茶盏,同时楚濯霄亦伸出了手,两人的手在空中触了下,同时缩了回去。 “虽然来不及过年,至少还能赶个元宵团圆,不是吗?”她扬起平和的微笑,冲着楚濯漓眨眨眼。 一杯水送到楚濯漓的唇边,楚濯霄背对着她,对于她告辞的话,没有挽留,也没有寒暄的送行话语。 “元宵节啊。”童洛陵望天思索着,“我似乎二十多年没见过过年过节的热闹了,早忘记了。” “解衣。”楚濯漓执着茶盏,“明日似乎就是元宵了,你真的能赶得及回去吗?” 不等她回答,他已扬了脸,那清浅的笑容里,渴望的神色让人难以拒绝,“我很多年都不知道过节的感觉了,只当是为了庆祝我重生而活,解衣能相陪吗?” 回家,不过是她离开的借口,只是这借口被楚濯漓轻易的戳穿,如此开口相留,太难拒绝。 “哎呀,小子刚好陪我过元宵。”童洛陵开心的拍着桌子,“一起,一起。” 黑色的人影转身,望着她的面容,“留下吧。” 他都开口了,她还如何拒绝? 单解衣轻轻的一点头,“好。” 这个字,她看到了楚濯霄唇角淡淡的勾起弧度。 她留下了,只是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楚濯漓在她身边陪伴着,那抹冰寒黑色,却几乎不见踪迹。 她没有问过,从他飘忽的行踪间依稀能判断出他在刻意躲着自己,只有偶尔的无眠月下,能看到树梢林下,那踟蹰彻夜的身影,孤单徘徊着等待天明。 又或者清晨起早,桌面上散落的几把碎米,告诉她他来喂食过鸟儿的事实。 偶尔,她会拈起几粒小米,在鸟儿啾啾的嘈杂中,想起他那日狼狈中又惬意的可爱模样。 “解衣在想什么?”和润的男子声传入耳内,惊回她走神的思绪,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轮椅响声,楚濯漓的身影慢慢靠近,“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出神,竟连我到来都没察觉,还是……” 眼中一丝狡黠,“在想什么人?” 抛下手中几粒碎米,她推上他的轮椅,“我在想为什么‘鬼医’为你施了针,你却站不起来,是筋脉受制太久回复缓慢吗?” “不是。”楚濯霄的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她推着他朝着厨房缓缓而去,“是我自小从未行走,即便筋脉通畅,我也不会走路,需要慢慢学呢,到不如这坐了二十年的东西方便了。”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很是错愕,当轮椅行进厨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又一次惊了。 楚濯霄站在灶台边,正在努力的揉着什么,面前的盆碗中,各色的馅料调好放着,红绿黄黑,好不漂亮。 黑色的袖子高高挽起,锅子里的水汽嘟嘟的冒着,氤氲了那绝美的容颜。 “这是……” 这样的楚濯霄是她从未见过的,手掌还沾着水和粉的混合物,不住的揉捏搓着,让人瞬间遗忘了他的身份地位,只觉得像家中围绕着锅台灶碗的煮夫。 “做元宵啊。”楚濯漓偏着脸,“今日是元宵节,莫非解衣忘了?” 他手指着碗里的颜色,“你看,芝麻馅、花生馅,还有肉馅。” 对于她的出现,楚濯霄是一贯的沉默着,低头眼前的灶台,全心投入手中的活。 对于自小生长在单家被人伺候的她而言,楚濯霄的动作流畅到令她瞠目结舌,一揉一捏,掐出个小小的坑,快速的勺了点馅料点进小坑里,在搓上几搓,瞬间便成了形。 “我能试试吗?”她忍不住开口,他的动作在她看来,似乎不是太难呢。 楚濯霄身体顿了顿,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她洗净手,挽起衣袖,站到了他的身边,熟悉的香气袭来,勾魂摄魄。 守定心神,她从大团的糯米团中揪下一块,按了个坑,正想填馅料的时候,冷不防身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大了。” “啊?”她不解。 楚濯霄就着她的手揪下一小团,“这东西下水会蓬起来,你那个煮熟了,会有橘子大。” 僵了下表情,她努力的就着小团子捏个坑,才放了点馅,一揉。 黑色的馅挤了出来,在她手心里与白色的粉混杂一团,黑黑白白的。 “这样。”他的双手拢着她的掌心,“用虎口的力道先捏紧口,再揉圆。”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双手合拢着她的指尖,脑袋从她肩头伸出,极亲密的动作里,小小的元宵在两人的手心里成形。 “如何,我兄长可算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楚濯漓的话,让楚濯霄的手抽了回去,挪开身体,远离了与她的亲密范围。 感受着手背上残留的温度,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当然算。” “你爱的‘忘情’也是兄长亲手酿的。”楚濯漓在糯米粉中撒上水,揉着。 “忘情”的滋味她始终难忘,这冰封的男儿,到底有多少面目是她没见过的,单解衣开始好奇了起来。 “不需要这么多。”楚濯霄的话没有楚濯漓的手快,眼见着一团粉末中已全部添了水。 楚濯霄摇头,“四个人,不需要这么多元宵的。” 楚濯漓抬了抬手腕,“无妨,反正解衣爱糯米糕,晚些再做糯米糕就是了。” 楚濯霄的目光转向她,似是在询问着。 单解衣浅笑着,颔首。 “哎呀……”白色的宽大袖袍扬起,带起了装着糯米粉的盆,顿时小小的厨房里扬起了一阵白色,如雪似雾,兜头罩上三人。 她不是不想躲,而是狭小的地方,挤进了三个人,她根本无处可躲,眼见着雪白的粉末到处飞舞。 “漓……”无奈的声音中,楚濯霄背着身体,将她遮挡在怀中。 “咚……”盆子落地,还有楚濯漓抱歉的嗓音,“袖子,袖子太大了。” “啪……”一个碗掉在地上,又是楚濯漓的声音,“椅子似乎卡住了。” “稀里哗啦……”再是楚濯漓的声音,“我看不清,撞到什么了?” 当她从粉末落地中伸出脑袋的时候,整个厨房已是一片狼藉,她被护在楚濯霄的臂弯中,尚算完好,楚濯漓本就一身白衣,早早的以袖护住了头脸,只是星星点点的一些。 可楚濯霄那身暗色的黑衣,还有发丝,头脸,几乎从头到脚,全部都被淋了个透,刚动了下头,一阵白雾从发丝簌簌而下,凄惨极了。 “噗。”她笑出声,抖动着双肩。 楚濯漓靠在椅子上,满面无辜。 “我帮你拍拍。”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拂上了他的肩头,可惜她忘记了,她手上的不仅是粉末,还有混杂着水的糯米团残留,这一拂,黑色的衣服上顿时留下了长长的手指印。 “出去!”一声令下,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被楚濯霄扫地出门,兀自在门口大笑连连。 当精致的晚餐上桌的时候,那带着清香甜美的元宵入口,在暖暖的烛光中含着,她扬起笑容。 这种生活,宁静和暖,开心惬意,曾是她无数次想要得到的。 若无江湖纷争,若无朝堂责任,该多好。 正文 江湖同行 欲分难离 她赞赏楚濯漓的知心懂意,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谈古论今,他都能一杯茶一盏酒,与她笑谈长饮。 如此良友,几言佛道,几枚棋子,也是酣畅淋漓。她知道楚濯漓想要挽留自己,可是如今看过了林中风景,吃过了元宵香甜,就连单解衣都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不仅是要回家,她还有一桩事要去探查,那事情在她心中悬着很久很久了。 就在她垂手凝词的空当,楚濯漓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唇水气潋滟,“解衣可是要离去了?” 她还以淡笑,“这一次,漓又要以什么理由挽留?” 论救命,有童洛陵在,又何必她出手。 说保护,有楚濯霄在,怎轮到她挡在身前? 楚濯漓不语,惬意的捧着茶盏,慢慢啜饮着,眼神似有若无的拂过厨房的方向,唇角略勾。 她发现,与他相处越久,越容易敬佩和害怕,他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清楚的告诉对方,明明看穿了一切,只留下你知我知的意会空间,不给人尴尬;而这样的场景,还是因为他想要透露,若是不想,谁也猜不到那和暖的笑容背后,白衣少年的倾世无邪中,埋藏着怎样的心思。 “快走,快走,天天赖在这里,吵死人了。”说话的不是楚濯漓,而是从屋子里蹦出来的童洛陵,“我的米都要被你们吃光了。” 他的手赶蚊子似的挥着,“要走赶紧走,别以为一年不会发作就可以一辈子没事,找仇人也好找恩人也罢,都给我走!” 这句话,不啻一记重锤敲上两人的心,单解衣敛了笑容,楚濯漓停了手中盏。 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二十年的痛苦暂离,让他们完全沉寂在快乐中,将所有的一切抛在了脑后,当童洛陵的话入耳,才猛然惊醒,淡看风起雪落,笑饮佳酿清茶都是奢望,他们终究是江湖中人,还有他们江湖未了的责任。 黑色的人影带着冷香清寒,行到楚濯漓的身边,冲着童洛陵微抱拳,“先生的话我们记下了,不会忘记寻找杀师之仇,和彻底召回漓身上的本命蛊。” 直到此刻,单解衣才从他的话语中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之前始终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童洛陵的回答简单而干脆,进屋,甩门,连让他们收拾包袱的时间都不给。 重又回到“定州城”,一路无言的行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连酒楼饮茶,也是沉默。 斟茶,倒水,淅沥沥的声音。 楚濯漓一直没有挽留她,或许他也清楚,再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不如不说。 楼上的包厢安静雅致,如今更显沉默凝滞。 酒楼老板从单解衣入楼后就频频打量,当那白玉手掌摊开一枚令牌时,他脸上惊喜交融,眼光扫过楚濯霄二人,又有些迟疑。 那白玉腕在空中虚虚摇了摇,他这才快步上前,恭身有礼,“家主。” “有什么消息要给我?”她悠悠然的为楚濯漓斟满茶。 本传消息说要回转,却因为楚濯漓乱了计划,更因为他的谨慎,让她连消息都来得及传回单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家中会不会担忧。 “凤翩少爷说您可能为事所绊,但是着所有单家眼线全力寻找,一个月若再无消息就单家全部出动。”老板讷讷的回答,眼神却不时瞟瞟单解衣身边的二位公子,表情分明是在评估着什么,“我会立即回复家中,让凤翩少爷不用挂念。” 才失踪几日就全力寻找,一个月不见就要出动单家全部力量,这有些不似单凤翩的冷静性格。 想到这,单解衣不由轻轻翘了下唇角,“和他说我为友尽些心力,迟些赶回。” 老板连连点头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旁的黑色人影,垂眉敛目之下的冰封眼神。 “还有吗?”她追问了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老板想了想,“三十六盟盟主陶涉五日后六十大寿,一月前广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曾询问各地豪杰谁能传请帖给‘紫衣侯’,因为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没有接。” 一个月前,正是他们在“清风暖日阁”中艰难挣扎为楚濯漓疗伤,之后急急寻找童洛陵,再入大雪山,对于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当真是半点不知。 随意的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她忍不住的开口询问,“丐帮呢,有没有寻我?” 老板愣了下,恭敬的腰身弯的更低了,“我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家主与丐帮有什么交集吗?可以交代我去做。” 单解衣轻叹了声,“帮我打探下,丐帮少帮主风琅琊近日的动态,不需太过仔细,只要……只要有消息就行。” 至今为止,他的生死到底是真是假她仍不知,这件事,已成了心头一块悬着的刀,每每触碰,就被那锋芒割上数道。 耳边依稀,是漓轻轻的笑声,眼眸勾着暖意,弯在茶盏之后。 他在笑她…… 看看身边单家的眼线,单解衣在长久的沉吟后,还是开口相问,“漓,能告诉我你师尊下山的目的吗?” 不等楚濯漓开口,楚濯霄已接嘴,冷冷的嗓音抗拒排斥着,“‘紫衣侯’,吃完这顿饭,我们二人就先告辞了。” 出了竹林后,又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冰山之容,说完话,他再度闭唇不言。 人已将态度表明至斯,“琴剑双绝”的事与他人无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让单解衣也没有多事的余地。 就在单解衣准备点头的时候,二楼的楼梯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直奔他们而来,单膝跪地,“忆夏见过大宫主,二宫主。” 楚濯霄冷寒着面容,恍若未闻;倒是楚濯漓温暖的嗓音流淌,“外面风雪大,先饮杯热茶吧。” 忆夏抬起头,眼神悄悄投向楚濯霄,很快又垂下头,“属下不敢。” 她手中的一封红色的请柬高举过顶,“这是三十六盟陶总瓢把子六十大寿的请柬,在宫主离开‘清风暖日阁’后才送到,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唯有赶来请宫主定夺。” 楚濯霄眼角微扫,声音孤冷,“我什么时候会去参加这种宴会了?” 忆夏目光从他身后抬起,静静的凝望着那笔挺的背影。 倒是楚濯漓举杯就唇,清透的眼神转向单解衣,似笑非笑,“你既替‘清风暖日阁’收了陶总瓢把子的请柬,就没将单姑娘那份收下?” 忆夏垂首,将另外一份请帖高举,“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宫主责罚。” “多谢。”单解衣不等楚濯霄开口,将请帖接了过来。 她都谢了,如何让楚濯霄再好责难? 那悬在空中许久的酒杯终于落下,“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陶总瓢把子放话江湖,人人都在盯着谁与‘紫衣侯’交好,你这一接帖子,势必让人将目光放在‘清风暖日阁’和‘紫衣侯’的关系上,我们终究不算白道中人,不要给‘紫衣侯’牵上太多麻烦。” 他的话很客套,也很平静,猜不到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酒楼老板的目光,怪异的在单解衣和楚濯霄楚濯漓身上来回转动着,不敢问,也不敢走,就连好奇,都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我在这里住上两日,你替我将所有消息发出去。”她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给我查一个女人,叫寒灵儿,入江湖大概在二三十年前,来历下落都查清楚。” 当老板唯唯诺诺的退下时,楚濯霄淡淡的声音响起,“去‘清风暖日阁’搬几坛‘忘情’来。” 忆夏领命,转眼不见了身影,单解衣执起茶壶,才发现楚濯霄面前的茶盏是满的,拈杯许久,竟是一口也未饮过。 “告辞。”他长身而起,推上楚濯漓的轮椅。 她目送着一黑一白两道出尘背影,慢慢颔首,没有起身相送。 “忘记给你了。”楚濯漓手中小小的包递到单解衣的面前,“分别在即,一点心意。” 单解衣解开那个小包袱,盒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余枚糯米糕,有沾了芝麻,裹了糖粉,捏成漂亮的花儿,像是一幅画,让人舍不得吃。 “多谢。”单解衣的目光,看的却是楚濯霄的方向,心头浮起一丝涩涩的感觉。 “为什么替我探那女人?”楚濯霄突然停下脚步开口,从单解衣方才的命令中,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名字,所为何他自然清楚。 她微微一笑,不言。 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一刻,这个名字跳入了脑海,联想起漓的寒蛊,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既然能驾驭寒蛊的人如此稀少,查查总不会错。 “师尊当年,是说得到了杀我父母仇人的线索,下山寻找,之后就失踪了。”楚濯漓慢慢开口。 单解衣抿着茶,三人之间目光互相流转,无声的交换着心思。 他们的父母因“佘翎族”宝藏而死,同时楚濯漓被牵制本命蛊,“琴剑双绝”又因调查他们父母的死因而忘,当这一切串联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已能下一个定论。 “找到杀师仇人,似乎就能揭开灭门之谜,还能找到对漓下手的人。”她轻叹,“可惜,没来得及问一声童先生是否知道那寒灵儿。” “不识。”楚濯霄摇头,“我问过了。” “那就只能从尊师身上的伤痕下手了。”她靠上椅背,“楚大宫主可否稍待片刻,听我说说?” 楚濯霄迟疑了下,重又坐了回来。 当他坐下的时候,她心中涩涩的感觉奇异的消失了。 “‘判官笔’林于千和‘腰中剑’李端已不在人世,若要寻杀师仇人,剩下的线索只有肩头两剑和胸口一招内力相震,剑招的目的是制住琵琶骨,入骨很浅看不出招式,那胸口中的那掌,对方不仅内功深厚,更有掌法数十年的功底,相比剑招而言,这种人江湖中只怕不多了。” 楚濯漓温润的脸上,表情清幽,“陶总瓢把子大寿,江湖有名头的人应该都会到。他本人就是练掌上功夫的,对掌法更了解。” 单解衣轻轻点头,“看来,我要挽留你们多住两日,看单家能否给出消息,再一同拜会陶总瓢把子了。” 她留下了二人,但楚濯霄那飘忽的人再度消失在眼底,在等待的日子里,用膳也好,消磨时光也罢,都只有楚濯漓会陪在她身边。 “忘情”送到,美酒香甜中,她推窗望月,不意外的在树下阴影中看到黑色的人影独立。 纵身而出,她行向他,清楚地看到在她出现的刹那,楚濯霄眉头微蹙,似乎并不想见到她。 “单家的消息中,说查不到寒灵儿这个人,二三十年前的江湖中,也没有以蛊成名的女子。”她简单的说着,甚至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就这么远远的站着,“所以,剩下的路只能去见见陶总瓢把子。” 楚濯霄不言不动,仿若未闻。 单解衣话语交代完毕,也没有多纠缠的意思,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楚濯霄冷哼,“那又要耽误单姑娘回家与夫婿团圆了。” 她背影停住,翩跹回首,含笑中亦是淡淡一嗤,“楚大宫主莫非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狼狼接到朋友请吃饭的消息,所以速度提前更文,赶紧跑走,嗷嗷……昨天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等我回来一定回,不许笑我好吃鬼,谁笑咬谁。 今天的章节再发一次,如果大家都能看到,明天我就不放了: 她赞赏楚濯漓的知心懂意,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谈古论今,他都能一杯茶一盏酒,与她笑谈长饮。 如此良友,几言佛道,几枚棋子,也是酣畅淋漓。她知道楚濯漓想要挽留自己,可是如今看过了林中风景,吃过了元宵香甜,就连单解衣都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不仅是要回家,她还有一桩事要去探查,那事情在她心中悬着很久很久了。 就在她垂手凝词的空当,楚濯漓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唇水气潋滟,“解衣可是要离去了?” 她还以淡笑,“这一次,漓又要以什么理由挽留?” 论救命,有童洛陵在,又何必她出手。 说保护,有楚濯霄在,怎轮到她挡在身前? 楚濯漓不语,惬意的捧着茶盏,慢慢啜饮着,眼神似有若无的拂过厨房的方向,唇角略勾。 她发现,与他相处越久,越容易敬佩和害怕,他只要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清楚的告诉对方,明明看穿了一切,只留下你知我知的意会空间,不给人尴尬;而这样的场景,还是因为他想要透露,若是不想,谁也猜不到那和暖的笑容背后,白衣少年的倾世无邪中,埋藏着怎样的心思。 “快走,快走,天天赖在这里,吵死人了。”说话的不是楚濯漓,而是从屋子里蹦出来的童洛陵,“我的米都要被你们吃光了。” 他的手赶蚊子似的挥着,“要走赶紧走,别以为一年不会发作就可以一辈子没事,找仇人也好找恩人也罢,都给我走!” 这句话,不啻一记重锤敲上两人的心,单解衣敛了笑容,楚濯漓停了手中盏。 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二十年的痛苦暂离,让他们完全沉寂在快乐中,将所有的一切抛在了脑后,当童洛陵的话入耳,才猛然惊醒,淡看风起雪落,笑饮佳酿清茶都是奢望,他们终究是江湖中人,还有他们江湖未了的责任。 黑色的人影带着冷香清寒,行到楚濯漓的身边,冲着童洛陵微抱拳,“先生的话我们记下了,不会忘记寻找杀师之仇,和彻底召回漓身上的本命蛊。” 直到此刻,单解衣才从他的话语中突然醒悟到了什么,之前始终被她忽略的一件事。 童洛陵的回答简单而干脆,进屋,甩门,连让他们收拾包袱的时间都不给。 重又回到“定州城”,一路无言的行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连酒楼饮茶,也是沉默。 斟茶,倒水,淅沥沥的声音。 楚濯漓一直没有挽留她,或许他也清楚,再也没有留下她的理由,不如不说。 楼上的包厢安静雅致,如今更显沉默凝滞。 酒楼老板从单解衣入楼后就频频打量,当那白玉手掌摊开一枚令牌时,他脸上惊喜交融,眼光扫过楚濯霄二人,又有些迟疑。 那白玉腕在空中虚虚摇了摇,他这才快步上前,恭身有礼,“家主。” “有什么消息要给我?”她悠悠然的为楚濯漓斟满茶。 本传消息说要回转,却因为楚濯漓乱了计划,更因为他的谨慎,让她连消息都来得及传回单家,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家中会不会担忧。 “凤翩少爷说您可能为事所绊,但是着所有单家眼线全力寻找,一个月若再无消息就单家全部出动。”老板讷讷的回答,眼神却不时瞟瞟单解衣身边的二位公子,表情分明是在评估着什么,“我会立即回复家中,让凤翩少爷不用挂念。” 才失踪几日就全力寻找,一个月不见就要出动单家全部力量,这有些不似单凤翩的冷静性格。 想到这,单解衣不由轻轻翘了下唇角,“和他说我为友尽些心力,迟些赶回。” 老板连连点头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旁的黑色人影,垂眉敛目之下的冰封眼神。 “还有吗?”她追问了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老板想了想,“三十六盟盟主陶涉五日后六十大寿,一月前广发请帖邀请武林同道,曾询问各地豪杰谁能传请帖给‘紫衣侯’,因为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没有接。” 一个月前,正是他们在“清风暖日阁”中艰难挣扎为楚濯漓疗伤,之后急急寻找童洛陵,再入大雪山,对于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当真是半点不知。 随意的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她忍不住的开口询问,“丐帮呢,有没有寻我?” 老板愣了下,恭敬的腰身弯的更低了,“我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家主与丐帮有什么交集吗?可以交代我去做。” 单解衣轻叹了声,“帮我打探下,丐帮少帮主风琅琊近日的动态,不需太过仔细,只要……只要有消息就行。” 至今为止,他的生死到底是真是假她仍不知,这件事,已成了心头一块悬着的刀,每每触碰,就被那锋芒割上数道。 耳边依稀,是漓轻轻的笑声,眼眸勾着暖意,弯在茶盏之后。 他在笑她…… 看看身边单家的眼线,单解衣在长久的沉吟后,还是开口相问,“漓,能告诉我你师尊下山的目的吗?” 不等楚濯漓开口,楚濯霄已接嘴,冷冷的嗓音抗拒排斥着,“‘紫衣侯’,吃完这顿饭,我们二人就先告辞了。” 出了竹林后,又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冰山之容,说完话,他再度闭唇不言。 人已将态度表明至斯,“琴剑双绝”的事与他人无关,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让单解衣也没有多事的余地。 就在单解衣准备点头的时候,二楼的楼梯间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直奔他们而来,单膝跪地,“忆夏见过大宫主,二宫主。” 楚濯霄冷寒着面容,恍若未闻;倒是楚濯漓温暖的嗓音流淌,“外面风雪大,先饮杯热茶吧。” 忆夏抬起头,眼神悄悄投向楚濯霄,很快又垂下头,“属下不敢。” 她手中的一封红色的请柬高举过顶,“这是三十六盟陶总瓢把子六十大寿的请柬,在宫主离开‘清风暖日阁’后才送到,属下不敢擅自做主,唯有赶来请宫主定夺。” 楚濯霄眼角微扫,声音孤冷,“我什么时候会去参加这种宴会了?” 忆夏目光从他身后抬起,静静的凝望着那笔挺的背影。 倒是楚濯漓举杯就唇,清透的眼神转向单解衣,似笑非笑,“你既替‘清风暖日阁’收了陶总瓢把子的请柬,就没将单姑娘那份收下?” 忆夏垂首,将另外一份请帖高举,“属下自作主张,还请宫主责罚。” “多谢。”单解衣不等楚濯霄开口,将请帖接了过来。 她都谢了,如何让楚濯霄再好责难? 那悬在空中许久的酒杯终于落下,“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陶总瓢把子放话江湖,人人都在盯着谁与‘紫衣侯’交好,你这一接帖子,势必让人将目光放在‘清风暖日阁’和‘紫衣侯’的关系上,我们终究不算白道中人,不要给‘紫衣侯’牵上太多麻烦。” 他的话很客套,也很平静,猜不到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酒楼老板的目光,怪异的在单解衣和楚濯霄楚濯漓身上来回转动着,不敢问,也不敢走,就连好奇,都不敢表露的太明显。 “我在这里住上两日,你替我将所有消息发出去。”她停了停,忽然想起了什么,“给我查一个女人,叫寒灵儿,入江湖大概在二三十年前,来历下落都查清楚。” 当老板唯唯诺诺的退下时,楚濯霄淡淡的声音响起,“去‘清风暖日阁’搬几坛‘忘情’来。” 忆夏领命,转眼不见了身影,单解衣执起茶壶,才发现楚濯霄面前的茶盏是满的,拈杯许久,竟是一口也未饮过。 “告辞。”他长身而起,推上楚濯漓的轮椅。 她目送着一黑一白两道出尘背影,慢慢颔首,没有起身相送。 “忘记给你了。”楚濯漓手中小小的包递到单解衣的面前,“分别在即,一点心意。” 单解衣解开那个小包袱,盒子中,整整齐齐码放着十余枚糯米糕,有沾了芝麻,裹了糖粉,捏成漂亮的花儿,像是一幅画,让人舍不得吃。 “多谢。”单解衣的目光,看的却是楚濯霄的方向,心头浮起一丝涩涩的感觉。 “为什么替我探那女人?”楚濯霄突然停下脚步开口,从单解衣方才的命令中,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名字,所为何他自然清楚。 她微微一笑,不言。 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一刻,这个名字跳入了脑海,联想起漓的寒蛊,就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既然能驾驭寒蛊的人如此稀少,查查总不会错。 “师尊当年,是说得到了杀我父母仇人的线索,下山寻找,之后就失踪了。”楚濯漓慢慢开口。 单解衣抿着茶,三人之间目光互相流转,无声的交换着心思。 他们的父母因“佘翎族”宝藏而死,同时楚濯漓被牵制本命蛊,“琴剑双绝”又因调查他们父母的死因而忘,当这一切串联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已能下一个定论。 “找到杀师仇人,似乎就能揭开灭门之谜,还能找到对漓下手的人。”她轻叹,“可惜,没来得及问一声童先生是否知道那寒灵儿。” “不识。”楚濯霄摇头,“我问过了。” “那就只能从尊师身上的伤痕下手了。”她靠上椅背,“楚大宫主可否稍待片刻,听我说说?” 楚濯霄迟疑了下,重又坐了回来。 当他坐下的时候,她心中涩涩的感觉奇异的消失了。 “‘判官笔’林于千和‘腰中剑’李端已不在人世,若要寻杀师仇人,剩下的线索只有肩头两剑和胸口一招内力相震,剑招的目的是制住琵琶骨,入骨很浅看不出招式,那胸口中的那掌,对方不仅内功深厚,更有掌法数十年的功底,相比剑招而言,这种人江湖中只怕不多了。” 楚濯漓温润的脸上,表情清幽,“陶总瓢把子大寿,江湖有名头的人应该都会到。他本人就是练掌上功夫的,对掌法更了解。” 单解衣轻轻点头,“看来,我要挽留你们多住两日,看单家能否给出消息,再一同拜会陶总瓢把子了。” 她留下了二人,但楚濯霄那飘忽的人再度消失在眼底,在等待的日子里,用膳也好,消磨时光也罢,都只有楚濯漓会陪在她身边。 “忘情”送到,美酒香甜中,她推窗望月,不意外的在树下阴影中看到黑色的人影独立。 纵身而出,她行向他,清楚地看到在她出现的刹那,楚濯霄眉头微蹙,似乎并不想见到她。 “单家的消息中,说查不到寒灵儿这个人,二三十年前的江湖中,也没有以蛊成名的女子。”她简单的说着,甚至没有靠近他的意思,就这么远远的站着,“所以,剩下的路只能去见见陶总瓢把子。” 楚濯霄不言不动,仿若未闻。 单解衣话语交代完毕,也没有多纠缠的意思,转身准备回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楚濯霄冷哼,“那又要耽误单姑娘回家与夫婿团圆了。” 她背影停住,翩跹回首,含笑中亦是淡淡一嗤,“楚大宫主莫非是吃醋了?” 正文 濯霄明意,“情僧”争位 坐在最不起眼的下首,向内敞开的大门几乎将他们的身影全部遮挡,来来往往的人穿梭,没有人注意这最边角座位里下首位置的三个人。 江湖中人,一个座次几乎就是身份地位和武林排名的象征了,如何排位,如何坐桌,陶涉显然也是下尽了功夫,几百个位置坐下来,几乎没有任何不满的声音,当然,即便有些小小的不愉,也会在陶涉的面子下散了。 一名女子走了过来,想也不想的一屁股坐在她们面前上首的位置里,敷衍的冲她们拱拱手,“烈风门,‘云中手’韩香末。” 冰冷的依旧冰冷,呆板的还是呆板,楚濯霄和楚濯漓显然都没有搭腔的意思。 单解衣瞟了瞟两人,得不到半点回应。 没有回声,女子显得有些不悦,那到处乱看的眼神也抽了回来,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只一眼,她的眼中爆发出惊艳的神色,死死的盯着楚濯霄,一眼一眼又一眼,之后索性大咧咧的欣赏着,绷紧的脸上也堆起了笑意,冲着两人抱拳,“‘烈风门’旗主‘云中手’韩香末,敢问尊号。” 单解衣对于直接被无视表现的非常冷淡,既然没问她,她似乎也没必要回答。直到现在,她还在为两人为什么夹着她而坐表示费解。 楚濯霄身上那种冰寒到极致的气息,显然只适合于感知超然的武林高手,对于内息不够敏锐,察言观色又不够的人来说,形同虚设。 女子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表情越来越严肃,重重的哼了声,手指捏了捏,咔咔的响,身上浮起一缕杀气。 就在那杀气刚起的时候,单解衣清晰的捕捉到楚濯霄的眼皮微微抬了下。 她敢赌,以楚濯霄的性格,对方若出手,定然就没有活命的机会,楚濯霄不会给陶涉任何面子,也不需要给。 “单解衣。”她扬起声音,抱拳拱手。 这位置是他们挑的,碰上不长眼的人也只能认了,再出手惹事又何必? 韩香末眼神从楚濯霄的身上投到了单解衣的脸上,嘴角不屑的晒了晒,“没字号?” 单解衣笑笑,抿唇。 “没门派?”她禁不住的上下打量着单解衣,心头暗暗评估着。 身材纤细,手指白皙,指节不够宽大,掌心没有老茧,身上没有武器,怎么看都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凭什么和她坐在一桌? 这种鄙夷,在看到单解衣的摇头后,更加的深重了,没有门派没有武功的人,连结识打交道的必要都没有了。 “你男人长的真不错。”韩香末哼了声,有羡慕有妒忌。 这话,单解衣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干笑。 同时,她感受到了一抹从旁边而来的深深目光,属于楚濯霄的目光。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坐下,韩香末没有多说话,而是用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楚濯霄,三魂七魄也不知跑了几个,数度,单解衣灵敏的听到她狠狠咽口水的声音。 心里,有种想要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塞进她嘴巴里的冲动。 如此暴戾,绝不是她该有的心思,果然,人对自己碰过的都有占有欲,不管对象是物还是人。 一只手,从右边伸了过来,轻轻的扣了扣她的手背,楚濯漓平静的脸上,取笑的眼神闪过。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有时候是种痛苦。 她不动声色的反捏了捏楚濯漓的手,示意他管的太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左边掌心一暖,被另外一张大掌包裹上了,单解衣惊愕,不由转过脸。 她的左边,坐的是楚濯霄,正因为清楚这个认知,才会在手心相触时惊讶。 看到的,是与楚濯漓一样平静的脸,但是眼神……眼神…… 单解衣的心头,再度被重重敲了下。 她敢打赌,哪怕是恨意的眼神、冰冷的眼神、就算是诱惑暧昧的眼神都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她看到的,是挑衅的眼神,很真实,直接的挑衅。 须臾间,她已明白,自己昨日所有的话所有的心思,都被楚濯霄看穿。 一直都知道,他有不弱于楚濯漓的心思,她刻意将话说的重,本就是让他理智的做出选择。 这三日的行程中,楚濯霄没有躲闪,没有亲近,将二人间的距离保持在适度的范围中,她以为他做出了放开的决定,可是此刻的他的眼神…… 心突兀的猛跳了下。 楚濯霄除了是个灵透的人,还是个霸道的人,这种不掩饰的挑衅,是他在宣告。 宣告他愿意陪她打一场知道结局的战争,战斗的双方是彼此,争夺的是感情,没有输赢,只有谁陷的更深。 这就是他思量了数日之后的决定吗? 人已陆陆续续的坐下,楚濯霄出色的容貌引得太多人频频关注,但他一律冷着脸,对任何招呼和客套的询问均无任何反应,几句之后,倒也没人再继续纠缠。 而单解衣的注意力,则始终被那只桌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牵引,竟连身外之事,全然不知。 她试着抽了抽手,对方的力量更强,眼中华光更炙,若要强行抽手,她相信他不介意在这种场合下和自己动手。 无奈中,她只得松了力量,表情无奈。 感觉到她的力道松懈,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小小的笑容,握紧掌心。 暖暖的温度,包裹着她,拇指细细的摩挲着她的手背,然后松开。 当那温润离开,单解衣轻轻吐了口气,忽然发觉面前所有人都端起酒盏站起身,高声应和着,原来酒宴早已开席,就连陶涉的开场白都说完了,正站在厅前端着酒盏等待大家共饮一杯。 什么时候,她已经因为这个男人到了不知身边事的地步。 众人齐声应着,纷纷饮尽碗里的酒,再下来就是众人互相的推杯换盏,转眼间哄闹成片,笑声、敬酒声、划拳声,接连响起。 江湖众人本就豪迈,更没有所谓的规矩,大碗干的,连坛饮的,喝到浓时踩着凳子对着斗的,姿态各异,无不是喜气洋洋。 陶涉远远的看到了单解衣,快步朝她走来,才行了三两步,就被人祝贺的人拦下,只得歉意的笑笑。 如此情形,再多话似乎都不适合此刻问了,她遥遥一敬,慢饮着。 一缕琴音响起,清响穿透人群的喧闹,幽幽韵声回荡在大厅上空,音才起,就将所有的嚣吵压制了下去。 帘栊后,一道人影绰绰,宽袖拂风,舒展飘逸,清律正是从那发出。 这种场合,龙蛇混杂,本不适合如此高雅的琴声,可是这清风之声中,大家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 当琴声起的那一刻,单解衣执杯的手停了,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种曲调,如此指法,音律,除了他没有其他人能再弹得出来,那青衫公子,昔日一别,终又见。 单解衣的目光遥遥望着,仿佛要穿透那帘栊看清帘后人。 一杯酒,在白皙的指尖下,隔断了她的视线,冷峻的男人第一次开了口,“莫非不饿?” 不等她回答,他的酒杯已贴上了她的唇边,“我敬你酒。” 这是敬酒吗,分明是强灌吧? 刹那,琴声乱了一个音符,众人未觉,她却知。 “虽然江湖人不拘小节,至少要懂得礼仪吧,公开**未免有些不尊重他人。”冷嘲热讽的话从对面的韩香末口中哼出,重重灌进一杯酒。 闻言,楚濯霄一笑,刹那冰莲花开,亲昵的靠上单解衣的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传声入耳,“你要我决定,我做了。” 亲声,再乱一音。 即便如此,那悠扬婉转的琴声依然让人如痴如醉,当声落下,音凝韵未散,绕梁三日有余。 帘栊中人扬起清悠嗓音,“陶总瓢把子大寿,不知献什么礼,唯有一曲相赠,祝愿总瓢把子福寿安康,声名更盛。” “好!”一声大喝,还有激烈的鼓掌声,单解衣不禁眉头一皱。 这人,当自己是在听大戏么,又是鼓掌又是喝彩,将那点残留的余韵冲的干干净净。 他的曲子,在这种场合下演奏,标准的对牛弹琴。 那人,显然将帘栊后的人当成了请来的戏班琴师,扯起了嗓子,“喂,来个热闹点的,再唱个小曲。” 单解衣眉头再皱,被楚濯霄勾起来的无奈笑容,早敛了个干干净净,眼睛盯着杯子里的酒水,若有所思。 “不会。”帘栊内的声音变的清冷。 “那你会什么?”人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掏起几锭银子在手心里,朝着帘栊而去,“老子付钱,唱的热闹点,总瓢把子的寿辰要热闹的曲子。” 他才走出一步,身边有人飞快的扯住他的胳膊,一只手死死的捂上他的嘴巴,而同时陶涉已冲着帘栊中人抱拳,“绿林众人多无规矩,还请见谅,陶某以酒谢罪。” “凭什么要总瓢把子敬酒啊,一个琴师……”那男子挣脱同伴的手,扯直了嗓门,“哪配……” 下面的话再度被同伴堵了回去,咦咦唔唔的听不清楚。 帘栊微晃,帘后人飘逸抱琴,缓步行出。 衣袍宽宽,随着脚步摆动,出尘飘逸天边月,不染世俗半分烟,斗笠将他的大部分面容遮挡,只能看到一个白玉精致略尖的下巴。 他……清瘦了。 “你找死啊。”友人死死的按住闹腾的朋友,在他耳边低吼着,“他是‘情僧’无心,你当是青楼里的琴师呢,还唱曲?” 或许是过于急切,他同样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那不大不小的声音足以让场中武功高手们听的清清楚楚,一阵惊诧的倒抽气中,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青衣公子。 他站在陶涉面前,抱琴而立,面对着陶涉敬来的酒,只有短短几个字,“出家人不得饮酒。” 陶涉颇有些尴尬,弥勒佛般的脸上笑容不改,执起面前的茶,“陶某失言,以茶代酒如何?” 斗笠下孤傲的眼神从陶涉举杯的手上一划而过,“一曲毕,无心告辞。” 不但没接茶盏,就连任何挽留的机会都不给陶涉,青衫公子衣袂飘荡,缓步而行,朝着大门的方向。 身上袅袅佛香,幽幽超然之气,与这酒香肉熏的场合格格不入,再多呆一刻都是亵渎,没有人敢出声挽留,也不忍挽留。 眼见着,那一缕飘然出尘就要走出大门外,就这么忽然停在最后一桌旁,身影半转,径直盯着某处。 他的身姿,牵系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知道这连陶涉面子都可以不放在眼中的人物,究竟为了什么停驻。 冰指微抬,斗笠在指尖滑下,传说中的“情僧”真容显露众人眼底。 “啊……” “哇……” “咦……” 各种惊呼低嚎,赞叹的,惊讶的,不解的,交杂在一起。 青衫微扬,发丝轻绾,一柄桃花簪斜插,手中琴长抱,忽然莞尓,“这里还有位置吗?” 众人惊诧。 “情僧”话中的意思,莫非肯留下来,还要,还要和他们一桌? 早有反应快的站了起来,“大师……”恍觉面前男子根本没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又匆忙改口,“您,您请这里坐。” 人未动,而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冲着桌边黑衣男子开口,“让让。” 他说的不客气,但是他的地位身份,众人不禁默默想着,如果他问的是自己,只怕早就爬起来让座了,这黑衣男子也太不识相了。 “满了。”楚濯霄不客气的两个字,又一次成为场中惊叹的话语。 “情僧”放着陶总瓢把子的面子不给,跑去最下首二流小派的位置坐也就罢了,就这样的位置里,居然还有人不让座。 果然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不让,青衫公子笑噙唇边,目光从左边移到右边,冷哼了声,“似乎还真是左右都满了。” 傲气,是楼倾岄一贯的姿态。 冷然,是楚濯霄寻常的表情。 他抱琴,他执杯。 无形的僵持对峙着,谁也没有相让的意思。 楚濯霄一瞟单解衣右边的楚濯漓,冷凝启唇,“是的,都满了。” 两人绝美的容颜已是难分轩轾,无形的气场更是比不出高下,所有的一切就这么僵持着了,隐隐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不少人已将目光投射向了陶涉,老爷子尴尬的眼神瞟向青衫公子,无奈;再看看黑衣俊秀,摇首;只在看到紫衫女子依然沉稳而座的表情时,有了些许放松。 青衫公子动了,先是一缕笑,破了冰封之气,新月双瞳弯起,让人顿生亲近之心,走到单解衣与楚濯霄的边上,强行挤了进去,半个屁股坐在了单解衣的腿上,明媚扬起声音,“这里没满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你们想看的打打打,开始一步步的上演了,那我想要的留言捏,有木有跟上跟上捏? 漓、霄、楼楼外加疯爷已经够一桌麻将了也,风翩不用了吧?还想看谁和谁斗捏? 正文 倾岄允嫁 琅琊夺吻 即便是大咧咧的动作,在他笑容和轻巧的动作间,也充满了优雅之感,但是身为江湖中最为有名的十大高手之一,还是个和尚名头,他这个行为震撼了不少人。 噼里啪啦,不知道砸掉了多少人手中的碗。 稀里哗啦,不知道摔落多少人指间的筷子。 单解衣对面的韩香末,张着嘴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被惊的良久忘记闭上,满眼的不置信。 不仅她,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个表情,楼公子这一坐,也不知道坐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而那始作俑者,半点不受影响的坐着,轻飘飘的回转面容,媚态并着超然,并驾油生,半魔半佛的气质,最是令人沉沦,冲着单解衣轻轻弯起了眉眼,“可重?” 当他几乎占有性的挤入她和楚濯霄之中时,她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在“蓝衣坊”中当着众位武林豪杰扑向自己的凤凰公子,不管不顾他人眼光,只要她。 这一次,在众目睽睽中不在乎身份地位的,是赫赫有名的“情僧”无心,他的动作不仅仅是出格,简直是视礼教习俗于无物。 但也偏偏就是这个动作,落在单解衣的眼中,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当那阵佛香入怀的时候,她忍不住的伸出手,揽上了那腰身。 臂弯中的人,真的瘦了。那宽大的衣袍遮挡不住她与记忆重叠之后的比较,那缕佛香绕鼻,将一阵阵深藏的过往如流水般的牵出。 “没有。”她淡淡的回应着,眼底闪烁的温柔顷刻被他灵动的表情吸引,有些话不需要再问,他的举止已表明了一切。 从认他至今,两年了。分开许久,本以为从此就是江湖陌路,此刻遗珠重得,心头难免唏嘘。 狭小的位置,本就紧紧挨着,多一人挤进来也就罢了,偏这人手中还抱着三尺有余的“神鹤琴”,那偌大的琴左右摇晃着,可惨了单解衣身边的人,时不时的要被撞上两下。 白衣公子温文尔雅,手掌挡在身前,仍然被不轻不重的磕了下,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这一声,黑衣公子手指轻弹,掌心力道撞向“神鹤琴”。 他的动作不大,而且快,场中甚至没有一人察觉。 “噌……”清律突响,刺破耳膜,青衫宽袖手指拈上一缕琴弦,那琴就在他掌中停了下来。 两人目光空中相撞,冷然。 “楼公子,陶总瓢把子那有上座,何必来我们这挤?”楚濯霄手掌按在桌面,凝势待发,嗓音冰寒。 雪白手指轻摇,目光清波潋滟,反唇相讥,“江湖名头是一回事,家中规矩是一回事,身为她的人,我岂能不陪在身边?倒是二位宫主,‘清风暖日阁’的名头只配坐这最下首的位置吗,还是陶总瓢把子不会招待人?让‘风云录’上的二位宫主蹲在门边?” 一句“清风暖日阁”,场中又闻无数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声音,可怜了陶涉安排的下人,不停的换上新的碗筷。 而韩香末,惨白着脸,保持着举筷端碗的姿势,但是手中的碗筷早落下,大海碗倾倒在桌子上,碗中的酒撒了一桌子,**的沾满了她的前襟,她也恍若未觉。 就在刚才,她居然还隐隐调戏了那男人,说他长的漂亮,暗指他跟着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人不如跟着自己,至少自己是个门派的旗主。 现在的她,恨不能一巴掌扇歪自己的嘴巴,旗主算什么,门派算什么,他一根指头就能把自己玩完。 韩香末慢慢的缩着,朝着桌子底下,借着大圆桌的遮掩悄然离去,远远的躲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楚濯霄的名头和两人间似有若无的火药味吸引,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再是没脑,也能察觉到不对,更别提二人此时身上冷冷的杀气。 “一别经年,没想到上次见到解衣身边之人,是‘情僧’大师。”楚濯漓尔雅开口,脸上扬起暖阳般的温和,如水潺潺,和煦清幽。 一句大师,讽刺的是什么,大家心头明白。 楼倾岄笑眼弯弯,“你上次见到的是我,可我上次见到她身边的男人却不是你。” 脸垂下,香气吹上单解衣的耳边,“又换人了?那位贵气的爷呢?” 他的声音很小,堪堪够单解衣和身边两人听到。 一句话问毕,那双眼睛若有若无的瞟过楚濯霄和楚濯漓,眼尾勾起的眸光分明是另外一种挑衅。 “能给我点面子吗?”单解衣淡淡的开口,是对楼倾岄,也是对楚濯霄。 方才两人暗战的过招,她不是没有看在眼内,幸亏他们点到即止,只是这冷嘲热讽之下的话语,早吸引了数十桌人的全部目光,本想躲在角落中不招惹是非,结果这突然的变故,反而成了注目的焦点。 “好。”楼倾岄轻飘飘从她的腿上落地,抱着他那尾琴,忽然收敛了笑容,认真的双眼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忽然沉了沉,“单家向楼家提亲了。” 单家,是她的家么? 单解衣忽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楼倾岄,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答应过尊重他的选择,更叮嘱过凤翩不要任意行动,可是为什么倾岄却会带来这样的消息?楼倾岄今日的大胆举止,是因为这件事吗? “我答应了。”他忽然笑了,带着几分释然,放下,手指轻轻点上她的唇,“单家允我平夫之位,准我陪你身边行江湖,不会有束缚,不会桎梏。” “谁说的?”挑战单家族规,就连她都不能任意许下这样的承诺。 楼倾岄垂下眼皮,是笑,却笑的深沉,“单凤翩,他亲自与我私谈的。” “什么时候?”为什么单凤翩的每一次行动,都不会经过她,即便是与她有关。 “大半年前。”他的脸色,隐隐藏着什么。 大半年前,正是她追查“芙蓉扇”事件时,那时凤翩曾入江湖,与自己在余家大院有过短暂的相会,是那个时候吗? 那时的他曾提过,只要她完成任务,便由皇家请命为她娶倾岄过门。 那时的她是如何反应的?是拒绝,是讽刺,还有对凤翩的失望,对他干涉的愤怒,一场不欢而散。 也就是说,之后她与倾岄相逢时,他已知道这事了,所以才会有与风琅琊的对手相战? 她静静的凝望着楼倾岄的脸,那俊美无俦的容颜带着笑,凝着深情几许,伸手撩开她脸侧的发丝,笑眼千千,“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她伸手握住那脸颊边的掌,“我只知道以凤翩的性格,你一定还应了他其他要求。” “有。”他毫不掩饰的点头,“不过我觉得值得,就好。” 他忽然抬起脸,声音稳稳的传入场中,“对不起诸位,‘情僧’还俗下嫁,今后江湖中不会再有无心此人,只有单家夫。” 笑容,在他唇边绽放,“从此我的曲,只为你奏,可好?” “不委屈吗?”她咬着唇,不敢相信这幸福会来的如此之快,那牵挂在心中的人,会这般坦然的站在面前,将昔日的坚持放下。 “委屈。”他带着几分撒娇似的口吻,“所以,你以后若要再娶人入门,需我点头。” 场中,喧嚣起,各种起哄叫好声伴随着猜测,不明白这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传说中“情僧”如此委屈求全。 这般姿容,绝世武功,令人仰望敬佩;青年才俊,出尘气质,值得任何女人捧在手心中好好呵护,却要为这名不见经传的女子退隐江湖,甚至坐不到正夫之位,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各种低声的议论,均是在猜测那女子的身份,可惜放眼全场的人,竟无一人知道她的身份。 “当日,单凤翩寻上我时,我的确没有答应,他让我考虑一年。”楼倾岄的笑容中,有苦涩,有心酸,“这一年中,我一直在犹豫,我领悟了曲中情,却再也放不下。直到那日,我听到你与‘仙翁双客’一战,再也没办法安宁,我开始后悔,若是我在你身边,断然不会让你受此危险。” 所以他突然下了决心,以高调的姿态挑战“仙翁双客”,是他终于心疼了,不舍了。 “啊……”人群中忽然有人一声惊呼,“我……我知道……知道她……她是谁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一声比一声不淡定,一声比一声惊讶。 “‘紫衣侯’与‘仙翁双客’一战,先说‘紫衣侯’重伤下落不明……” “然后‘情僧’挑战‘仙翁双客’……” “还没打呢,就传出‘紫衣侯’一人挑双客,老头还被扒光了吊在城楼上呢……” “她是‘紫衣侯’。” “天呐!” “不会吧?” “这么年轻?” “如果不是‘紫衣侯’,凭什么让‘情僧’如此痴心念念,凭什么和‘清风暖日歌’两位阁主坐在一起?两位阁主还一左一右相伴呢。” “何止啊,刚才楚大宫主和‘情僧’,分明是在争风吃醋。” 从没有一刻,这些在他们看来高高在上的人物,也会有如此多八卦消息可以让他们肆意谈论,还是活生生的演在眼皮底下给他们看。 感情的八卦,远比打斗纷争来的让人兴奋的多,更别提都是一等一的风云人物感情纠纷。 议论声越来越大,楚濯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冷,清寒的眸光犹如出鞘长剑,一寸寸的扫过众人,那群看热闹犹如菜场般的哄笑,顿时慢慢的减低减低,直至不见。 眼见着如此情形,陶涉也终于坐不住了,他笑盈盈的端着酒杯走到二人面前,“真是没想到,早在两年前就见过‘情僧’真容,想来也是,若不是‘情僧’谁有如此琴上功夫,当初二位情深令人羡慕,陶某谨以薄酒一杯,祝二位鸾凤和鸣。” 楼倾岄一向眼高于顶的傲气表情中,终于染上了些许开心,红唇微启,“多谢。” “谢他,为什么不谢我?”一声清朗长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屋顶上方,衣衫褴褛的大汉男子慵懒的躺在屋瓦上,若不是他突然开口,全场数百群雄,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楼倾岄才露的笑容刹那绷在脸上,眼神微眯,“风琅琊?” “呵呵。”屋顶上的人大笑着,拈着络腮胡子,“没想到月下一眼,楼公子念我至今不忘,这般形容竟也未能逃过楼公子锐利的眼神。” 楼倾岄轻轻哼了声,“怎么,昔日贵公子今日落魄,入了丐帮?” “是啊,太穷了只能要饭过日子,不象楼公子嫁了好人家,今后衣食无忧。”他身影微晃,从房顶上落下,手中锦盒递到陶涉面前,“风琅琊代表丐帮上下三十万弟子,祝陶老爷子百岁千福。” 手中青竹杖一晃,眼尖的人立即发现,“那是丐帮帮主信物。” 陶涉接过锦盒,正待开口,眼前已不见了风琅琊的人影,这礼送的,敷衍无比。 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单解衣眼底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轻轻吐了口气。 他还活着,这么多个月的牵挂,终于有了结果。 高大的人影走到她的面前,“听闻你调动单家全部力量找我下落?” 笑容,浮现在她眼中,“因为一年之期快到了,你还欠我一个约定。” 雪白的牙齿绽放在阳光下,“让你记挂是我的错,风琅琊特来道歉。” 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他俯下脸,在众目睽睽中吻上她的唇。 场中,抽气无数。 楼倾岄眼中神色深藏,嘴角笑意冰冷。 楚濯霄手掌在身侧,不动如山的姿态中,掌心捏紧,指节雪白。 楚濯漓含笑隐隐,始终平和有度,温雅从容。 作者有话要说:还要高。潮么?你们确定连续高。潮不会昏过去吗?再高下去就要一团混战了,哎……一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 我的留言呢,留言在哪? 正文 陶涉自尽 倾岄情归 一场寿宴,本是热闹欢庆,更有数百武林群雄祝贺,只因为林家老妪一句话,再也没有了半分喜庆的感觉。 人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林家,属于白道世家;陶涉,身为黑道三十六盟总瓢把子;武林中或应有点头之交,但是黑白两道始终不两立的宗旨还是存在心中的,更别提联手行事。 若与黑道事无关,黑道中人是不会介入白道纷争中的,可是陶涉不仅介入了,还如此隐秘的追杀一名女子。 江湖规矩要么单刀挑战,要么以一挡十,恃强凌弱是不齿的行为,现在这行为竟还是他们最为敬仰的人物做出来的。 许多人心头,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有人站了起来,“总瓢把子,我信您,这事一定不是您干的。” “肯定不是,一定是听错了。” “就是,更何况黑巾蒙面,又没看到脸,怎么能说是总瓢把子干的。” 人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各种声音再起,平静的大厅里各种议论交叠。 自从林家祖孙离去后,单解衣就没有说过话,她的眼神始终看着陶涉,一眨不眨。 陶涉脸上的惊愕,那种往事被人揭发的痛苦,还有无奈,都清晰地写在脸上,以他成名数十载的风浪江湖而言,显然这是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内的事。 寒灵儿——寒蛊——灭门惨案——楚濯漓的禁制——“琴剑双绝”被暗杀 太多本无关联的事情,就仅仅因为这一个不曾听到过的名字被似有若无的挂上了钩,单解衣想要捉摸出什么,可一个个断开的点,又难以在脑海中成线。 直觉,让她想要探知那寒灵儿的身份,但她更想知道,那双剑的始作俑者。 “总瓢把子,晚些再谈吧。”毕竟是她搅扰了陶涉的寿宴,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当着众人的面再询问下去不啻于逼迫了。 “不用。”陶涉冷着脸,木然的回答着,“‘紫衣侯’不必相询,我不会说的。” 一句不会,几是承认了事情是他做的,更承认了他认识那鸳鸯双剑的主人。 “陶总瓢把子!”她声音不由重了,“您可以不说寒灵儿的事,我只想知道那鸳鸯剑法的主人是谁,还有……” “还有‘琴剑双绝’是不是你杀的。”楚濯霄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身边,额头上的红宝石散发着如血般的光芒。 “‘琴剑双绝’?”陶涉窒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很是恍惚,表情怪异,“‘琴剑双绝’不是三十年前就死了吗?” 这样的表情,显然故意想要隐藏着什么。 楚濯霄冷冷出声,“他是死了,只是不是死在三十年前,而是十年前。我们在‘琴剑双绝’的尸骨上找到了一双鸳鸯剑刺过的痕迹,还有内功深厚人的掌法,陶总瓢把子不知能否给我们解答?” “啊……”陶涉似听到了,又似没听到,喃喃自语着,“出手杀‘琴剑双绝’,难道……” 到了这,话又忽然断了,脸上越发的惨白凝重。 “您知道是谁?”楚濯霄一步上前,掌心抓向陶涉。 陶涉身体晃了晃,下意识的躲开楚濯霄的手,摇头,“不知道。” 三个字,说的很是心虚。 别说单解衣和楚濯霄不信,就连在座的武林群雄都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叹息。 有人不由的嚷了起来,“总瓢把子,如果是白道中人的事,您没必要帮他们隐瞒,如果您是为了咱们绿林出手,即便有失,咱们替您扛了。” 陶涉始终沉思着,当这样的叫嚷声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单手抬了抬,按捺着大家的情绪,冲着楚濯霄和单解衣苦笑,“我告诉你们就是,能不能让我将这场寿宴举行完?” 话到此,两人还能说什么? 陶涉端起酒碗,豪迈的冲着大家举起,“来,今日老夫寿宴,大家同饮一碗。” 众人纷纷起身举碗,陶涉一声长笑,“陶某一生行事,虽算不上光明磊落,但也是为了中原武林,愿我绿林同道,他日行事也能牢记大局为重。” 他举碗就唇,满满一海碗的酒滴涓不剩饮了下去。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中的碗抛了出去,跌碎在地上,而唇色已变的漆黑,人影慢慢委顿在地。 单解衣和楚濯霄同时出手,快速的接住他的身体。 风琅琊蹲□体,拈起破碗观察着残余的一点点酒渍,而楼倾岄的手已伸入怀中,掏着药瓶。 他们的动作很快,几乎就是在一个呼吸间,所有的动作已完成。 但是,陶涉的唇边,黑色的血一滴滴的滑了下来,浓重的腥臭气弥漫,药性之烈令人咋舌。 “总瓢把子!”单解衣手中的药刚刚伸出,就被陶涉推开。 风琅琊摇头叹气,“碗中无毒。” 碗中无赌,酒中无赌,那么陶涉口中的毒就绝不可能是他人下的,而是他自己服毒。 单解衣这才明白,所谓一会再说,不过是稳住他们而已,从开始起,陶涉就没打算要告诉他们真相。 “总瓢把子,您这又何必?”单解衣心头涩涩,表情也是涩涩。 就算陶涉当年真的暗杀寒灵儿,以他如今的江湖地位,后人不究无人寻仇,他根本不用在意;所以陶涉的自尽只可能是一个原因,就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鸳鸯双剑的主人。 陶涉的脸上平静自然,“他们为守那个秘密自裁,我比他们苟活时间更长,已是赚到了。” 他们是谁? 林于千和李端吗? 单解衣忽然想起,当年林于千也是早有了自尽的打算,而李端甚至能在自刎后归剑入鞘,那是何等的一种平静。 为什么? 他们究竟想要隐瞒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 陶涉的手,轻轻拍了拍单解衣的手背,“‘紫衣侯’,如论如何请你牢记,异族妖祸,定要保我中原武林正统。” 那手,垂落。 徒留这句话始终在她耳边徘徊,身边豪杰冲上,吼叫着陶涉的名字,整个宴会的大厅,凌乱不堪。 有人挤上,将他们推开,楚濯霄脚步踉跄了下,被单解衣扶住,他的脸上是深深的不甘,痛惜。 陶涉的话,单解衣听到了,他也听到了。 她看到,楚濯霄的手微微颤抖着,想要握住什么,奈何掌心中却只得空空。 陶涉死了,所有的线索至此断绝。林于千、李端、陶涉,之后,再也无人可以让他们追查,在也没有人知道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陶涉手下的人,快速地镇定场面,将所有人驱散。 她的手,轻轻握上楚濯霄的掌,“还有线索的。” 楚濯霄的眼底,是深深的愤怒,猛的看向单解衣,“还有什么线索?你让我上哪找线索?” 陶涉连死都不肯说出线索,他还有什么对方可以寻找? 此刻,她仿佛感受到了楚濯霄内心深处的悲凉,伤痛,愠怒。 “琴剑双绝”是他的师傅,“佘翎族”是他的族人,仅仅一句中原武林正道,那些杀戮,那些不公,都成了理所当然,楚濯霄如何不愤怒? 就连临死前,陶涉的那句话,都是在暗示她,身为维护武林秩序的单家,在这件事情上,不要再插手。 陶涉的死,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间,让她不断的自问着,自己的究查是错是对。 一双手,带着檀香,从身后拢上她的身体,温暖的身体紧紧的拥着她,那力量间想要传递的,是无尽的思念,无数的牵挂,还有些微让她心疼的恨。 低喟,在她耳边,呢喃着她的名字,“解衣,我恨你。” 一个恨字,道尽了多少思念,倾吐了多少无奈,空间的静谧中,两人的气息重叠,她的呼吸间,尽是那暖暖的檀香味。 一场风月,两年分离,各自在坚持中拉锯着,因为不可能的结局,彼此关心却不容靠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的名字在暗夜中被低喃了多少次。 “其实,你没有答应凤翩,对吗?”她的手,慢慢的抬起,抚着他的面颊,那细腻的触感,温润的肌肤,还有那双新月双眸,真实的绽放在她的面前。 “我若有,你认为当初我会任那风琅琊嚣张吗?”他傲气的笑了笑,那红唇勾起漂亮的弧度,不屑的神情远望着半开的窗外,黑沉沉的月色中,屋顶上人影高大,举着酒葫芦潇洒的饮着。 “那又为何变了主意?”面前的他,少了几分记忆中的放任随性,却依然勾动着她的心弦,每一分笑意,每一个眼神,都将她引领回昔日月下抚琴中。 她的手,摘下那枚绾着长发的桃木簪,他黑亮的发丝流泻满肩头,散落在腰侧,让他看上去更添了几分公子的清弱,哪还有那高楼之上,孔雀风光的恣意劲。 “因为我看到了楚濯霄眼中的占有欲,还有你的放任。”他愤愤的垂下脸,气息喷撒在她的脸颊上,“我以为只有我才能得你一个好字,才能看到你的纵容,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看到风琅琊,还让我看到楚濯霄,为什么你不肯挽留我?” 她没有回答这任性的质问,因为不需要回答。 她不挽留,因为在意;她不敢挽留,怕束约了他;她甚至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舍,怕他难受。 这一切,楼倾岄不会不懂。 “看到他们,我会猜测,你究竟是为了让我好受,还是真的放下了,所以你有了新欢,一个又一个。”这几个字,他几是从齿缝中迸出,“解衣,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留下我?” 他越是愤愤,她越是笑,那笑容从心头展开,一寸寸的在脸上延伸,直到眼底,“要我回答可以,你先告诉我,究竟凤翩提了什么,让你难以下决心?” 楼倾岄清绝的面容上,冷冷。 她的手,轻轻勾上他的颈项,红唇贴上他的脸颊,在他的唇角浅浅一吻。 这吻,像刹那绽放的火焰,在分别两年后,吞噬了彼此的理智,他碰着她的脸,疯狂的吮吻着,啮咬着,释放着心头的不甘,却又在她微疼间,松了力道,变的轻柔。 她一贯矜持,极少有感情释放的表情,但当他的气息弥漫她的领地时,她轻柔的开启了唇,舌尖与他触碰着,缠绕着,亦同样吮咬着他。 他恨,她亦恨。 交缠,不知多久,依依不舍,难分。 直到唇瓣都有些麻木,他才狠狠的拥她入怀,“他要我不得干涉你任何动情之人,不得阻挠你纳夫。”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好,么么么,新年礼物第一个,狼吻一串:MUA……MUA……MUA……MUA……MUA……MUA…… 新年礼物第二个,我更新《美男十二宫》夜的番外第二章,但是由于涉及某种情节,我需要做一点删改,所以大家等等,19点前更新。 新年祝愿大家,顺顺利利,走路捡钱,考试睡觉都考过,路上随便撞美男,有爱情的爱情甜蜜,没爱情的桃花开开开,有福有财有寿,有好工作有好事业,总之一句话,万事如意啦…… 某狼有木有礼物捏? 正文 情浓,酒烈 以楼倾岄的傲气,要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求的就是恒久不变的爱情,他的心中,对于分爱同享有着不可改变的憎恶,凤翩这个要求,直接戳到了他心头的痛处,不可谓不狠。 她与凤翩的故事,在倾岄之前,他没有资格置喙,但若不干预她与别人的感情,则是彻底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这对他来说,太难太难了。 “他,不爱你吗?”楼倾岄拥着她的身体,轻轻的吻上她的鬓边,叹息着,“若爱,怎么能做到如此的平静分享,怎么能做到不管不顾,不在乎你的心去了哪,不介意你藏着对谁的爱恋。” 这个问题,单解衣也难以回答。 即便她问单凤翩,只怕也永远问不到答案,那个人的心思太深,深到没有人可以看透。 “倾岄……”她靠在他的肩头,任那檀香将自己全部包裹,双眸间水波清冽,烛光映在眼底,跳跃,“我想留下你,答应吗?” “答应了,是不是就会和我爹一样,永远只能守着一扉明月,不知道房门什么时候会被推开,不知道心中的人今夜会不会来的过日子?”他怔怔着,“我知道你不会,可我还是想问。” 人,有的时候很傻,明知道承诺会变,明知道誓言不会实现,却还是希望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为制约对方,只为欺骗自己可以无悔的付出。 “不会。”她不了解别人,但是了解自己,“我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豪气凌云,我不需要建功立业,也不愿宏图名垂,我只要一方柴门,一泓青湖,既然不会远离,也就不必你苦苦等候,更何况……” 她笑了,“以你的醋劲,会让自己过那种等候的生活吗?” “不会!”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会冲进屋,赖在你床上不走,我还会……” 他垂下脸,暧昧的热气吐在她的耳边,“你说孔雀公子的功夫怎么样,能留住你吗?” 精怪就是精怪,即使表面上一切都是委屈,他一定还有他的办法争取主动,这就是楼倾岄,那看似淡然出尘,实则修炼如妖的男子。 他的吻,顺着她额头,慢慢的滑下,一点点浅啄着,细细密密的吻着,想要用唇感受她两年的变化,一寸寸的抚摸她的心灵。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想我吗?”犹如撒娇似的,他咬着她的耳垂,哼着。 “怎么样才能表现出我的念想?”在他的吻中,她轻轻抬起了脸,迎合着他的吻,“难道要我推你在床榻间,狠狠的撕开你的衣服,才算疯狂的思念?” 笑声轻轻,引得他胸膛一阵阵小小的起伏,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解衣,你粗俗了,是不是那个要饭的教你的?” 这醋味,好浓。 “你介意他?”想起那一夜,倾岄与风琅琊的交手,她不由又是一声叹息。 绝世的男子,必然也有着非常人的心性,这脾气也非一般人能比。 “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铁血气息,论出手狠毒,只怕你我都比不上他。”楼倾岄轻轻的眯起了眼睛,“但是他眼中有股正气,算不上讨厌,相比之下,我更不喜欢楚家两兄弟。” 他坐在椅中,手腕轻拉,将她环抱在自己的膝头,两人的发丝交缠,就如同此刻娓娓低语亲密的心灵,“一个太过抑郁阴森,一个深藏心机,当年就不喜你与他们过从甚密,如今更是。” 她点了点头,佩服他敏锐的触觉,毒辣的眼光。 她的手,与他十指交扣,擦着他十指上的薄茧,“轻岄的茧薄了,长久未练琴了吗?” 烛光中,他的眼神分外的明亮,愤意更浓,“你知不知,琴音会吐露心思,每每弹琴的时候,我都怕人会从琴声中听到我在思念一个人。” “你更怕自己会从琴音中听到你在思念人。”她笑着接嘴,靠在他怀中。 “心不定,如何弹琴?”他重重的抱上她的腰身,让两个人的贴合更加的亲密,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情动了。 分别两载多,佳人在怀,说不动情是假。 别说他,她又何尝不是? 她主动的贴上他的耳畔,“倾岄,我陪你一曲。” 他手中力道拂出,桌上的“神鹤琴”入手,横架在她的膝头上,他的双臂从身后拢着她的手,两人的手交叠着,勾响琴弦。 “他日,我奏琴你引箫,如何?”他的齿,不轻不重的啮咬着她的肩头,换来她浅笑颔首。 “好。” “我为你做的衣裙呢,为何不穿?” “不舍。” “那以后你的紫衣,都由我帮你做。” “好。” “若再为人动情,要我点头。” “好。” “记得那日观音庙前么,你我曾说过什么?” “求子。”想到这,她忽然笑了,“你看到了我在观音庙前找你的样子了?” “为我生个孩子?”这话语声渐低,消失在她的唇畔。 在他的吻中,低吟,也只有那个字,“好。” 于他,她始终是纵容的,他的温柔,他的傲气,他偶尔的撒娇,都让她难以抗拒,或许,他是第一个真正走入她心中,能感知她心底的人。 琴声起,如水流淌,似今夜的月光,练华霜浓。 他的唇,留恋在她的颈项间,印下一枚枚红色的痕迹,是占有,也是私心,更是一种宣告,“既应了,可不是光说就能有的。” 她垂首,他的指尖带动着她的手,脉脉的温情在流转着,像两颗心的相融。 楚濯霄的事,她已尽力,动用单家的力量替他寻线索更是出格,现下陶涉已死,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唯有暂时的放下。 她应承了回去,不愿再拖延。 对于倾岄,对于凤翩,她都有太多的亏欠。 琴声优美,在月色下分外的缠绵,她的衣衫,在他的亲吻中渐凌乱,亵衣拢不住肩头的白皙弧度,一寸寸的滑下。 她抬腕,力道打落半起的窗框,任房间的温度在他的唇中升起,指尖过处,烛光晃了下熄灭,一缕烟雾袅袅升起。 “咚……”一声铜锣响,震碎了空气中琴声的余韵,单解衣手指一错,好悬没被吓的勾断一根弦。 窗外,中气十足的破锣嗓子吼着荒腔走板的调,“姐姐姐姐你先别急,听我唱只莲花曲,不见芙蓉扇底风,只见凤凰房上舞。” 颈间,微疼,依稀还有楼倾岄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是故意的。” 她无奈,以她对某人的了解,想说不是故意的都难。 有人大半夜在屋顶上唱讨饭曲的吗? 那声音,似乎还唱上瘾了,越来越放肆,“前面的爷停下脚,听我唱唱莲花落,一个铜板您施舍,保您寻人有着落。” 单解衣心头一动,风琅琊的歌不像是纯粹的无聊,也不像完全为了破坏她与倾岄的亲热,似乎含着什么意思。 她放下手中的琴,伸手拂开了窗。 窗外屋顶,风琅琊一手举着酒葫芦,另外一只手中的青竹杖敲着瓦片,唱的不亦乐乎,精光四射的眼在开窗的刹那迎上她,遥遥举起手中的酒葫芦,敬了敬她。 而屋门下的阴影中,黑色的人影伫立,白衣公子端坐轮椅。似是准备离去,在听到了风琅琊的歌声后才站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凝重,看不清思绪。 风琅琊眼光越过他,看着她身后的楼倾岄,“公子公子你莫要急,一两银子一只曲,先看江湖风云起,再想于飞共比翼。” 她终于笃定,风琅琊话中有意,手按窗框,人影落在他的身边,“琅琊,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没什么。”他耸耸肩膀,“大半夜,没人相陪饮酒,就唱唱莲花落,丐帮中人随性惯了,你不用管我,继续继续。” 继续? 所有兴致都被那一嗓子抖没了,谁还能兴致下去?谁又能在屋顶上蹲着个武林高手听墙角的时候,还能兴致起来? “你有什么消息?”她很清楚风琅琊的身份,单家虽然关注武林大事,有传承记载,但那都是关于大事件和风云人物的录入,不可能完全写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风琅琊不同,丐帮本就是混迹街头巷尾,各种小道消息远比她要清楚的多。 “喝酒吗?”他晃了晃酒葫芦,朝她抛了过来。 伸手接住,单解衣灌了口,劣质的酒完全比不了“忘情”的醇美,独特的是烈性,可以让人抒发豪情的烧烈。 “滋味怎么样?” 她淡笑,“不如‘女儿红’。” 那曾经引她大醉的“女儿红”。 “什么时候你又饮过‘女儿红’?”他的精明,在她的回答中找到了某些答案。 “‘琅琊王’娶妻之日。”她无意隐瞒欺骗,实话实说而已。 “冲你这句话,我给你一个答案。”他遥遥望着门口站立的楚氏兄弟,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俯首的时候,亲昵的贴上她的耳边,“今夜,陪我喝酒,我告诉你上哪找线索。” “只喝酒?”她抬了抬眉头。 风琅琊呵呵笑着,手拈着络腮胡,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入耳,“‘琅琊王’娶妻你大醉,‘紫衣侯’迎夫,不容我醉一场?” 她与楼倾岄的亲昵,无形中伤了他人…… 当这个认知入心,她没有理由再摇头。 “世间所有的事,或许我们查不到,但是有一个人,他肯定知道。”风琅琊灌着酒,隐有所指。 她惊了下,想起一个久远的名字,那个将他们所有人都推上风口浪尖的名字。 “‘天机子’?” 这三个字,同时出自四个人的口中。 楼倾岄、楚濯霄、楚濯漓,还有她单解衣。 “为什么?” 她问的,不是风琅琊为什么要在此刻提示“天机子”这个人,而是他这么说,显然在阻挠着自己回归单家。 “私心而已。”他哼笑了下,“你懂。” 她当然懂,风琅琊的私心,不愿意自己回单家,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与楼倾岄成亲,能挽留她在江湖中多一刻,他们就还能保持着比友情更深一层的暧昧,继续着。 这就是他的想法。 她昔日的誓言,并没有改变眼前男子的心。 “你赢了。”当有线索在眼前,她确实不得不留下。 他笑了,深邃的笑容在眼底,又有些孤寂,“那就喝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大家要看的人都差不多了,感情戏也差不多了,可以放小楼楼回家,放疯爷流浪,我们继续主线故事了么? 可怜的霄霄,呜呜呜,楼楼是正牌了,抢不过。风爷守着知己的位置,也没办法争,果然有时候闷骚的人,很倒霉也。 有人说我送分能不能送多点,其实送分是按字数来的,字数越多送的越多,我不能控制的,比如某晴碧大人,一口气拿走了60多点积分,可以看好多章了啊。 正文 风琅琊VS单解衣,进攻?防守? “一起?”单解衣笑了笑。 风琅琊不语。 “他是我的夫。”单解衣意有所指,在场的全是武林高手,再低的声音也足以让每一个人听到。 倾岄的付出,倾岄的忍让,已让她看到两年多以后的他,身上的傲气被消磨后的沉稳,但是这种沉稳不是她可以看低他的理由,她要给与的,是更多的尊重。 即便是与他人饮酒风月,她也要他的首肯,这是对他夫婿地位的肯定。 窗下的男子扬起脸,清朗如月,明媚如月,手指轻抬了下窗棂,那窗户在他的动作中落下,遮掩了他的身姿,在闭合的刹那,留给她最完美的微笑。 耳边,有他的传音,“今夜,饶你。” 她给了他足够的尊重,所以,他还她更大的尊重,允她陪他人,允她和人暧昧。 风琅琊勾了勾唇角,“黑白无常呢,也一起上来喝喝酒?” 果然是坏嘴巴,一开口就直接得罪两个人,方才就算是有恩于楚氏兄弟,人家的感激只怕也瞬间消失殆尽。 单解衣抬抬眼皮,两人的心思再度在无声中交流。 ——何必这么损,让他们领你的情不好? ——我什么时候要人家领情了,我做事也不是为了要他们感激。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就在心思的交换间,楚濯霄已迈步走回了小屋,而楚濯漓却仿若未闻,扬起善意平和的笑容,“家兄不饮酒,在□弱,难做梁上君子,唯有先告辞。” 他淡雅的笑着,就连声音都那么谦逊,即便一句梁上君子,也好似玩笑般的调侃,让人难以生气。 轮椅碌碌,白衣飘飘而去。 站在屋顶上,单解衣摇首无奈,面前的男子手停在空中,掌中握着他的酒葫芦,静静的等待着她接过去。 手伸出,抓向酒葫芦。 葫芦刚入手,风琅琊的手松开,却没有缩回去,而是灵蛇般的探出,抓向她的手腕。 下意识的想要伸指弹开,内劲已到指尖,却没有发出去。 风琅琊不会伤害她,这一点她很清楚。 收了内息,由他握上自己的手腕。他的力量不大,轻轻拽了下,单解衣落入他的臂弯中,被那双铁臂圈着。 “你唐突了。”垂目腰间的手,能轻易的通过手臂的力道,去感受到他的内心。 风一样的男子,若风般的侵略无懈,也若风般偶尔的温柔徐徐。 “我敢在单凤翩面前抢人,也就敢在‘情僧’面前动手。”他哼笑着,仰首明月,随意不羁。 那轮明月下,他的发轻拍肩头,眼瞳深邃。 “你寻过我?”是问话,音却是肯定。 “你既知道,为何不露面?”她没有否认的必要,而是轻点了下头。 “因为我了解你。”他的回答,有些让她意外,眼中疑问挑向风琅琊。 “我一日不出现,你一日心神不宁,虽然无耻了些,能让你牵挂便行。”他的笑,很有些得意,“我甚至想,如果我一世不出现,你会不会念我一世?” “会,但那只因为愧疚。”她淡淡的回应着。 他毫不意外的笑了,“我想通了这点,索性就出现了。” 这才是他,自己想要什么就主动争取的人,绝不轻言放弃。 “不问我这段时间去了哪?”他拈起一缕她的发丝,轻嗅着。 抬腕,含下一口酒,单解衣平静的咽下,“这段时间去了哪?” “为吴老头寻找接班人。”他的回答再一次让单解衣意外了,回首看向他,这是单独相处以来,她第一次正视他。 稳重如他,精明如他,刚刚执掌丐帮的帮主令,转身就要寻找接班人? 那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眼,“你不会认为以我昔日的身份,真的适合在江湖中奔走显眼吧?” “吴半中一定很伤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发扬光大丐帮的希望就在你身上,结果却是这样。” 他呵呵一笑,“我只答应,为他奔走五年,他身体健康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么做只是报答他让我隐匿的恩情而已,之后就是我一人逍遥的日子了。” “那你家中的妻呢?”她在听到一人独走的消息时,忍不住的分了下神。 他一直在把玩着她的发丝,一会绕在指尖,一会骚着掌心,仿佛那是最值得关注爱怜的心头物,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地抬起了脸,盯着她的眼睛,良久…… “我以为你不会问这句话。” 问,代表在意。 他们都明白。 她在他娶妻那夜,大醉。她已承认了,他还是等着,等着她亲口问出。 他的手,点在她的唇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促狭,酒意飘散在他的眼中,氤氲了神采,薄薄三分醉意,让那精明变的诱惑,“这是**,若是朋友关系,我可以不回答的。” 的确,若是朋友没有资格问他家中事。 她抿唇,手腕淡然的扬起,饮着酒,“那我不问。” 风琅琊是习惯进攻的人,而她的性格则偏向于防守,言语间亦是如此,进退试探,都像是一局无声的棋,硝烟在不经意间就飘了起来。 两人性格使然,即便为友,也可以寻找到对手的乐趣。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趣?”他看着她手中的酒,伸了伸脸,眼神勾了勾。 她手指弹了下酒葫芦,一缕酒箭激出,晶莹。 他启唇,酒液尽入他口中,配合无间。 “本就无趣。”这一点,不用风琅琊说,她自己也清楚。 她不是个热情似火的人,也不喜张扬,单家的教育,一直都是冷静淡然从容,取舍有度,若说她是有趣的人,她自己也不信。 “她是皇上挑选的妻,为燕殊绝挑选的妃。”他浅浅一笑,“我是风琅琊。” 燕殊绝的妃,属于皇家。他只是江湖中的男子,自然无妻。 “可怜了。”她轻叹,“入皇家,困年华,辜负了无双容颜。” 唏嘘,感慨的不知为何而起。男人,对于自己没有感情的女子,通常都是狠绝的,这也是天性。温柔善良,感化不了骨子里的无情。 “无双容颜?”风琅琊唇角一缕嘲弄的笑。 “难道不是?”她反问。 “没见过,不知道。”他回答的很随意。 “洞房花烛夜?”她抬了抬眉,追问。 笑声,忽然大了,他的脸忽地在她面前放大,“这个问题真的太深了,想我回答这个问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在意我的洞房花烛夜?” 进攻,在不经意的言辞间出现。 “不在意。” 防守,在简简单单的回答中轻描淡写回应。 “不在意我有没有洞房花烛夜,还是有也不在意?” 这句话问的很刁,不在意前者,代表不在意他本人,不在意后者,则是太过在意本人而所有都看淡。 她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很随意的笑。 慢慢的,举起葫芦,饮着。 在这种无声的笑意中,风琅琊的笑容也渐渐的展开,拿过她手中的酒葫芦,同饮。 “我没揭喜帕,所以她算不上我的妻。”他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残酒所剩无几,“但是我有意无意的探过她的脉门,她的身体里被人下过毒,若是我碰了她,过不了几个月便会毒发身死。” “皇上做的?”这句话问的有些多余,妻是皇上挑的,毒自然也是那人下的。 “我正愁找不到借口,如今倒要多谢皇兄了。”一句皇兄,讥讽十足。 “即便你在丐帮,为什么单家你会找不到你的踪迹?”以她的眼线,他的行踪不该是迷的。 “因为……”他单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轻轻弹着,“我在单家,有家主命令不得外传,你自然找不到我。” 什么? 她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风琅琊,似乎要从他的神色中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风琅琊绝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她在沉默中思量,神色渐渐变的紧绷。 风琅琊刚刚说的家主命令,在单家够资格称得上家主的人,只有自己和单凤翩,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在卸任后,也只能称前任家主,并且没有号令单家的资格。 他见凤翩,为什么? “他的身份,是个很好的把柄。”他扬起邪恶的笑容,算计十足。 单解衣的脸,神色不变,“你的身份,也是个很好的把柄。” “我孑然一身,单家可不是。”他言辞中,再度刀锋起。 “你没证据,但你的脸却不容改变。”她的身上,也扬起了如剑般的利芒。 两人无形的气场,在空气中交锋,碰撞,一时间空气除了冰寒,还有被冻住的凝滞感,就连凄寒的北风,也似乎在这瞬间停住了。 良久,无言 突然,两人同时一笑,一个朗然,一个轻灵,传荡开;那冰封的空气,停住的风,重又律动。 “你不舍得的。”风琅琊大笑着,“何况,我与单凤翩的交易,于你只有好处。” 她低叹,“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更了解他主动争取的性格,她才无奈,才不知如何回应。 “不想问内情?” “不用问。”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我了解凤翩。”她慢慢抬起眼睛,“我了解你,所以知道你会提什么要求,我更了解凤翩,答案已不必问。” “你以为我提的要求是成为你的男人?”他半眯的眼睛睁了睁,犹带几分醉笑,“虽然我的确是想提这个要求的,不过,我临时改变了。” “哦?”单解衣有些意外,旋即失笑,为自己的自作多情。 在那一瞬间,她是不悦的。 即便是倾岄如此完美的收场,她仍有些感慨的,因为自己无法处理的感情,因为单凤翩的收拾烂摊子,总有种不该让那人出面的愧疚,更有种做错事让他人擦屁股的愤愤,怨怼自己的无能。 如果这一次风琅琊直接向凤翩提出这种要求,她会敬佩他的聪明,因为她的不作为,找单凤翩比起纠缠她,要直接而容易的多。 但是,会不甘。 “我只说,会大大方方的追你,而已。”风琅琊不无惋惜,“真有些后悔。” 看着他扼腕叹息的样子,她笑了。 这是对她的尊重,对她感情选择的尊重,他很聪明,聪明的让她找不到指责的理由。 看到那笑容明媚在月光下,艳丽了黑蓝色的天际,魅惑了群星的光彩,他浅浅低喟,“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做错。” 身体,弹起,“走吧,明日去见‘天机子’。” 她目送着他的背影,扬起声音,“你知道他躲在哪?” “老地方,‘义剑山庄’。”风中,他的声音远远送来,“老王八惜命的很,自从你让他闭嘴,他真的闭嘴,而且不敢踏出山庄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写完,更晚了更晚了,今天去看了龙门飞甲,被女王坤震撼了,口水哗啦啦的留,一直都没恢复过来,所以更慢了,大家表PIA我,我这就去回留言…… 爬去前,再嚎一嗓子,陈坤真的好妖孽啊啊啊啊啊…… 正文 解衣病现,武林风云起 从“义剑山庄”归来,三人心头各自若有所思,无形中的脚步,也有些沉滞,说不出什么原因,闷闷的气氛将他们围绕。 院落中,轮椅上的公子拢在狐皮裘氅中,细密的狐毛映着那张容颜白皙清透,身边梅花簇簇,粉嫩摇曳。 这是“清风暖日阁”的别院,处处都透着出尘世外的安谧,花香在夜色中弥漫,也让他面前的青衫男子更加的俊逸出尘,怡然飘渺。 楚濯漓本就是个淡雅的人,瘦弱的身体超脱的气质往往让人有种谪仙临世的错觉,站在他身边的人,漫说压制他,能不在他的气场中显得粗俗已是难得。 偏偏他面前的,是江湖中有着“情僧”之称的人物,举手投足间端庄宝相,那夜雾弥漫在身边,更似佛香一缕。 两个这样的人物月下对弈,几让人错觉走入了幻境仙踪里。 楚濯漓“啪”的一声放下棋子,抬手望着门前的三人,煦暖的声音飘飘而至,“回来了?” 没有问结果,不着急消息,他的淡然仿佛与生俱来。 早在三人脚步到门边的时候,楼倾岄的唇边,就扬起了浅浅的微笑。 “回来的这么早,怕是没问出太详尽的内容了。”楚濯漓声音中没有失落,也没有惋惜,平静叙述。 “屋里说吧。”风露夜凉,楚濯漓的身体不适合久待。 一只手推上楚濯漓轮椅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却握上了楼倾岄的掌,朝着屋子里走去。 暖暖的炭火映着如玉的容颜,满座武功高手皆不需要,只为楚濯漓而点,他手平平伸在炭火上暖着,倏忽笑了,“我原本以为什么都打探不到,既然会有这样表情,许是有些消息的。” “有,但‘天机子’不肯说。”单解衣想起当时“天机子”的样子,再想到陶涉的死,心里愈发的沉重。 单解衣简单的将消息说了一遍,房中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这些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楚濯漓纤细的手指拢在唇边,呵出一团暖气,清雅中多了几分可爱,眼神流转在楚濯霄和单解衣之间,“当初,我便觉得他的癫狂很是奇怪,一会哭一会笑的,想来是有太多难言之隐。” “鬼医”童洛陵! 单解衣与楚濯霄同时对望一眼,同时想起了那日他说一截隐一截的样子,时而癫狂时而悲伤,显然是有事勾起了他的记忆,只是当着他们的面不愿吐露,才会那般。 楚濯霄一言不发的起身,推起楚濯漓的轮椅,冷冷的离去。那残留未褪的背影中,依稀透露着他的决定,无悔追查到底的决定。 风琅琊半架着腿,吊儿郎当的晃着,半眯着眼睛,喝着他的烈酒。 房中铜镜前,单解衣手中的梳子梳弄过楼公子的发丝,他青丝尽散,望着两人依偎靠近的身影微笑。 “倾岄,随我一起去。”望着镜中的人,她难得的主动开口。 与他相聚,短短两日,甚至还没有机会完全的倾吐心思,也未及花烛缱绻相伴,在权衡再三之后,她选择面对将事件查到底,若要相依,唯有留他在身边。 他沉吟思量着,“你告诉我,这次追查事件,是为了他们两个,还是其他?” 青衫在指尖划过,丝滑如水。 她凝望铜镜,镜中人也是同样望她,眸光温柔,发丝在她手中掬挽着,细致的令人惊叹,“当初是我欠楚濯霄的,总带了些私人的感情,希望能帮到他们,到了陶涉处,线索断了,我能帮的也做的差不多了,本该离去,但是琅琊的话提醒了我。” “能让陶涉自尽的人绝非普通人,你想查出真相,中原武林不应该有这种可怕的势力,是吗?”他望着镜子,冷静的开口。 “是。”她很凝重的点了下头。 陶涉的死,无疑在她心头重重的敲了下,那临终前的叮咛,更像是一种警告,让她不要再前进,不要再干预的警告。如今连“天机子”这一向口无遮拦的人都选择缄默,更是让人心神沉重。 身为单家的家主,她敏锐的嗅出了点什么,这次的事情,不想轻易放手。 陶涉因他们的逼问而死,“天机子”直接将话说在明面上,若继续逼问,无疑是再多一个陶涉,整个武林中,或许只有靠自己才能追查出真相。 “留我在身边,是想宣告我的地位,也不让他人有觊觎你的可能?”镜中人的眸光如水,有几分自得的傲气。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被她取下的桃花簪上,“是。” 让倾岄在身边,是她在无形的宣告他的地位,也是在宣告下面的追查,只为公事,不掺杂半点私情。 对于楚濯霄,或许有过刹那的情动,说没有被吸引是假,但是这种刚刚萌动的感情,相比起倾岄,她自然也有抉择。 “好。”楼倾岄微一点头,心思如他,怎会不了然她的想法。 笑容里带着小小的坏,骄傲的楼公子斜睨着她,“不过,你舍得吗?一个冷一个暖,一个让人想呵护,一个让人想温暖,为了我个小倌放弃两个,这生意不划算。” 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丝丝媚眼里流露出的调侃光,嘴角噙着的笑,怎么看都是拿她开涮的表情。 “我与漓,只是朋友。”她无奈的解释,爱极了倾岄这种表情,最是让人又气又恨。 “哦……?”声音拉的长长的,“我就说嘛,他看上去寡淡无味啃上去也不方便,哪有那身体强壮又艳光四射的哥哥吸引人。” 话落,他带着笑忽的旋开身体,伴随着单解衣轻咤,“讨打。” 紫衣袖作势扬起的时候,青衫公子早闪得远远,在墙边拈发含笑,“哟,恼羞成怒了,还没过门就要振妻纲了吗?” 她轻哼了声,手指间一缕青碧色缓缓飘落,却是他腰间的腰带。 楼倾岄低头看看自己渐松渐开的衣襟,脸上魅笑更浓,任由那衣衫敞开,露出他如玉的肌肤,泛起珍珠般的光彩,“不知道我这身子,可比人家更吸引你?” 自怨自艾的神气装了个十足十,单解衣伸手抓向他,却被公子华丽的旋身躲着,却扬起了宽大的衣袍在她手中,手腕抬过去,青碧色扬在空中。 指尖,探上他的手腕。 楼公子转身微笑,一指点出,反击。 掌风扬起,引着楼倾岄的指风,弹上了烛光,房间刹那暗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丹田中忽然抽了下,本来流畅的内息,突兀的被遏制了般,空荡荡的使不上半点力道,而瞬间,那股混沌之气突兀的冲撞了下她的丹田。 疼,因为内息的激荡,丹田犹如针扎般。 单解衣脚下一步踉跄,手掌匆忙的扶上身边的桌子,与此同时楼倾岄也察觉到了不对,瞬间掠回她的身边,扶住了那摇摇晃晃的身体。 “解衣,怎么了?” 她摇摇头,身体里被遏制的气息又恢复了正常的流转,丰盈充沛,方才那瞬间的停滞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再度运息,仍然是无阻碍,那混沌之气也重又蛰伏回了丹田中。 这种感觉,就象是那日她在雪上顶上采花的一瞬间发生的情形,很短暂,转眼又恢复正常。 是第十二层功力的反噬要开始了吗? 她心中微微摇了摇头,一年一度,上次反噬是在半年前,距离她最后一次的功力反噬还有半年的时间,绝不可能这么早。而她的武功,家族里早有过评估,度过最后一层绝无问题,否则不会放她入江湖。 这到底,是怎么了? 身体,早被楼倾岄紧紧抱着,手指握向她的脉门。 “没什么。”她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疑惑,“倾岄,我想与你商量件事,婚期能不能押后半年。” “为什么?”他的眼神中,并没有太多的惊诧,反而有种深深的恐惧。 她挤出一缕笑,“楼尚书公子出阁,我要给他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自然要准备多些。” “你是怕扛不过半年后的最后一层功力反噬?”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楼倾岄看穿了一切的眼神。 惊讶才起,随后便了然。 以凤翩的性格,试探楼倾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的真实情况告知,让对方抉择,所以倾岄应该清楚她的状况。 “是。” 她,本是不将反噬放在眼中的,但是这段时间几次诡异的功力禁制,让她开始有了不安。 “你没有把握。”他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否则你不会将婚礼延期,你怕我过门后守……” 最后那个字,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唯有抱着她的那双手,更紧,象是无声的誓言。 “明天反正是要寻鬼医的,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她安慰着他,将自己靠在他的怀抱中。 以前的她,不在意刹那功力被禁,因为她自负有本事能够过最后一层反噬,而刚才,她竟然有些心慌,她不敢想象自己若不能过十二层反噬后的下场。她不舍,不舍倾岄,不舍太多太多。 一夜,她都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偶尔夜半醒来,看到的都是一双明亮毫无睡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的容颜,在双目交汇的刹那,呢喃着她的名字,紧拥。 第二日大早,暖阳才刚刚露出一丝神采,庭院中的信鸽咕咕的叫声就将他们惊了起来。 有黑的,有白的,还有花的。 “啧啧,单家传递消息需要这么多信鸽吗?”楼倾岄看着小院子里蹦蹦跳跳的信鸽,不无称奇,伸手抓向其中一只。 手才在空中,一旁却伸来风琅琊的大掌,将地上黑色的信鸽捞走,“这只是我的。” “哦?”楼倾岄有些意外。 楚濯霄手中一捧小米,花色的小鸽子扑腾上他的手心,啄着米粒,楚濯霄手一伸,取下了鸽子腿上的竹管。 单解衣伸出手,白色的信鸽窜入她的手心中,咕咕的叫着。 三只信鸽,有丐帮的、单家的、还有“请风暖日阁”的,究竟是什么消息,值得三家急急传递消息? 三个人,各自望着手中的信,表情严肃。 还是风琅琊率先开了口,“许风初身体不适,提前请辞武林盟主。” 楚濯霄没回答,只是同样点了下头。 而单解衣注视着手中的信,“十日后开武林大会,比试武功。” 这个十日,才是他们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太快了,快的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许风初,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里来客人,提前更文,我很乖哟,没有请假…… 大号一声,我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 正文 解药 “你们怎么又来了?”这是童洛陵看到他们的第一句话,烦躁兼没有半点好脸色,“还带人来,我米不够。” 单解衣侧首身边的人,楚濯漓暖意淡淡,“兄长,不如我们去准备膳食?” 楚濯霄冷脸,推上他的轮椅,朝着厨房而去。 “我去打水。”风琅琊呵呵一笑,大步离开。 楼倾岄迟疑着,目光对上单解衣的坚持,轻叹,“我去铺床。” 当人全部消失,她才慢悠悠的冲着童洛陵开口,“最近身体有些问题,不知先生愿不愿意为我诊诊脉?” 童洛陵黑着脸,看着一群人如入无人之境的各自行事,半点不在乎他这个主人的想法,无奈之下他推开小屋门,“进来。” 单解衣一步踏入,想了想,随手带上了门。 童洛陵的手指扣着她的脉门,沉浸在思虑中。 单解衣的脸上始终挂着完美的笑容,但是那笑容中的深意,却让人打心底不安,对自己的病情倒是半点不上心,“当年‘佘翎族’的事,有了些许眉目,不知先生想不想听?” “不想。”童洛陵想也不想的迸出两个字。 “是不想,还是你根本就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她随意的姿态不羁又张扬,那双清亮的目光带着看穿人心思的力量。 童洛陵无法面对那双眼,索性闭目,专心的诊着他的脉。 “三十年前,‘佘翎族’来了位身受重伤的少年,因为他声称有‘兴’国贵族血统,所以‘佘翎族’收留了他并且治好了他的伤。而这少年一心想要得到‘佘翎族’守护的宝藏,可是因为没有皇族信物,所以‘佘翎族’的族长不肯开启宝藏,可是这少年不死心,用尽方法想要私下打开宝藏,被族人发现,于是匆忙而逃。事隔数年,他无疑看到了楚家先人留下的属于‘佘翎族’的暗号,以拜访之名接近,更在楚家长住,所以有机会以漓的精血养蛊,想以漓的性命威胁楚氏交出那批宝藏,没想到却遭到拒绝,无奈之下唯有强夺,没想到的是楚濯霄带着弟弟躲在暗处侥幸逃过一劫。”她说的很慢,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长久的深思熟虑。 “这不稀奇,我都说过了。”童洛陵怪声怪气的开口。 “是一点也不稀奇。”单解衣半点不恼,“我只奇怪,为什么他叛逃出族,楚家还会与他结友,除非他叛逃出族的事被隐瞒了下来,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叛逃的真相,您说是吗?” 最后一句话,白了童洛陵的脸。 “那真相,是不是与寒灵儿有关?”她突然的一句话,童洛陵扣在她脉间的手指突然抖了下。 童洛陵的眼神躲闪着,“我不知道谁是寒灵儿。” “没错,寒灵儿是她私下取的名字,或许她在‘佘翎族’中还有其他名字,先生只需告诉我,当年那少年逃出族的时候,是不是带走了一名女子?” 这一次,童洛陵的脸上再看不到半点血色,惨白惨白的,不止手哆嗦,就连唇也开始哆嗦,沉默了许久以后,才轻轻一声叹息,“昔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发下誓言,不可以说任何关于她的事,否则万蛇毒噬而死,这些都是你猜的,我没有说。” “这女子教会了他下毒制蛊之术,却因为他残杀了楚氏满门而与他决裂,那少年为了怕自己的事败露江湖,索性连自己妻子都杀了。”单解衣一声长叹,“这点,童先生又知道否?” “背叛‘佘翎族’死不足惜。”童洛陵似乎是想笑,却又笑的十分难看,带着些许悲凉的哭状,“若不是她,‘佘翎族’不会到这般田地,不会灭族,你知不知道?” “‘佘翎族’之亡是瘟疫,不是个人之错,既然人已亡故,何必再多加怨怼?”她摇摇头,很是唏嘘。 “是天灾,就是因为她,‘佘翎族’才会遭受天灾。”童洛陵愤愤的开口,“你这次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我想问您,寒灵儿的寒蛊有没有可能人死了之后,还能持续发作?”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第一次对他们提及寒灵儿名字,独守在雪山中许多年的人。 童洛陵思考了半晌,“我只是医术高,论蛊术,远不及昔日‘佘翎族’中地位高超之人,但是蛊毒,如果施蛊者不在,即便蛊不亡,也不可能再发作。” 文雁岚还在雪山中采着“雪蔷薇”,那证明他要保护的人始终受着寒蛊的侵蚀,他清晰的报出寒灵儿的名字,足以证明下蛊人是寒灵儿不假,莫非…… 莫非寒灵儿未死? 这个念头刚一入脑海,又被她很快地否认,以陶涉李端几人的武功,若一人出错也罢,不可能几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杀的人到底有没有死,而当时的场景都随着他们的死亡而再无从考证。 或许,她应该再度见一见文雁岚。 想起那雪山,那人,她依稀想起了文雁岚赠与的蝴蝶双坠,想起了那雪地冰寒中的缠绵,想起了那浓烈如火的相拥。 “‘佘翎族’能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了,以后莫要再问我了。”他 “你是不是在练一门怪异的武功?”童洛陵一句话,将她从遥远的思绪中扯到现实。 “是。”她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里有三股力道。”童洛陵皱着眉头,“看来你的武功是寒暖并行,所以才有了两股不同路数的内息,而你同时还在修炼一门古怪的内功,这内功你还没能驾驭,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压制,造成了你不能全力施展武功,一旦力竭这古怪的内功就会反噬,筋脉寸断,穴道封死。”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摇头,“贪多嚼不烂,你要不停的用内功互相压制,直到那古怪的力道为己所用,以你今日的武功,早就可以独步天下,何必再修炼那怪异的内功?” “家门规矩。”单解衣笑了笑。 自小,她就修炼这门武功,知道反噬又如何?单家是不允许她说不,她也从未想过不,生死都不值得上心。 “你是不是服了‘火莲花’?”他哼哼唧唧,“嗯,还有一道男子纯阳真气,像是化解‘火莲花’用的,不过似乎没融干净,还有残留。” 面对这种人,她还能隐瞒什么?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让她很是尴尬。 童洛陵的手指扳着,“一道、两道、三道……不多不少,五道真气在你身体里,打破了你昔日两气压制的情况,而且那股丹田之气因为你的真气不断的互相作用,勾动了它的反应,时不时的就造反,对吧?” 没错,她所有的反应,都是自从她为漓疗伤,打破了身体里两道真气的平衡开始,之后雪山行,独特的环境让她真气难以为继,从而彻底发作出来。 五道真气,想想也是好笑,难怪常常出现真气紊乱的现象。 “有办法吗?”她不敢想象,一旦最后一次反噬的情形到来,自己因为真气散乱而无法压制。 “两个办法。”童洛陵的手指头伸在空中摇摇摆摆,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怪异无比。 “什么办法?”当这句话问出口,她明显看到了童洛陵眼中促狭的光芒。 “彻底消融你体内的‘火莲花’的方法,就是你当初没融干净,继续来两次就融干净了,当‘火莲花’的效用彻底消失,,不过有一点,就是当‘火莲花’被融,你身体中的阳刚之气又会胜过阴柔之气,还是不平衡。那人必须再以同样的方法让他真气彻底和你相容,从而将你身体里的两道真气全部消融。” 这个方法她可以说糟糕透顶吗? 那纯阳真气,本就是楚濯霄的,在她决定放弃楚濯霄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让他们继续缠绵悱恻?她如何说得出口,又如何做得出来? “还有没有其他方法?”她几乎连笑都笑不出来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和楚濯霄之间一段被尘封的过去,若以这样的方法被挖出来,她几乎无颜以对倾岄。 “有啊。”童洛陵鬼祟的笑容让人有一拳打飞的冲动,“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火莲花’是冰寒之地中的极热之物,你去极热之地寻找冰寒之物,将那‘火莲花’的热气和男子的纯阳之气融合,不就恢复了你正常的状态,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只是‘火莲花’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再寻相克之物,天下间纵然有,也极难在数月内寻到,而你的筋脉一旦出问题,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作,与前者相比,后者不是个好选择。” 童洛陵的话,她何尝没想清楚? 只是,让她以楚濯霄为解药,这将楚濯霄置于何地?将身边的爱人置于何地? “‘火莲花’是极寒中的烈焰,那么‘冰蛤’就是极热中的寒物,这种东西相传只有北方‘炙炎山’中才有。”她慢慢的开口,“而且相比‘火莲花’的采摘,这东西还是活物,杀之无效,只有趁活着取其血,才有作用。即便抓到,还要以暖玉匣封藏带回。”她慢慢的说着,脸上始终是那种平和的笑容,无悲无喜。 每说一句,童洛陵就点一下头,“有见识,知道不少,就该明白我说的前者是最好的办法。” “知道。”她嫣然一笑,“我不否认先生的做法是最合适的,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在一两个月内抓到那‘冰蛤’,‘炙炎山’千里之外,十日后,我就亲往‘炙炎山’应该不是太难。” 在童洛陵怪异的目光中,她拉开大门,却一眼看到了门口的楼倾岄,噙着微笑望着她缓步而出,身边放着两个木桶,桶中波光晃荡。 “风琅琊来过?”她抬眉询问。 “走了。”楼倾岄的笑容凝着些许愁绪。 “去哪了?”她颇意外,风琅琊素稳重行事,这样丢下东西就走,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没说。”楼倾岄的眼神明镜般,“但是我想你能猜到。” 她点点头,“他听到了我的话?” 她的功力果然出了问题,竟连楼倾岄和风琅琊靠近都没察觉到,这正是内功互相制衡,谁也流转不了的情形。 “不止他,还有人。” 这个人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这里,除了楚濯漓没有武功,还有谁能靠近不被她知晓呢? 举目,方向却是厨房。 想那日,三人在厨房中的大闹,仿若前世。 “我去和单家联系吧,然后启程‘炙炎山’,我在那等你。”楼倾岄垂首,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某狼再度被美食勾引走了,来不及检查错别字了,大家将就下,嗷嗷嗷…… 我错了,不要打屁股。 正文 相斗,记忆 风琅琊走了,楼倾岄也走了,没有太多的衷肠可诉,没有更悱恻的留恋,短暂的分别,只为他日永久的相守。 寂寥的山林间,又恢复了冷清,童洛陵早早的歇下了,凄寒的空气感觉不到一丝人气,重重心事让她难以安睡,索性燃一盏小灯,静坐。 桌上的火苗忽的压了下,武者的敏感让她几乎瞬间推开了窗,跃出。 林间树下熟悉的位置,站着熟悉的人影,黑色与夜晚融为一体,若不是熟悉,几乎看不到他的存在。 知道他一向无眠,只是此刻相见,竟然招呼的语言也不知道说什么。 笑笑,也只能笑笑。 他沉默无言,远远的望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站在那,靠近不是,走开也不是。 他们之间眼睛没有了更多话题,所有心事都该在无形中表露,她放弃了他,而他明白。 一夕欢爱,情势所逼,再没有了更多。 她看到,他的手中一壶酒勾着,酒壶摇摇晃晃,已是存酒无几,风中传来淡淡的味道——“忘情”。 楚濯霄是极少饮酒的,他一向自律,不敢有半点放纵,今日这种颓废之态,看不到半分昔日的刚毅和强硬,难免让人心头生出几分不忍。 他的眼中,密布着血丝,发丝散乱在肩头,那额间的红宝石,亦不复往日的璀璨,唯有那红艳,让人牢记着那额饰下的朱砂痣。 那双挑起的眼尾,不见往日的风华无俦,唯有无边的落寞,在黑色中弥漫。 他是骄傲的人,不会祈求,不会期盼施舍,但是那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心酸。 见他,不如不见的好。 她微颔首,只当是招呼了,转身朝着房门而去。 身后,酒壶落地,清脆的碎裂成一片片。 愿往事,也如同这酒壶,散落了。 闷哼声,从他口中轻轻的传出,她顿了顿脚步,停下,却仍未回首。 手指已触碰上了门板,也没有推开。 身体落地声,再无了声息。 那手,终究没能把门推开,紫色的人影在风中倒掠,眨眼间已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身体抱在怀中。 “你……”还好吗?没事吗?都不合适,长久的停顿后,她没有问出口。 细密的睫毛轻颤,他的身体滚烫,肌肤的热度让她微蹙起了眉头。 练武之人,极少病,更别提他这种绝世的高手。 “走开。”他的嗓音哑然,撕裂难听,那手挥开她的手臂,将她推向一边,“楚濯霄要不起你的施舍。” 没错,施舍。 她此刻能给他的,就是施舍的感情。 纵然不能相爱,至少给他保留最后一分自尊。 “好。”她平平静静一字,抽回了手。 他的眉头蹙的更紧,手指无意识的抓着,抱上自己的头,慢慢蜷缩起。 “唔……”他又是一声低低的呻吟,将痛苦隐忍在喉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再也不肯看她一眼。 这种姿态的他,她见过。 两度梦魇,他就是这样痛苦着,低嚎着抱着头,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可是这一次,他既不是梦中,也不是故意想要思考往事,为什么会这样? 楚濯霄像是完全忘却了身外事,浓重的喘息中,身体不自觉的在地上翻滚着。 身边,就是酒壶砸裂的碎片,眼见着那身体就要滚上满地的碎片。 再是嘴硬,也无法眼见着,她的手快一步的伸出,再度将他抱进怀抱中,“楚濯霄,醒醒。” 如果不是梦魇,那就只有醉酒导致他意识模糊,才会被那梦魇侵蚀。 他的身上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低低的呻吟在喉间徘徊,一双手抓着自己的额头,金色的头饰被他狂乱的扯下,飞到一旁地上,满头青丝在土中打着滚,沾染着草屑,狼狈已极。 她抱着他的身体,那滚烫的人紧紧依着她的肩头,喘息着,无助的低鸣。 可是,当她的气息传入他的呼吸间,那双手极艰难的探出,再度推上她的身体,“走……开……” 即便是在迷醉中,他也能清晰的判别出她的身份吗? 那力量,在她猝不及防间推上身体,内力下意识的反震,她匆忙的遏制住自己的内力,却不留神的被推开几步,踉跄着靠上树干。 他的呼吸更加凌乱,他的声音也开始变的迷离,“别杀,别杀,不要……” “沧……”刹那间,“惊雷”出鞘。 剑光连绵,耀花了她的视线,成片的洒下,一层层的打落,他的口中胡乱的喊着,“不准伤我父亲,不要杀我娘亲……” 那剑,一道道,朝着她而来。 想也不想,身体倒飞。他纵掠,寒光及体连绵不绝,一层层的打向她,楚濯霄全力的施展下,她几乎能感觉到“惊雷”的寒意笼罩了她全身。 “你伤我父母,我也绝不饶你!”那双瞳,泛着血丝,闪着妖异的光,他步步紧逼,她寸寸退让。 本想彻底让他清醒的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改变了心意。 她脚下连点,不断的躲闪,他一剑快过一剑,紧追不舍,发丝随着身体的动作狂乱的舞在空中,就连那绝美的容颜,也变的扭曲。 他的剑如水银泄地,内力灌注剑身,“惊雷”吟啸,在空中划过青色的寒芒,犹如天边闪电,疯狂的扭动舞蹈,摄人心魂。 只是躲闪,天下间只怕没人能从楚濯霄的攻击中全身而退。越到后期,单解衣越觉艰难,那层层剑光在他手中而出,毫无保留,像是要吞噬她的一切。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为什么要杀我娘亲?”他哀嚎着,内心深处的痛楚随着这哀嚎在空中回荡,剑法也更加的狠厉。 那剑,直指她的咽喉,去势无悔。 单解衣抬腕,袖中“雪魄”滑下,挡在身前。 “叮……” 两剑相触,发出嗡嗡的颤鸣,似久别的情人娓娓低语,快乐而喜悦。 楚濯霄的眼中,迷离忽然散去不少,手中的动作停了停。 刹那间,单解衣抽剑,掠开。 交鸣消失,那刚刚回复的半点清醒再度被迷乱取代,“惊雷”再啸,寒光浮影。 她回手扬剑,“雪魄”带风,迎向他。 无数清脆的交击声起,两道人影旋在空中,看不到手中的动作,只能看到无数的闪烁,胜过天边之星。 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手,对她而言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累。 本就是伯仲之间的武功,楚濯霄又是如此的疯狂,她既要躲闪,又唯恐自己的还击伤了他,每一剑都思量着出手,早在无形中落了下乘。 楚濯霄的刚猛力道,反震着她手中的“雪魄”,心中有了牵挂,剑法也不再轻灵,她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润嗓音,仿佛春风拂过,“楚濯霄,是我灭你满门,我杀了你爹娘,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人在空中,单解衣的唇边露出一抹微笑,不用看,她也知道来者是谁,更难得的是,不需沟通,他便明白她在想什么。 昔日的楚濯霄,身体支撑不住摄魂术的力量,而如今的他日渐恢复,强大的精神力让他的声音更加的充满诱惑,那眼神中的光芒,轻易吞噬人心。 楚濯霄的手顿了顿,剑光猛涨,惊涛骇浪般的涌向单解衣。 她苦苦的支撑着,抵挡着楚濯霄的功力,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两剑相触的瞬间,顺着“惊雷”涌来的强大力量。 “继续……”她干脆而坚定的话语,无需回首。 那勾动魂魄的嗓音又一次流泻,“楚濯霄,我灭你满门杀你全家,你想不想报仇?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忘记了,忘记了……” “不!”楚濯霄狂吼着,无数树枝在他的剑光下倾倒,铺天盖地的力量袭上单解衣的身体。 她飞纵着,从他的剑光包围中脱出。 他紧随其后,不舍不弃。 忽然,丹田中猛抽了下,与楚濯霄的缠斗消耗了她太多真气,那股混沌之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步迟疑,身后的楚濯霄已至,剑声起,指向她。 猛提一口真气,她回身举剑,丹田中再度泛起奇异的疼痛,从小腹一直传到筋脉中,就连抵挡,都完全无力。 勉强落地,她几乎站不稳,手指颤抖着,“雪魄”差点脱手飞出。 面前,楚濯霄的剑却充满杀气的刺向她,她艰难的举着剑,再也无法反击。 一切,都在电石火花间,没人知道她此刻的状态,也没有人能救她。 面对那张俊美却不熟悉的表情,她唯有报以苦笑。 当那唇角勾起,她依稀看到了楚濯霄迷乱的眼神忽的变为清明,左手弹起一缕劲气,那举手无悔的一剑在他的力道中偏向一边。 容颜,在脸前放大,他的剑歪了,她的“雪魄”却没有。 他就这么靠近着,靠近着。唇边,一缕艳红。 强收力道,反震了他自己,这伤同样不会轻。 他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那身体直直的撞向“雪魄”剑,竟也是静静的笑了。 那笑容,凄厉绝美,让人心悸。 全身的力道,集中在手腕,单解衣颤抖着,将“雪魄”移向了一旁。 尖锐的剑锋,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冰玉的脸颊上,一道红色滑下。 他的身体,停留在她的肩畔,“你不舍。” 舍,或者不舍,都不必说了。 “你,想起来了吗?”她只问了这么一声。 他偏转了面容,笑容在唇边慢慢地绽放,冰冷酷寒。 转身,扬长而去。 就在单解衣以为楚濯霄并没能恢复少时的记忆时,第二日的清晨,楚濯霄的一个消息让她彻底惊愕。 楚濯霄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人家昨天木有打滚求留言,乃们就不给留言,难道要人家天天打滚么?地上好冷也…… 正文 楚濯漓的心思 “三十年前,许风初也不过二十余岁,就能以武功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更能树立他无尚的地位,他的心智能力,都绝非一般人能比。”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希望是他。” 许风初昔日以“落雨剑”独步武林,虽是江湖中崛起的少年高手,却远没让众多门派高手放在心中,少年成名,再高也能看得到。 可是,他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在武林盟主的比武中,他精巧诡异的剑招,比大家预估中的实力高出何止一筹。 若说他是以武力征服各派而夺得武林盟主之位,那他的处事能力才是真正彰显其才能的一面,三十载的统领,黑白两道的相安无事,江湖中的和平共处,没有血雨腥风没有邪魔外道掀能起波澜,这才是让大家彻底心服口服的本领。 三十年,武林中几乎没有人能统领武林如此长的时间,他的地位何止如磐石,他在多少少年豪杰的心中,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质疑他,那面对的阻力将是连她都无法想象的巨大。 摧毁他,等于撼动了整个中原武林的根基,那带来的后果则更加可怕,江湖将成为一盘散沙。 站在这断壁残垣中,就连声音都变的萧瑟。“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识过‘流云剑’文雁岚的武功,他与你兄长在雪山中交过手。” 楚濯漓有些许的不解,轻轻哦了声,没有更多的问话,只是将一双眼投落她的脸上。 “他的武功很高,却未必能高过楚濯霄,而昔日‘流云落雨’曾经约斗雪山顶,我看过他们剑招留下的痕迹,那不像是有保留的出手,而是全力而为,可见昔日的‘落雨剑’许风初与文雁岚是不相伯仲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武功突飞猛进,才有了后来的武林盟主。”她苦笑着,“三十多年前的约斗,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他的武功似乎是在短短年余间突飞猛进的。” 她越是想证明许风初的无辜,唯有不断的推断所有与之有关的事,越说却是越心寒,越说越是找不到借口。 “‘佘翎族’有一种传功的法门,就是如果有人自愿,可以将自己的内功输入到别人的身体里,让后者功力突飞猛进。”楚濯漓似笑非笑,眼神饱含深意,“楚雪杨身为‘佘翎族’最尊贵的圣女,你说她懂不懂这些?” “这种武功,单家也有。”她轻摇了下头,“以自身为他人做嫁衣裳,若非爱到极致完全的奉献,谁能做到?” “再走走?”当寒灵儿的身份逐渐露出真相,这破败的屋子让他们更生了一种探知的**。 楚濯漓点点头,她推上楚濯漓的轮椅,两个人朝着石屋而去,目光静静的搜寻着。 屋子早已经破败,屋顶塌陷,落了满地的碎石破瓦,让他的轮椅几不能行。 “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吧。”他苦笑,碎石太多,一件件清理于他们而言工程太浩大了。 “你不会真当我是病人吧?”她在他的轮椅前蹲下了身体。 暖香覆上她的背心,雪白的衣袖从她肩头垂落,他静静的伏在她的背上,呼吸打在她的耳边,清晰。 站起身,她举步走向房间,“配合吧。” 脚尖点在空隙中,她衣袖微扬,手中力道挥起地上的碎片,将陈年的灰土吹向敞开的窗外。 雕花的木床,昔日漂亮的床帷已不见了踪迹,只留下帘钩歪斜躺在一旁,窗外的阳光撒在床头,浮灰在阳光下散着点点金色。 “那楚雪杨昔日是位美丽的女子。”楚濯漓的手指着妆台的方向。 铜镜沾染了灰,依稀能辨认上面漂亮的花纹,桌面上,残留着胭脂盒和炭笔,虽然早已落满了灰尘,却是样样都不缺。 “只有爱惜容貌的女子,才会对镜揽花,描妆点唇。”她叹息着,“你说的没错,她昔日应该是位美丽的女子。”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在重现着往日,曼妙的女子,缀着金步摇,长裙逶迤,从妆台边起身,走向那神圣的祭坛。 “很美。”他贴上她的耳边,“看看床帐后。” 那是一张上好的黄花梨木雕成的大床,久经风雨摧残和坍塌的屋瓦,竟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张开的床帷后,隐隐透出一缕淡黄色,像是画轴。 衣袖再拂,内侧的床帷再也扛不住如此的力道,彻底落了下来,一张女子的画像展露在两人面前。 历经三十年的岁月,这画轴已有些泛黄,唯一庆幸的是,因为床榻的遮挡,它并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毁损。 画上的女子,手指拈着衣角,发丝垂散,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容,那飞挑的眼神,清澈流转,手腕间金色的镯子闪烁,蛇纹妖艳。 “这镯子?”她有些诧异。 “师尊手上也有一枚这样的镯子。”楚濯漓淡淡的开口,“想来是她离开‘佘翎族’,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不想沾染半点与‘佘翎族’有关的东西,却成了师尊最挂念的物件。” “琴剑双绝”保存着她的物件随身带着,意味着他从未对这女子忘情。 “所以,她想来必是楚雪杨无疑了。”楚濯漓凝望着画像,表情却深沉,敛目思索着。 单解衣望着画像上的女子,那眉目间的巧笑倩兮,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挑起的凤眼,勾魂摄魄。 “楚雪杨姓楚,你也姓楚,你们之间……?”有个念头从她心中一晃而过,“漓,你多大了?” “刚过完年,算二十二。”他在她的肩头轻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她这个表情和某个人很像?” “嗯。”她应了声。 楚濯霄也喜欢这般偏着脸,扬起眉角的姿势,那眼神与这画像上的楚雪杨倒有几分神似,只是楚濯霄通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情,极少看到那样的姿态。除却那个表情,倒没有太多类似的地方。 楚雪杨被追杀,在二十二年前,而漓一个算字,显然吐露了他不足二十二岁的事实,那么她的猜测便不是十分可能了。 许风初在“蓝衣坊”中曾说过,他的妻与子亡于病,话语未必是真,但是许风初说过一个事实,就是他只有一子! “她如此深爱着那个男人,爱到可以放弃族人,爱到放下自己圣女的身份,爱到不惜以自己全部功力相赠,是怎么样的仇恨才会让她与那人反目成仇?” “感情的背叛吧。”楚濯漓叹息,“爱到极致的反面,也是令人恐惧的。”他摇摇头,“一旦为人背叛,那种报复亦会毁灭一切。” “‘佘翎族’传承的就是偏执的性格。”她忽然想起什么,半开玩笑似的睨着楚濯漓,“若是你,在背叛之后会怎么做?” “偏执?”楚濯漓玩味着这两个字,浅笑清风,“与其问我,不如问我兄长。” 她侧脸看向肩头的容颜,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显然,他与她都非常了解楚濯霄的性格。 单解衣轻轻拭了拭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忽然正色,“其实与你兄长相比,我更想知道你的心理在想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姿态,眼中蕴着淡淡的轻松笑意。 “和能猜测心思的人相比,不能猜测的人更可怕。”这是她的回答。 “我不难懂。”楚濯漓扬起眼角,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楚濯霄的惯常动作,那是一种心思的飞扬,“没有人愿意心思深沉,没有人想要耗费心神去步步为营,寻常日子里,我也是个普通人,不要把我当做敌人去猜,你若愿意了解,就不难。” “若是始终不曾爱过我,也就不会有仇恨的心态;但若是以感情为筹码,只为了骗取武功财宝,我也不会让对方太好受。” “杀了对方?”单解衣想了想,“似乎太便宜了?” “我会拿本命蛊下到那人的身上,我受了多少伤,就要对方也承受更多倍的痛苦,我要那人一生一世都成为我的傀儡,日夜受尽煎熬,以我的蛊一点一滴蚕食心头血,让活着比死更难受,几十年都不得安生,在我死的那一天,发动本命蛊,死也脱着一起入黄泉,再纠缠下去。”楚濯漓的话语声很淡,淡的听不到半点心思起伏,随意的就像是在谈论着天气,“若是为名利欺骗了我,我就让其身败名裂,身无分文,若是为武功,我就废了其武功,天天拿锁链栓在身边,让其日日夜夜都看到我。” 单解衣久久的说不出话,半晌后,只有两个字,“好狠。” “爱到极致,我既舍不得让其死,也做不到原谅,不如就一生一世的纠缠下去。”楚濯漓呵呵一笑,“不过,亦不会有人能骗我到这个份上吧?” 单解衣叹息,“此刻我终于相信,你是‘佘翎族’人后裔的事实了。” 两人再度笑了起来,在轻松的话语间,她突然凝住了笑意,喃喃自语,“感情的背叛,本命寒蛊,寒灵儿……” 心头的一个猜测,让她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为了这‘佘翎族’中人的一员,想法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疯狂。 “漓,你会不会为了一个不是血亲关系的人独守雪山二十多年,只为了他每三个月可能要服用的解药?不在乎江湖名声,不在乎武林地位,隐姓埋名就为了一个人。” “会。”楚濯漓幽幽然的开口,“你。” “世上真有这般的友情?”她有意外。 “我对你,你觉得只是友情吗?”楚濯漓的一声问,让她顿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年边上了,果然各种应酬多了,我再一次来不及改错别字跑了,只为了一顿饭。 PS:不许说我是吃货!!!! 正文 阻挠 “你的心思,我不猜。”三两个呼吸间,她已从错愕间回复平静,因为楚濯漓的声音虽然轻柔温润,却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无论猜对猜错,她都不可能知道真实,何必猜? 耳边,楚濯漓笑声连连,“若我为你这么做,你自然要善待我兄长,倒也值得。” 这人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单解衣除了摇头无奈,还能怎么做? “为他如此付出……”叹息,却能理解。 “若没有他,楚濯漓不可能活到现在,别说二十年,就是一生又何妨?”楚濯漓的声音幽幽,“自小就是他拉拽着我长大,十余年间,他承受的一切只有我知道。几岁时,他背着我游戏,山林间玩闹;十余岁时师尊离去,他兄带父母的养大我,寻医问药拖着我的身体……”他的笑带着丝丝苦涩的味道,“还记得你那日来‘清风暖日阁’的情形么?” 她应了声,点了点头。 她能想象楚濯霄对弟弟的付出,几乎是共享着生命的方法延续楚濯漓的性命,这种恩情,换她为楚濯漓也会说过同样的话。 “你以为小时候的我,也会如现在这般淡然么?我会哭闹,会烦躁,也会绝望。我咒骂过他,也哀求过他,不愿意再活下去,因为太痛苦。”他恬静的嗓音,仿佛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是他每日每夜抱着我,安慰我、支撑我,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他为了让我开心呢,想着办法讨好我,那手厨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他细细的说着,她静静的听着,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他们扶持着成长,在困难中挣扎的画面,想着的,却是那张冷峻的容颜。 楚濯霄的重情她早知,但是这些往日的事情,从楚濯漓的口中说出来,却又是一番感觉。 “你这个答案,依然为了血亲。”她一语带过话题,不愿让自己再多深入的想下去。 “算是。”楚濯漓笑了笑,“这个世间,要么恩重如山,要么情大于天,否则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独守雪山二十载?” 恩重如山,情大于天…… 文雁岚,属于哪一种? “解衣,多谢你带我来这里。”楚濯漓的声音带着感激,流淌在她的耳边,“剩下的事,你可以放手了。” 单解衣的脸色倏忽数变,轻笑着开口,“怎么,寻到了‘佘翎族’就可以把我甩到一旁了吗?” 走出了屋门,楚濯漓的身体重新坐回轮椅上,他手掌拍上椅背,“如果你要我这么说,我会说是,可解衣是剔透的人,真正的原因不需我说太多。” 事情查到现在,他们看到的,猜到的,都与一个人有着无法脱离的干系。 “就象陶涉说的,为了中原武林正统,你也不能过于插手。而我不同,我与兄长本就是‘佘翎族’的人,更是身在黑道,无论我们做的多过分,都无所谓。”此刻的楚濯漓面容正色,静静望着她的双瞳,“事至此,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不让我为你做任何事吗?”她叹了口气。 楚濯漓表面温润,骨子里却无比坚韧,他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那你就帮我……”他忽然笑了,“在七日内,赶去‘华泉’山庄吧。” “华泉”山庄,许风初的住所,也是这一次武林大会召开的地方。 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楚濯漓的眼中,那隐隐跳动着的火光,带着冷冷的讽刺。 他的手中,那卷画轴被小心的卷了起来,抱在怀中。 “你想搅局?”她试探着开口,却看到了楚濯漓脸上更加深沉的笑容。 那笑容,一如清风暖阳,却偏偏让人打心中有种冷然的寒意,“我们不过是黑道中人,论势力怎能与他抗衡,我只想阻止一件事。” 扬起脸,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莹润如玉雕的人眼眸深深,“如果你是许风初,卸下武林盟主之位后会做什么?” “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单解衣想也不想地道出几个字。 “一旦金盆洗手,任何江湖恩怨都一笔勾销,不能再追究,我不管什么盟主之位,只是想让他暂时不能够退隐江湖而已。对于‘佘翎族’我没有太深的感情,对于楚雪杨我也不认识,但是师仇不能不报,解衣,我希望你能够理解。”直到此刻,楚濯漓的话语依然是平静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平静,让她清楚楚濯漓的决定绝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容她有拒绝的余地。 “好。” 朝着村外的小路走着,单解衣有些庆幸,庆幸她带来的是楚濯漓而非楚濯霄,漓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至少她不必为他们的安全而担忧。 “漓,你的武功也是‘琴剑双绝’教的吗?”她推着他的轮椅,两人低声的交谈。 “是。”他笑着,“你是不是好奇,我与兄长的武功传承,不象是师尊的路数?” 她笑了笑,默默点了点头。 “琴剑双绝”以双剑一琴名动武林,而楚濯霄的剑招中,看不到半分昔日“琴剑双绝”的狠辣阴毒;楚濯漓的蛊术虽是“佘翎族”一贯的传承,但“琴剑双绝”闻明江湖,却从未用过蛊术和摄魂术。 “许是师尊重练了武功。”他想了想,“师尊自从三十年前闹场许风初婚礼被打下山崖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武林,他教给我们的武功,并没有‘桃花流水’之类的功夫。” 单解衣发现,所有的故事中,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神秘,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处。 “或许见到了许风初,一切都知道了。” 她推着他,刚刚行到村口牌坊下,眉头一皱,手指间的力道瞬间弹了出去。 劲气嘶嘶,弹落空中无数细小的暗器,叮叮当当的落满地。 有人! 还是不少一流的高手。 那些人,似乎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人靠近她身边,而是尽量将手中所有的暗器都打向轮椅上的白衣公子。 这一招,果然牵制住了她。 楚濯漓不会武功,在这漫天暗器之下,她根本不敢离开半步,只能尽力守护着他,心中各种念头飞快的闪过。 是什么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又是什么人,能够猜测到他们会来‘佘翎族’?甚至知道‘佘翎族’隐藏的地点? 各种念头,在心中翻涌着,人却站在楚濯漓的轮椅前,将他挡的严严实实。 现在是白天,视线非常好,她甚至可以看到山崖上树丛的偶尔晃动,猜测到人影躲在后面的动作。 指尖弹上飞来的暗器,银色一闪,以比来时速度更快的力道倒飞了回去,没入草丛间,一声闷哼声中,树影一阵猛烈的晃动,再无了声息。 而其他山石树林间的暗器,却更急了。 前进难,唯有退。 “暗器总有打完的时候。”她迅速的做出判断,“漓,我们先进村子里避避。” 这种打法,是扛不住半柱香。 “解衣。”他的声音沉稳的传到她耳边,“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是拖住我们的脚步,你看湖边。” 她的目光,看到湖边黑色的人影,正在往桥板泼洒着什么,湖面上飘着一层层油污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油味道。 他们要毁桥! 以她的武功,一苇渡江自然没有问题,可是她还带着楚濯漓,她纵然能带着楚濯漓渡湖,也带不了他的代步工具,无论是来回搬运还是背负行走,无形中都拖拉了他们的时间,她没有办法在预期的时间内赶到“华泉山庄”。 “解衣,硬冲吧。”楚濯漓说完这话,身体俯低,蜷缩了起来。 单解衣腰间紫色轻纱扬起,张开如帐,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中,她单手推上楚濯漓的轮椅,脚下微点,腾空而起。 暗器打在轻纱上,犹如打在铁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单解衣五指劲气挥出,右边又是几声闷哼声和人影落地声。 楚濯漓的手静静的按在他的扶手处,当人在空中,单解衣挥出一掌时,那轮椅中顿时飞出无数寒光,强烈的机簧声中,左边的暗器攻势也弱了下来。 “我也有。”那语气孩子般,几分得意几分玩闹。 就是在这一瞬间,单解衣带着楚濯漓闯出了暗器如林的包围,落在了桥头边。 桥边,数名黑衣男子惊愕,呆呆的看着单解衣带着楚濯漓如电光般的轻功,转眼间到了眼前。 一眼,她已做出判断。 这些人手中,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打火把,则落入湖中,依然是点燃火油的结果。 制人,看他们的身手,自己纵然有机会转眼间制住数人,却无法奈何更远处的人,给了他们反应的机会,自己和楚濯漓则更难渡河离开。 人如清风,就这么从数人面前飘过,没有任何停下缠斗的意思。 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解衣的脚步已经踏上了桥头,身后传来黑衣人惊呼的声音,“快,放火、不能让他们过去。” 男子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火把,就这瞬间远远一缕指风弹过,手腕疼痛处,火把从他手中跌落。 那火把,落入白皙的手腕间,刹那远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残留。 桥栈上,处处都是火油,根本无法行走,简易的桥栈没有扶手,对于单解衣,也就是没有借力之处。 气息在丹田中浑浊,飘飞的身影带着沉重的轮椅飞掠,单解衣的眼神,冷静的寻找着落脚处。 楚濯漓的手指按在扶手处,刹那间,飞刀弹射出,插在桥面上。单解衣脚尖点过,换气,纵起。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话语交流,也没有多余的空闲眼神相对,他在前面,恰到好处的射出飞刀,她带着他,以绝世的武功带着人和沉重的椅,渡湖。 那群人抛出手中的火把,当火光沾上湖面,“轰……” 热浪从背后袭来,犹如火蛇般快速的吞噬着一切,在桥面上形成一道灿烂的光线,整个湖面上,也顿时升起了火光。 火光的最前端,一道紫色的人影快速的飞舞着,比那火焰的吞噬力更快,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她牵引着火光行走。 背心处感觉到一股浓热的炙烤,而她与对岸之间,还有数丈的距离。 掌中用力,那轮椅被她的力量抛起,以更快的速度飞向对岸,稳稳的落下。而她,却因为这一个动作,凝滞了身体,身后火焰升腾半空,似要将她全部吞噬。 “解衣!”楚濯漓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从容。 “雪魄”龙吟,带着清寒光芒,抖落半空,绣鞋半点“雪魄”,人影再度飞起,稳稳的落在他的面前。 剑落下,堪堪斜插在地上,她没有弯腰去拾,而是扶着他的轮椅,喘息着,脸色十分难看。 方才,她的内功又出现了瞬间的凝停,如果不是应变快,只怕现在她已成了烤肉。饶是如此,她的背心处还是阵阵的炙疼,丹田中,也是一阵突突的抽疼。 内力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了。 幸好,楚濯漓对武功的认知并不多。她强撑着喘了口气,“漓,猜猜是什么人?” “不用猜。”楚濯漓表情阴冷,“知‘佘翎族’隐藏之地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应酬真的好多,多到我除了更文,都没时间冒泡了,呜呜呜,没空写文啊…… 还有,我不是不理你们,不是不回留言,我每次回留言都超级困难,一句话等一个小时都刷不出来,要么就是一口气出来一堆回复。其实我都看到了,特别的小邪和栗子的长评嗷嗷嗷 正文 比武前奏起,又见文雁岚 朝着“华泉山庄”行进的大路上,随时可见各形各色的武林人士,有大张旗鼓将门派标识置于显眼处,将争夺武林盟主的野心放在了明面上;也有随意行走谈笑风生只为了凑凑热闹,亲眼见证武林大事的。 只是无论是谁,谈起排场,说起展示,都比不上“清风暖日阁”的二宫主楚濯漓。 “来了,快看……” 酒楼间,人影憧憧,有好事者早早的占据了二楼临街的窗台,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十余道人影飞纵而来,最前首的数名男子飞快的掠起,手中的丝缎展开,在阳光下展开七彩的光华。 人影整齐的落在二楼的屋檐角,华缎被紧绷,搭在屋檐下,一片片连绵而去,竟有数里。 “天哪,这顶级的冰丝,一百两银子一尺,就这么被做了遮阳布,太浪费了吧?”有人望望头顶拉开的丝缎,既有羡慕也有心疼。 “这是巨富之家的排场吧,或者是哪位退隐的封疆大吏?”有不明就里的人私下猜测着,只换来武林人士不屑的目光。 “武林中最神秘的‘清风暖日阁’果然与众不同,二宫主出个门堪比皇帝出巡了。”有人灌下一碗酒,狠狠的擦了擦嘴巴,不无愤愤的开口。 几名大汉快步行着,手中红色的地毯飞快的滚动,眨眼间已到了眼前,精美的织锦图案,竟是西域特有的羊羔绒织成。 这不是奢侈,这是浪费,极大的浪费。 人群中不知谁咬牙切齿的迸出一句,“老子要有这么多钱,还混个屁江湖啊,还夺个毛武林盟主啊,早不知上哪逍遥快活了。” 一句话,换来无数人附和的点头。 一队女子缓缓而行,环佩叮当,裙袂飘飘,姿容艳丽无双,手中执着花篮,每一步踏下,手中的花瓣洒落地毯。 那清香的花瓣,仿佛还沾着清晨的露水,仅这一点,就再度让无数人摔掉了下巴,现在可是寒冬啊,这种鲜花只有千里之外的南地才有。 女子的脚步缓缓,踩上鲜嫩的花瓣,空气中扬起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最前首的女子微启檀口,“请公子。” 前方的男子趴伏在地,从门口径直通往楼上,就在大家还不明就里的时候,两名漂亮小童从远方飞奔而来,手中丝带白绸系在椅子两边,犹如御空飞行般,红扑扑的脸蛋才不过十三四岁,身手已让在场无数江湖人士汗颜。 脚尖微点,竟是落在一名大汉的背上,两人同时再度掠起空中,动作干净爽利,更似心有灵犀,那椅子在他们手中,平稳犹如在平地中行走。 众人这才发现,椅上的白衣公子手中,还执着一杯香茗,幽幽的散着热气,这样的动作间,公子手中的茶一滴未溅。 两名小童飞入客栈的二楼,带着公子如玉,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宫装女子站在门边,声音稳稳扬起,轻灵的嗓音仿佛就在人们耳边,“‘清风暖日阁’规矩甚多,叨扰各位还请见谅,我家公子有言若有得罪之处,众位尽管开口,‘清风暖日阁’承蒙各位相让,情分记下了。” 一番话,说的谦和有礼,一扫刚才“清风暖日阁”财大气粗的姿态,倒让人无法挑剔。 更重要的是,众人皆被她一句话下了台阶,能给“清风暖日阁”面子攀上点交情,谁又不乐意? 房中,女子翘着脚,慵懒的靠在榻上,手中一壶酒自斟自饮好不自在,白衣公子拈着银勺,挑了挑灯芯。 火光骤亮,跳动。 他放下银勺,“前方就是‘华泉山庄’了。” 单解衣微笑,“漓的计策不错,一路上看戏的也好,凑热闹的也好,你的风光让这些江湖人士成了你无形的保护伞,手下武功高手尽出,谁都在猜测,楚濯漓公子的武功定然也是飞花伤人摘叶夺命的地步。” 楚濯漓呵呵一笑,白丝绸缎划过如水的温柔,抚上唇边,说不出的尔雅,“解衣谬赞。” 说也奇怪,自从楚濯漓大张旗鼓参加武林大会的消息一出,那些暗中觊觎的目光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一路上再无任何人骚扰。 “解衣不觉有些奇吗?”楚濯漓笑了笑,“‘清风暖日阁’的阁主到,‘华泉山庄’接引的人竟然未出现。” “‘华泉山庄’接待的人几乎遍布每个客栈,你的到来竟然无人接引,确实有些怪异。”单解衣摇摇头,“以许风初的心智,当做不出欲盖弥彰这么怪异的事。” “你是许风初会怎么做?”楚濯漓的问话中,带着几分调侃,眼波流转,更像是无声的交流着什么。 她饮尽手中的酒,“‘清风暖日阁’非武林正道,不是武林盟主的上佳人选,奈何武功偏又惊动天下,只有亲自拜访,试探一二再说。” “别忘了,陶涉的死震惊整个武林,谁都知道,他是我们逼死的,许风初不可能不提防。”楚濯漓笑了笑,“看来我们今日暂时不用休息了,只看许风初来不来了。” 她含笑点头,手中的酒壶微停,“来了。” 话才出口,那笑容又有些疑惑,“似乎,不是许风初。” 话音才落,门板上传来几声轻扣,“在下奉许盟主之命,邀‘清风暖日阁’二阁主到‘华泉山庄’小憩。” 单解衣与楚濯漓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单解衣飘身到门前,伸手将门拉开,“二阁主可当不起如此盛大邀请。” 来者在脚步落地的刹那,内功的流转与她见过的许风初有少许不同,单解衣在心中搜刮了所有知晓的武林高手,都没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让她心中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分警惕。 门口的小童是楚濯霄一手教导出来保护楚濯漓的人,武功几可入江湖一流高手之地,却在无声无息间让人靠近了门前,可见来者的武功,绝不在许风初之下。 门开,门外的人背手而立,目光中一片清冷,散发着淡淡的拒人之态。 当两人的目光相触,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单解衣的疑惑在瞬间得到了答案,伸手抱拳,“恭喜文大侠重出江湖,不必受那冰雪之寒,请进。” 在伸手做请时,她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门槛边,站在门外呆若木鸡的小童顿时身体一松,轻轻吐了口气。 这一手,让门口的文雁岚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昔日在雪山中见你,就知你非池中物,昨日才入江湖,满耳听到都是‘清风暖日阁’的名字,原来那名震江湖的人竟然是你。” 不知是在雪山中呆的太久,他的全身上下都沾染着几分冰雪的寒气,只有在那轻声言语间,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宁和。 单解衣一愣,随即明了,让开了身子,“我不是‘清风暖日阁’的阁主,他才是。” 文雁岚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方才在门外,他就清楚的感知到,门内两人的呼吸,一个沉稳绵长,武功甚至犹在他之上,而另外一人,不仅没有武功,气短虚浮,只比重病之人稍好些微而已。 可就是这毫不起眼的男子,竟然是这几日人人讨论最盛的“清风暖日阁”的二阁主。 他不禁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白衣公子淡笑和煦,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楚濯漓不过来看热闹,倒让许盟主挂心了。” “楚濯漓?”文雁岚念着他的名字,有些恍然,“楚濯霄是‘清风暖日阁’的大阁主?” “前辈识得家兄?”楚濯漓脸上只有微笑,没有惊讶,“家兄与解衣都少入江湖,前辈既然不知‘清风暖日阁’,想来也不入江湖很多年,却能见到家兄和解衣,家兄与解衣同行,唯有一次,就是雪山中,向来前辈应是在雪山中结识他们的。” 文雁岚的脸上瞬息数变,刹那间了然了这羸弱的少年为什么能有独步江湖的名声。 但是他的惊讶还不仅仅于此,楚濯漓下面的话,让他彻底震惊。 “雪山中,没有奇花异草,即便有也不值得让人独守十余二十载,我所知,唯有‘雪蔷薇’的药效可以逼人不敢离开,前辈是否为了他人独守‘雪蔷薇’?” 单解衣不禁摇首,她与楚濯漓都未提及在雪山中相遇文雁岚的事,即便有,也是含糊几字,可楚濯漓就是凭这随意的几字,将眼前人推断出来。 她的惊诧,不仅仅在这里,而是以她对楚濯漓的了解,楚濯漓绝对不单单只知道了这些,她担忧的,是更深一层的事情为楚濯漓知道。 楚濯漓的话到这里,却忽然打住了,笑容一片亲和,“既然许盟主相邀,在下岂能推辞,还请阁下引路,拜谒盟主。” 她看到,楚濯漓的笑容背后,眼眸深处,某种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就要进入这个故事的高。潮和收尾阶段了,我知道很多人说我最近更文慢了,因为最近事情很多,家里要买年货,要准备请客招待的东西,某狼还贪玩,结果每天早上5点多才能睡,起来都下午3点多了,只有2个多小时的时间赶稿,几乎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就下笔,我又怕写出逻辑上的问题,毕竟这个文牵扯的伏笔太多了,说实话,还有出。版。社其他的稿子催着我开文,我都没时间去管,我今天尽量写,明天保证18点更文,要是没做到,我就爆菊花!!! 正文 楚濯漓调戏,许风初夜访 楚二宫主维持着自己一贯奢侈张扬的风格,就连受邀进“华泉山庄”也是惊天动地鸡飞狗跳。 没有入住许风初安排的房间,一群美貌姑娘在山庄中间的空地上,瞬间支起了一个偌大的帐篷,转眼间连锅碗瓢盆都亮了出来,如果再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单解衣非常怀疑,他们能给“华泉山庄”多盖出一间精美的厨房。 在单解衣的打趣的表情中,楚濯漓淡淡的笑容中有几分可爱,“若不是不能被人看如厕,我还准备拿个整件雕成的白玉马桶给他们欣赏下。” “你的声势太浩大了,外面各种流言,楚二宫主带着后宫佳丽游山玩水看热闹呢。”她看着桌上一样样精美的糕点,还沾着水汽的南国水果,忍不住摇头。 她知道昔日“兴”国遗留下的那批宝藏足以再造一个国家,却没想到这些没能来得及带走残留的小部分财物,也可以让他们奢侈成如此地步,她无法想象那批财宝的富有程度。 白玉指尖拈起一枚草莓纳入口中,红色的汁液润了他的唇色,闪着诱惑的色泽,笑容噙在唇边,慢条斯理的细细剥去叶子,红嫩嫩的草莓递到她的唇边,“这样不是更好,没有人知道‘清风暖日阁’的真实目的,那文雁岚已经探知我没有武功,而兄长不曾出现,似乎我真的是为了游山玩水看热闹来的。” 看着唇边的草莓,直觉让她错愕了半分,迎面而来的是楚濯漓温润暖意的笑容,没有半点杂质的明眸,有些讨好的望着她。 启唇,将那枚草莓含下,楚濯漓的手指轻轻往前送了送,指尖划过她的唇瓣,柔柔的暖香沁在鼻间,手指冰凉的温度和唇瓣的暖意反差中更显清晰。 犹如被惊着了般,他猛抽回手,咬着自己的指尖,忽闪着眼睛望着她,仿佛他倒成了受害者。 明知道他故意,在这种眼神下,也说不出什么了。 楚濯漓笑的明澈,再度拈起一枚草莓吮咬着,快乐的连指头上残留的汁液都不放过。 “你很开心。”她的判断,来自于楚濯漓眼底的笑意,不是单单扬在脸上的表情,而是真实闪现在眼眸深处的快乐。 “我只是很期待。”楚濯漓的回答很值得玩味,他期待的是明日斗争的热闹,还是许风初的离任,或者又是其他的什么? 门外,衣袂声起,单解衣神色微动,人影掠出帐篷外。 月下,中年男子颔首相对,气度雍容,看到单解衣出现,扬起衣袂飘开帐许,示意单解衣跟上。 行了几步,在无人空旷处,单解衣停下脚步,传声到男子耳边,“许盟主,请恕解衣不能再前行。” 她没忘记,楚濯漓还一个人呆在帐篷里,纵然有“清风暖日阁”的高手在,总没有自己亲自守着放心。 许风初微微一笑,停下了脚步。 只冲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许久不见,盟主安好?”单解衣抬腕抱拳,有礼中不失气度。 问安,不过是客套的话,她看着眼前人,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许风初身姿清瘦,在宽大的衣袍下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但是与她昔日见到许风初时相比,不仅瘦,还有些说不出的病态。 面色中找不到红润,就连气息,也没有张弛有力的感觉。 气息这个东西很神奇,不是明面上可以看清楚的,只是一种感觉,靠着自己敏感的心思捕捉的感觉。 许风初现在给她的感觉,就不像一位武林高手,更别提震咤武林。 许风初颔首,“单姑娘好。” 对于许风初,她是没有太多恶感的,即便事情的走向将所有矛头对向了他,她依然找不到太多反感,或许陶涉说的没错,身为武林盟主,他依然值得敬佩。 “盟主引解衣出来,是否有所指教?”心思流转,很快就明了了。 许风初不答反问,“单家家主?” 她在武林中得到的尊敬,大多来自于“紫衣侯”这个称呼,单家家主这种身份,是不能张扬告知天下的,能知道她单家身份的人,必然和朝廷有着各种密切的联系。 早在单家下达命令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许风初和皇家有关系,当他含笑询问的时候,心中已没有了惊讶。 “是。” 许风初亦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点了点头,手腕扬了起来,掌心朝着她摊开。 一枚金色的令牌,无声的躺在他的手心中。 令牌上虎踞龙盘,绕着中心一个“令”字,散发着无形的肃杀之气。 龙为皇家,虎为军家,仅仅这两个图案,单解衣就能断定,许风初是朝廷的人。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涩之感,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恬静,翻腕露出皇家赐予她的令牌。 “许盟主有何吩咐,请赐下。” 许风初摆摆手,“这令牌,只是证明我的身份,没有实权作用,不能号令单姑娘的。” 话语说的温和,还有些玩笑的意思,单解衣心头却又是一叹。 没错,皇家永远不会给他们号令的权利,一如单家,制衡武林却不能号令武林;一如许风初,可以号令武林,一举一动又都在皇家的监视中。 互相制约,互相抗衡,谁也不能跳出最高层的掌控。 “那许盟主有什么事要与我商量?”她换了措辞,还是那平静的表情。 “你以为我是希望你不要介入明日的武林盟主争夺的?”许风初反问中,单解衣点了点头。 命令已下,平稳交接,她注定不能过多干预。 “我是来恳请单姑娘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许风初的话语很轻,竟不是传音,而是普通低语。 “为什么?”她疑惑。 不仅疑惑许风初为什么会违背朝廷的号令,也疑惑他居然会将这个责任委托给她,她是单家人,不能在明面上掌管武林。 “因为武林盟主的争夺注定不能善了,朝廷还没有传达真正的接手人,若势态出现难以掌控的局面,我希望你能出手争夺。”许风初凝重的看着单解衣,“一则你的武功绝对没有问题,二则朝廷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深究。” 朝廷没有安排合适的人选?那怎么会让许风初轻易的卸任?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许风初摇首低叹,“许某的身体,可能撑不住了,若不安排好后续,我怕江湖大乱。” 一句话,解了她最初的心头疑惑,也让她更觉心头压抑。 “你想问我什么,尽管问吧。”许风初背着双手,神态说不出的悠然。 问,要问的太多,已不知从何问起。 “前皇后,是我姑母。”许风初低声开口,“我一直都是‘宁’国皇家的人,而不是‘兴’国贵族之后,只因我酷爱江湖游历,十七岁便以‘落雨剑’闯出微名,五年江湖游历快乐逍遥,但是终究难脱身份的桎梏。” 她没有搭腔,只是静静的听着。 “当年,一纸诏书召我入宫,先皇为了‘兴’国留下的巨大财富而耿耿于怀,既担心昔日皇族重起,又担心被他人所得成为隐患,所以要求我以‘兴’国贵族之后深入‘佘翎族’腹地,找到开启宝藏的方法。” “果然是你……”猜测了那么久,当真相就在眼前,也不过一声叹息。 “我的身份不是没有人质疑,而是这所有的质疑都被一个人压制了,就是‘佘翎族’圣女楚雪杨,按照‘佘翎族’的规矩,她本该是白易伦的妻子。”说到这,他突然停了停,看着单解衣。 “‘琴剑双绝’。”她苦笑着接嘴。 “你果然查到了很多秘密。”许风初不以为意,温文一笑。 那笑容,春风拂面,让人打心眼中难以产生厌恶。 “她的身上,流淌着‘佘翎族’疯狂的血脉,爱的疯狂,恨也疯狂。我身受皇命,为了宝藏无所不惜,所以我刻意的勾引了她,知道了‘芙蓉扇’的秘密,却在夜探时被族长发现,为了我,她义无反顾的叛逃出族,教会了我‘佘翎族’的武功,还将自己的功力灌输给我,让我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甚至为我生下了儿子,但她始终不知我的真正身份。”他轻轻一叹,“直到一件事情……” 说到这,他突然打住了,“你知道昔日皇家有句流传的话吗?” “什么?”单解衣摇摇头。 “‘龙蛇相斗,永无宁日’。”他慢慢吐出一句话,“所谓流传的话,不过是钦天监观星象而说的话,却被皇家视为大忌。龙为皇家,‘宁’是国号,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不肯放过‘佘翎族’就是因为这句话,他们认为‘佘翎族’的后人会让‘宁’国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你以为‘佘翎族’的瘟疫真的是天灾么?不过是派了几个得瘟疫的人到他们族边,只要有人靠近就极易沾染上病源,然后全族覆灭,但因为‘芙蓉扇’未全,不敢轻易开启宝藏,怕其中的火药会将珍宝毁之一旦。” “他们不允许任何一个‘佘翎族’的后人存在?”单解衣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猛然沉下。 “是。”许风初还是那平静的语调,平静的不起半分波澜,“所以雪杨不能活,我的儿子也不能活。” 正因为他的平静,让单解衣就连怀疑的心都起不了,因为她能听到,那平静背后的伤楚。 “虽然没有爱情,但总有恩情……”他一声感慨,抬头远眺着星空。 星空茫茫,暗夜无边。 “话题似乎扯远了。”他摆摆手,“单姑娘若能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许风初或还有三两年归隐生活,我一生亏欠人太多,背负太多,只愿能有几日平静。” 他拱手抱拳,翩然离去。 单解衣独望月色,深深思虑着。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忽然发现很萌漓吃草莓的样子啊,真想漓用嘴嘴喂我吃草莓啊~嗷嗷嗷~~ 想不想要漓漓用嘴嘴喂你们吃水果哇~~留言吧~~ 我让漓亲亲用嘴嘴喂你们吃——甘蔗…… 正文 争夺武林盟主(一) 等她回转的时候,楚濯漓已经睡了,这个认知让单解衣不由松了口气。任何人在面对那双眼睛时,都难免不会有心思的泄露,而她不想让他知道。 帐篷无间隔,床榻上白袍泄地垂坠,人影拢在被褥中,纤瘦一如往日。她静静地在桌边坐下,举着杯,迟迟不动,心思早已沉浸在许风初的话中。 一夜无眠,倒是楚濯漓心情似乎不错,睡的安稳,一觉到天亮。 等他大张旗鼓洗漱,鸡飞狗跳的被人簇拥着行向擂台的时,无数门派早已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门派的旗帜高扬,生怕他人看不到自己的威武雄壮。 唯独楚濯漓,非但没有靠前,反而在人群的最后方落座。无视了最前方那为“清风暖日阁”专设的座位。 有些人,是不需要旗帜来张扬身份的,他在哪,哪就是身份的象征。 楚濯漓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 当他才落定座位,一群大汉纷拥而上,一座丝制凉棚瞬间支起在他的头顶,雕花茶几,紫砂茶壶,整整齐齐的放在他的面前,秀丽的女子弯伏在他的脚边,精致的暖炉升了起来,袅袅的香片气缭绕在他身边,将公子翩翩之态熏染的贵气万分,香风环绕,给这肃杀的武林争斗添上了浓艳之色。 他出现之后,武林群豪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有鄙夷的,楚濯漓倒淡然,悠然的靠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富家公子之态。 单解衣的目光四下观望着,想要找到某个身影,可是她却失望了,那在人群中一眼即可辨认的黑色,没有出现。 昨日,太多事情让她消化,倒忘了追问许风初与楚家的恩怨以及“琴剑双绝”的事情,如今未见楚濯霄,她的心忽然沉了沉。 是她判断错误了吗? 杀人者不是许风初? 沉吟间,许风初已飘然上擂台,气韵内敛,目中神光饱满,完全不复昨日单解衣看到的萎靡之态,双手微一抱拳,“众位武林同道好。” 刹那间,呼声高涨,群情激昂,一句话的回应,就可见许风初江湖中的地位和受到的尊重。 三十年风雨,三十年沧桑,换来足以令任何人自豪的名望地位,他应该满足的吧。 终其一生,有人追名,有人逐利,有人贪色,有人图荣华富贵。到头来真的满足吗? 她忍不住的侧首,发现楚濯漓手拈着一枚梅子蜜饯,慢慢咬着,眼神中说不出的餍足。 只怕许风初的快乐,还及不上楚濯漓这品茶吃蜜饯瞬间的平静。 “许某执掌江湖三十载,如今江山才人代出,也是该卸任的时候了。”他的声音不大,平平稳稳的传到每一个角落,一举手一投足的动作里,都是令人折服的气度,“依照武林盟主推举的传统,比武决出最后的胜者,并且由武林盟主再度考验,若能过关,则是武林盟主。” 他停了停,目光看向一个位置,微微笑了笑,“只是许某有个不情之请,这一次的盟主考核,许某不准备出手,而是由人代许某考核。” 不少人惊诧着,私下议论纷纷。 他手指微抬,做了个请的姿势,一道浅青色人影飘然落在他的身边,背手而立,并没有太多谦和的表情,出尘的飘渺中隐隐透着些许孤傲。 年轻的人纷纷表示疑问,而年长者则是在思索中点了点头。 “‘流云剑’文雁岚,昔日‘流云落雨’齐名江湖,没想到三十年后,才有机会再度并剑同袍。”许风初看看身边的文雁岚,淡笑。 那孤傲的人影,在他的和暖表情中,微微牵起一丝笑,颔首。 只在双目相处的瞬间,他身上的冰雪气息才不那么浓烈。但是面对武林群雄,文雁岚也不过是稍抱拳示意,便飘身到了一旁。 “众位,请。”许风初做了个手势,“只要不违反武林道义,一切皆可。” 他同样没有下台,而是站在了文雁岚的身边,并肩同立的姿态中,两人气势勃然,又和谐交融,极易勾起人心中的幻想,不知当年这样玉树临风的二位少侠,是如何笑饮江湖风雨,仗剑天涯不羁潇洒的。 武林盟主的竞争,就在这一刻开始。 刹那间,场中一片静默,所有的议论嘈杂,顿时悄无声息。场中,只有风声刮过旗帜,扑啦啦的抖动着。 这种比武争斗,就是所谓的车轮战,屹立者被后来人挑战,谁胜谁站在场中,直到最后。 聪明的人,都不会选择在此刻上场,甚至有些大派人数众多,早已有了其他打算。 “你看那‘昆仑’八杰,你说一个上去,赢了再扛一轮,输了就换一个上去,撑个十来轮,最后才是掌门出手,光靠人多,就足以让他们占有极大的赢面了。”楚濯漓的笑声在她耳边,半是嘲弄半是讽,“你那位丐帮的朋友怎的不来?三十万帮众,怎么也能给帮主抢一个盟主来当当。” 她忍不住笑开,唇刚启,冷不防一抹清香过唇,齿间已多了一枚酸甜的梅子。 手飞快的缩了回去,楚濯漓咬着手指,嫩嫩的舌尖绕着,吮着指尖残留着蜜渍,笑的明媚。 这样的姿态已是第二次,上次是在房中,这次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解衣叹息着,无奈摇头。 “何必呢。”她咬着梅子,酸酸的感觉在齿间流转,“你说过不对我用心机的。” “我有对你用心机吗?”他轻笑着,眼神挑着擂台角落的方向,“我做给他看的。” 单解衣顺着他目光望去,许风初的目光平视着台下的武林高手,一一掠过间,在她脸上略做停留,方才那个动作虽然远,却逃不过他的视线。 “你夜半久久不归,在‘华泉山庄’里除了他还有谁能来去自如让你停留这么长时间?”楚濯漓哼了声,“他找你不会有好事,还要我说下去吗?” 她摇摇头,“不用了。” 楚濯漓睡的安稳,不是不在意见她的人是谁,而是他根本不必在意,因为许风初的心思都已被他猜透。 “但是你怎么也算不到他对我说了什么,不好奇吗?”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都是过场,她没有兴致看,索性侧脸与楚濯漓聊了起来。 “不好奇。”他双手捧着手炉,“因为你答应过护我周全,就够了。” 有她这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他几已立于不败之地,此刻的单解衣无奈唯有自己明白,若是楚濯漓知道许风初与自己交谈的是什么事情,不知还会不会如此轻松? 说是请求,实则在朝廷身份之下,她难有拒绝的余地。 场中,刀光剑影。 场下,阴谋算计更甚剑光刀锋。 武林盟主的位置,一旦为某些门派中人夺得,必然会出现各种倾斜,这样相比起来,倒不如独立的某一个人。 但是独立的个人,又怎及大门派的实力,更别提这样的人物,武林中能有几人。 “‘昆仑’四侠原承奚,请指教。” “‘八臂罗汉’檀经意,没门派。”大汉面对面前少侠寒锋,一声朗笑,“我没本事夺武林盟主,只看不惯你们暗中算计的车轮战,来吧,我耗掉一个算一个。”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愚呆,他的话顿时换来场下各种叫好声。 原承奚剑指前方,抖出数朵剑花,将对方罩在自己的攻击之下。 剑光才出,檀经意动也不动,手腕一抖,点点寒芒打入剑幕中,原承奚剑势未尽,匆忙回撤,手忙脚乱中一阵叮当声,暗器跌落满地。 不等他抽回势,檀经意再度抬起手腕,袖中几点锋芒飞向对手,破空之声刺耳,原承奚快速后退,寒芒如影随形,眼见着人已到了擂台边。 他晃了晃,好不容易站住了身体。 还不等完全立稳,檀经意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下去吧……” 人影,在众人的哄笑中狼狈的掉下擂台,好事者高声喝彩,檀经意冲着台下拱手抱拳,很有些得意,“请‘昆仑’三侠。” 这一次指名点人,再度引来叫好,“昆仑”派的人脸上如丧考妣,如此一来他们的如意算盘全部被打乱,只怕撑不过半场,就会彻底无人。 檀经意勾勾手指,“来啊,咱争取打到老二,剩下的就交给台下众位了。” “放心吧。” “没问题。” “打出他们掌门来。” 捣乱好事者不乏其人,顿时将肃杀的气氛冲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场,打了个平分秋色,足足半个时辰,檀经意才拼着最后一把暗器,将对方逼落台下,脸色苍白的站在擂台上,气喘如牛。 他没急着下擂台,而是继续指着“昆仑”派的二侠,“二侠,咱挑战你。” 当二侠黑着脸站上擂台的时候,檀经意忽然退到台边,一拱手,“某家认输,不打了。” 笑声,因为他这个举动再起。 这不是打擂,就是搅局,指名道姓把人叫上了台,自己却认输,把人逼在擂台上不能下去,只能接受下面人的挑战。 他潇潇洒洒的拱手,“咱们也算是争过武林盟主了,值了值了。” 下台,非但没有人嘲笑,反而是一片簇拥叫好,犹如迎接英雄归来。 单解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江湖多豪侠,武林激血性,这才是最纯粹的烈酒西风,来去两从容的人物。 场中打斗再起,越到后期武功越高,比拼也越来越激烈,各大门派高手尽出,每当有门派想要占车轮战的便宜时,就有人如谈经意般出现搅局,打到后期,谁也没能如算计中般保留实力。 楚濯漓拈着梅子,云淡风轻,轻轻开口,“传我命令,‘清风暖日阁’四堂主,也上去玩玩。” 他迎着单解衣的目光,悠然出声,“解衣不会以为,我如此阵仗出现,真的只是来游玩吧?” 她摇首,平静如常。 她从来就不认为楚濯漓是善与之辈,更不认为楚濯漓会不动手,这一幕早在意料之中。 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口,“‘清风暖日阁’为你扫平障碍,去争夺武林盟主。” 目光垂下。 他终于,还是什么都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没说今天更晚了爆菊花吧? 好像没有…… 正文 争夺武林盟主(三) 当烟雾散去,人形初现,她看到的不是意气风发,不是狂傲冷然,不是孤绝清高,而是疲惫。 衣摆袖袍处,片片残破,还有火烧燎痕,发丝散乱的批在身后,发尾卷曲枯黄,身上沾染灰土,说的好听是风尘仆仆,难听就是落魄了。 尤其是眉宇间紧锁的倦怠,脸上的尘土伴随着沁出的汗水,勾勒了一道道痕迹。就连那华丽的额饰,也不复她熟悉的金色闪耀,被散乱的发丝半遮掩着往日的风情,胸膛轻轻的起伏,手掌紧握“惊雷”,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糟糕。 单解衣在看到楚濯霄的一瞬间,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许风初的请求,若无大事发生,她自然可以不出现争夺,视那请求如无物。但是,楚濯霄出现了,她最不希望出现的人出现了,还是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方式站在擂台上。 现在,她与楚濯霄同时站在擂台上,无意的出手变成了现在对立的局面。 她不在乎武林盟主的地位,甚至马上就可以抬腿下这擂台,放弃争夺的权利。但是楚濯霄额头上的发饰刺痛了她的眼睛,他的身份提示着单解衣,不能下擂台,不能让楚濯霄争夺武林盟主。 一旦他夺取盟主,他的身份背景立即会暴露出来,到时候皇家又怎么会放过他? 可是与他争下去…… 许风初已告诉过自己,皇家对“佘翎族”后裔的态度是格杀勿论,也就意味着自己与楚濯霄的斗争,不可能以点到为止收场。 心头,有个疑问始终凝结不曾解开。 许风初昔日见过楚濯霄,见过他的发饰,见过他手中的“惊雷”,若说他人不识“佘翎族”族徽标识,他不可能不识,为什么两年前他故作不知,为什么一直没对楚濯霄动过手? 她身后的忆夏静静的望着楚濯霄,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请宫主责罚。” 楚濯霄的眼神停在单解衣的脸上,微微动了动唇角,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萦绕身上的冰封冷冽,在一点点的流逝。 目光相对,没来由的被他悸动了。 黑瞳深处的火焰跳动,在淡漠的表象下是她能轻易读懂的炙热。楚濯霄轻轻哼了声,忆夏身体忍不住的颤了颤。 “自傲自大,擅以‘清风暖日阁’之名挑战武林,战败而回,有何颜面请求责罚?”楚濯霄声音平静,目光远望人群中的楚濯漓,后者只是扬起温暖的笑容,相触。 自傲自大?这里还有人比他更自傲自大吗?单解衣眼神轻轻闪了下,似乎是想笑。 这瞬间的表情落入楚濯霄的眼中,眼中火苗又跳了跳,“念你护卫同门,将攻抵过,下去吧。” 忆夏深深的看了眼楚濯霄,但是很快,她就被楚濯霄身上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逼的低下了头。 那种冰冷,太伤人,不是所有人都能无动于衷的。 她默默的下台,偌大的擂台中间,只剩下楚濯霄和单解衣,被无数目光期待着。 两指拈住全力攻击,一剑逼退五位掌门,这两个人的出现不仅震撼,更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深不可测的功力,让他们犹如瞻仰神祗般望着二人。 许风初的声音稳稳传来,“现在是‘清风暖日阁’楚濯霄和‘紫衣侯’之间的争夺。” 认识二人的,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旷世争夺而兴奋;不认识二人的,为自己能亲眼见到传中的人物而兴奋。 若说没有表情的,也只剩下这高处的两人。 单解衣的目光抬起,正对上许风初含笑的眼神,在与她相碰时,流露满意的表情。 突然,明白了什么。 许风初不是没认出楚濯霄,而是他没有能力将“清风暖日阁”尽灭,更怕一步行错落武林口实。 他要借自己的手,以正当的比武为前提杀了楚濯霄。 因为,她在许风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光芒,仿佛在提示着她,昨日那场私下的对话。 她若放过楚濯霄,就是徇私,更是对皇家不忠! 这,就是许风初一直心心念念算计着的事情。 单解衣能做的,就只有笑了笑。 始终提放,却还是后知后觉,落入他人局中,只能自叹不够精明。 她没有动手,楚濯霄也没有动手,两个人对如浪潮的起哄仿若未闻,对许风初的地位身份,更如同未见。 单解衣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你去‘炙炎山’了?” 楚濯霄没有回答,伸手入怀,小心的掏出一个冰玉盒子,轻轻的伸到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的眼中,泛起小小的喜悦,犹如孩子讨好大人般,“三日去三日回,四日在山中,终不负有心。” “炙炎山”相距千里之遥,三日去三日回,也是要全力施展身**力,山中四日,他也定然是不眠不休。 整整十日,不曾休息吗? “为什么?”她的心头,涩涩弥漫,涨的胸口也是闷闷的疼。 “你做什么决定,是你的事;我楚濯霄做什么决定,也是我的事。”强硬冷然的语调中,他欺身上前,冰玉的盒子塞入她的手中,垂首一吻在她的发边,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只有她听到,“若你死,楚濯霄绝不独活。” 心跳,骤停。 两厢对望,谁也不语。 他的笑容,在这一瞬间绽放,仿佛冬天雪花覆盖下的梅枝。 如果说,这就是‘佘翎族’在感情上的偏执,那这种偏执,重的让人心疼。 认定自己想要的,全然付出,绝不后悔。他和那楚雪杨,何其相似。 喉咙,干哑。 目光不期然的望到他的手,一贯握着“惊雷”的右手不知何时转到了左手,右手垂在身侧,依稀可见手侧深黑的灼痕,一道道延伸,从手心到手背。 手,握上他的手腕,翻转。 他攥着手心,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抽了抽手腕,却被她强硬的握住。 “你徒手抓‘冰蛤’?”她从那一道道火炙过的伤痕上瞬间判断出原因。 这“冰蛤”全身上下,都是火毒,尤其背上毒囊,毒液出腐蚀肌肤,犹如被火烧过般痛苦。 楚濯霄拢上手心,“‘冰玉’太脆,不适捕捉,这物又太稀有,若失了说不定就没有第二次机会,小伤无所谓。” 眼神,久久停留在他掌心的伤痕上,再抬起时,她迎着许风初的脸微微一笑,扬起了手中的玉盒,“解衣身有隐疾,正在寻药治疗,比武如此重大的事,怕是不能承受。” 武林盟主,本就非她所愿。 单解衣,也不是事事都受制于人的。 她在许风初变色的表情中怡然举步,完全无视台下所有看好戏人惋惜的叹息。 “等等。”楚濯霄扬起声音,留住她欲离去的脚步。 在她回首询问的表情中,他冷冷的开口,“许盟主执掌武林三十载,吾等后辈景仰已久,无奈学艺不精,武林盟主责任太深,令吾等不敢轻易争夺,楚濯霄请许盟主先行试炼在下的武功,若勉强争得武林盟主之位,我再与‘紫衣侯’相斗就是。” 许风初脸上一愣,心头早明的单解衣却垂下了眼皮,唇边带着苦笑。 许风初以文雁岚代替试炼,就是不想亲自出手,若她猜的没错,此刻许风初的武功只怕大不如前,他算计了那么多,架了那么多挡箭牌在身前,却被楚濯霄一句话逼回原点。 他想借由单解衣的手在比武中下杀手对付楚濯霄,如今楚濯霄开口挑战自己,只怕也是同样的目的。 她清晰的看到,楚濯霄眼中跳动的火焰,仇恨的火焰,就象那日,他将“惊雷”指向自己的时候。 他,恢复了记忆。 现在的他,是来替自己楚家上下复仇的。 “许盟主曾说过,试炼由我代替。”文雁岚挡在许风初的身前,“落雨剑”在手中扬起。 手腕,却被许风初握住。 许风初默默的摇了摇头,手指按上“落雨剑”的剑柄。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无形的交会着,谁也不肯相让,动作就僵在了这一刻。 “既然难以取舍,不如我兄弟二人,挑战昔日‘流云落雨’?”擂台的一角,不知何时停了辆轮椅,椅上的公子含笑温和,撑着轮椅,咯咯吱吱地行着,膝上放着一卷画轴。 行进间,轮椅似乎被什么卡住了,重重的顿了下,画轴突然从膝上滚落在地,顺势摊开。 泛黄的卷轴,女子无双的笑颜,映入擂台上几人的眼中。擂台高高,台下的人看不到卷轴上的画,却能看到许风初和文雁岚瞬间色变的脸。 楚濯漓弯下腰,拾起卷轴,慢悠悠的卷着,“许盟主,这女子是谁,您是否能为在下解惑?” 许风初的表情煞白,手指忍不住的颤了下,被文雁岚轻轻的握住,一触即分。 这个东西,没能逃过轮椅上七窍玲珑公子的眼神,那唇角似有若无的流露一丝冷笑。 “亡妻。”许风初吸了口气,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楚濯漓露出一个微讶的表情,“不知道先盟主夫人,是怎么亡故的?” “病。”许风初的字越来越少,表情却越来越凝重。文雁岚的手,捏着“落雨剑”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是吗?”楚濯漓的表情愈发无辜,“许盟主,你知道我一路上大张旗鼓的背后,我做了什么吗,我去拜祭了先盟主夫人。” 面容一整,冷笑弥漫,“许盟主昔日称,盟主夫人沾染了瘟疫,所以与幼子一起病故。可是为什么我打开的坟中,只有衣冠而无尸骨?” 他声音飞快,不给任何人缓气的时间,“二十二年前,有人指使心腹杀妻灭子,假装病故,因为他……” “落雨剑”出鞘,文雁岚剑光出。 这一剑太快,快的即使提前知道,楚濯漓也不可能躲闪。 而他似乎也没想躲闪,挂着冷笑端坐在轮椅上,“因为他本来爱的就是男子,这个秘密被他妻子知道了,唯有杀!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我收到一个消息,就是有作者抄袭十二宫,把人物名字换换,其他都照抄了,有的地方甚至截取一句第三章的,然后截一句200多章的,前后倒装。而这个作者,甚至还将文签约了网站,参加了比赛。为了这件事情,半夜2,3点,群里的姑娘们都在忙碌着。到今天下午,那边网站终于核实,将文章删除,都已经抄了100多章了。在这里,我向每一位狼粉表示感谢,收集证据,发举报贴,真名投诉都是你们。我爱你们。 至于有人问我江湖文的事,我只能叹息一声,算了,都过去了。 正文 许盟主,你忍心杀子吗? “休得胡言!” “漓!” “你敢!” 三个人,三个声音,三个动作,都在眨眼间。 厉声大喝,是文雁岚,他的剑光吞吐中,杀气弥漫。 叫着他名字微带制止意思的,属于单解衣。就在说话的同时,她伸手阻止,但是阻止的对象,却不是文雁岚,而是她身边“惊雷”出鞘的楚濯霄。 剑,停在楚濯漓的咽喉前。 剑锋,颤抖。 楚濯漓的笑容渐大,那明媚的容颜在一点点露出他的华彩,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而是一朵佛座青莲。笑的那么纯净,那么无邪。 “文大侠可是被我杀人灭口几个字给逼停了剑?”他连手都懒得抬,纤细优雅的颈项贴着剑锋,那锐利的剑尖就在他的肌肤上,似乎声音大一点,都可能让那锋利刺破他。 文雁岚的手一直在颤着,即便那握剑的手腕处,许风初的力量已制约了他。 没有许风初,他也收了力道。 所以单解衣阻止的人,不是他,而是楚濯霄。其实从一开始,单解衣就知道,文雁岚不会下杀手。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啧啧,果然是感情深厚。”男子纯净的嗓音带着笑意,在众人呆若木鸡中娓娓温柔开口,“楚濯漓感激许盟主救命之恩,若非许盟主,只怕楚濯漓就要葬身在文大侠的剑下了。” 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讽刺,尖锐的讽刺此刻自己眼前那双手互叠着的两个人。文雁岚身上爆发出凛冽的杀气,衣衫翻飞,双瞳中的杀意冰冷。 “楚二宫主。”许风初不愧是领军武林三十年的人物,在流言议论漫天的情形下,依然可以镇定自若,“江湖虽然是是非之地,依然讲究礼义廉耻,许某念你后辈,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妄言之罪,请你当着众位武林同道的面,道歉。” “道歉?”楚濯漓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无辜,“我若说不呢?” “为了名声,许某也会出手。”许风初平和的语调下,凌厉的目光,比文雁岚的杀气更迫人。 “家兄正等着许盟主出手。”楚濯漓淡笑,目光迎向许风初,竟是同样的温文尔雅之态,衬着那袭白衫,书生气更浓。 无赖,也无赖的端雅秀丽。 “污我名声,许某可以发出武林追杀令。”许风初深沉着表情,“楚二宫主三思。” “那您最好期盼我家兄长夺不下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否则,你的追杀令效用不过一个时辰。”楚濯漓清渺的嗓音飘荡,“您也最好不要退出武林金盆洗手,因为一旦退隐江湖,就与江湖恩怨脱离,您亦不能再对楚濯漓动手。” 直到此刻,单解衣才彻底了解了楚濯漓的想法。 当他说出许风初和文雁岚之间的感情时,就连她也震惊于楚濯漓的大胆。因为无论是真是假,她肯定楚濯漓不会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后果,许风初可以正大光明的出手;没有证据,许风初可以令他成为全武林的公敌。 可是楚濯漓,根本要的就是许风初出手,要的就是许风初留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上。唯有人在江湖,才能以江湖规矩相斗。 许风初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眼瞳中一闪而过某种光芒,与楚濯漓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的交击着。 一样从容的表情,永远在思虑中谋算着什么,单解衣回忆着,想要在许风初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找到他动怒失态的故事。 可惜,她失望了。 没有,任何记载中,都没有许风初暴烈的记载,这个人,仿佛与生俱来就带着优雅和温和,就如同…… 就如同她眼前此刻的楚濯漓,像一幅最上等的丝绸绢扇,淡雅清新,超然出众。 即便此刻对峙,那气质,也在无形中重合。 许风初忽然抽手撤剑,停止了他与楚濯漓之间无声的缠斗,冲着台下拱手抱拳,“许风初一生光明磊落,为武林安定而效命。如今推举新盟主势在必行,许某个人名声事小,武林盟主事大,在下不欲继续纠缠,至于许某声名,仁者见仁,同道自然心中有数。” 三两句话,以武林大义为前提,牺牲小我名声,加上他三十年侠名,顿时将一切局势扭转,更显大度胸襟。 台下,他的拥护者叫嚷着,群情激奋,性子暴躁的已经抓着武器跃跃欲试,想要上台教训楚濯漓。 武林中人多粗豪之辈,污言秽语挂满嘴,死瘸子、疯子、病秧子,各种话层出不穷,打不到楚濯漓过过嘴瘾也是舒服的。 这些话,如一盆盆冷水,在冬日里让人从头寒到脚。 反客为主,现在淡然微笑的,已是许风初。 若是单解衣,她不会出言挑衅;若是楚濯霄,“惊雷”剑下证一切;可他面前的,是楚濯漓。 一个永远看不出心思,始终算计的男子。 他抬腕拱手,笑若春风,“楚濯漓为妄言向文大侠和许盟主致歉,还请二位不要与我这小辈计较。” 台下的人,本以为会看到“清风暖日阁”与盟主的争锋相对,而楚濯漓开始的表现也的确寸步不让,就这么一转眼忽然认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不过小辈研究药理数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二位指教。”楚濯漓的手支在轮椅扶手上,一下下的轻扣着,“二十五年前,文大侠追杀采花贼胡佩泠,击杀其于沼泽深处,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件事?” 一句话,文雁岚的脸上变了颜色,苍白。 许风初身体僵了僵,温和的笑容也在霎时间凝结。 风呼呼,吹动众人的衣袂,从耳边刮过。 “当然有,这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事件,你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台下,有人叫嚷着,“文大侠为武林除害身受重伤,幸亏许盟主及时赶到才救了文大侠一命,这是武林尽人皆知的事。” “这才是值得尊敬的大侠风范。” “小子,好好学着点。” 底下叫的越汹涌,楚濯漓的笑容越大。相反,文雁岚的表情则越发的古怪,双眼远远的望着天际流云,眼神中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是受伤?还是‘魅罗香’?”楚濯漓一声轻嗤,文雁岚的手在身侧紧紧握住,“胡佩泠的‘魅罗香’天下至媚之药,文大侠能告知在下一声是怎么解的么?” 文雁岚的唇轻轻的颤着,楚濯漓那一下下点在扶手上的敲击,犹如打在人心头,“二十五年前,先皇驾崩全国大丧,所有秦楼楚馆一律不得开放,深山沼泽中,是谁人替您解的‘魅罗香’?” 这一瞬间,不仅满座皆惊,就连单解衣,也目瞪口呆。 这种辛秘,当事人绝不会对外宣扬,再是厉害的探子,也不可能打探到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楚濯漓会知道? 她下意识的望向楚濯霄,楚濯霄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迷茫。 楚濯漓,到底隐瞒了多少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这世间,还有谁的消息比单家知道的还多,还有谁会将这样的消息交给楚濯漓?理由又是什么? 终于,文雁岚的目光静静的投落在许风初的脸上,凝望了许久许久,“没错,当日文某是中了‘魅罗香’……”他脚下慢慢移动着,朝着楚濯漓的方向缓缓而行,“不过,却与许盟主没有半点关系。” 他话才到一半,一旁的许风初忽然动了,手中“落雨剑”如飞花骤雨,点点洒落,对象正是楚濯霄。 没有人想到,堂堂武林盟主会在擂台上偷袭。 楚濯霄“惊雷”起,在身前匆忙回挡,一片连绵的剑光中,似乎已成功的阻止了许风初的攻击。 谁知道,许风初的剑竟像看穿了他所有的招式,刁钻的一抖手腕,剑光从影幕中穿过,刺向楚濯霄的胸膛,那惊世闻名的“清风暖日阁”剑法,在他眼中没有半点威胁余地。 楚濯霄飘退,许风初紧追,眨眼间已是数十剑,剑剑都在楚濯霄出手前寻找到他的破绽,攻击。 单解衣指尖力道透出,一缕劲风打向许风初的手腕,目的就是逼迫他撤剑。 许风初的脸上,扬起了誓死的神情,身体微转,竟以肩头硬生生的扛下了单解衣的攻击。 指劲中,血色起,衣衫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拿捏着剑的手不稳,挑起。 剑锋掠过黑色的青丝,楚濯霄一缕发断落在青锋。 剑尖划过金色的发冠,楚濯霄甩首躲闪,“叮!” 发冠飞起耀眼的弧度,远远地掉落在擂台的一角,楚濯霄的发披散肩头,胸膛不住起伏。 许风初的剑很快,很毒,最主要的是,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针对着他的武功路数,就连躲闪的退路都摸的清清楚楚。 若不是单解衣的出手,他必将在许风初的偷袭□亡。 但是此刻,许风初却停下了脚步,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望着楚濯霄,呆滞。 正确的说,他的目光,看的是楚濯霄的脸…… 额间的那抹朱砂痣失去了发冠的遮挡,印在人眼底,犹如心头血。 “落雨剑”滑落,清脆弹在地上,声久久不歇。 单解衣一声轻叹,“许盟主,你忍心杀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争取提前了2个小时发文,到现在还没吃饭,呜呜呜…… 求留言,求安慰,求吃饭,过年么得饭吃的可怜狼。 正文 父子 许风初刹那间的反应,那写满脸庞的震惊,那双瞳间不敢置信的眼神,在楚濯漓说出他与文雁岚之间暧昧的情人关系时都不曾表露的如此明显,却在看到楚濯霄脸上的一点朱砂痕时变得如此。 所有的疑团,在一点点的拨丝抽茧中明朗,在单解衣的心中,一点点的走向真相。 楚濯霄额上的发冠,根本不是为了纪念“佘翎族”的身份,那怪异的造型,就是为了遮挡他额头上的朱砂印。 “你说什么?”楚濯霄定定的望着自己身边,那紫衣飘摇的身影。 “我说,许盟主是你的父亲,你信吗?”单解衣站楚濯霄的身侧,手掌紧紧的握住楚濯霄的手腕。 艳红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亲眼见到他杀我父母,你说我会不会信?” 没错,这句话太突兀,突兀的没有一个人信,就连单解衣,若不是刹那心头灵光一现,也不想到这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问问许盟主吧。”单解衣叹息,心头忽起悲凉之感。 这个局,很大很大,大到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布下,大到若不是刚才自己的出手,这世间就多了一对父子相残的惨剧。 如果不是巧合,许风初挑落的是楚濯霄的发冠,她或许永远都猜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内幕。 许风初定定的望着楚濯霄,文雅的表情已有些扭曲,唇无法控制的颤抖,几次欲言,又止。 “盟主若问不出口,我替你回答如何?”单解衣慢慢的开口,“楚濯霄,二十六岁,自幼被‘琴剑双绝’抚养长大,遗失了儿时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谁说我不知道?”楚濯霄几度欲挣脱单解衣的手,都被她死死的按下,一双凤眼满含愤怒,瞪着单解衣,“放手。” “我放手,让你弑父吗?”单解衣眼中冷静的光芒映入楚濯霄的眼底,那狂暴的眼神跳动的火焰,在一点点的被压制,终于不再反抗。 “霄,你忘记了‘佘翎族’的‘摄魂术’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抹去你所有儿时的记忆,让你成为震咤一方的人物,再恢复你被‘摄魂术’改变的记忆,让你向许盟主复仇,这就是‘琴剑双绝’的真正目的。” 如此狠毒的计划,如此完美的布局,她在说的时候,都仍不敢信。 楚濯霄脸颊抽动着,单解衣每说一句,他的眼瞳就深窒一下,到最后,几是狰狞。 她的手,被楚濯霄紧紧的握着,那攥着的力道,很重很重。重的仿佛她是他最后的支撑,只剩下她可以给他力量。 那指尖,冰凉。 那颤抖,从脸颊一直传递到身上。 他哆嗦着,全身紧绷的犹如满弦之弓,忽然手指一松,“惊雷”落地,那身体萎顿在地,只有一只手,抓着最后的浮木般,拉拽着她。 他落地的力量很大,大的把她也同时扯落。单解衣手伸的非常快,接住他的身体。 黑色的发丝散落她肩头,楚濯霄一只手抱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另外那只手,无意识中依然抓着她,紧紧的抓着。 眼神迷乱,他蜷缩着,视线已涣散,只有一声声的呜咽,无助的靠在她的肩头。 他的信任,只有她。 “霄。”她低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凌乱。 许风初往前踏了两步,单解衣忽抬头,他又讷讷的缩了回去,目光盯着楚濯霄的脸。 楚濯霄的手指,抠着地面,强大的劲气下,那地面的青石砖面上一道道的抓痕,但是与她交叠的手指,依然轻柔。 她知道,被“摄魂术”封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奔涌,他在自我交战着,想要知道真正的过往。 拥着他的身体,她才发现,不仅仅是他的手,他的衣衫在痛苦的身体挣扎中被扯乱,她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火焰灼伤过的痕迹。 他应该是徒手抓“冰蛤”,又唯恐自己的力量过大,用身体圈着包围,再用冰玉匣装好,所以会有这么多的伤。 “你怎么这么傻?”她呢喃着,手指轻抚过他身上的伤痕,“‘佘翎族’的人,为了心中所爱可以倾命相护,这是何等的幸福,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是偏执而不屑一顾,甚至弃若敝履?” 狂乱的人,在这句话中奇异的静止了,靠在她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珍爱,胜之自己性命,一生只动情一次。”慢慢的抬起脸,迷乱的双瞳变得清醒,那唇边清晰的几个字吐露,“一次……一生。” 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以性命书写的誓言,深入骨髓的誓言。 凤目微抬,停在许风初的脸上,冷冷的笑容在一点点的展开,“父亲?当我和母亲被人追杀,被逼跳入滚滚江水中的时候,我就没有了父亲。” “你的儿子,死在三岁那年。”他的手再度握上“惊雷”剑,站了起来,“我是楚濯霄,与你许风初,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切看在单解衣的眼中,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许风初心心念念算计要借她手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在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在二十多年后,他还能做到当年那种狠毒吗? 当着武林群雄的面,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毁掉他的尊严,他的地位,他无数的光环,还有比这更让人悲凉的事吗? 这一步步,看似天意弄人的结局,真的是老天在惩罚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她的眼神转向楚濯漓的方向,“你是不是都知……” 道字未出口,她倒抽一口凉气。 文雁岚不知何时已站在楚濯漓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扣着楚濯漓的咽喉,冷冷的望着楚濯漓。 方才,她只顾着制止楚濯霄和许风初的相残,根本没发现,那飘渺出尘的文雁岚会在这个时候对楚濯漓下手。 不仅她,就连楚濯霄也在失神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 倒是那个被挟持的人半点无所谓,悠悠闲闲的笑着,云淡风轻,“解衣想问我是不是知道内情?” 长长的睫毛眨了下,似乎是承认了,“解衣也是在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有了这个猜测吧?” “是!”她不动声色的应着,脚下朝着楚濯漓的位置移了移,“当日在陶涉府中,我就一直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能力,让这么多武林同道为之牺牲也要保守他的秘密,此人或位高权重,或德高望重,那时候的我就开始怀疑许盟主了。当我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我曾大胆的猜测,如果楚雪杨和她的孩子还活着,那孩子定然不会再姓许,而会追随母亲姓楚,他应该有着传承自楚雪杨和许盟主的气韵容貌,他会有‘佘翎族’的印记,他应该是……”苦笑着,她回首楚濯霄,“二十六岁。” 她的猜测并非完全没有根据,毕竟她有单家在身后调查,太多蛛丝马迹让她有了大胆的理由。 “许盟主,您不会怪我此刻多事吧?”她看着许风初沉默的面容,忍不住轻叹,“漓,你为什么不说。” “呵呵。”轻轻的笑声从楚濯漓的口中飘处,这样的随意,完全不在乎那放在颈项间的手指,“解衣何必阻拦,杀子这事,许盟主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被人撞破与文大侠的奸情,不也是选择了杀妻灭子吗?我说与不说,改变不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情。” 他的眼中,竟然闪现出一丝看好戏的光芒,只是那光芒的背后,也是隐隐的伤痛,与此刻楚濯霄眼中的神情一模一样。 “文大侠,当年许盟主亲身为你解毒,真可谓情深几许,二位同榻缠绵,并肩行侠,羡煞多少武林侠侣。”楚濯漓的话,不是对着许风初,却是字字刺着眼前的文雁岚。 他的话,窃窃私语无数,讪笑无数,细细碎碎的传到擂台上,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非常难看。 曾经风光无限站在巅峰的人物,曾经他人口中景仰的侠之大者,转眼间私密被公之于众。 禁忌之恋,杀妻灭子。 每一样,都足以将他们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在他们想要退出武林的前夜,在他们苦守了这些秘密三十年后,就被这残废的白衣少年,毁了一切。 “你再多言,休怪我手下无情。”文雁岚手中的力道渐紧,眼中憎恨的光芒爆发。 楚濯漓毁掉的,不仅仅是他的一切,还有许风初的全部。 当两人的目光相对,楚濯漓那饱含深意的笑容,更像是蓄谋已久得逞后的看笑话,那嘴角的讽刺,刺痛了文雁岚的眼睛。 纤长的颈项扬起,浅笑温柔,“人在你手中,我反抗不了,随你了。” 这一瞬间的淡笑,文雁岚仿佛想起了什么,静静的望着那张脸。 三十年前,也是这种温柔的笑,也是这种轻飘飘的语调,也是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眼前人即便没有他的俊美潇洒,那眼神却像极了。 “杀了我吧,是我让你们身败名裂的,是我让你们江湖再无立足之地的,也是我让你们连退隐江湖都不能。”楚濯漓冷笑连连,眼中爆发出诡异的光芒,声音谆谆诱惑,“我毁了你最心爱的人,也毁了你,杀了我……快出手杀了我……” 文雁岚的眼,杀气一点点的浮现,手中的力量越来越紧,楚濯漓的脸色越来越白,那笑容却越来越大。 “文大侠,不可以!”单解衣一声断喝中,一道人影掠过,掌心拍向文雁岚的肩头。 当那身形映入文雁岚的眼中时,他默默的望着,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人影踉踉跄跄的后退,一缕血丝从唇边滑下,许风初站在楚濯漓的身前,“雁岚,不能杀他。” 文雁岚淡雅的前襟,被唇边滑下的血印染,无声的望着许风初。 许风初的身后,楚濯漓依然带着笑,却笑的冰冷。 “对不起。”许风初看到文雁岚的那丝血痕,眼中浮起痛苦的神色,“你为什么不运功?” “你以为我会出手杀他吗?”文雁岚轻咳着,溅出鲜红点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不信我而向我出手。” “我……”许风初讷讷的说不出话,望着文雁岚,手虚虚的伸着,停留在空中。 “怎么,当年对自己亲手教过剑法心法的儿子都下得去手,如今,却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舍不得了?”人群中,一个冷冷的声音回响,“别忘了,他们也是‘佘翎族’的人,有你最痛恨的血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在揉面,擀皮,包饺子,炸肉圆子,刚刚才停下来写稿,赶紧就发了。不许嫌弃我发慢了啊,我真的很努力拉。 正文 情如刀,更伤 一声风初,就连单解衣也忍不住的停下了脚步。 此刻的她,已不需要再询问楚濯霄和楚濯漓的选择。如果“天机子”是“琴剑双绝”,他们可以一句恩仇两清的放下,漓的做法能还养育之情,还得了身生之恩吗? 楚雪杨,这个带给他们太多疑团的女子,这个让他们猜测了无数次,感慨了无数次,甚至同情了无数次的女子,就站在他们身前。 她是他们的母亲,对峙的对方,是他们的父亲,他们两个人真的能转身离去,不管不顾吗? 她能猜到“天机子”是“琴剑双绝”,但是怎么也猜不到,这“琴剑双绝”会是楚雪杨。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懂,爱情的仇恨,会让一个人疯狂至此。 楚雪杨恨那个男人,恨到以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复仇。让许风初尝到被自己的儿子撕下表面伪装的痛苦,让许风初面对着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却无法说出半个字的解释,她亲手毁了两个孩子心目中父亲这个圣神的字眼,二十多年活在痛苦的折磨中。 但是楚雪杨也是爱这个男人的,爱到失去了他,她除了恨都无法支撑,爱到两名身生之子都无法弥补她背面的恨,爱到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那一句风初还如此的亲昵,还是那么不舍。 任谁,都能听出那一句里的感情。 许风初倒退了两步,一贯淡然的脸上震惊堆满,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蓦然一声长叹,“我知道你还活着,却想不到你是‘天机子’。” “还记得我吗?风初。”她扬起了笑容,眼角飞起娇媚,老者的衣衫遮挡不住发丝眉宇间的风情,当真是美艳无双,绝世姿容。 许风初脸上神色瞬息数变,幽幽低叹,“楚杨,二十年不见了。你可好?”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在这一声问好中,仿佛时光流转二十年,还是那恩爱的夫妻,还是亲密的情人。 楚雪杨的脸上,顿时浮起浅浅的红晕,一双眼睛凝望着许风初,被仇恨扭曲的容颜在一点点的平复,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现在问我好不好?”她凄厉的笑了,声音撕裂沉默,震在心头,“你派人追杀我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你让这个男人对我举剑相向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我从冰冷的河水里爬起来,痛苦挣扎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漓因为先天不足早产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好不好?” 那笑声中布满恨意,“你没忘记我是不是?” 不等许风初回答,她尖锐的笑声再度传出,笑的几乎站立不稳,发丝飞散在空中,千丝万缕扬舞在空中,“你怎么可能忘记,你没日没夜遭受着寒蛊噬心之痛,你怎么可能忘记我?在你的心中,只怕早已将我凌迟了一万遍。” 那双曼妙的双瞳中,爆发出怪异的神采,“你疼吗?疼吗?” 许风初的脸,苍白无比,手指按着丹田的位置,脸上的肌肉跳动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沁了出来,顺着额角滑下,身体渐渐弓了起来。 “你以为吃了‘雪蔷薇’就不疼了吗?”楚雪杨冷冷的哼着,“别忘了,你的下蛊之术是我教的,我种下的寒蛊你怎么可能反制的了?” 许风初的脚步趔趄着,被身边的文雁岚一把抱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般,只一阵阵急促的喘息着。 单解衣看到,身边的楚濯漓也轻轻的抖着,脸色同样惨白一片,交握的双手里他的指尖冰凉,额头上也是一滴滴的汗水滑下。 这,正是寒蛊发作的征兆。 “你干什么?”单解衣厉声喊向那个几近疯癫的女人,“你这不是在折磨漓吗?” 楚雪杨眼中的疯狂之色终于恢复了少许的清醒,许风初和楚濯漓同时轻吐出一口气。楚雪杨咬着唇,犹如做错事的孩子,“孩子,娘对不起你,我恨他,一旦恨了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发动寒蛊折磨他,我忘记了,你的本命蛊还在我的身上。” 她朝着楚濯漓招招手,温柔的笑着,“你过来,我把你的本命蛊还给你,你的身体健康了,不再需要我替你养着它了。” 楚濯漓虚弱的抬起头,微微的摇了摇,“不用了。” 单解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身为儿子,他终是不愿见到自己父母相残,若楚雪杨想要下手,必先顾及他。 这些年,楚濯漓受的苦,竟然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那二十年积累的恨,因为她越来越无法遏制的疯狂,她无法解脱自己,以不断的折磨许风初来寻求心理的安慰,却带上了自己的儿子。 身体里面两条本命蛊,一损俱损。 “没关系。”许风初艰难的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是我亏欠你的,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楚雪杨的眼中,跳动着苦涩,“你也知道亏欠了我吗?你是知道你对不起我的吗?” “是我的错,你想要如何报复,我都不会还手。”许风初轻轻推开文雁岚扶住自己的手,勉强站稳,“你直接杀我好了,何必折磨孩子。” “杀你?”楚雪杨重重的点头,“好!我杀了你。” 手扬起,掌心中一道寒亮的影子打向许风初,速度并不快,擂台上除了楚濯漓任何一个人都有把握接下这枚暗器。 但是单解衣没动,楚濯霄也没有动,因为他们看到了楚雪杨眼中的神色。 这枚暗器,不是真的要杀许风初,而是在试探,试探他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文雁岚抬起手,想要接下这枚暗器。 那手才刚动,就被许风初用力的按住,身影微动,许风初的人已迎了上去,那枚寒亮的暗器直接没入他的胸膛。 血箭射出,衣衫再染殷红。 许风初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欠你的,还给你。” 当那枚暗器入胸时,楚雪杨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和不舍,当那声音入耳时,她用力的摇头,“不,你想还清是吗?你想与我再不拖不欠是吗?我不会让你得意的,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欠我的。” 单解衣轻喟。 论心智,楚雪杨并非不是许风初的对手,能布下如此大的局,楚雪杨定不是寻常人;但是她斗不过许风初,因为她会不忍,她还有希望,她太爱这个男人。 单解衣懂,与楚雪杨数年夫妻情分的许风初又如何不懂?三两句话,已将疯狂的她稳住。 柳眉稍抬,目光盈盈流转,“许风初,你以为这几句话,我就会如当年一样傻傻的信你吗?” 她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文雁岚,脚下一步步的朝他的方向迈着,“我记得你,勾引我的丈夫,破坏我一切的人,就是你!文雁岚,你向你挑战!” 文雁岚在她的目光中,无声的垂下眼,许风初数度欲起唇,都被强忍回去了。 这个时候,为文雁岚说什么,都会引起楚雪杨的报复欲。 文雁岚轻声笑了,俊美的容颜绽开了冰雪的封印,衣袂摆动出乘风之态,那么超然,“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雁岚。”许风初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凝重摇头。 文雁岚的脸上,凝满坚决,俯身拾起那柄“落雨剑”,“昔日与你定情的是我,许下并肩天涯誓言的是你我,我能够为你容忍一切,为你独守雪山二十年,但是我不能容忍他人指责我是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所谓先来后到,到底谁才是介入感情的人?” 他面对楚雪杨,“你可以夺我爱人,但是你夺不走他的心,若没有任务在身,他永远不会娶你!” “雁岚!”许风初大喝出声,想要制止他下面的话。 楚雪杨的疯狂,绝不能再被刺激。 “我忍了三十年,你都不让我说一句心中的话吗?”文雁岚推开许风初的手,冲着楚雪杨举起了手中的剑,“今日,你我决一胜负。” “好,好,好!”楚雪杨的笑容那么娇媚,那么青嫩,让人打心底怜惜着,但是眼中的神色,却那么恐怖。 衣袂带影,幻化了诡异的身姿,她手腕如风,抓向文雁岚的脸,原本娇媚的笑容,狰狞扭曲。 两人在空中交缠,剑声光影一片,点点脆响震在众人的心头。 这场厮杀,两人都等待了太久,没有人能够阻止,没有人能够拦下。 甚至可以看到,这两人谁都没有防守之势,尽是进攻之招,没有顾及自身,只求能够伤到对方。 忽然,楚雪杨的身体从空中落下,踉跄着后退。文雁岚剑光追击,不死不休。 她的武功,昔日尽给许风初,纵然再练,内功也绝不可能是文雁岚的对手。 楚濯霄脚下一动,就欲上前。 无论如何,她是他们的母亲;无论如何,她养大了他们;无论如何,她没有真心的想要伤害自己的孩子。 她只是,将那个男人看的太重,超越了一切。 但是有道人影更快,在楚濯霄站定楚雪杨身前的时候,一道人影从人群中掠起,飞快的落在文雁岚的剑锋前。 剑到,入身体。 人影高大,坚定的挡在楚雪杨的身前,眼睁睁的看着剑入身,也没有挪动一步,这容貌,却是单解衣他们熟悉的“鬼医”童洛陵。 楚雪杨凌乱的呼吸着,望着身前挡着的人影,“易仑?” 易仑? 单解衣的心头,飞快的闪过一个名字——“琴剑双绝”白易仑! “我是神卫,理该护你的。”男子的嗓音流泻着淡淡的语调,“你在哪,我就该在哪的。” 楚雪杨的脸上,有着一丝委屈,“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 “你要做什么,我都为你做,又怎么会阻拦你。”他还是那平平静静的嗓音,“我只是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楚雪杨笑了,笑的甜蜜,“我就知道,天下间只有你顺着我。” 白易仑在那笑容中眼底露出一丝溺宠,“若消了恨,就回去。” “不!”楚雪杨用力的摇头,她的脸越过楚濯霄的肩头,狠狠的盯着文雁岚,“你杀我啊,你杀了我,我的儿子不会放过你,可你不敢杀我的儿子,因为他们也是许风初的儿子,你若伤了我的孩儿,你将永远无颜面对风初,你我之间的战斗,注定你是输家。” 这句话,犹如一柄利箭,刺上了文雁岚的心头。 他面色苍白,神情恍惚。 就是这一分神,楚雪杨的手中,一枚暗器打出,没入他的胸口。 那青蓝色的身影,在摇晃间,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拜年,到晚上6点才能坐下来写稿,我连晚饭都来不及吃,总算赶出来了一章,希望你们别打我这么晚才更。 我尊的是爱乃们的…… 正文 纠缠 文雁岚的唇畔,他的血一缕缕的滑下,胸口沁出的颜色与唇边的颜色竟是一样,黑色。 针上有毒。 当这个认知闪入心底的时候,许风初的手飞快的点上文雁岚的穴道,抱上他的身体,“撑着。” 他的手在身上摸索着,然后呆住。 身为武林盟主太久,早已不是行走江湖时的装束,更不需要随时在身上备着各种药,他的身上,竟然连最基本的解毒药都没有。 许风初的脸上,出现了慌乱的神色,茫然的抬起头,脸上是无助的求援,“雪杨……” “你想求我救他?”楚雪杨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柔美无比,“你应该知道,‘佘翎族’下的毒没人可解,你不是想护着他的吗,我看你如何护他一辈子。” 她看着文雁岚,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死死的盯着文雁岚惨白的脸,“我永远都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反倒是那躺在地上的文雁岚表情平静,望着许风初急切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静静的靠在许风初的怀里,“我们相识三十年,分别二十载,与我而言有这样的结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的目光,遥遥的望着楚濯霄和单解衣,勾了勾唇角。 单解衣明白,文雁岚看的,是楚濯霄“惊雷”剑上的玉蝴蝶,那眼中的眷恋思慕,温柔的让人心痛。 她脚下快步,蹲在文雁岚的身边,手指飞点,一枚药丸送到他的唇边,“文大侠,这药能暂时控制毒性,坚持住。” 文雁岚笑了,别开脸,目光遥遥指着楚濯霄。 楚濯霄的手,反握着“惊雷”剑,送到文雁岚的掌心边,单解衣袖中的“雪魄”同时落下,两枚玉蝴蝶在风中飞着,叮叮敲着清脆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看错人。”文雁岚的手,抚着两只玉蝴蝶,“愿蝴蝶双比翼,愿生死不相离。” 他的手,拢着玉蝴蝶,无形中将楚濯霄和单解衣的手交叠在了一起,那一句低语,更仿佛心底的祝愿。 “风初。”他呢喃着那个名字,“若有来生,定为女子,做你妻。” 那青丝散落在许风初的膝头,在风中微微拍打,缠绕在他的指尖,许风初表情凝重,仔细的擦去文雁岚唇边的血,“雁岚,纵有来生,无论男女,我都不会再负你。听我的,吃药好吗?” “这么多年我都是听你的,你依我一件不可以吗?”文雁岚靠在他的胸口,声音渐微。 “你说要去雪山中守‘雪蔷薇’,我没有依你吗?你说为了让我得到我们昔日的梦想,成为武林中的第一人,我守着盟主的位置三十年,我没有依你吗?甚至,你说我成亲之后永不见面,我也都依你了……”许风初低低的嗓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依然轻柔,“雁岚,听话好吗?” “红烛堂,双喜字,贺客盈门,那日的你从未有过的俊美。”文雁岚的眼中,神采渐渐消散,“一片刺眼的红,若有来生,我希望是你身边的人。” 固执,只因为羡慕和妒忌,羡慕他人可以名正言顺,妒忌他人的正大光明。 许风初无言,文雁岚的手紧紧攥着他的一缕发丝,低声叹息,“我输了。从她挑战我的那一刻,我就输了,我不能杀她,我不能让你的孩子恨你。”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许风初呢喃着,“你的武功我还不清楚吗?” “我解脱你。”文雁岚笑着,“你说了亏欠他们太多,我已得了你的真心三十年,满足了。” 那笑容,凝结在脸上,是那么的清隽,一抹青蓝的衣袍,随风微动。他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睡在许风初的怀中,永远的带着那丝满足。 楚雪杨冷冷地望着,脸上看不出是悲还是喜,“你终于输了,我和你争了这么多年,你再也不会缠着我的丈夫,再也不会带走他的心了。” 她的恨,因为文雁岚的逝去而平复,而许风初,紧紧拥着文雁岚的身体,低垂着脸,看不到神色。 “雪杨,你赢了。”许风初抬起脸,却是平静一片,随着他的动作,发丝牵动了文雁岚紧握着的手,扯落了几缕。 “我真的赢了吗?”楚雪杨涩涩的表情,无助的望着许风初的脸,所有的暴戾消退,还有些孩子般的清纯,“你愿意随我走吗?跟我们的孩子一起。” “我说过我亏欠你的,应该还你。”许风初冷静的回答,一字一句的语调竟没有太大的波澜。 “真的吗?”楚雪杨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风初扬起和暖的笑容,“二十年了,你还是那么美。” 楚雪杨轻轻抽了口气,她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脸颊,摇摇头,“我老了,丑了。” “没有。”许风初摇头,“我还记得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圣女的衣袍,赤足站在河边,有些惧怕的望着我,眼中却是怜悯的神色。” 他柔柔的语调,让楚雪杨的神色渐渐迷茫,仿佛又想起了初见面的那一刻的少女情怀。 她朝着许风初的方向一步步的走着,看着眼前人对自己抬起了手腕,就像初见面的那一刻,少年无力的趴在河滩上,祈求她救援一样。 她忘不了,尽管满身是伤,那眼中的笑容如此无畏,那么轻柔,就像此刻的他一样。 她的手颤颤的伸出,带着几分犹豫,又有几分不忍,亦如当年。 真的可以回到当初吗? 就在两人的手相触碰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许风初搂着文雁岚的手从身下抽出,手指间正是文雁岚始终牢握的“落雨剑”。 “你骗我!”楚雪杨面容骤变,袖中的镖下意识的射出,身后白易仑的剑快如闪电,刺向许风初。 “别!”单解衣两指弹去,打歪了白易仑的剑,也让楚雪杨的镖失了准头。 可是,就在镖即将擦着许风初肩头而过的时候,许风初的身体忽然动了,向着镖的方向移了一步。 就这一步,那寒芒,直入身体。 他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力量再也支撑不住他和文雁岚的重量,摔倒在地。 即便如此,他在空中仍然强势的转了□体,让文雁岚摔在自己的胸口,小心的圈抱着他。 “风初。”楚雪杨一声悲呼,扑到他的身边,飞快的在身上掏着,连手指都颤抖着拿不稳药盒,哆哆嗦嗦的捧到许风初的面前,“风初,快吃解药,快……” 药盒中,只有一枚解药,静静的躺着。 许风初拈起药丸,却不是送向唇边,而是指尖用力,药丸簌簌成粉洒落脚边,被风吹过,没了踪迹。 “为什么!”楚雪杨手掌想要抓回药粉,奈何风早已吹散。她惊恐的扑在许风初的身边,早已凌乱了眼神。 “我说了,欠你的,我会还。”黑色的血顺着唇一点一滴的落在前襟,脸色灰白一片,“三十年前的债,我拿命还给你。” 楚雪杨摇着头,傻傻的捧着他的脸,想要捂住他的血,却怎么也捂不住,“我不要你还命,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命。” 她从来要的就不是许风初的命,她要的只是这个男人回到她的身边,要的只是这个男人表达对她的爱,可是许风初宁可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回报,都吝啬一句爱。 “雪杨,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记在心中,我感谢你为我生了两个这么出色的孩子。”许风初推开楚雪杨的手,俯下脸颊,轻轻贴上文雁岚的脸,“这么多年,我因为身份付出了太多,也负了太多人,我的生死相随只许了一个人,也只愿意是他一个人,如果你想说我自私,那就容我最后自私一次吧。” “我不要……”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我等了二十年,不是要你这样的一句话。”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号,许风初也不再回应,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笑容,与怀抱中文雁岚竟是一样的。 时光,仿佛倒转。 那年春上柳梢,小桥河畔,蓝衣少年手执横笛,望着他手中的双飞蝴蝶剑穗,“‘落雨剑’许风初?我想挑战你……” 那月冰雪天地,寒意巅峰,他将手中的剑倒转递到那人面前,“‘流云’‘落雨’易剑为友,从此并肩江湖……” 那日月光流泻,水银撒地,他拥着气息浓重的人,在他的耳边呢喃,“雁岚,我绝不允许你死,即便是黄泉相伴,你的身边也只能有我……” 湖畔,白衣少女手拎着裙角赤足而立,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他,目光犹如湖水般,透明纯净,“你是谁?” 笑容,在樱桃红艳的唇边绽放,她仔细的包裹着他的伤口,声音婉转,“外来人,我叫楚雪杨,你叫什么?” 喜悦,在虚弱的脸上扬起,“你说你要成为顶天地,冲云霄的汉子,我们的孩子就叫他霄好不好?”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温柔徐徐,“我喜欢你这般的笑容,如水光淋漓,清澈柔婉。” 他是自私的人,从来都是。 雪杨,若有来生,莫要再碰到我,莫要…… 他想说,却再也不能说出来,也再无人能听见。 楚雪杨伏在他的身边,哀哀痛哭着,她的手指抚过许风初的眉梢眼角,却挽留不住温度的流逝。 突然,她疯狂的拉扯着许风初的身体,想要将文雁岚从他的怀抱中拽出,“我不准,我不准你陪着他,这是你欠我的,你说了要还给我的。” 楚濯霄拉着她,却被她用力的挣脱,白易仑双臂伸出,死死的将她抱在怀中,“雪杨,放手,放手吧。” 无论她如何的疯狂挣扎,他只是紧紧的抱着。 “易仑……”她抬起婆娑的泪眼,“你说过永远依着我的,是不是?” 她的眼中,是死灰一样的呆滞,没有半丝生气,看着让人心悸。 “是。”他用力的点点头,“你看看你的孩子,十多年都不曾见过了,你离开的时候,漓才十岁不到,如今都这么大了。” 她茫然的转着脸,“漓……” 楚濯漓的眼睛,木然的盯着许风初,身上的气息竟也和楚雪杨一样,死气沉沉。 当楚雪杨呼喊他名字的时候,半晌没有反应,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盯着,盯着。 楚雪杨的手,抚摸着楚濯漓的脸颊,一寸寸在眉宇间流连,“霄像我,从脾气到性格都太似我,你却传承了你父亲所有的一切,淡定而坚韧的性格,机敏而聪慧的头脑,就连气质,都太像太像了。” 她的唇,轻轻吻在楚濯漓的额头,“对不起,这些年因为我的怨恨,让你承受太多。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对不起……” 晶莹的泪水滴落在楚濯漓的脸颊,她一只手牵起楚濯霄,“‘佘翎族’的人不是偏执,那是骨子里的直爽和桀骜,对爱执着,对恨也执着。我们不懂得勾心斗角,不懂得油滑狡诈,直接表达着自己的爱恨。这些年,江湖中的事我都知道,霄,你太像我,我只求一点,莫要学我,莫要。” 一张羊皮卷放在楚濯霄的手中,她的声音低的只有三人能听清,“昔日,‘兴’国的皇家曾经遗留给了‘佘翎族’一批复国的宝藏,‘佘翎族’建造了地宫保存这批宝藏,而所有建造地宫的工人都被杀了以保守秘密,可是当时监管的楚家人却私下留下了一条暗道,这暗道的图由楚家和白家各执一半,才有了楚家圣女必嫁神卫的说法。那年,我带着你跳下江水,易仑及时赶到才让我免于一死。但是‘佘翎族’却已经灭亡,于是我和他开启了宝藏,将所有的财宝作为了密布江湖眼线和渗透各派的资金。我离开你们时留下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现在我将剩下的全部给你们,不要再执着于江湖,去过你们想要的逍遥生活。” 她的声音渐低渐小,纤细的身体靠着楚濯霄,突然滑下。 楚濯霄的手飞快的搂抱上她,同时白易仑掏着怀中的药,强硬的塞入她的口中,掌中的劲气缓缓渡入她的身体里,却阻止不了她口中殷红的血。 “易仑,不要了……”她艰难的喘息着,“这二十年,你始终吊着我的命,我苦苦的支撑只为了这一天,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真的没必要再救我了。” 她的手,始终牵着楚濯漓的掌,“漓,我能听你叫一声娘亲吗?” 白易仑扯着楚濯漓的衣衫,“叫啊,你快叫啊。” 楚濯漓就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被他拉扯着,险些摔下轮椅。 白易仑嘶吼着,“你知不知道,她当年没有了武功,落水受创筋脉,生你已是强行,为了救你的命才以你精血养蛊,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以自己的命撑着你的本命蛊,不然你岂有今日?纵然她利用你不对,那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太想报复许风初,你不该恨她的。” 他手中的针,飞快的落下,一枚枚的扎在楚雪杨的身上,那惨白的脸色才又有了些许的红润。 楚濯漓慢慢抬起头,在楚雪杨殷切的目光中,颤抖着唇,嗫嚅着,“娘……亲……” “我知你心智过人,只求你不要……不要学你爹……他其实……很苦的。”在她微弱的声音中,楚濯漓终于点了点头。 楚雪杨的眼神,停落在单解衣的脸上,淡淡的笑了,“你是好人,不会让我的儿子伤心的。” 在这种目光中,单解衣早已懂了一切。她俯身在楚雪杨的耳边,“我答应你,会替你照顾他们。” 楚雪杨的笑容更大了,点了点头。 单解衣忽然懂了眼前这名绝世倾城的红颜,楚雪杨自小在“佘翎族”长大,纯真的就像一张白纸,她只是简单的认定爱和恨,好人和坏人,她可以因为自己一句应付般的话而得到满足,为了一句近似没有的承诺而开心。这样的女子本该被人捧在手中一直呵护的,却因为许风初而卷入了太多斗争中。错爱,是她今生最大的悲剧。 “我们回去好吗?”白易仑的话温柔响起,“我们很久没回家了,回到‘佘翎族’去。” “我不回去。我嫁了他,就永远都是他的人,让我同他葬在一起吧。”她的口中,不断的涌出鲜血,“你宠了我这么多年,依我最后一件事。” 她的眼神,眷恋的望向倒落地上的许风初,艰难的伸出了手,一点一点,探向他。 “风初,你不能抛下我的。”她叹息出一声,那雪白纤细的手腕,终于落地,抓上了那一缕衣袍。 这为爱坚持了一生的女子,这为恨坚持了大半生的女子,就这么陨落在她丈夫的身边,到最后,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无论他爱不爱她,她爱着他,无论他要不要她,她固执的只想守在他的身边。 如果可以选择,当年那青湖畔的女子,会不会伸手救那少年?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只有无边的唏嘘在心头。 单解衣看到,楚濯霄的眼中,泪水静静的落下,楚濯漓呆呆的望着楚雪杨的面容,“娘亲……” 短短一个时辰间,他们见到了父亲,见到了母亲,却又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失去了他们。 “雪杨!!!”嘶吼,是心底深处的痛,悲戚了天空的颜色。 阴沉沉的天色,冬日的风如刀。 白易仑抱着她,嚎着她的名字,他护卫了她三十年,她只为那个人回眸。 身体猛的站起,脚步飞快,绝世的轻功展开,竟无人可以阻拦,刹那间已站到了擂台边,当单解衣和楚濯霄想要靠近时,他眼中的坚决之色让人惊惧的停下了脚步,单解衣察觉到了什么,“前辈,莫要……” 白易仑抱着楚雪杨,“你们不懂的,雪杨很纯真,她只要一句话好听的话就满足,只要一句温言软语就很乖巧,若不是我当年太过刻板,她不会有今日;若不是我闭关练功,她不会遇到许风初。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没有我的保护,她会不知所措的;我要守着她,不能让她再碰上许风初这样的男子。我是她的神卫,要守,就是永生永世。” 他掌心忽然抬起,一股狂烈的掌风扫向三人。 楚濯霄阻拦着白易仑的掌风,护住身边的楚濯漓,而单解衣则在他的掌风中冲飞掠起,扑向白易仑。 人在空中,丹田中一股抽疼猛起,所有的劲气流转刹那停滞,喉中一口腥甜喷出,她强撑着气,扑到白易仑的身边。 此刻的白易仑已经跃出了擂台边缘,单解衣的手堪堪抓住他的一缕衣衫。 强大的力量带着她又冲出两步,险些一起带落擂台,她顶着内息,稳住身形,再度喷出一口血,身体内的气息犹如疯狂的河水,在筋脉中突杀,几乎将脆弱的筋脉搅成一段一段。 楚濯霄飞掠她身边,一把抱住差点摔倒的她。 而此刻的白易仑,低头吻了吻楚雪杨冰冷的唇,抬手挥过,衣衫断裂。 台下的武林群豪,有反应快的,早飞身过去,想要接住他。 空中,白易仑又是一掌挥出,昔日啸傲江湖的“琴剑双绝”一掌之力,竟无人能抗衡,纷纷飞退。 他就这么抱着楚雪杨,从三丈高的擂台之上,摔落。 此刻的单解衣,已再没有任何能力去阻止,那奔涌不息的内劲蚕食着她的筋脉,让她再也无法呼吸,眼前一黑,沉落楚濯霄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到一章的字数,但是感觉内容没有写尽,可是更文已经来不及,看到有人留言还在苦苦等候,真的很对不起,我赶到早上6点才写完这章的内容,现在把2章的内容并一章发出来,应该不会骂我了吧?我补齐了字数哦。 正文 余波未平 气息奔涌,在身体里如失去了领头的野马群,践踏着她脆弱的筋脉,搅乱着她的呼吸,即便是在昏睡中,也能感受到四肢百骸中的疼痛。 这种疼痛,将她的神智渐渐扯醒,当单解衣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如散架了般,半点不听自己指挥。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的她不似当初那样,会被制约的无法动弹,内息的反噬,只伤了她的筋脉,却无碍她的行动。 只要不动用内力,她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是平安的。 “你醒了?”身边的温润的嗓音让她从刹那的沉思中醒过神。 白衣如雪,双目剔透,他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她,唇边带着恬静的思绪,身上的气质,越发的沉稳内敛。 “漓?”她扬起询问的目光,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他轻轻的应了声,手指从她的腕间移开,“怎么,惊讶?” 摇摇头,“没有。” “我知道,你认为会守在你身边的是兄长。”他微笑着,恢复了一贯尔雅中小小的调皮之色。 没错,当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想到的人,是楚濯霄。 不等她回答,他已开口,“他在以‘冰蛤’入药,一会给你送来。” 她运气流转全身,那些混沌的内息再一次乖乖的蛰伏回了丹田中,如果不是筋脉被破坏的疼痛依旧在,她几乎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我睡了多久?”她从楚濯漓的表情中,依稀判断出了什么,“是不是很多日了?” “没有太久,两日而已。”楚濯漓勾起了唇角,“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如此冷静,是因为足够的时间让我平复?” 和他说话,永远不会太累,一举一动都太容易被猜透。 单解衣只是笑了笑,除了笑她已不知道说什么了。 “解衣忘了吗,我一直都是看穿生死的人,再多悲伤,也不过转眼即抛之脑后。”他扬了扬袖子,那一抹雪白散发着清冷,“当初一袭白衣,本为自己守孝,如今有了用武之地,倒不用再换了。” 他比她更看的明白,倒不需要更多的安慰,单解衣点点头,起了身。 “这一次,中原武林乱了阵脚。”他的手指托在腮边轻轻敲打,“各派掌门已经数度求见与你,只因为忌惮‘清风暖日阁’,才隐忍下了。” “想我出面争夺武林盟主?”只字片语,早明了一切。 “你猜猜他们的如意算盘?”他调皮的抛了个媚眼。 许风初没能挑选出适合的接班人就辞世,中原武林失去了中流砥柱,自然要找一个名望声威都不弱的人来接班,当日留在擂台上的,只剩下自己和“清风暖日阁”的人,楚濯霄与楚濯漓既是“佘翎族”又身属黑道,怎及“紫衣侯”地位超然? 更何况,楚濯霄在擂台上的态度,更表明了对她的倾心,若能借由她的手,收服“清风暖日阁”,于中原武林和整个白道而言,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如意算盘噼啪响,谁也不是笨蛋。 “他们想要一个没有武功的武林盟主吗?”她无奈的望向楚濯漓,“还是想要一个在擂台上昏过去的武林盟主?” 其实她在擂台上已经宣布放弃,严格算起来早已失去了争夺武林盟主的资格,只恐这些所谓的白道之师,不容她退出。 “还有没有让我更头疼的消息?”她苦笑了下,半是玩笑。 “有。”楚濯漓收敛了笑容,重重的点了下头,目光下意识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她会意,“说吧,我的武功还在,若是霄来了,我能感知到,不会被他听见。” “你的……”他的手指点了点她丹田的位置,没有说下去。 “没有办法是吗?”这一点,让她并不意外。 白易仑当初说出“冰蛤”解药,其意只为支开风琅琊、楼倾岄和楚濯霄,为楚雪杨报仇铺路,当白易仑的身份揭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冰蛤”根本不是自己的解药。 “我虽然未能承袭‘佘翎族’奇幻的医学,但久病成医,以‘冰蛤’治伤的说法从未听过,如今我只希望是我学艺不精。”楚濯漓慢慢的开口,脸色凝重。 “他,知道吗?” 一个他字,彼此心知指的是谁。 摇首,“我瞒着他。” “那就好。”心头微松,“漓,我要传讯给单家,我要赶回去。” 无论如何她是单家的人,不管什么结果,她也要先回到单家。 “你是单家的人,武功也是单家的武功,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法子解身上的伤?”楚濯漓的表情,严肃紧绷。 “没有。”她轻巧的笑着,漫不经心的开口,“但是单家有。” “真的?”他反问,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但他看到的,只有满不在乎的轻松。 她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抬起了手,给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 楚濯漓会意噤声,目光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一道黑影如风,推开大门,动作虽快,却轻。手中执着一碗药,飘入房中。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全部都放在了手中那碗药上,压根没注意,在他进门时,一双眼睛早已停在他的身上。 看他如履薄冰的动作,单解衣忍不住的笑了。 笑声轻灵,引他侧首,在对上她清明双瞳时眉头的紧绷松弛,眼中有一丝惊喜划过。 “守了你一个上午,我饿了。”楚濯漓在轮椅的轧轧声中离去,留下房中的二人,在闭合的门后。 他端着药,静静的站着,碗中雾气袅袅,氤氲了那张俊美的容颜。 “我好了,似乎不必喝药了。”她抬起手,将自己的脉腕位置递到他的面前。 她的反噬不过是刹那之间,过了这一瞬间,一切如常,她相信楚濯霄摸不出她的问题。 楚濯霄伸手,不是探脉,而是反手握上她的掌心,静静的攥在手中。 他的手心很暖,被药盏捂的。 她清楚的看到,他掌心中被炙伤的痂痕已落了,露出粉嫩色的肌肤。 心中不忍,她伸手接过药盏,“好吧,我喝。” 楚濯霄的脸上这才有了轻松的笑,单解衣端着药,忽的挑了下眉头,“当初‘火莲花’太过炙热,要以身化药性,不知道这‘冰蛤’……” “我为你化就是了。”这是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却险些让单解衣翻了手中的碗。 举盏就口,缓缓咽着。这药腥气很大,弥漫在口中冲的直欲作呕,她知道这是“冰蛤”血为引的原因,强忍着咽了下去。 身为武者,极少有服药了的时候,想不到难得的一次服药,还是无用之药。 当碗中的药见底,她憋着肚子里翻腾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可怕的药汁就被自己喷了出来。 一枚甜糕伸到她的唇边,裹着细细的糖粉,软糯的感觉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她也不例外。 单解衣咬了口,甜甜的糖粉在舌尖,冲散了腥气。香软滑腻的口感勾得人馋虫大动,这种手艺,除了楚濯霄,谁还能做到? 刚刚咽下一块,他又拈了枚递到她的唇边,等着她。 “我可以自己来。”面对着楚濯霄的温柔她有些尴尬,手指探向他指间的甜糕。 他的手指晃了下,让她的想法落了空,那枚甜糕被他固执的拈在手中,放在她的唇边,另外一只手圈上她的腰身,她的身体跌坐他的膝上。 手臂间的力量表达着他的心思,单解衣没有过多的争执,顺了他的意思,就着他的手,一口口的吃着。 昏迷两日,她确实饿了,两个人谁也不多话,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安静的相处。 楚濯霄少言,但是每一个动作间,都能让她感觉到珍视,呵护的郑重。 “你在害怕什么?”她抬起脸,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的每一分容颜都那么清晰,清晰的可以看到他眼中,自己的表情。 楚濯霄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慢慢地凑上,啄了下。 浅浅的一吻,打破了两人间的平静相处,他的唇吮去她唇角残留的糖粉,深入她的齿间,带着糖粉的甜味,在舌尖滚动。 他的吻,炙热深沉,掌心捧着她的脸,不住的深入,夺取,侵略,占有…… 浓重的呼吸,喉间凌乱的低吟,他咬着她的唇瓣,吮着她的舌尖,张扬着的热力沾染在她的身上,尽是他的气息。 他的唇,移到她的脸颊边,声音撒在她的耳畔,“我想了二十多年的父母,我却没有能力挽留住他们。我只剩下你了。” 她的手抬起,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能从楚濯霄颤抖的声音里,掠夺式的吻中感觉到他的不安,他固执的做着一切,只是很傻的想要留住她。 就如同楚雪杨对许风初的执着一样。 “你生,我伴;你死,我随。” 他的誓言,本该是让她欣喜,但可此,只余心悸。 “那你只能伴我了。”她笑的明丽,“本就是小伤无碍,又有‘冰蛤’解药,你该想的,是如何应付武林中期待的你我一战。” “我说过,绝不对你刀剑相向。”他啮咬着她柔嫩的耳垂,呢喃,“你要武林盟主,拿去;你要楚濯霄的命,也尽管拿去。” 楚濯霄的命…… 皇家的旨意…… 单家的存亡…… 这一切,她眼前的男子都不知晓。 她的手指,绕着楚濯霄的衣带,一寸寸的拉开,媚笑点点,“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以身为药引。” 回应她的,是他疯狂炙热的吻,是那颤抖中带着力量的手臂,是他肌肤上的热度,是两人逐渐缠绵的身姿,是缱绻之情,是吟咏低语。 她修养了三日,三日中她与楚濯霄寸步不离,她拽着他陪自己看春意渐绿山头,拉着他月下漫步把酒,缠着他比剑林间,更多的是床榻间极致的相拥沉醉。 她对他承诺,不相弃不相离。 她对他承诺,爱他一生不放。 她甚至在娓娓低语间,执着他的手,期待着青山绿水放舟江河的逍遥,遥想着儿女绕膝奔走的快乐。 昔日冷绝的冰山,早化成了潺潺流水,他的笑容胜过山间初放的桃花,眸光始终牵挂在她的身上。 没有了江湖的争夺,没有了阴谋的算计,她做着平凡的妻,在许定终生的话语中浓烈情怀。 作者有话要说:楚濯霄:“喂,我的吻戏为什么只有一句话?” 某狼:“没留言……” 楚濯霄:“为什么我的船戏连一句话都不到?” 某狼:“没留言……” 楚濯霄:“我要加戏!!!” 某狼:“没留言……” 俊美男子转身,额间朱砂殷红,爆吼出声,“听到了没有,你们听到了没有?” 正文 遗憾 “解衣……漓……”楚濯霄的声音远远飘来,呼唤着两人。 “回吧。”单解衣看看楚濯漓,“麻烦你,数载不能见他了,只怕兄弟情也因我而断。” 楚濯漓静静微笑,“我其实,羡慕他的。” 不等她开口,楚濯霄的人影掠到两人面前,一手推上楚濯漓的轮椅,一手牵起单解衣,步履间温柔浅浅。 他侧脸身边伊人,额间朱砂醉人,“你想吃包子,我做好了,改天我让他们为你送‘忘情’来。” “不用。”她的表情完美的找不到半点破绽,“我去‘清风暖日阁’,看你的桃林三月,醉卧美人膝。” “真的?”楚濯霄有些惊讶,“你不是要……” 他们之间,有句话始终没说出口过。 他知道她有夫,也知道她一直要回单家,如今听到这个答案,难免有些惊喜。 每一天,每一言,单解衣都在给他希望,给他暗示或承诺。 “过两日,是兄长生辰。”一旁的楚濯漓忽然出声。 “是嘛?”单解衣声音拉的长长,衣裙拂动间巧笑倩兮,“不知霄想要什么礼物?” “不……知……”本就不擅言辞,更形嗫嚅。 有时候,幸福来的很容易,就在小小的等待中。 有时候,幸福走的也很快,就在一瞬间。 单解衣给了他等待,给了他幸福的幻影,又亲手的打破,将所有摧毁。 “解衣。”又是一日的清晨,又是一次的怀中无人,他习惯性的在院中找人,可是这一次,树梢中不再有那清丽无双的容颜,没有了应声的女子,只有树叶婆娑着的刷刷声。 他带着笑,在院落中寻找,因为今日,是她承诺为他庆祝生辰的日子。 生辰本是他心中的痛,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忽然有了期待,有了盼望。 可是,没有。 厨房,小厅,所有能寻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那飘渺的身姿,不仅她,就连一向少动的楚濯漓,也不见了踪影。 心,在一点点的悬起。 笑容,在无声中凝结。 山脚下,山庄里的灯笼燃点起,远远的一抹红,在夜色中竟是如此萧瑟,漫山遍野的芳草被春日薄寒笼罩,无边的凉意也将那站着山巅的黑影融进它的怀抱。 从早至晚,他始终站在这里,因为这里可以一眼看到山脚下,他期待着,能看到那抹紫出现,冲着他微笑。 不知霄想要什么礼物? 他的礼物,难道就是她的不告而别吗。 他不相信!就在昨日,她还在说着对“清风暖日阁”的向往,说着桃花纷飞如雨的绚烂,她说她爱极了他在舞剑时的姿态。就在昨夜,她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一遍遍呢喃着他的名字。 山脚下的红色缓慢移动着,那么小的一点点光晕,仿佛是心底最后的希望。 山巅黑色的人影动了,朝着山脚下如孤鸿落去。 —————— “其实,你是想陪他过生辰的吧?”马车上,寂静无声,白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玉结,流苏穗子与白玉的指尖交相辉映。 “永结同心。”他的指腹擦着穗子上的绳结,“既然已经编完了,为什么不送给他?” 单解衣平静的从他的手指间抽回目光,“这样不是更好?许了希望,让他从喜悦的巅峰上摔落,心才会失衡,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如果不是你今晨又一次发作内伤,你忍心下这个决定吗?”他抽出一方绢帕,在单解衣苍白的面色中贴上她的唇。 瞬间,绢帕沁红。 如果不是今天早晨疯狂涌动的真气又一次震伤了她的内腑,她至少……至少会陪着霄过完今日吧。 礼物,注定是无法送出去的。 永结同心,不离不弃,也注定是无法实现的诺言。 马车飞驰,朝着西北的方向,颠簸抖动让她的面色愈发的惨白,闭上眼默默的调息。 “你让人送信给他,告诉他不过是一场感情游戏,你真爱的人是我,只怕现在‘清风暖日阁’所有的人都在江湖中寻找我们这对私奔鸳鸯了。” “有各大掌门替我拦着,他追不上的,若要找我只有一个办法。”单解衣淡然的擦掉唇边的血渍,“约战武林盟主之争。” 楚濯霄和楚濯漓“佘翎族”的身份已经公之于江湖,皇家必不会放任他们在江湖中随意行动,她与楚濯霄一战势在必行。 保下他的命,是她此刻唯一的愿望。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楚濯漓叹息,“告诉他真相,一起面对,结局未必有意料中那么糟糕。” 她何尝没有想过,没有犹豫过,没有在脑海中再三徘徊过,没有人愿意至亲至爱不在身边独自面对死亡的来临。 “我不敢赌……”她平静的远眺窗外,“只当我对不起他好了。” “他不会愿意与你交手。” “我会逼他的。”她幽幽的笑了。 三日内,“紫衣侯”与“清风暖日阁”大宫主楚濯霄定情转眼又勾搭了二宫主楚濯漓私奔的消息不胫而走,飞遍了整个武林。无数人在私下谈论着。 这个消息才刚出,第二个消息又一度在江湖中掀起了波澜,“清风暖日阁”大宫主楚濯霄出武林帖公然约战“紫衣侯”,为了武林盟主位置而站,地点却不是盟主的擂台之上,而是雪山之巅。 白雪飘飘,人迹罕至,人影孤鸿,飘渺如仙。 黑色的人影站在山巅,雪花落满他的发间眉梢,厚沉的积雪下,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睫毛都不曾颤一下,只会让人误会,这是一尊黑石雕像。 但是雕像,又如何雕得出身上孤绝的气势,如何琢得透那眉宇间深深的哀伤,如何刻画得了那眼底深处一簇小小的希望。 紫色,天边流云飞卷,飞快而来。 他轻轻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倏忽融化,水珠顺着眼角滑下,仿佛一滴清泪。 人影飞快,脚尖在山壁上连点数点,刹那到了他的面前。 肌肤胜雪发凝墨,衣袂如仙乘风至,她永远都是那么潇洒,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上心。 即便是数日前的花前月下,她也能如此客套的望着他。 即便是一纸书签毁前约,带着他的亲兄弟背叛他的感情,她还是能如此坦然的站在他的面前。 “我本不想来。”她扬起清幽的嗓音,“但是漓希望我能和你说清楚,只好勉为其难走一遭了。” 提到那个名字,她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温柔,几分体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他逼她出现,将江湖闹的风雨波澜,甚至以决斗的方式下帖武林,要的无非是一句解释,可人到了,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笑的那么没心没肺,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一点负疚,没有半分亏欠,“如果楚大宫主是为了武林盟主而斗,那么我放弃。我对江湖事根本无心,这武林盟主送给你了。” 抛下一句话,眼前女子转身而行,裙下纤长白皙的腿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半点不留恋的朝山下而去。 “解衣!”他人影微晃,拦在她的身前,方才站过的地方处,两个深深的脚印,不是沉陷,而是积雪堆成。 “什么?”她回首,无辜的望着他。 “你……”他站定她面前,“就没有话要对我说?” 发丝被风吹起,露出姣好的颈项,颈项间浅粉未褪,落在他的眼中,狠狠的窒了下,那印记是他烙下的。 痕未散,情已冷。 她的决然不是冷漠的拒绝他,而是薄凉的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你想我说什么?”单解衣手指抚过发丝,明眸星瞳闪闪,红唇抿出笑意,“男欢女爱本就寻常,楚大宫主该不会等我就为这一句话吧?” 如此随意的姿态,如此轻巧的话语,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在她眼中,他与她不过是风月一场,不必太过认真的纾解需要而已。 “你说,永不对谁动情,身入江湖决不成亲,所以你与我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不对?” “是,我说过。”慵懒散漫的声音里,水墨双瞳深深,“昔日说的,难得楚大宫主还记得。” “你从未对我真心过。”自嘲的讽刺中,涩的苦疼。 “我从未对任何人真心过……”她眼中满是玩世不恭。 “那漓呢?”他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与这雪白的天地一样冰寒,眼中原本的希望,在冷风中摇晃着,渐渐熄灭。 “我怜惜他。”她扬起了脸,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无论他身体如何,不管是否能有人伦之道,他是个水晶心肝的剔透人,知我懂我。” 自己的爱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诉说着对他人的珍惜,说的那么自然,那么真切。 “你也曾对我说过一生一世,你也说过不相弃不分离。” 笑容下,细密的睫毛遮挡了眼底的神色,唯有那慵懒的笑散落唇边,“玩玩而已,何必认真?” “真的只是玩玩吗?”他的不甘,他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凝在了话语中。 “你说呢?”一声反问,满是不羁,看着楚濯霄的眼神更多的是嘲笑对方的痴心深情,还有些小小的不耐,不耐烦他的纠缠。 不过三日,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也不知几日未眠,脸颊有些凹陷,清瘦了。 在见面的第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了不同,可是她不能关切,不能表露一点爱恋的意味。 昨日,气息冲散,她的筋脉已重创,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一关闯不过去了。 “武林盟主让给你,漓我带走。”她撩拨着他的火气,说话越来越尖锐,“只当是个交易,公平。” “楚濯霄不需要做任何交易。”“惊雷”滑出剑鞘,寒光凝练,“我要带漓回‘清风暖日阁’。” “我不会让你带他回去。”遥遥对峙,话语坚定,“他是我的。” 他的手缓缓抬起,“我带了你喜欢的酒来。”手中的玉壶早在这雪上的空气中凝结,再也倒不出一滴酒, 掌心拢着玉瓶,烟雾腾起,瓶壁上水珠滴滴落下,他翻腕执着杯子,珠玉飞溅,淅沥沥的斟满一杯。 杯子旋向她,玉指轻拈杯入手,淡淡的酒香入鼻。 “绝心散”!单解衣几乎刹那间就判断出了杯中下了药,毒药。 启唇,毫不犹豫的饮下,当目光平和的投在楚濯霄的脸上时,她看到了他眼角的抽搐,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杯酒,断你我前缘。”酒杯落,滚在雪地中,清脆粉碎。 “你知道酒里有毒?” “知道,欠你的,以命偿还。” 这话,多么熟悉,许风初对待楚雪杨的时候,宁可以命还债,也绝不妥协爱情。 一句话,刺伤了楚濯霄。 “江湖清风愁,飘渺紫衣侯。”他低低的呢喃着,流连那名字在舌间最后的温度,“江湖人一直都想知道,‘清风暖日阁’阁主和紫衣侯之间谁更胜一筹,我以为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你若不想。”她潇洒抬步,不带半分眷恋,“便不会。” 脚步才行,身后人已动,剑光凛冽带动了雪花纷飞簇簇,刺向她的背心。 人微晃,紫色的身影如鬼魅,刹那失去了踪迹。 她站在雪地前方,掌心微抬,“你真的要一决生死?” “是!” 手腕间,“雪魄”滑下,“打可以,但是单解衣懒,如果我赢了,第一,你不能再找漓的去处;第二,你解散‘清风暖日阁’,不要再寻我事端;第三,我在江湖中不想再听到楚濯霄的名字。” 每说一句,他脸上的表情就灰败一分,绝情决意,不给他半点后路。 “如果我赢了呢?”楚濯霄咬着牙,“我要你和漓随我回‘清风暖日阁’。” “好。”她颔首,手中“雪魄”抖出无数剑花,扬起雪满天,扑向对面的人。 “惊雷”起,连绵不绝的剑光在飞舞,一片片,一层层,惊涛骇浪铺叠。 两剑触碰,低鸣嗡嗡,如爱人私语,欢快愉悦,碧色蝴蝶纷飞,缠绵。 双剑、俪影 昔日,这是定情的信物;如今,这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杀器 他赠她剑,赠她蝴蝶,赠她情,也就赠了她伤害自己的机会。 剑鸣,从山上一直回荡到谷底,绵绵不绝,身法施展到极致,只能看到黑色和紫色幻化出的线在交缠。 内腑,真气在屠杀着她的筋脉,她提起所有的内息,只求在数招内赢他。 没有防守,不顾身体,杀招一招接一招。 楚濯霄的脸上,从希望到失望再至绝望,因为她狠毒的剑招。 双掌碰,雪花凌乱淹没两人,双手同时出剑,刺向对方。 在两剑相触的片刻间,他微转手腕,“雪魄”剑锋擦着“惊雷”剑脊一路滑下,划开了他手臂的肌肤,留下长长的剑痕。 雪落定,人影静 “雪魄”剑,停在他胸口,堪堪刺破肌肤,剑尖一点红,转瞬被风吹落。 手,缓缓垂下,“你想死在我的手中,你当我不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有的是死一般的冷寂,“技不如人,虽死无犹。” 心头,猛的一疼,她的手再也捏不住“雪魄”剑,那雪白的剑落地,剑身入雪半分,依然颤抖嗡鸣。 单解衣猛转身,血从口中滑下,绢帕快速的捂上唇边,擦去。 又是一股腥甜涌上,被她强行咽了回去,“这是当年你赠我之物,如今物归原主,你我之间再无半点情分,君珍重。” 楚濯霄手捂着胸口,血珠从指缝中沁出,冷冷的笑,似是在笑自己的多情,笑自己所托非人,“单解衣,你以为你真的能平安下这‘孤鸿峰’?” 真气散乱,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筋脉寸寸断裂的声音,身体晃了晃,勉强站住。手指拭过唇边,手背处留下一道黑色的血线。 “‘忘情’之中的‘绝心散’除了我再无人可解,我带你走,或者带漓走,你做个选择。” 他终是不舍的,所有手段只为让她回头。 多么相似的手法,多么相同的性格,他身上楚雪杨的偏执展露着。 “我选择和漓走。”她翩然回眸,将他的容颜深深的印在自己心底,没来由的吐了口气。 告知他和不告知,都是赌。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没有错。 “如果我能克制逼出你的毒,他日自然江湖再见,若我逼不出,我便和漓葬在一处好了。” 紫衣飞起,翩跹如鸿,朝着山峰下直坠而去,他只记得那空中,她一笑倾城的美艳,灿烂胜过阳光。 宁可死,也不要你! 楚濯霄慢慢的跪倒在地,一声哀嚎穿破云霄。 无论什么手段,他都挽回不了她,留不下她。 既不曾爱过,为何许下誓言?那日日夜夜锥心刺骨的痛,伴随着她深情的凝望,一幕幕的流淌在眼前。 地上,一枚玉佩碧绿,红色的穗子在血地中散乱。 双同心结,多么可笑的字眼。 可他,竟傻傻的托起那枚玉佩,拢在手心中。淡淡的香气,是属于她的味道。 单解衣踉踉跄跄的扑进房门,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摔倒在楚濯漓的脚边,血丝抑制不住的从唇边淌下,一滴滴黑色粘稠。 “解衣……”楚濯漓抱着她,优雅公子不见了从容,只是紧紧的拥着。 手指弹出,点上楚濯漓的穴道,她喘息着,“漓,听我说。” 掌心,贴上他的背心,一股暖流冲入他的筋脉中,“漓,我的内功早已淬炼精纯,如今我用不上了,将它转渡给你。今后你一人行走江湖,少不了武功防身,只当我们相交一场,助你。” 楚濯漓张了张唇,想说话,却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纯厚的真气输入他的身体里,流转在他的筋脉间,却不是他要想的。 相交一场的知己朋友,也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她永远不懂? “我等不到他们来了。”她的声音渐低渐凌乱,强硬的支撑着将所有功力给他,“你在这里等凤翩来,拿我身上的令牌给他,告诉他我托付他护你一生,他一定会做到的。” 可惜,她再也见不到那高贵的红影,告诉他,单解衣一生唯信凤翩。 “如果风琅琊到了,他也会护送你去单家。”她的身体渐重,慢慢的靠上楚濯漓的背,“谢谢你,漓。” 她看不到他,看不到那双秀美双眸微闭间,一行清泪渐渐滑下。 所有的功力渡入他的身体中,她的体内,只剩下那狂乱的混沌之气,没有了制约,它们开始吞噬一切,摧毁一切。 她靠着楚濯漓的背心,神智飞离。 心头,一个人的影子越发的清晰,红色的衣袍,高贵端庄的容颜,金色丝绦垂在身侧。 凤翩…… 倾岄,莫要怪我。 霄,忘记我。 琅琊,女儿红的味道,真的不错。 原来,人生还有这么多的遗憾,可惜都已来不及。 慢慢地,阖上眼,一声悠长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托了,所以一章搞定,昨天家里请客,来了20多个客人,某狼洗了40多个碗,腰都断了。今天2章并一起发。 PS:昨天啃了一个小核桃,真的只有一个,结果我那颗造反的牙齿,彻底阵亡在小核桃之下,嗷嗷嗷……求安慰 正文 “我叫楚濯漓” 黄土官道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远远的行来,大的闲庭信步,小的负重如山,大大的包裹从脑袋上横出,压得他气喘吁吁。 不过这些包裹显然没能压制住他旺盛的好奇心,轻快的嗓音不住的回荡,“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往北走?” “先生,刚才村口的阿婆说过了下面那个镇就出关了,你这次是不是要出关啊?” “先生,这一路你居然没采药也?” 无论他问什么,先生都是一副恍若未闻的姿态,闭口不答,黄狗儿也似乎自说自话惯了,继续自己唧唧呱呱的话语。 终于,他似乎说累了,抱着一棵树喘气。 “先生,我口渴。”哑哑的声音在清冷背影之后,黄狗儿吐着舌头,无赖的涎着脸。 先生眼眸看着地上发赖的黄狗儿,一声不响的摘下水囊,丢到了黄狗儿的怀里,狗儿抱着水囊,咕咚咕咚一气狂饮,直到最后两口,忽然讷讷的松开手,递到先生的面前,“先生,你也喝一口吧。” 水囊干瘪,显然已不剩多少。 先生看看黄狗儿意犹未尽的脸,平静地挪开眼神,“马上到城边了,你自己喝。” 黄狗儿眉开眼笑,想也不想的拔开水囊塞子,把最后一点水咕咚咕咚倒入口中,狠狠的吐了口气,终于过瘾了。 “先生,我腿疼。”黄狗儿赖在树下,阴凉的感觉让他撒手撒脚的咧着身体,脱下脚上的草鞋,揉着他一双可怜的小脚丫,“你看,都走起泡了。” 秀气的小脚丫上,几个水灵灵明晃晃的大水泡鼓胀着,在脚趾头上晃晃,狗儿黑亮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先生,“能休息会吗?” 先生的眼睛划过脚趾头上的水泡,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袖袍轻摆…… “嗷!!!” 黄狗儿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自己的脚丫不停的呼着气,眼中两泡泪水顿时汪汪的集了起来。 先生冰玉的指尖中,银针寒光闪过,狗儿的脚趾头上水泡顿时瘪了下去,沁着水。 一块手绢丢进他怀里,先生俯身拿起水囊,“自己挤掉就不疼了,我去山泉里汲水。” 一听这话,狗儿立即跳了起来,哈拉着拽住先生的衣角,“我去,我去……” “你这脚,我岂不是要等到天黑?”先生刻板的吐出几个字,狗儿鼓着两颊,挤了个鬼脸。 拈着水囊在手,先生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树干,“狗儿,上去休息。” “为什么?”小家伙瘫软在树下,连声音都是懒懒的。 “万一有大虫或者山贼,你的狗命就没了。”先生一句话,狗儿跐溜跐溜爬上树,从树枝林叶间伸出脑袋,冲着先生咧嘴一笑,“好了吗?” 先生拎起行李,甩上树枝间。 狗儿伸了伸舌头,露出赞叹的表情。 别看先生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举手投足就把包裹丢了上来,如果换成他狗儿,丢起来也只能砸扁自己。 先生举步行去,狗儿在树上扯着嗓子,“先生……” 白袍回转,旋起优雅的弧度,先生冷静的面容看着树枝间探出的小脑袋。 “如果山贼是女的,把先生抢走了怎么办?”狗儿雪白的牙齿露出,可爱无比,眼底却闪着认真,代表着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冷然的眼神停在他脸上,狗儿吐了吐舌头,飞快的缩回了脑袋,他可不敢招惹先生,不然又是一顿戒尺抽,他的屁股才刚刚好些呢。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惶恐的小脑袋缩回树枝间的时候,先生的唇角边,轻轻扬起了一抹淡笑,转身而去。 树上的狗儿,握着先生的手绢,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药香入鼻,再看看自己沾满泥巴黄土的小脚丫,狗头摇了摇,郑重的将手绢折好放在怀中,粗布袖子擦着小脚丫。 靠近关外,即便是炎热的中午,在这绿树成荫的地方,还是清凉无比的,黄狗儿趴在树杈中睡了过去。 “妈的,什么鬼天气,都快到关外了,还热死人。”一个粗豪的嗓音传来,惊醒了树上的黄狗儿。 睁开惺忪的睡眼,黄狗儿眯起了眼睛。 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几名大汉,正在那歇脚乘凉,放眼望去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鬼影子也没一个,几人说话自然也放肆了起来。 “你们说,咱们能赶上看热闹吗?”一名大汉揉着脚,声音里掩饰不住兴奋,“都说如今武林两分天下,黑道都在‘鬼影’的掌握中,我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神秘的黑道盟主,“你知道吗,有人说看到‘鬼影’的脸就有想死的感觉了,那绝对不是一张人间的脸。” “长的丑果然适合混黑道。”旁边一人接过他的话茬,不屑的嗤了声,“你看现在刚推举出来的白道盟主,小白脸一张,哪有服众的本事?” 一句话,引人一伙人哈哈大笑,“就是,那脸蛋去楼里卖卖,说不定我都光顾一下。” “张大胆,你居然好这口?” “那家伙太漂亮了,老让人有种分不清男女的感觉,我不介意将就下的。” “别想了,他能与‘鬼影’平分江湖,而且三两个月内整合了那些最食古不化的白道大门派,绝不是易与的主,长的漂亮是漂亮,手段绝不比‘鬼影’差,狠毒之风更不是当年许盟主能比的,如果不是‘鬼影’在,只怕黑道在一年内就被他彻底扫平了。” “嗯嗯。”最先那名大汉忙不迭地点头,“不是这种手段的人,又怎么会发江湖贴约战‘鬼影’?黑白两道的高手都来了,想看看到底是他赢还是‘鬼影’胜呢,如果‘鬼影’胜了,说不定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的肖想被人狠狠的呸了一口,“敢这么叫板的,你以为真那么容易输,说不定人家就借这次机会引出‘鬼影’一举歼灭。”那人突然停了停,叹了口气,“说实话,如今江湖厮杀迭起,我倒更怀念当年许盟主在的时候,那种安宁。” “安宁有屁用,没咱们‘云中五霸’出头的日子。”又一名大汉立即反驳,“你想想,许风初弄的江湖一滩死水,咱们还要尊重陶总瓢把子,你敢随便动手劫富户?你敢没事挑小门派?你敢敲诈勒索钱财?” 先前那人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那倒也是,入了江湖谁不想成就一番名头,陶总瓢把子让咱们不愁吃穿,但总觉得不是个味,平淡的手痒。” 树上的黄狗儿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树下的五个人,长长的睫毛扇扇,充满了疑惑。 这些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江湖豪杰武林高手?可是怎么看上去,和村头卖肉屠夫差不多? 大砍刀,粗布衫,那草鞋…… 黄狗儿不由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很骄傲的扬起了下巴。 自己的鞋都比他们的好,如果所谓的江湖豪杰都穷成这样,那他还是跟着先生捣药算了,武林高手原来都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先生果然是有先见之明,那顿竹笋炒肉抽他个没出息的家伙,今天自己亲眼看到了所谓的武林高手,所有的好奇都幻灭了,他黄狗儿再也不羡慕什么高来高去的人物了。 “他叫什么来着?”有人揉着脚丫,翻眼想着,“单什么?” “单凤翩。”不等人提示,他突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就连名字也是个不男不女的。” 名字入耳,黄狗儿顿时犹如被雷击了一般,脑海内嗡响。 “凰羽翩兮,宇内伏兮,凤儿鸣啼,五洲沉喑。”狗儿抱着自己的头不住的颤抖哆嗦,疼痛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棒槌,一下下捶打着他的脑袋,而这几个字,浮现在眼前,竟然是一幕奇怪的景象。 新墨白宣,狼毫笔走,这十六个字带着湿润未干的痕迹,紫色的衣袖手中拈着笔,看向身边的人。 红衣,金丝坠垂,腰身间的金饰镂空而雕,圆弧下尖,就如同凤凰尾羽上最美丽的金色,高贵飘逸。 脸呢,为什么他看不到人脸,紫色的、红色的人影,他都看不到。 再想,只有更疼。 黄狗儿哀鸣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 不想了,不敢想了。 直到此刻,他才稍缓,但是疼痛已经侵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只能趴在地上可怜的喘息。 “什么人?”几名大汉望着地上瘦小的人,刹那间爬了起来,手中刀出鞘。 狗儿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呜的嚎着,摔下来的时候,幸好带落了包袱,他只摔在包袱上,不然这一下,那瘦小的身板就直接摔散了。 “似乎是个娃子。”一群人松懈了警惕,纷纷归刀入鞘。 最先前的那汉子皱着眉头,“喂,你在树上干什么?” “睡、睡觉。”狗儿抱着包袱,眼中含着两泡泪水,头疼让他全身无力,就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谁家的傻小子。”一人嘟囔了句,挥挥手,“滚。” 狗儿不敢多话,艰难的爬了起来,拖着偌大的包袱想要走开。 这些人好粗鲁,身上透着一股让他厌恶的气息,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他还是赶紧找到先生。 包袱因为刚才坠下地早已经松了,被他这么一拽,彻底打开,几个明晃晃的东西掉了出来。 “金子!”有人一嗓子喊了出来。 五个人齐刷刷的再度站起身,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唯有黄狗儿浑然未决,傻傻的蹲□体,捡着滚出来的金子,一粒粒放回包袱里,再扎扎好,继续拖行。 “小子!”一人快步挡在了黄狗儿的身前,“别走。” “啊?”他茫然的抬起眼睛,不明所以。 “放下包袱。”男子不耐的看看黄狗儿瘦小的身板,“爷让你滚。” 放下,不放下? 两个念头在黄狗儿的心理交战着。 放下,会被先生竹笋炒肉。 不放下…… 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这种感觉他说不清道不明,似乎是一种本能的感应。 他忠于了身体的感觉,松开了手,望着眼前的五个人慢慢的后退。 有人快步的上前,打开了包袱,忍不住一声惊叫,“哇,好多银票。” 同时,那人也翻到一枚黑黝黝的令牌,拿在手心中颠来倒去的看,口中喃喃自语,“‘清风暖日阁’桃花令。” “啊?” “什么?” “怎么可能?” 几人的目光同时转向那大汉,拦在黄狗儿身前的人沉下脸,“桃花令是昔日‘清风暖日阁’阁主的令牌,虽然‘清风暖日阁’解散了,但是楚濯霄和楚濯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说不定……” 趁着他们分神的空档,黄狗儿想也不想,撒腿就跑。 耳边,一个声音吼来,“不能留下这个小子,杀!” 刀风声,扑向他的后心。 此刻的黄狗儿,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声冷哼,“找死。” 两个字,让扑来的大汉猛的站住了身体,那一声冰冷的哼声,仿佛透进他的骨子里,让他不敢逼视眼前那双明眸寒瞳。 也就是一瞬间,黄狗儿再度蹲□体,抱上了头。 疼,好疼,说不出来的疼。 他在地上打着滚,扭动着身体。 刚才,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那刀光、那剑影如此的熟悉,那种杀气,更是说不出的感觉,他想要想的更多,那疼痛又再度来袭。 大汉再也不迟疑,手中的刀狠狠的落了下去。 而此刻的黄狗儿,已经毫无任何反抗的力量,甚至在刀落下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 尖锐的刀光,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锋芒,狠猛的力量,只要沾身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无声…… 因为两枚手指拈住了刀背,在那刀锋即将挨上黄狗儿身体的时候,白玉的指尖,完美无瑕,粉色的指甲,半透着玉质温润。 “我的人,你也敢碰?”温润的嗓音,清雅。白色的衣袍,纷飞。 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黄狗儿,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男子的眼睛一一从面前人的脸上划过,那寒意,让五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什么人?”大汉喝吼。 红唇挑起,笑容轻绽,绝美掩盖了他平凡的容貌,辉映众人眼底。 “碰了他,你们就再没有活着的机会。”他的笑容越发大了,眼中的光芒如水,看上去秀美绝伦。 那话语,没有半点威胁感,男子一挥手,“并肩子上,废了他,让他知道‘云中五霸’的厉害。” 五个人纷纷刀出鞘,可惜他们的刀才出了一半,眼前白影一闪,咽喉冰凉。 烈日下的风景渐渐变的灰白,有人想要说话,喉间只有咯咯的声音,再也不能发出一句话。 身体萎顿,摔落尘埃,红色沁出,染上地面黄土。 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依稀听到白衣男子悠悠然的叹息声,“我叫楚濯漓,记住了好上路。”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名字属于什么人,模糊的视线里,白衣男子垂下脸,在怀中瘦弱男孩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怜惜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地写,总算刚刚写完了一章,某狼也和狗一样趴着喘会…… 正文 红衣男子 一觉醒来,已是日头正盛。狗儿坐起身,摇了摇脑袋,努力的想要回忆昨天晚上的事,却已是模糊朦胧一片,只剩下淡淡的影子。 依稀是他头疼,抱着先生哭喊,再然后……他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边站着白色的俊朗身姿,手中的托盘上放着饭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肚子一声巨大的空鸣,狗儿扬起讨好的笑容,“先生。” “醒了?”放下手中的托盘,先生坐在床边,“头还疼吗?” 睡醒了,他又恢复了那条活泼好动的狗儿,用力的摇摇头,“不疼了。” “以后,若是还有事惹你头疼,千万不要去想,知道吗?”先生摸摸狗儿的发,谆谆教诲。 这一次,狗儿的脑袋连点如捣蒜,“嗯嗯。” 再是蠢笨,他至少还知道不想就不会头疼,当然乖乖点头。 “快去洗漱,吃饭了。”先生一声令下,狗儿飞奔。 抓起碗筷,狗儿饥肠辘辘的扒着饭,才吃了两口,忽然抬头看着先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先生你不吃吗?” 温柔的笑笑,“我吃过了,都是给你的。” “哦。”他这才埋头快速的吃了起来。 床边的楚濯漓看着桌边吃的欢快的人,眉宇间一缕愁丝展开,敛目中思绪流转,半晌才慢慢的开口,“狗儿,你泡澡的药没有了,我一会去药铺抓点药。” 狗儿点着脑袋,津津有味的吃着,显然没把先生的话听进耳内。 以楚濯漓的性子,定然不会让这个家伙离开自己身边太远,可是如今这边关之城中聚集了太多武林中人,更别提他昨天听到的那个名字,他不能带着狗儿招摇过市去药铺。 “你在这里吃饭,我放好了水,你自己在房中泡澡,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思量再三,他作出了决定。 留狗儿在房中,比带着他乱走的危险性要小的多。 “好。”狗儿吃着,满口答应。 一叠甜糕放在狗儿的面前,楚濯漓低声哄着,“不要出门,不要下楼,若是泡完了,就自己吃糕点休息,好不好?” 狗儿用力的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灵动可爱。 他的手指抚过狗儿的脸颊,瘦弱已让眼前的人完全找不到昔日的痕迹,双颊凹陷,面色蜡黄,唯有那双眼,还是那么明亮。 谁曾想,功力倒退了智力,虚弱了身体,却没有变小骨架,这让狗儿看上去就像一根脆弱的竹子,纤细易折,每每看着狗儿干吃不长肉,一天比一天更瘦,他的心头五味杂陈。 昔日,他承了她的武功,却自私的没将她送回单家,他想要独自拥有她最后的岁月,虽然她从未意许过他。 谁说他楚濯漓骨子里没有“佘翎族”的偏执?她爱的是兄长,他不能争夺,也不愿让她心头愧疚,可是等他想说的时候,她已遗忘了一切。 以“摄魂术”抹去她的记忆,只为不让她难受,不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曾经名震江湖的“紫衣侯”渐渐变成孩童心性,脆弱的需要他人保护。 即便如此,他也要尽所有的力气挽留住她的生命,纵然她早已不会用温和的语调轻轻唤他漓,纵然她已不懂得矜持展露笑颜,冲他拈花淡然。 但他永远记得,她说过,唯楚濯漓知心懂意,为知己。 楚濯漓的命是单解衣救的,楚濯漓更愿以命延续单解衣的生命,若不能,她最后的岁月也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激起她如此剧烈的反应,他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自私,就自私了吧。 “慢点吃。”他抚过狗儿的发,“先生出去了,记住……” “不出门,不下楼,不乱跑,吃晚饭泡药澡。”狗儿咧着纯净的笑容,大眼黑瞳映着他的身姿,“都弄完了就吃甜糕。” 所有的事都做完,远不止半个时辰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楚濯漓笑了笑,转身出门,将门掩上。 先生出门了,房间里安静一片,只有狗儿的筷子点上菜盘的小小声音,都是他爱吃的菜,他吃的不亦乐乎。 “咚……” “锵……” 滴滴答答的鼓乐声吸引了孩子心性的狗儿,他含着饭,一双大眼四下张望着,耳朵竖了起来。 “快看,城南刘家大官人家娶媳妇呢。” “是啊是啊,好大的排场。”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新娘子……”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顺着风悠悠的传到屋里子的狗儿耳朵内,他好奇的转了转眼珠子,趴到了窗边。 先生说不能出门,没说不能开窗吧? 刚想着,狗儿的手已顺势推开了窗户,趴在窗沿朝下看去。 二楼的位置,可以让他一眼就将整条街的风景纳入眼底,远远的人群朝着他的方向走来,最前列的唢呐吹奏着喜庆的音乐,有人挑着长长的鞭炮放着,满地炸红里,尽是欢乐。 队伍中,两名迎亲的人捧着手中的果篮,不住的抛洒着糖果,引无数孩子大人的捡拾。 “来来来,吃喜糖沾喜气,今年大家都有喜事,笑口常开,万事顺利。”喜娘一路说着讨喜的话,顺势抓起一把糖果撒向人群,更多人俯首捡着。 吃喜糖沾喜气,就能笑口常开? 狗儿忽然想起先生,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先生蹙眉的表情,即便是笑也是含着愁绪的淡笑,他不由怀念偶尔看到的几次笑容,心头一动。 如果他也去拿喜糖,是不是先生吃了也能笑口常开,他就能常看到先生开怀的笑容了? 想到这,狗儿顿时从窗边爬了下来,想也不想的拉开门窜了出去,一溜烟地冲到街边。 队伍刚行到店门口,鼓乐震耳,喜娘还在抛着糖。 几粒糖果撒到他的脚边,狗儿趴□,在地上捡着糖果,冷不防旁边人挤人,他刚想起身,又被撞了下,再想起身,再度被推搡到一边。 瘦弱的他哪堪人群的拥挤,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在人群里爬着,想要钻出来。 一只鞋踩上他的脚背,狗儿痛呼,奈何他的声音在鼓乐鞭炮中被冲散,没有人注意到趴在地上的瘦小人儿。 他不舍放手,因为手中捏着的是他好不容易捡来的糖果,他要给先生的糖果。 又一阵糖果抛洒,人群推搡起来,狗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人撞了多少次,踢了多少下,傻傻的捂着脑袋蹲着不敢动弹,像风雨浪尖上的一叶孤舟,无依无靠。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人群只顾着看热闹,没人注意到,以这只手为中心,方圆三尺内,竟然无人靠近。 狗儿好不容易站了起来,长长的吐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朝着手的主人绽开笑脸,“谢谢……” 谢字说到这里,他突然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人。 一袭艳丽的红衫飘缀在他身边,指尖冰白,握着他的小细胳膊,黑发束在一柄玉簪内,簪上一朵白兰悄然开放。眉目远山朦胧,眼瞳间波澜幻如清风,看不穿他的心,也看不透这个人,甚至就连站在眼前,也似乎看不到灵魂。 淡漠,端庄。 淡漠的在他身上找不到半分生气。 端庄的不该存在于这俗世纷扰中。 他站在这街头,与街边的热闹格格不入,纵然如此炸响中,他站在的地方,竟似无声。 黄狗儿傻傻的望着眼前人的脸,心头狠狠的被打了下,就像是……就像是一堵墙被巨锤砸下,乱石崩裂。 他是谁? 心念才动,头疼猛敲上他的脑门,狗儿下意识的抱上脑袋。 先生说过,不要想就不会疼,不想……不想……不能想。 当他不动心神,那疼痛如潮水,顿时退去无形。 他咧着嘴,甜甜一笑,“你,是新娘子吗?” 他们都说,新娘子是最漂亮的,这人太漂亮了,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那一定是新娘子了。 黄狗儿为自己聪明的判断狠狠的点了点头。 虚渺双瞳微动,清风掠过他脸上,“我像新娘子?” 那声音,分明是男子的朗然嘛。 狗儿赧然的低下头,憨厚的抓了抓头,“那,你是新郎倌啦。” “为什么?” 狗儿抓着他的一缕袖子,那衣袖丝滑闪浅珠光,摸上去真舒服,“因为你穿着红色的衣服,不是新娘子,那就只能是新郎倌了嘛。” 男子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是笑吧?狗儿如是判断。 这人,比先生还不爱笑! 他摊开手掌心,几个糖果躺着。狗儿将糖果送到男子面前,“大哥哥,刚才他们说吃了糖就会笑口常开,我请你吃。” 糖果被他攥着,被掌心的温度溶了,有点粘腻,甚至还沾了些灰,实在不怎么好看。 “你就为了这个来拿糖果?”他看着他的手里那几粒糖果。 “先生不爱笑,所以我想拿了给他吃,让他多笑笑。”狗儿快乐的回答,“大哥哥你也不爱笑,我也送你吃,这样你也可以多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笑?”他轻轻的反问着狗儿。 一句话把狗儿给噎住了,他怎么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哪有为什么。 心思,全部都写在无邪的脸上。 男子的手指擦过狗儿尖尖的下巴,“你叫什么?” “黄狗儿。”他大声的回答,依然高举着手,郑重的托着几粒糖果。 男子眉间抽了下,唇角微扬。艳色轻展,在鞭炮炸过的硝烟中明媚飘渺,他重复的念着,“黄狗儿,黄狗儿……” 手指拈起一枚狗儿掌心中的糖果,他放在唇边轻啮,笑容渐大。 黄狗儿笑嘻嘻的望着,他就知道吃了糖就能笑口常开,大哥哥能笑,先生也一定能。 男子抚着他的发,沉吟半晌后,冲他摆摆手,转身离去。 狗儿望着男子的背影,只看到红色的衣袍飞舞,身后三道金色的衣带明亮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9点才开始写这章,幸好赶得及更新,明天大早狼要陪朋友,直到半夜才能回来,如果我今天能争取写完明天的章节,那我会想办法更,如果没更,就当请假了。后天元宵节,家族大聚会……我也不知道了! 正文 相依相伴,逢紫衣 狗儿快手快脚的跑回了屋子里,想想时辰,先生快归来了,他可不能再贪玩了。 除掉身上的衣衫,狗儿站在浴桶边,伸手摸了摸水温。 正直夏日,即便是冷水也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幸好还有一丝温度,他拍拍自己干瘪的小胸脯,把头发绑了起来。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昨天的伤痕因为先生敷的药,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也不觉得疼了。 扭了扭腰,黄狗儿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身体,不屑的瘪了瘪嘴巴,趴进了浴桶中。 掬起一捧水淋上身体,洗掉了他刚才在街头摸爬滚打的灰土,药香四溢里,他趴在桶子里玩着,双臂横在桶沿,下巴支在手上。 刚才那位红衣哥哥真漂亮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就连先生也没有他漂亮,但是…… 但是先生笑起来的时候,也不比他差! 狗儿踢着水,快乐的想着,忽然愣了下,“啊!我忘记问大哥哥叫什么了。” 一激动,瘦小的身体猛的沉了下去,“咕噜噜……” 一口药渣入喉,又苦又涩的味道呛惨了狗儿,鼻子里都喷出了水,不住的咳嗽着。 果然,他是越来越笨了。 撑着桶沿站了起来,他抓起浴桶里的药渣,怔怔的望着,表情复杂。 每次以药搓身,都是疼痛难忍,这种疼痛让他狠狠的咽了几口口水,身上的肌肤已经不由自主的抽了起来。 他怕疼,可是更怕先生难受的眼神,每当他不肯以药搓身的时候,先生会揍他,有时候也会无奈的顺了他,但是不管是哪种选择,先生的眼中,都是痛楚的神情。 就算是他不反抗,当身上遍布伤痕的时候,先生还是不快乐,有时候给他敷药,先生的手指都是颤抖着的。 先生没说过,但是他懂,先生一直都是心疼他的。 深深的吸了口气,狗儿以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握紧手中的药,用力的揉上自己的身体。熟悉的疼痛传来,他咬着唇,闷声不吭,满脸惨白。 药草的粗糙擦在他的肌肤上,不多时已将肌肤擦的通红,狗儿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用力的擦着。 疼,钻心的刺疼,那明亮的大眼中浮起了迷雾点点,氤氲了那点漆双眸。 “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狗儿呜咽着,瘫软在桶边,当先生进门的时候,正看到他一滴滴的眼泪跌坠在水中的情形。 “你干什么?”楚濯漓抛下手中的药,扯下一旁的布巾,将狗儿的身体从水里抱了起来,“我只吩咐你泡着,没让你搓筋脉。” 狗儿抬起可怜的狗头,“我……” 咬着唇,低头自己的胸口。 别看狗儿人瘦,身上的肌肤却是雪白柔嫩,不过三两下搓,已沁出了血丝,渗着淡淡的红色。 “我不想先生看到我哭。”他小着声音,蜷缩在先生的腿上。 “这些药要擦着筋脉穴道,你又不懂,怎么可以乱擦一起?”他摇头叹息,“我帮你敷药。” “嗯。”乖乖的应了声,狗儿从楚濯漓的膝头滚下,扑在床上,任棉巾大敞,将自己的身体全然的展露在先生的眼皮底下。 金色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仿佛穿透了那薄薄的肌肤,映出了青色的筋脉,还有星星点点密布的红痕,说不出的可怜。 先生拿着药瓶,忽然皱了下眉头,目光猛然投向窗外,“狗儿,为什么开窗?” “我……”狗儿缩了下脑袋,这才想起开窗的原因,光着身体跳下床,蹦到桌边捧起糖,“刚刚有队伍迎亲,我看了下热闹,还……” 楚濯漓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有没有出门?有没有下去?有没有被人看到?” 一连三句反问,脸上布满寒霜。狗儿哆嗦了下,谄媚的笑凝结在脸上,下面的话生生被先生冷然的表情吓了回去,不敢说话。 他没说,不代表手中的东西没被楚濯漓看到。那些粘了些灰土的糖果落在他的眼底,激起了更多的愤怒。 “我说过,叫你不要出门,你没听到吗?”手挥过,狗儿手中的糖飞到一旁,散落在桌角边,他手中的力量太大,带的狗儿一个踉跄摔向桌边,小小的脑袋冲着桌角直奔而去。 狗儿闭着眼睛,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痛楚。 但是他撞到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白色的衣袍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和桌子之间,将他抱在了怀里。 狗儿从来没见过如此冷酷的先生,即便被他抱在怀里,还是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下,这个动作让楚濯漓看着,抿紧了唇,眼中伤感之色愈浓。 他抱着狗儿,走向床榻,手指抚过他的脸颊,轻轻的擦着,“对不起。” 狗儿低垂着头,悄悄摇了摇,“是我不好,没听先生的话。我听他们说吃了喜糖可以沾喜气笑口常开,所以才去拿糖的。” 留恋的看了眼地上的糖果,可惜全撒了,还都沾满了灰。 一股大力将他搂紧,他听到先生的呼吸急促颤抖着,一下下的热气撒在他的耳边,带着几不可闻的抽气。 先生是生他气了吧? 狗儿想要抬头,却被先生的力量钳制在肩头,看不到先生的表情。 熟悉的药香包裹着他,暖暖的。 狗儿急切的开口,“先生,这次又是我不听话,你打我屁股吧,我不该贪玩的,不该去凑热闹的,都是狗儿的错,你不要抛下狗儿。” “没有,先生没怪你。”声音颤抖,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拾起地上的糖,“狗儿想看先生笑?” 狗儿默默的点点头,小小的声音嗫嚅着,“可是糖脏了。” “没事。”楚濯漓擦了擦糖上的灰,把糖纳入口中,狗儿看到先生的眼中还有残留未去的水光,笑容绽放。 恍惚月下忽开的昙花,圣洁清高,无声的盛放,夺人呼吸。 狗儿痴痴的望着先生的脸,张大了嘴忘记阖上。 他就知道先生的笑美的无法形容,就是那红衣哥哥的笑,只怕也未必有先生的美,反正,他的先生是最漂亮的。 “傻狗儿,你流口水了。”指腹擦过他的唇边,先生的眼角都扬了起来,“那狗儿能不能答应先生,这几日再不乱走了?” 停了停,他又续上一句,“等出了关,大漠宽敞草原万里,可以放羊驰马,先生绝不管你,让你随便玩的开心。” 大漠、草原、羊群、奔马…… 狗儿的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一幕场景,绿草青青一望无际,羊儿如雪团,在地上撒欢,马匹踏着黄沙,身后斜阳余晖。 “他日有机会,我带你去塞外,让你感受草长莺飞时跃马横枪的情怀,看看边关孤城长河落日。”一句话没来由的冲入心头,带着三分不羁,三分豪迈,三分醉意,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啊……”他的手,抱上了头。 他滚落先生的膝头,僵硬了身体,“不想、不想、不想就不会疼。” 放空了思绪,脑袋果然不再疼。狗儿不敢再想,趴在床上平复着刚刚的疼痛,耳边依稀听到一句,“你有那么多忘不掉的人,为何独独不记得我?那么多印象深刻的事,为何却忘记了你对我说的话?” “什么?”狗儿迷糊着睁开眼睛,正望见先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蕴着苦涩,含着情深几许,定定的望着他。 唇角勾了勾,“先生曾经有一位朋友,她从未说过我笑起来好看,也未说过喜欢我笑。” “她眼睛瞎了。”狗儿不屑的撇撇嘴,“先生的笑容最美,谁也比不上。” “是吗?” 水灵灵的大眼眨了眨,狗儿坚定的点头,“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比先生更美的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谁说他狗儿没见过比先生更美的人,今天那位红衣哥哥就比先生更漂亮,但是……但是没人能和先生比的。 他正想说,忽然想起刚才先生的怒意,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这瞬间的迟疑,让楚濯漓唇边的涩味更浓,“或许,到时候你就会忘记先生了。” “不会,狗儿永远不会忘记先生。”看着先生的表情,狗儿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想也不想的伸手搂上先生的颈项,亲上他的唇边,“狗儿虽然蠢笨,但是不会忘记先生。” 清玉指尖抚上唇边,楚濯漓望着眼前放大的笑容,“有此一吻,便负尽天下,楚濯漓也甘愿。” 他将药膏仔细的擦上狗儿的身体,伸手在他后腰处戳了戳,狗儿扭着身体,咯咯笑着。 他的后腰处有个小小的窝儿,一戳就痒,每逢先生心情大好的时候,就喜欢戳他这里逗弄他。 “狗儿,我们现在启程好吗?” 回答他的,除了点头,还是点头。 收拾好一切,他带着狗儿下楼,为此他还特地给狗儿和自己一人带了一顶斗笠,美其名曰挡太阳。 狗儿被先生牵着,蹦蹦跳跳的下楼,才转过一个弯角,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指捂上唇,“先生,你看那姐姐……” 下面的话,被先生的手捂进了嘴里。 大堂中,一位女子端坐,紫衣垂在身侧,目光流转间自有魅惑之气氤氲,手指间把玩着一朵茉莉花,花朵似刚从枝头采摘,清香四溢犹带水汽。 她的高贵,与这平凡的客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敢靠近,大部分客人都远远的坐着,偷窥着那女子的绝色容颜。 她把玩着手中的茉莉花,红唇微扬一缕笑,将小小的茉莉花带上了鬓边,明知他人偷窥,也没有任何不悦,淡然从容着。 狗儿瞪直了眼睛,他记性虽然不好,可是这女子的脸太出色,出色到让他想忘也无法忘。 这,分明是先生常看的那张画上女子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在半夜三点钟的时候,某狼终于赶出了今天的稿子,呜呜呜,人家早上还要大早起来出门,所以稿子丢在存稿箱里定时发给你们,我是好狼么?有奖励么? 如果明天实在更不出, 你们不会骂我了吧?~~~~(>_<)~~~~ 正文 斗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女子的容貌吸引,没有人注意楼梯的转角处的狗儿和先生。 先生捂着狗儿的嘴,脚下悄然的退了两步,将两人的身形掩藏在拐角处之后,嘴角微微勾起,狗儿听到了一声冷冷的嗤笑从先生的口中发出,很轻。 先生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着那女子,意味深长。 先生不说话,狗儿也不敢问,探头探脑好奇的观望。 这个世界上,有聪明到见风使舵的人,也有笨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明明女子身上透着生人勿扰的气息,却还是有人忍不住的上前,或许,这就是色令智昏。 一名江湖气息极浓的男子从店外踏了进来,紧身短打扮,一柄厚重的大刀扛在肩头,眼睛环顾了下四周,径直朝着女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啪!”刀身重重的敲在桌上,沉重的让所有的人一震,似乎感觉到了这人身上匪霸的气势,大家纷纷埋首吃饭,再也不敢多看。 “酒。”男人一挥手,店小二飞也似的放下酒,远远的躲开。 从进门起,男人的眼神就一直停留在紫衣女子的脸上,细细的打量中带着一丝玩味淫邪的眼神,他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从女子的脸上挪到胸上,再从胸眼神到腰间,舌尖缓缓舔过唇角,咂着嘴巴,似乎他品尝的并不是酒,而是面前的人。 他慢慢斟着酒,眼睛就没从女子的身上移开过,大胆到近乎无礼,□裸的不带半点遮掩,那垂涎的神态,将所有的**写在脸上。 “这人怎么这样?”有人低声说着,对他粗鲁的行为表示不满。 “啪!”大掌拍在桌面,桌上的杯碟猛跳了跳,男子的手敲着鬼头刀的刀背,“说什么呢,找死不是?” 角落里,有人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放下几枚钱,无声的离去。 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流气的笑,得瑟的翘起了腿,哼了哼,“还有谁看不顺眼的,趁早滚。” 不少客人默默的起身,丢下钱,离开了店门。 这样的人,任谁都能看出就是一方土匪,招惹不起。 看到这场景,男子得意的笑了。斟了杯酒,他忽然抬起手腕,伸到了紫衣女子的面前,“喝一杯吗?” 女子眉头蹙了蹙,沉下了脸,没有搭理。 男子狠狠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再下‘关外鬼头刀’李霸,敢问姑娘姓名?” 女子看看他手中的酒,别开了脸,淡定的执起自己面前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狗儿扑扇着睫毛,奇异的违和感在他心头飘起,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怪。 没有得到答复,男子显然不死心,看着女子拈杯的玉指,忍不住的伸手抓去,“我在这关外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关内外没有我不熟的地方,姑娘要不要随我去看看风景?” 女子垂下眼皮,一道杀气从身上扬起,手微抬,男子的禄山之爪顿时落了个空。 男子一愣,“哟……没看出来还是个练家子的,要不要和哥哥玩两招?”话音落,手指再度抓向女子,这一次,他的对象不再是女子的手,而是胸。 这个动作,无礼已极。 女子一声冷笑,指间的筷子飞出。 “噗!”一声响,那筷子如金石暗器般,轻易穿透男子的掌心,余势未竭,直入桌中,木质的筷子竟然生生订在了桌子中。 “啊……”凄惨的叫声在小店中回荡,一声胜过一声,男子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另外一只手想要拔去筷子,才触及筷子,全身颤抖着,竟然没有勇气下手。 迟疑了下,他伸手抓起了自己的鬼头大刀,想要劈开木桌,手才刚刚举起,那动作牵扯了伤口,手中的刀一哆嗦,龇牙咧嘴中差点落地。 女子手指轻弹,指尖弹在刀背上,半指厚的刀背顿时一分为二,刀刃落地。 男子跳着,刀刃擦着他的脚堪堪插上土地,一分之差好悬没将他的脚剁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又是一声哀嚎。 “你刚刚问我是谁?”女子含笑而立,看着穿透他手背的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桌面震动,男子痛苦的吼声又一次响起。 “我叫单解衣。”女子的目光顾盼流转,一字一句让人想忽略都难,“你也可以叫我……” 温婉一笑,红唇幽幽开启,“‘紫衣侯’。” 这个名字,狗儿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前几天说书先生的故事还在肚子里没消化干净呢,“紫衣侯”的传奇故事,他可记得牢牢。 那个传说中天下第一的高手,是她? 狗儿摇摇头,心口憋憋的,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目送着女子紫衣飘飘离开店门,逐渐消失在视线中,耳边只有男子难听的嘶吼声。 先生捂着狗儿的嘴,脚下后退,无声的飘回了房中。 直到房门关上,他才松开了捂在狗儿唇上的手,失神的落入椅中,满面凝重。 狗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刚才先生的手很重,重的让他差点不能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先生手指间的冰寒。 “先生,怎么了?”狗儿喘上气,看着先生沉吟的表情,依稀猜到了什么,轻声问着。 楚濯漓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望着狗儿黑亮黑亮的眼睛,“刚才的事你看清楚了吗?” 狗儿想了想,认真的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你有什么感觉?”楚濯漓突然问他。 他有什么感觉? 狗儿抓抓脑袋,有些为难。 他又不懂什么江湖豪杰,所有的故事还是从说书先生那听来的,先生一向决断所有的事,为什么突然会问他? 再看看先生面色深沉,绝非是开玩笑的表情,让狗儿又不敢放肆。 楚濯漓尽量把表情放的柔和,“没关系,你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饶是如此,狗儿还是能从先生的气息上嗅到一股凝重,还有压抑的愤怒,因为现身按在他肩头的手指,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嘴角也是绷的紧紧。 “我觉得那女人好怪。”狗儿半天,讷讷的憋出一句。 “为什么?”楚濯漓的脸上,有了些许的悸动。 “既然有那么高武功,何必等那男子调戏,一早报出名号就行了,如果想惩戒那人,可以点他穴道,让他动弹不能,再把他坐着的椅子踢了,让他骑马蹲档式站上三五天,人都站硬了。”一连串的话从狗儿的口中飘出,仿佛是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我倒觉得她是故意等人闹事,借机宣扬自己的名头。” 楚濯漓笑了,手指刮过狗儿的脸颊,“是啊,‘紫衣侯’骨子里是调皮的,却并非喜欢血腥的人,当年戏弄那假冒的‘天机子’时,也是这般让人生不能死不能,却又无可奈何。这手段比甩筷子高多了。” 他长叹一声,“这女子,装的虽像,却绝及不上解衣真正的淡然性子。解衣知道自己容貌惊丽,但从未得意过,若是出入大庭广众之下,大多喜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不会这般坐在店中故意卖弄容颜。解衣修养很好,即便是遇到调戏之事,也不过一笑而过,点住对方离去。这女子愠怒染起眼底,这是定力不够的表现,纵然她能学得解衣的优雅,能易容出一样的容貌,却怎么也学不来骨子里的潇洒从容,更不懂解衣不好惹是生非,被众目睽睽观望的心。” 狗儿听的似是而非,“先生,你是不是与那‘紫衣侯’很熟悉?” 若非熟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濯漓唇角扬起一丝微笑,“解衣是我一生最爱之人,可以让我以命陪葬的人,我岂会不懂她?” 此刻的先生面对着狗儿,他的表情落入狗儿的眼底,狗儿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眼中跳动着的情思,心头没来由的抽了下。 是疼,也是惊诧,空空荡荡的感觉,很不舒服。 “先生这么好的人,那‘紫衣侯’也一定很爱先生的。”他痴痴的盯着先生的脸,无意识的呢喃着。 “但愿如此。”一声长叹,无尽唏嘘。 “狗儿。”先生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我们不走了。” 狗儿默默的点了点头。 先生对“紫衣侯”的感情,又怎么会纵容他人冒名顶替她存在。 “先生知道那女人是谁?”狗儿好奇的抬起头,感受着先生温柔抚摸发顶的亲密动作。 “不知道她是谁,却能猜出是使出的计谋和背后的目的。”楚濯漓冷冷一笑,“解衣曾说不希望我再用心机,却不曾想才两年,我针对的人却是她心心念念记挂的对象。” 他站起身,长衫泄地如水滑下,“使人假扮‘紫衣侯’,只为引出楚濯霄,又或者说以引出楚濯霄为引子,让我不得不出面,好厉害的计谋,即便我知道是算计,也不得不留下。” “为什么?”狗儿不懂。 “天下间能逼出楚濯霄的人,唯有解衣,若楚濯霄是‘鬼影’,在此刻听到‘紫衣侯’的消息心智必乱,决战定输。”楚濯漓冷冷一笑,“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两年了,单凤翩只怕也已确定了昔日带走单解衣的人是他楚濯漓,一个“紫衣侯”出现江湖,既能试探“鬼影”的身份,又逼迫他楚濯漓不得不露面,有了他的行踪,那人的势力还愁寻不到单解衣吗? “狗儿……狗儿……”他不住的呢喃着狗儿的名字,“他曾是你最推崇的人物,也是你口中算无遗策的男子,能令你倾心佩服的人,我今日就要斗上一斗,看看谁更胜一筹。” 狗儿不懂先生在说什么,只知道先生身上燃起一股气势,强烈的斗争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很多人留言说我更文慢了,过年期间我确实经常请假,也老更文不定时,实在是无奈啊。接连一个星期一直在陪朋友,我都尽力更了,昨天是元宵,一大家子聚会实在是没办法,也就断了一天,今天虽然更晚,但是我真的更了。 你们或许不知道,江湖文出版很难,但是有一个文的构思基本已经过了出版社,人家催了我2个月,让我赶紧出稿子,我真的是没空,如果我为了追求出版,大可停掉江湖不管了,但是我没有,那边文动都没动的坚持写江湖,只为了不让大家久等。 如果有人觉得追文很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休息,以后想看再来看吧,叹气。 正文 单凤翩与楚濯漓的斗法 夜色安宁,无风 月光洒落,静谧 客栈中早已熄灯,只有廊下的灯笼拢着一圈晕黄色。 这种安静,似乎更透着一股子肃杀的气氛,过于无声的环境,会让人的心中涌起一种寒意,刺激的筋脉突突的跳。 就在一日前,消失于江湖两年之久的“清风暖日阁”阁主楚濯漓突现江湖,大驾这边陲小地,一时间江湖留言纷纷扰扰,瞬间传扬开来。 在好奇单凤翩和“鬼影”之后,又多了一个昔日传奇人物可供谈论,将黑白两道之间的对垒推向了巅峰,更有无数好事者猜测,楚濯漓昔日的“清风暖日阁”身属黑道,这一次莫不是为“鬼影”助阵而来? 人未见着影,盛名之下引起的波澜却是汹涌澎湃。今夜,就是单凤翩约占“鬼影”之夜,无数人期待着,能够一睹三人的风采,好事者甚至期待,“鬼影”与楚濯漓会不会联手打压单凤翩的气焰。 无论他们猜测什么,当事人都在这客栈里安稳的看着、听着,仿佛任何消息都与他无关,他更关心的是每日给狗儿的药浴和吃食。 小小的房间里,狗儿趴在床上睡的正香甜,对于外界的流言飘荡是半点不知,更不会知道这些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他身边的先生。 江湖名号的高低,武林地位的显赫,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先生坐在床沿,手指细细的勾描着狗儿的脸颊,眼中留恋不舍尽显,俯□在狗儿的额头轻轻一吻,“希望再见之日,你不会忘了我。” 狗儿睡梦正酣,双颊红润,呢喃咕哝三两声,翻身继续睡去。 楚濯漓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窗,白衣踏月飘然而去。 床上的狗儿扭动着身体,朝着记忆里熟悉的方向靠着,平日里,都会有一双温暖的臂弯搂着他,胸膛贴着他的后心。 背后空荡荡的,狗儿下意识的朝外蹭……再蹭……还蹭…… “咚!” “啊!” 第一声,是身体落地;第二声,是惨嚎。 狗儿坐在地上,揉着脑门上的包包,迷茫的睁开眼睛四下张望,口中下意识的呢喃着,“先生?” 回音空荡,先生不在房内,桌上一叠糕点仍有余温,狗儿索性爬了起来,坐在桌边,抱着碟子一块块的啃了起来。 月已上中天,纵然现在还有人活动,也都被那约战吸引走了,凉爽的风从窗外吹入,打在身上尽是青草的香气。 红色的衣袂无声,飘落在房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先是凝神静气听了听,当听到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时,玉雕的容颜上展露了一丝微笑。 抬起手腕,指节在门板上扣了扣,声音轻快。 他默默的等待着,听到小小的脚步声朝着门扉而来,一贯冷然平静的眼底,也跳动了火焰。 “吱呀……”瘦弱的身体展露在他的眼底,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的落在他的身上,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唇角沾着饼屑。 “呀。”一声惊呼,狗儿的眼神亮了,“红衣哥哥。” 眼前人,正是前日在街边将他从乱脚之下拖出来的红衣男子,衣袖微拂间,暗香弥漫。 看到狗儿那双天真的眼睛,男子本来轻松的面庞凝结起沉重,“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敢随便开门?” 本就高贵的姿态,一句话中自有其威仪,目光里的严肃让狗儿愣了愣,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下,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如此瑟缩的姿态,犹如惊弓之鸟,连手中的饼落了地也没察觉。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心疼面前人没有防备的心,却在看到这样的动作后眼底滑过一抹痛楚,“对不起。” 狗儿咽了咽口水,刚才红衣哥哥身上的凛然之气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凌驾之感,让他突然不敢靠近,甚至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对方的目光。 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先生交代的……” 嗫嚅的声音很小,落在男子的耳内却清晰,眉头跳了跳,唇边扬起饱含深意的玩味,“哦?” “先生说,晚上会有人来接狗儿,还说……”狗儿抬起头看了眼男子,又飞快的低了下去,“说来接狗儿的人会穿红衫,我想这么晚了,应该是来接狗儿的人,就没有、没有问。” 也不管面前人听懂没有,狗儿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呢喃着,“先生平日里有叮嘱不准随便开门的,我又没听话,要是先生知道了,一定又要打我屁股了,为什么我又忘记了呢,为什么又忘记了呢?” “没关系。”他的手抚摸着狗儿的发顶,声音清雅柔和,“我不会对你先生告状的。” “真的吗?”狗儿的脸上顿时挂上了讨好的笑,“大哥哥真的不会向先生告状?” 他摇摇头,玉兰的簪子流转着烛火珠光,“不会。” “大哥哥你真好。”纤细的胳膊一绕,抱上了红衣男子的腰,亲昵的在他怀中蹭了蹭,方才的恐惧瞬间被抛之脑后,扬起小小的脸蛋,“先生打屁股可疼了,狗儿经常被打的屁股肿起来。” 他忘情的窝上男子的肩头,没有任何戒备防御,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如此信任,纯真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 狗儿没注意到,当他伸手抱住男子的时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的悸动,手指停落空中半晌,僵硬的回转,小心翼翼的拢上他的肩头,感受着那小小的身子在怀中里的雀跃姿态。 “你先生常打你吗?”他低头抬起狗儿的下巴,掌心摩挲着尖尖的下巴。 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容颜绽放在狗儿的眼底,完美无瑕的肌肤莹润流转珠光,夺魂摄魄,让他屏息无声,半天找不到自己被震飞的神智。 “常……常……常……”好悬咬到自己的舌头,狗儿飞快的摇摇头,“常到不常,除非狗儿忘事不听话。” 被他的样子逗的一笑,烛火摇晃,倾城容颜明灭在狗儿的视线里,再度窒息。 这笑,才半分,又很快的收敛,“你常常忘事吗?” 这一次狗儿垂下了头,不好意思的呵呵傻笑,没看到男子眼中的凝重。 “先生还交代你什么了?”他低头,看到狗儿半开的衣衫中,一纸信笺露出了个角,伸手抽出。 “就是这个。”狗儿恍然想起,指着信,“先生说,他要出远门阵子,让我跟着你,具体的事宜都交代在信上了。” 男子捏着信,看到信上几个漂亮的楷书字迹力透纸背,“单凤翩亲启” 撕开信笺,目光细细的浏览,唇角的笑容却愈发的大了,只是笑容背后,是渐起的冰冷。 “阁下约战‘鬼影’,本不关吾之事,奈何阁下心算家兄,楚濯漓不能坐视。不过阁下抛却白道盟主名声,约战失信,不知他日江湖会如何看待?” 红衣男子淡笑,在黄狗儿好奇的目光中开口,“你先生好厉害的心思,知道我今夜一定会来。” 话中,无疑承认了,他就是信封上所指的对象单凤翩。 “啊?”狗儿不解,“难道大哥哥没和先生约定接狗儿吗?” 单凤翩一手搂着狗儿,目光再度扫下。 “你以解衣试探,我以解衣相赌,你欲引出楚濯霄,我毁你江湖名声,此算扯平,未有输赢。”字迹平稳,显然书者当时的心态非常宁静。 “未有输赢吗?”单凤翩轻叹,“我赢了人,输些江湖名声算什么?” 目光再往下,单凤翩的笑容没有了,眼中却多了几分赞赏。 “我虽暂将解衣交予你,只因不忍其日渐消亡,若阁下能医治,楚濯漓甘愿认输,若不能医治,拖延之策唯有楚濯漓能做到,一月之后,楚濯漓定然亲身面见,静候君佳音。” 认输又如何?至少解衣能够恢复如常,楚濯漓不亏。 若不能,自己势必要将解衣重新归还楚濯漓手中,因为他也不忍看着解衣病发。 这就像是一局棋,他以亲情将楚濯漓逼到了角落里,对方却弃子,这一枚弃子恰恰是他的感情死肋,盘活全局。 狗儿打了个呵欠,“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可以。”他平静的开口,牵上狗儿的手。 一个月,他若不能在一个月内治好解衣,真正的输家将会是他。 “大哥哥。”狗儿抱着他的胳膊,真正如讨好主人的狗儿一般,“我叫你什么?” “叫我……”目光恰至最后一行 “当初为令解衣不致伤怀,楚濯漓唯有以‘摄魂术’抹去其全部记忆,一旦触及其内心深处的记忆,便会头疼如裂,楚濯漓奉劝阁下之名最好隐藏,切勿引解衣神动。” 信,在手中被捏紧,渐皱,当拳头死握指节泛白之际,纸张碎成末,簌簌而下。 他一石三鸟,楚濯漓奉还一石四鸟,当真如楚濯漓所言,未有输赢。 望着狗儿期待的表情,单凤翩侧脸平静,“你叫我凤凰哥哥好了。” 狗儿乖乖的点点头,巴拉着他的胳膊,甜甜的喊了句,“凤凰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我前几日回留言的时候发现,有人将楚濯漓中间的濯字念成耀字,特别解释下,此字念ZHUO,2声,同音啄,谁念了耀的站出来面壁,我想看看墙角能站多少个人。哈哈哈 正文 回忆 对于眼前的凤凰哥哥,黄狗儿有着说不出的信任感,就像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指挥着他跟随着眼前人,红衣飘扬间淡淡的香气,更是犹如无形的手,让他亦步亦趋在左右。 他身上的味道,有种莫名的熟悉,莫名的亲近,莫名的让他心头抽抽的隐痛,但是偏又想跟着,粘着,没有理由。 他抱着大大的包袱,努力的想要将包袱背上身,却在红衣公子冷然的目光里讷讷了,随之而起的是憨厚的傻笑。 平静的脸面对着他的傻笑,狗儿挤着表情龇牙咧嘴,抖着高低起伏着的嗓子,“凤凰……哥哥……” 讨好、谄媚、狗腿,都在脸上写的淋漓尽致,刷刷的长睫毛眨着,怎么看都像是问主人要食物的狗儿。 “怎么,舍不得你的包袱?”轻易的看穿他写满脸的想法,单凤翩看着破旧的包袱,还有狗儿死死抱着的爪子。 “嗯嗯。”忙不迭的点头,狗儿依依不舍的揪着大包袱。 “丢了。”一声令下,狗儿下意识的撒手,包袱落地。 才跌到脚边,狗儿又很快的俯身抱起了包袱,“这里还有先生的东西,不能丢的。” 狗儿显然清楚,眼前的凤凰哥哥比先生还难说话,那冷漠的脸上总有一种令她望而生畏的疏离。 偏偏,某人小胸膛深处,贼心不死。 手指勾勾,凤凰哥哥没反应。 小指头碰碰,凤凰哥哥还是没反应。 两指头捏住红色的衣角,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又一次抖动,“凤凰……哥哥……” 这一招对付先生有效,虽然凤凰哥哥难些,那他只能更多加几分功力试试了。 单凤翩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在脸颊微转间飞快的掩饰掉,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握上他的小爪子。 指头挠挠他的掌心,堆满笑容的脸转到单凤翩的面前,“丢了东西狗儿被打屁股的,难道凤凰哥哥舍得狗儿被打?” 撒娇,往往对象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就连狗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才见过两面的他如此姿态,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如果你不听话,不用你先生动手,我先打你屁股了。”唇角轻绽,刹那柔和,“现在的你,倒是懂得讨好献媚了。” 狗儿看着他的脸,迷茫着,眼前忽然闪现一幕模糊的场景…… 梨花嫩蕊香满地,红衣妖艳金丝绦,白玉的手指抚着她的脸颊,“如果你不好好练功,不用爹娘动手,我就先打你屁股了。” 笑容映着身后飘飘梨花瓣,杨柳低垂,小桥庭院,不似人间。 这画面突兀的闯进他的心底,仿若前世的记忆般,在眼前渐渐清晰。 “凤凰哥哥,我是不是见过你?”不等思绪清楚,狗儿就这么冒出一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凤凰哥哥刚才说现在的自己,难道他真的见过曾经的自己? 单凤翩不答反问,“你说呢?” 思量,摇首,“不记得了,先生说我忘性大,可能狗儿忘记了。” 牵上他的手,他没有再强迫他丢下手中的包袱,“走。” 狗儿背着他的大包袱,抱着他的胳膊,看他飘然如仙的姿态,欣赏着金丝缀带在身后扬起的辉晕。 “你的腰坠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冲口而出。 为什么他觉得,那束约腰身的腰带下,应该坠着镂空的金片,如同凤凰的翎羽一般的金片。 脚步停下,深瞳含笑,“你记得?” 狗儿捂着嘴,只觉得自己放肆,“随口说的,凤凰哥哥不用放在心上。” “头不疼吗?”他熟稔的口吻让狗儿更加诧异。 “凤凰哥哥知道我会头疼?”他心底的崇敬又多了几分,“先生说,我若是仔细回想忘记的事,就会头疼,让我莫要多想。” “我不仅知道你头疼,我还知道医治你头疼的方法。”他口气缓缓,脚步亦是缓缓。 狗儿的眼睛亮了,乞讨似的表情又挂在了脸上,“凤凰哥哥,怎么样、怎么样才能不头疼又不让狗儿老忘事?” 单凤翩的手指从怀中掏出,金色凤翎坠在指尖摇曳,他将坠子挂在玉带钩上,看金色摇曳在腿边,高雅中透着风情几许,“不要刻意的去回忆,如果猛然间有什么勾起了回忆,就藏在心头,总有一天所有的片段都会串联起来的。” 是啊,刚才他的头就不疼呢! 狗儿惊喜的连连点头,“那我真的见过凤凰哥哥了,我记得哥哥有这个坠子。” “所以,没有人可以笑你的记性差,你也不笨,总有一天你会站在巅峰,让万人景仰。”他平静的语气里含着深沉,温雅的声音却有着无边的说服力,这一刻就连狗儿都深深的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如他所言。 那话,像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涌动在他的身体里,驱散所有的自卑,骄傲的面对一切。 挺起他瘦弱的胸膛,狗儿开心的走着,一只手紧紧勾着凤凰哥哥的手指,那掌心里的温度,是他坚定意志的源泉。 金色的凤翎坠在他的行走间晃动,偶尔打上狗儿的手背,一点凉意还不及感觉就倏忽消失,才放下乍起的好奇心,它又拍了上来。 她低头看着,那坠子晃啊……晃啊…… 狗儿的心,也摇啊……摇啊…… 手指戳戳那枚坠子,单凤翩的手指将凤翎坠取下,放进她的手心里,“送给你。” 狗儿没有推辞,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无意识的握着坠子,从三指到五指,将那坠子扣在掌心里,捏紧、再紧,直到坠子的边缘印在掌心,手中传来微痛的感觉,他还在不断的用力。 “你又想到了什么?”狗儿的失神不仅没让他不悦,反而有种喜悦,只是惯了冷漠的他,少有容颜上的变化。 红色。 红色的床帐,红色的烛火,红色的衣衫,所有的一切都是红色。然后烛火灭了,他还是能清晰的看到满目的红色。 喘息,床帐在摇晃。 呻吟,流转着抑制不住的激情。 俊美的容颜就在头顶,发丝散开在他的脸颊边,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发搔过脸颊的麻痒,能感觉到汗水打在自己身上刹那的温热。 热,如火般的热从身体里炸开,弥漫到全身四肢百骸,唯一的凉是手掌中,那一方金色的凤翎。 “我看到……”狗儿呆滞的抬起眼睛,“凤凰哥哥没穿衣服,我也没穿衣服,你动啊动啊,床摇啊摇啊。” “还有……”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单凤翩红色衣袍遮挡下的双腿间,愣愣的目光仿佛要透过那件丝袍看到里面般,“凤凰哥哥你那里……” “好了。”一声清朗的喝声将她从古怪的画面里震醒,握着狗儿手的掌心突然一紧,“别想了。” “啊?”狗儿好奇的眼神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我头不疼,你刚才不是说头不疼就可以想嘛,凤凰哥哥为什么我会不穿衣服和你抱在一起?” “这个不用记着。”黑暗的小径中,万年冰封的容颜上浮现赧然,只可惜无人见到,“还有,忘记你刚刚看到的画面。” “为什么?”迟钝的狗儿撅起了嘴,“刚才不是你让我牢牢记着自己看到的画面,以后总能串联起来的。” 再是聪明的人,在面对呆瓜的时候也会无语凝噎,尤其那呆瓜还闪着好奇的目光期待解答。 “走。”他拽着狗儿行着,注定了问题只能到此为止。 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狗儿很有点落寞,默默的应了声,提步跟在他的身边,只顾着回味他刚刚看到的怪异画面,没有看到也看不到牵着自己的凤凰哥哥,唇角有些许笑容,欣慰深深的笑容。 她终是记得的…… 无边的月色拉长着两个人的声音,偌大的天地中只有他们彼此牵着,依靠着。 狗儿抬头看看他的凤凰哥哥,又低头;再抬头看看,又低头;当他自己也不记得是第几次抬头的时候,单凤翩终于在安静中开口,“你刚才看到的画面中,有没有什么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快乐还是难受?” “呀!”狗儿的眼睛顿时睁的圆溜溜的,一嗓子直接扯了出来,“痛哇,好痛哇。” 冷漠的脸上僵了僵,红唇紧抿。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狗儿手舞足蹈,“还有,凤凰哥哥你喘的好像……”脑海中努力的组织着措辞,狗儿坚定的点了点头,“好像夏天中午家门口的狗吐舌头的声音。” “咔!” 一声脆响,狗儿突然有种危险的感觉,眼睛瞄瞄四周,这声音似乎从凤凰哥哥的脚下传来。 低头,借着月光,他看到凤凰哥哥的脚下已陷下去数分,青石板的碎裂成数块。 “凤凰哥哥……”他探头探脑,“怎么了?” “没有。”润泽如玉的嗓音平稳,听不出半点思绪。 狗儿拍拍胸脯,刚才刹那感觉到的危险一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的。 提步再走,他眨眨眼睛,凤翩哥哥姿态怎么有点僵? 偷瞄,再偷瞄,还是偷瞄。 无奈叹息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既然凤凰哥哥都让问了,他就问。 狗儿壮着胆子,“凤凰哥哥,你这次接我走,不会再弄个东西戳戳戳我了,很疼的。” “啪!”凤凰哥哥的脚下,青石板又碎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老说太严谨,今天快乐一下,噗。 正文 刹那觉醒 “我比你先生更严厉,你会不会害怕?”夜风下,单凤翩的声音清冷高贵,平视着前方,看也不看身边的黄狗儿。 “不怕。”黄狗儿回答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脚下蹦蹦跳跳,身上的大包袱也跟着蹦蹦跳跳。 “那跟着我,或许会看到很多残酷的厮杀,江湖中的争斗,你又会不会害怕?”他目光远眺,停落在某个点上。 “你难道不保护我吗?”狗儿回答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你保护我有什么好怕的?” 直接的,让单凤翩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若没保护好你呢?”面对着憨厚的人,平静如他冷漠如他,也难以再把持冰封的状态。 “你会吗?”狗儿摇摇头,“凤凰哥哥不是最厉害的吗?” 再说下去又有何意思?难道让他说自己不厉害,说自己保护不了她? 说那些假设性的话,本就无聊至极,什么时候他也多话了起来。 “再是厉害的人,也难免疏忽的时候,我终也有保护不了的时候,否则……”单凤翩摇首低叹,眼神复杂,凝望着月下蹦跳的狗儿。 “那我就更不怕了。”狗儿牵着单凤翩的手,“只有犯过错,才会改正,凤凰哥哥定然能保护好我。” 只有犯过错误才会改正,才能真正做到无懈可击。 单凤翩咀嚼着狗儿随口之言,看着狗儿牵着自己的手摇摇晃晃快乐地神情,“如果因为我曾经的失误让你受到过伤害呢?” “凤凰哥哥好多如果。”狗儿咕哝着,“既然只是如果,又何必那么认真;就算凤凰哥哥你失误过让我受到伤害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的责任,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如何能怪别人?再说,狗儿也没缺胳膊断腿,更没必要内疚啊。” 他扬起灿烂的笑容,“反正我不记得凤凰哥哥做错过什么,不记得的事就没发生过。” 纯真无邪的表情,亮丽轻快。 “放心,我不会再犯错,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单凤翩扬起一抹浅浅微笑,“也不会再让他人有机会从我手中夺走你。” 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狗儿迷失在他的笑容中,痴痴。 手指点出,按在单凤翩的眉间,“为什么你就是笑,也是不展眉头?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总是被什么蒙着,看不到最真实的凤凰哥哥呢。” 即便记忆不在,藏在内心深处的通透慧黠却不会改变,她总是能看透他的,只是他从不曾承认,而她也总在矜持背后沉默了。 “我以为有些话,你永远不会问的。”他仰首夜空,一轮明月,几丝云彩在月边如丝流动。 “我以为有些话,你永远都不会说。”平静的声音,与他如出一辙的冷然,只是多了几分傲气,慢条斯理的语速含笑从容。 这种语调…… 抬首的面容突然僵硬,单凤翩的脸上一片震愕之色,早已不记得自己冰冷的表现面具,猛然回首,绚烂的衣衫在空中划出艳丽的颜色,“解意……” 还是那瘦小的人,背着大大的包袱,可怜又可爱,不同的是眼睛。那双眼中,有睿智,有清明,带着几分氤氲流转的神辉。 那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就连嗓音的稚嫩都不曾改变,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竟有些好笑。 单凤翩却笑不出来,未见人影动,他的双手已扣上了狗儿的肩头,“解意?” 一向不动声色的人,始终冷然自持的他,也会有如此失态的表情,也会这般不知所措的惊讶,声音颤抖。 “高贵的单凤翩,这不是你该有的神态。”狗儿唇角扬起弧线,眼中带笑,“你到底有多少面,是我都不曾看到的?” 脸上瞬息数变,错愕瞬间掩盖,单凤翩的脸上又恢复了高贵端庄的神情,“这是‘摄魂术’失效了,还是反噬被压制了?” “无论是哪种都不重要。”淡淡的回答,那目光凝在他的脸上,“重要的是你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出自真心?” “什么话?” “不再让我受到伤害,不再将我让给别人。”声音静静的流泻,就像这夜晚的月光,“我以为单凤翩永远没有感情,永远对我没有真心。” “你……”迟疑了下,那面容如冰封大地,“你是单家的家主,我自是要保你一世安然。” “那你自己呢?你的心呢,对我如何?” “我是内家主,单家需要我对你如何,我便对你如何。” 如此平静的对话,一问、一答。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就连说话的语调,也是同样的不疾不徐。 他们注定,是同类人。固守着自己内心的思想,永远都不对外人道,更因为太多强大,无人能拆掉那层保护的冰层。 “果然,我永远都不是你的对手,因为我看不到你的内心。”小小的脸蛋,如此沧桑的口吻,悬殊的反差。 “你告诉我,是不是‘摄魂术’失去了作用?”单凤翩的淡漠,只让人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淡,淡到几乎无法触摸他的存在。 “‘摄魂术’本就不能触及心底最深的记忆,醒来是迟早,若我可以选择,宁可长睡不醒。”回答的声音,比他更冷。 或许,对于她来说,单凤翩是她无法逃离的梦魇。 “解意解意,我纵能猜透他人意,怎么也解不了凤翩之意。”一声轻叹,苦笑。 单凤翩的脸上划过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唇微动,想要说什么。 月光,黯淡 方才绕在月色边的云彩飘过了月下,将那一泄到底的银亮遮挡,在那瘦小的脸颊上投落阴影。 一瞬间,所有的明亮都被遮盖,天地间扬起一阵阴冷萧瑟。 黄狗儿眼中的冷清渐渐消退,纯净浮现,眨巴眨巴,“凤凰哥哥,你盯着我干什么?” 单凤翩抽了口气,声音略颤,“解意。” 黄狗儿偏着脑袋,满脸茫然,“凤凰哥哥,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盯着狗儿的脸,想要找到一丝冷静和从容,可他看到的,只有傻兮兮的茫然,没心没肺的笑。 “你刚才……”单凤翩话到这,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刚才怎么了?”狗儿摸摸脸,更加莫名其妙。 “又回来了吗。”单凤翩的脸上,苦笑乍起,“我们之间,永远都是这般。” 狗儿扯扯他的袖子,“什么?” 叹息中牵上狗儿的手,“走吧,今夜还有事。” “腿疼了。”狗儿撅起嘴巴,揉揉自己的膝盖,背上的大包袱已经滑了下来,他固执的抬了抬包袱,“凤凰哥哥能休息一会吗?” 走了这么久,他倒忘记了,眼前的人不是那个盖世武林的高手,而是个可怜的肉脚孩子。 单凤翩没有太多迟疑,蹲□体,“上来。” “啊!”狗儿看着他宽厚的背心,反应迟钝。 “我还有事需要赶到前方,上来。”他淡淡一句话,狗儿不敢啰嗦,趴了上去,连带着他死也不肯放下的大包袱。 单凤翩看看从肩头探出的小脑袋,展开身法朝着前方掠去。 风声呼呼从耳边过,狗儿贴着单凤翩的背心,感觉到一阵暖暖,他身上的味道让狗儿轻易的沉溺其中,极易疲累的身心在此刻得到缓解,无声的阖上了眼睛。 “想起少时,你也是如此趴在我的肩头呼呼大睡。”单凤翩的低喃,只有他自己听到,那背上的人儿,早已是香甜入梦,口水四溢,一只手还死死的揪着他肩头衣衫不肯放开。 “如今你我之间,究竟是更亲密了,还是更疏离了,我也不知。”身姿在风中,如仙飘逸,“解意,解意……” 他的口中,也唯有这两个字,不停的呢喃。 脚步忽缓,他落在一座宅院的屋檐上,目光转处,几道人影闪出,冲着他恭敬的行礼,“盟主。” “都查清楚了吗?”他冷然眼神划过,眼前一群人情不自禁的垂首。 “盟主!”有人偷眼看了看单凤翩背上的狗儿,顿时收到了单凤翩逼视的目光,飞快的抽了回来,“都查清楚了,这院中是一伙武林独行盗纠结在一起。三个月前洗劫‘双钩门’让白道激愤和两个月前‘鬼道教’的偷袭都是他们做下的,故意留下些许标志,让白道与黑道互相敌视,更甚者还私下报仇厮杀,前两日黑道三十六盟中‘霸山盟’就是他们扫的,不但将盟中所有财物洗劫,还嫁祸给了‘青云派’,如今三十六盟纷纷聚集,就为了报仇,您……” 话到这里,单凤翩背上的狗儿轻轻打了个呵欠,男子忍不住的抬头,可惜再度收到了单凤翩电闪的目光,浑身一哆嗦,赶紧垂下脑袋。 “您约战‘鬼影’不就是为此事所逼吗,这伙人想趁着您与‘鬼影’力拼之时,再度犯案,无论您与‘鬼影’谁胜谁负,武林都将大乱,黑白两道将永无宁日。” 单凤翩抬起手腕,指向庭院中,“去吧,收拾下他们,明日江湖上若流传我失约不战,就将这份大礼送给‘鬼影’。” 几人点头,身发展开,刹那消失在黑夜中。 “楚濯漓,你以为能消弱我的名头吗?”他红唇轻勾,“明日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抽了,更文显示没更文,真的闹的人膈应不想更文,下次大家可以点最后章节,然后看看有没有下一章出现,有就是更新了。 呜呜呜…… 正文 男耶,女耶? “盟主!”当单凤翩背着狗儿踏入大门的时候,有人恭恭敬敬的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绷的紧紧,举止言行中也是一副刻板之相。 “嗯。”单凤翩冷凝着面容,淡淡应了声,“替我安排热水,还有早饭。” “是。”他身上的疏离之气甚至让人不敢靠的太近,三步之遥就停住了身体,始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言。 单凤翩停了停,“替我准备一些女孩的衣衫,送到我房中。” “是。”那人甚至不敢多问一声,连连应着。 直到单凤翩挥手,“去吧。” 下人飞也似的去了,一旁追随的人也同样在他提步之后紧跟而上,秩序井然,留下两个人跟在单凤翩的身后,显然是在等待着他随时的吩咐。 “凤凰哥哥,你把他们吓到了。”狗儿巴在单凤翩的身后,探出小脑袋,“一个个都不敢抬头看你。” 青嫩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跟在单凤翩身后的人这才惊诧的抬头,发觉他们最为敬畏的盟主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瘦小的身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雪白的牙齿闪烁着珠光,明媚的笑颜惹人亲近。 单凤翩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转身看向身后两人,眼中的表情透着询问的意思。 只是那眼神…… 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两个人同时哆嗦了下,再度低头。 “看,是吧。”狗儿扬着脖子,很是得意。 单凤翩还没说话,跟着的老者已经飞快的开口,“没,没,我……” “我们是冷的。”旁边稍年轻一点的人赶紧接嘴,老者飞快的点头附和,“对,对,天气有点凉。” 凉? 狗儿抬头看看头顶的大太阳,七月份的夏天,他们满头大汗说冷? 不过,凤凰哥哥的眼神还真是降温啊,有他在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热度,连他都舍不得从凤凰哥哥背上下来了。 “凤凰哥哥,你笑下吧。”狗儿的手从单凤翩的肩头伸出,毛上他的脸,扯了扯那细腻的肌肤,活生生的揪出一个弧度。 “哎呀。”老者连忙摆手,“这少爷……” 单凤翩的眼中,一道寒光逼出,老者晃了晃,好悬咬到自己的舌头,“还是……小姐,可不能对盟主这般。” 讨好的笑咧着,“凤凰哥哥的笑容很漂亮,狗儿喜欢。” “是吗?”单凤翩的声音轻柔,看到狗儿连连的点头。 笑容,在唇边绽开,云边朝阳霞光千缕,尽在这一笑中敛尽,狗儿得意的龇牙。 “现在可以去沐浴了吗?”单凤翩的问话得到了狗儿快乐的点头,迈步朝着房内而去,留□后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刚才盟主……”老头结结巴巴,望向年轻人。 年轻人点点头,张着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行动表示他无以复加的震撼。 “天呐。”老者不住的摇头,“盟主竟然真的会笑,一会我定要告诉他们去。” “要不要告诉那些来访的掌门?”年轻人也是满脸的兴奋,“还有香主、堂主、旗主们?” “有道理。”老头点点头,矫健的跑了。 当然,他们私下的密谋单凤翩是不会知道的,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搞定背上这个麻烦又不知死活的家伙。 “狗儿,以后别在他人面前让我笑,行吗?”他边行边说,很是无奈的看着肩头上的小脑袋。 “为什么?”狗儿不解。 “我是盟主。”单凤翩停在房门前,“总该有些盟主的威严。” “你笑了,他们就不尊敬你了吗?”狗儿很是不解。 单凤翩被噎了句,颇有些无奈,“不会。” “那不就行了吗?”狗儿把玩着单凤翩的发丝,“既然他们也一样尊敬你,为什么不笑笑。” 打死他也不会承认,他简直被凤凰哥哥的笑容迷恋住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的笑容,能够与先生相媲美的。 盟主的威严,他这么背着自己一路走来,已经不知道惊呆了多少人,凤凰哥哥真的还有威严可言吗? 狗儿坏心的想着。 单凤翩还待说什么,大门忽然打开,几名侍婢俯身,“盟主大人,您吩咐的香汤已经预备好了。” 几人正待退下,单凤翩突然开口,“你们留下伺候。” 几名俏丽的女子脸上,忽然飞起几道红晕,眼中各种羞涩爱慕的光芒飞向单凤翩,娇滴滴的应了声是。 “伺候他沐浴。”单凤翩一句话,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看着面前干巴巴瘦小小脏兮兮的少年,脸上表情如丧考妣。 “去吧。”单凤翩直到走进内房,在轻纱遮挡的浴池边将狗儿放了下来,“你喜欢沐浴,洗完了我带你去吃早饭。” “好!”从清凉如玉的背上下来,又被热气一熏,燥热的天气里,狗儿想也不想的扒下衣衫,快的连单凤翩都来不及离去。 “等……”一字在口内流转,单凤翩没来由的又突然止住了下面的话,眼中神色复杂。 狗儿是不会懂他的心思,他把自己脱个精光,然后开始…… 跑步! 单凤翩眼见着纤长的腿在面前飞奔而过,那雪白细腻的肌肤,那瘦弱的腰身,还有挥舞着的胳膊,眼见着狗儿就要从内室飞奔而出,以他这速度,指不定还要跑到院子里去。 手臂一捞,总算在狗儿奔出内室前把他抓了回来,单凤翩已然把持不住淡然的表情,“你干什么?” “先生说药浴之前一定要活血,以便身体吸收药力,所以每次泡澡之前都要先动动。”狗儿光溜溜的站在单凤翩面前,坦坦荡荡毫无顾忌。 “你!”再度无言以对,单凤翩摇头,“在我这里,不需要泡药浴。” “可是……”狗儿在他臂弯中挣扎着,“我跑习惯了,以前在家中都是这样的,先生还要替我揉开药性。” 难道他以前也是这么在楚濯漓面前跑的?还从家里跑到大街上?楚濯漓还要替他沐浴揉捏? 单凤翩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气,这楚濯漓到底做了些什么? “还有呢?”他沉着脸,“他还帮你做什么?” 狗儿翻着眼皮努力的想着,“先生吗?他帮我擦药,帮我活血,凤翩哥哥是不是也不用替我做这些?还有……我和先生一起睡的,凤翩哥哥是不是不陪狗儿睡?” 脸上再度僵硬,单凤翩轻咳了声,“如果你习惯我陪着,我会陪你,先生如何对你,凤凰哥哥就如何待你。” “好。”狗儿一声欢呼,蹭上单凤翩,扭麻花似的转着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跳进池水中,溅了单凤翩一头一脸的水。 偌大的动静,让外室候着的女子们忍不住挑开帘子,“盟主!” 单凤翩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女子望着他**的衣服,沾染着水汽的发丝,还有水池里冒出小脑袋的狗儿,彼此怪异的换了个眼神,先后退下。 看着在水中玩的开心的狗儿,单凤翩很是无奈,“你要我怎么做?” 单家也好,武林也罢,他的身份地位,一直是被人伺候着,如今让他拿着擦身的布巾,竟然手足无措。 狗儿从水中站起来,张开双臂,一脸期待的望着他,那表情理所当然。 沾了些水,轻轻擦上狗儿的脸蛋,热气升腾起薄雾,狗儿的容颜在他手中渐渐染上红晕,单凤翩不由微笑。 这世间,若还有人能一眼找到她也唯有自己了,她是自己自小看到大的人,她的每一个时期每一分容颜,他又怎么可能会忘? 纵然她瘦了,不是记忆里那个粉妆玉琢的瓷娃娃,他也可以从人群中一眼找到她。 纵然她变了,变的精灵古怪,而不是昔日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那眼中的依赖不会改变。 他是她自小的依靠,始终亲近的人,无论她是否遗忘,那些年少青涩时的快乐,他记得。 只可惜,他不能说。 慢慢地替狗儿擦洗着身体,这种亲昵即便是以往他也不曾做过。他的解意,他的妻。 可惜名震天下的白道盟主,高高在上的单家内家主,一句话可以令无数人低头的单凤翩,实在是对伺候一个顽皮孩子的洗澡不顺手,洗干净了狗儿,他也彻底一身湿透。 手指在狗儿后腰上的小窝窝里戳了戳,“走,穿衣服去。” 狗儿咯咯的笑着躲闪,“凤凰哥哥,痒。” 他当然知道,那日他见到她后,为了再度确认,他曾躲在对面的屋顶上偷窥,解衣是他的妻,身上的每一寸他又会如何不知。 “为什么是女孩子的衣服?”狗儿看着面前鹅黄颜色的裙衫,偏着脸瞪着单凤翩,“凤凰哥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不穿。” “你是女孩,就穿这身。”对于楚濯漓混淆解意性别之事,单凤翩耿耿于怀。 今日,他一定要让解意清楚自己。 “我是男孩。”光着身体,狗儿坚定的开口,眼中水汽未褪,明亮清透。 “你是女孩!” “我是男孩!” 两个人,在这个极其可笑的问题上纠缠着,互不相让。 “我不穿!” “你必须穿!” “你逼我,我就光着出去。”狗儿祭出了杀手锏,怒气冲冲,“让大家看看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单凤翩顿时被噎住,倒抽了一口气,“狗儿,你要相信凤凰哥哥。” “可是先生说我是男孩。” 单凤翩的手捏在身侧,嘴角抿成一条线。 “狗儿,那我去找女孩来给你看看身体,你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女孩了,好吗?”这么多年的冷静冰封,他居然也会有怒意。 狗儿沉吟了半晌,“凤凰哥哥,你是男孩吧?” “是。”单凤翩轻轻吐了口气,狗儿终于能听进他的话了,总算不是太失败。 “我是男孩,男女授受不亲当然不能乱看女孩,可是凤凰哥哥,你是男孩,你让我看看不就行了吗?”狗儿为自己这个聪明的决定感到无比的自豪。 而单凤翩,早犹如冰雕……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无颜以对江东父老,我又写到了半夜,如果,如果我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段写完的话,我就不更了,坚决等到下午6点,我一定要把时间给扭过来,不再这么乱七八糟。 正文 验身 “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确定?” 其实这话,单凤翩心中已然知道不必再多问,因为狗儿明晃晃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对峙,那种不甘、不信、不愤满满的堆在那张小脸上。看来誓要与他斗争到底了。 那当然,这事关名声,他黄狗儿活了十几年,总不至于把自己的性别都活错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狗儿居然在凤凰哥哥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揶揄,笑意从眼波中流淌而过,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收敛。 可是这收敛,却又那么意味深长,让狗儿打心底抖了抖。 “如果我对了,狗儿要怎么做?”他的指尖,擦过狗儿尖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与自己对视,不让可怜的狗狗有躲闪的机会。 “啊?”狗儿不明所以,不就是证明身份么,一个对一个错而已,还他要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单凤翩唇角噙着一抹算计,明明是高洁端庄的姿态,可他就是嗅到了危险阴谋的气息,狗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狐狸盯上的肉块,全身滋滋冒着香气。 “如果证明你是女孩,那么是不是代表你的认知是错误的?” 狗儿想了想,点头。 “而告诉你你是男孩身份的人,是你先生对不对?” 狗儿再度用力点点头。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女孩,错的是你,也是你的先生。” 狗儿歪着脑袋,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没找到话语中的错误,于是再度点头。 “你先生错了,我对了,是不是代表我比你先生要更厉害呢?他这么多年连你的性别都能弄错。” “这……”狗儿想反驳,张了张嘴巴,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凤凰哥哥说的,似乎没错啊? “既然你先生都没我厉害,你以后是不是更应该多听我的话?不然岂不是又闹出笑话。”单凤翩谆谆诱导,狗儿步步进坑。 在看到狗儿肯定的表情后,单凤翩笑了,手指勾上金丝束腰带。 白玉的指尖在玉扣上抚过,狗儿的目光不由被引领着停在凤凰哥哥的腰身上。 不得不承认,凤凰哥哥的腰身细窄却有力,尤其那宽厚的腰带束约的时候,隐隐透着一股力量,让他有种想要捏捏的冲动。 脑海中想到的,是三月杨柳摆动时的柔韧,不知道凤凰哥哥的腰摸上去,是不是也那般细致又蕴含力道。 被他一番闹腾过后的红色衣衫吸了水汽,半粘在凤翩的身上,极好的勾勒了身形,双腿的修长,都在那暗红中若隐若现。 指尖挑起,腰带落在狗儿的脚边,衣袍乍然松懈,所有的风光都被宽大的衣衫掩盖,狗儿的心中不由染起一抹失落。 耳边,是凤凰哥哥的轻笑;他竟然有种被挑逗的感觉。 天呐,他是男孩,凤凰哥哥也是男孩,有必要挑逗他吗,更何况如此高贵的人,怎么可能…… 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好笑,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凤凰哥哥。 红色松开,虽然没有了紧束的绷感,却多了些许慵懒的风情,对,就是风情,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凤凰哥哥身上的字眼。 单凤翩抬起手腕,宽大的衣袖从腕间滑下,归于臂弯,雪白的手指抚上发顶,慢慢的抽出发冠间的那只白玉兰簪。 狗儿的眼睛,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着,当发丝倾泻而下的瞬间,他的眼中爆发出惊艳的神采。 发丝在空中划过弧度,在他身后散开,直至腰际,摇曳着。 这一刻,狗儿终于能肯定,他的想法没错,凤凰哥哥身上弥漫的何止是风情,那是如醇酒醉人的魅惑啊。 人前,凤凰哥哥的端庄;人后,凤凰哥哥的勾魂,极度的对比,让他不由怀疑,这副身躯之下,藏着两个魂魄。一个是仙,一个是妖。 这种灵魂的交替,带来的震撼是巨大的,无法适从的。 完全被吸引的狗儿,直勾勾的望着,已经无法思考,心底有一个声音甚至在呐喊着,继续……继续…… 他没注意到,单凤翩的唇边,一缕浅笑在悄然绽开。 衣袍半开,白皙的肌肤在衣衫摇晃间露出一抹,想要看清楚,又突然被遮掩,狗儿突然愤恨,讨厌这水汽升腾的地方,将他的视线挡住看不真切。 就在他暗自叹息间,那红艳忽然滑落,直坠…… 轻轻的风声扬起,衣袂摩擦声中,红色堆在单凤翩的脚边,丝绸流转光晕,却怎么也比上那肌肤的温润清透。 发丝披散肩头,垂落腰间,黑与白的交叠刺激着狗儿的目光。 肩头流线,指尖轻扬,静静站在那的单凤翩,天地钟灵毓秀的玉石幻化成了人形,在仙雾飘渺间降临凡尘,冰清玉骨秋水为神,敛尽世间所有精气,方才有这形态。 有人说,最美的风情,就在衣衫半拢欲坠还坠的刹那,真正完全无遮掩了也就失去了那半遮半掩的诱惑感。 但是此刻的狗儿可不这么认为,如果有人这么说,那是因为那衣衫下的身体不足以更加诱惑,不能超脱衣衫遮掩的朦胧。 他的凤凰哥哥不是,单凤翩的独特魅力,会在衣衫尽褪的刹那,涌现起另外一种精灵仙渺,在别人是艳俗,在他只仿佛是褪去了人间烟火,还原他仙境本质。 狗儿忍不住的伸出手,就连现在的他,都不敢肯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幻想。 手刚刚碰上他的胸膛,那微微的起伏和温热,指尖透来的温润细腻,鬓边细密的水汽,透过氤氲的雾气,他的眼瞳如墨,深幽。 狗儿猛的僵了下,手指情不自禁的抽了回来。 这样的人,怎能随意亵渎,轻易让人触摸? 可是手仍在空中,就被一双温润握住,单凤翩手中的力量微带,狗儿扑入他的怀中,脸直直的撞在他的胸口。 唇下,清凉;那触感,似最顶级的羊脂白玉,忍不住的想要再抚摸,厮磨;那细腻,像是最贵重的丝绸,轻薄,细致。 “你说你是男孩,那现在,你好好的看清楚,男子的躯体是什么样的。”他的声音,洒落在她耳边,他的手强硬的钳制在狗儿腰间,另外一只手反握着狗儿的掌心,引领着它贴上自己的胸口。 狗儿的掌心按在单凤翩的胸前,小心翼翼的虚罩着,他不敢。 不是不敢碰,而是怕碰坏了,碎了他如冰瓷般的美。 可是,他又贪恋着,想要汲取更多,想要索取更多,舍不得拿开手,顺从着让单凤翩带领着他领略。 手指从胸线缓缓而下,他惊叹于那肌肤的细腻,肖想着,不知道掬一捧清水淋上这身躯,会不会连水珠也无法停留。 掌心,停在腰身上,狗儿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从开始他就觊觎着这个位置,一直想知道,用双手环绕上它会是什么感觉。 拢着,慢慢的放松了僵硬的手,贴上。 再又紧了力道,以完全的贴合的姿态,感觉那腰身。 单凤翩垂首,看着怀里的人,将他脸上的瑟缩糅合着亲近的胆战心惊全部收入眼中。 她是他的妻,有过最亲昵交集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裸裎相对,彼此看清对方。 他握着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小腹,紧致的肌肤下,是力量的律动,在呼吸间一下下绷住,让她感受到。 狗儿始终低着头,他只能看到乌黑的发顶,看不到表情就探测不了她的心思,而狗儿发呆僵硬了很久,木头一样杵着,久到连单凤翩都有些忐忑。 “怎么了?”他的耐心,可以为一件事谋划很多年,可以在冷漠中安然的静待,可是面对她,连他都无法让自己冷静。 “这个……”狗儿似乎终于回魂了,傻傻的抬起头,看着单凤翩的脸发呆,“是什么?” “什么?”刹那的错愕,他亦是同样不解,目光朝下望去。 还不等他完全寻找到目标,两腿间一暖,一双小手勾了勾,捏了捏,然后理所当然的握住,明亮的双瞳透着几分可爱,“这个是什么?” 呆滞…… 还是呆滞…… 继续呆滞…… “你!”单凤翩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修炼来的冷静在这一瞬间达到巅峰,“你不是想起过一些回忆吗,难道没有印象?” 记忆? 他和凤凰哥哥吗? 狗儿摇了摇头,“就看到上半身,下面看不清楚。” 是了,他们的新婚之夜,即便是解衣,也不敢真正大咧咧的看他,又如何会在记忆中沉淀? “这是!”他喉结上下滑动着,努力寻找着措辞。 “呀。”狗儿一声惊呼,“这个很好玩,会变呢。” “轰!”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句话中,彻底燃烧成灰,成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没更文,也没写字,发呆了一个晚上,有些消息我不想说,但是还是要告诉大家。 因为出。版。社的原因,给十二宫和雪域情郎出文的那家公司已经找不到人了,而**提交了法务程序,所以结局就是,可能这2本书的下册都出不了了。对我而言,不是稿费拿不到的事,不是闭关几个月为他们写稿导致网络读者流失的问题,而是我没办法和买书的读者交代,读者天天期待着下册,期待着后面的故事,结果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等江湖文结束,我会把雪域情郎放出来,不管什么合同规定了,合同已经是废纸了,十二宫的番外我也会在近期发了。 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等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结局…… 正文 凤凰锦帕,‘鬼影’登门 无知的狗儿至少知道了一件事,他是她,是个女娃。 再蠢,也不会蠢到认为凤凰哥哥有问题,比自己多生了二两肉,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真的是女娃,一直以来是先生骗了她。 对于这个认知,狗儿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不闹不问不言不语,任由着单凤翩替她束起女子的发辫,当铜镜里印出两个人的面容时,狗儿的眼底,狠狠的窒了下。 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分外的熟悉,就连心头涌动的,都是亲昵的感情。这种亲昵,打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存在,在彼此的接触中越发的翻起,可是这亲昵的背后,又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每每在靠近他的时候,侵蚀她的心。 想靠近,不敢靠近。 不敢靠近,心头偏向往。 看到他的手在自己发顶抚过,那温暖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却好像拥有过无数次。 “凤凰哥哥,你是不是常替人梳头?”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漂亮的辫子甩了甩,笑的甜腻腻的。 这种手艺,打死她都不相信,凤凰哥哥没替别人梳过发,而且还是女子。 “是啊,以前常梳,太久没梳过了,有些手生了。”单凤翩的眼中流露出思绪浮想,静静的回应。 “啊……”虽然是好奇一问,可打心底狗儿认为应该是否定的答案,以单凤翩的疏离之气,什么人能得到他这般的亲近? 唇,嗫嚅了下,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是我最亲近的,誓言一生要护卫的女子。”单凤翩小心地在发尾后结了个漂亮的蝴蝶,我的妻。” 前面的每一句响起的时候,狗儿的心理就抽疼一分,当最后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她猛的挣了下,发在他手中,扯疼了她。 她捂着脑袋,回首,迎上的是单凤翩温尔的笑颜,“别动,还差一点。” “哦。”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心头依然未平静。 可怜的狗儿,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介意凤翩说出的那句话。 最亲近的女子!她忽然有些羡慕,羡慕有人可以亲近凤凰哥哥,羡慕有人可以完全的拥有他。 自己明明认识凤凰哥哥不过两日,亲近也才一日,可那种依恋,不舍,却是满满的占据着。 她一样依恋先生,可那是这么多日子以来积累的,是长久相处后的理所当然,为什么对凤凰哥哥的占有欲,会如此的爆发? “那位姐姐是谁?”第一次,没心肝的狗儿也有了想要探索的好奇心,想要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够拥有如此完美的凤凰哥哥。 “她叫单解意。”单凤翩的眼睛,盯着镜中人,眼中温柔几许;而可怜的狗儿,压根没曾注意到,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听着。 单解意? 这个名字,好熟悉…… “轰!”脑海里犹如被火山侵蚀烧过,那一团团的火球,在脑中飞过,炸开,四溅出的是一幕幕凌乱的画面。 “我不稀罕你给的单家家主,我不要你奉献,凤翩,我要的是什么你很清楚。” “凤翩,缘何会走到今日?” “凤翩,我竟要不到你一句心里话吗?” “凤翩……” 下面的话,狗儿已经无暇去想,疼痛侵蚀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双手紧紧的攀着唯一的依靠。 红色,满眼的红色,是单凤翩衣衫的艳丽,也是她脑海中唯一能看到的颜色。 梨花树下的他,白影纷落红衣。 柳池畔的他,发丝微扬,影动水波。 红烛里的他,艳丽无方,金色魅惑。 唯一不曾改变的,是脸上始终的淡漠,那仿佛游离在天际的灵魂,不因为任何话语而改变的神态,永远沉睡在冰层下的面容。 “别想,别想……”那安慰的声音,温柔的流淌在耳际,轻柔如风;暖暖的手臂拥着她,暖意伴着身上的香气,将她紧紧的包裹,“乖,别想,会头疼的。” 她在他的怀中颤抖,死死的攀着他的胳膊,那缕清香,是她神智迷失里唯一清醒的来源。 他说了不想,她就不想,不能想。 可是那个名字,就犹如烙印般,在脑海中闪烁,怎么也驱赶不掉。 柔软的唇,贴上她的额头脸颊,一下下浅啄着,“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 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任脑海中一片空白。 渐渐的,潮水退去,痛疼也随之退去,她瘫软在单凤翩的怀抱中,喘息着,无声抬头。 她看到,他眼中满是怜惜,心痛,歉疚,还有一抹她也看不懂的光芒。 这样的他,与她记忆里看到的冷漠人完全的不同,记忆的那丝红影,高贵却没有生气,就像是供奉着的塑像,可远观可参拜,就是不能贴近。 她笑了,心头有一种笃定。 这样的凤凰哥哥,旁人决计没有见过。 手指,点在他的眼睑边,虚空擦了擦,似是要擦去他眼中的伤痛,再然后…… 黄狗儿独家傻笑法宝祭出,大嘴裂开,恨不能扯到耳根,两排牙齿森森的闪烁,一双空灵大眼挤弄着。 单凤翩先是愣神,旋即失笑,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擦拭去额上的汗意,“不疼了就闹腾?” 发乱了,单凤翩重新替她梳着,狗儿看着镜中他的指尖在自己发中飞舞,忍不住又是一阵傻乐,“凤凰哥哥,总有一日我会要去见见,能让你娶过门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 在狗儿心中,这样的人,是没人能配上的。 “还想?”单凤翩轻喝,没有怒意,只为制止她。 方才,他就不该提及那个名字,明知道她不能被刺激,他还是急了。 这么多年都可以等,这么多年面对着她都能忍,却在一朝间变了心思,是因为她也变了,还是因为失去复得的恐惧,连单凤翩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没想了。”狗儿乖乖的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扇扇睫毛,“只是好奇。” “她不是我娶过门的,是她娶我过门的。”有些话藏在心底深处太久,终还是忍不住的,只缘面前的人是她,“我嫁。” “啊……”狗儿差点蹦起来,才动了下就扯疼了头发,又飞快的坐了回去,“这怎么可能。” 下嫁,意味着放低姿态,意味着身份的不平等,意味着他的从属地位,怎么会这样? “盟主!”门上传来几声敲击,在得到单凤翩的同意最先前的老者带着一干下人鱼贯而入。 才进门老头就失神了,怪兮兮的盯着单凤翩为狗儿梳头的动作,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冷冷轻咳,震回了老者的神智,“盟、盟主,早、早饭送来了。” “嗯。”单凤翩拍了拍狗儿的肩头,“去吃饭。” “好。”狗儿蹦到桌前,才扫了一眼,满脸桃花开。 这欢喜落在单凤翩的眼中,红唇浅扬。即便人变了,口味不会变,喜好不会变,他永远都是最了解她的人。 夹起一块白糖糕,她小小的咬了口,动作矜持而优雅,没有抖落满桌的糖粉,更不会趴在桌边歪在凳子上的难看动作,这是他记忆中的解衣,自小教养灌输下的解衣。 想起昨夜,她站在门边,手中拿着糕点,唇边沾着粉末的开心姿态,单凤翩无声叹息。 如果没有单家,如果没有那些可怕的制约,她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乡野里的孩子,是不是会很快乐? 可是单家这两个字,是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桎梏,束缚了她捆绑了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她想要解脱的想法,所以他给了她家主的地位,放任她江湖游历,由她恣意纵横,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为后盾,他单凤翩心甘情愿。 有些话他不能说,如果有那么一天,能够解了誓言,他或许、或许会承认。 “盟主。”老者站在一旁,试探性的喊了声。 目光抬起,冰冷。 “今早,全城传遍,盟主约战‘鬼影’失约,黑道笑盟主不敢赴约,丢人丢大了。”老者战战兢兢看着单凤翩渐大的笑容,越看越是心惊。 “派人继续将流言传开,让所有武林中人都笑话才好。”单凤翩平静的如一潭死水,冷然交代。 所谓绝地反击,只有将自己放的越低,反击时才越容易捧的高。 “盟主!”有人匆匆而来,在门前恭敬开口,“盟主,有人来访,那人自称是……” “是不是‘鬼影’?”单凤翩转身,望向门边。 门外人重重一点头,“是!” 清冷的笑再度扬起,此刻‘鬼影’若反应不过来,如何与他为敌? “有请,我随后就到。”话出,门外的人很快去了。单凤翩静静的望着狗儿,笑容间已尽是冰寒。 来者,会是楚濯霄吗? 令他失去解意的男子,夺去解意爱恋的男子,今日他终能一会。 手指按上狗儿的肩头,“你先吃,一会我来陪你。” 狗儿停下动作,想要说什么,又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不能拉拽着凤凰哥哥一直陪自己,应该听话的。 单凤翩行到门边,突然停下了脚步,吩咐,“你们都撤了,让她一个人待着。” 昔日不曾给她一个宽松的环境,如今又何必拿教条管束她? 他走了,下人也在老者的动作里撤了,只剩下老头站在门边,不住的摇头,“盟主这是啥口味,放着那么多漂亮妞不喜欢,居然喜欢这样一个姑娘,不对,只是女娃娃啊,难道盟主恋……童?” 话落,自己缩缩脖子,四下瞄了瞄。 而狗儿,自顾自的吃着,没有了旁人盯梢关注,那叫一个开心。 忽然,眼光瞄到了方才凤凰哥哥坐过的地方,一缕红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方绢帕,或者说,是半张。中间的位置很明显的有剪过的痕迹。绢帕的岁月只怕不短了,红色已经有些褪了,只有那上面的刺绣针脚显露着当年的华贵。 那是一只火凤鸣啼,散开着翎羽,在火焰中飞舞,身边祥云缭绕,五色七彩。 她看不到另外半张的图案,却能猜到这帕子对凤凰哥哥的重要,若非珍惜,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丝线未起半点毛边,若非珍藏,又怎么会始终带在身边,若非珍爱,凤凰哥哥的地位,又怎么会留着半张残帕。 她望着,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小心,生怕又有头疼发作的迹象。 但是这一次,没有疼痛。她对这张帕子,是全然的陌生。 “算了,拿去还给凤凰哥哥。”狗儿抛下食物,蹦蹦跳跳的走出大门,朝着大厅而去。 刚才,凤凰哥哥说的是在大厅见什么‘鬼影’吧? 作者有话要说:再多失落,再多想要放弃,都在50多条回复中成为动力,我看到很多追随我很久很久的读者,有从4YT跟来的,有在追文的,没有了出。版顶多没钱没名声,我若是不写文,就连读者都没有了,至少我现在还有你们!所以,我原地满血再度复活,更文!!! 正文 夺妻争爱 身为白道的盟主,举止言行更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加之单凤翩行为中总有些大家富贵之态,他的行踪一向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种看似公开中的张扬倒是符合白道一向所谓的光明磊落的自居。 他的行踪不难查,他的住所更不难查,毕竟做派里带着几分富家公子的人,到哪都是惹人注意的。 一所大院,外面看上去普通无奇,顶多算得上富户之列,放在平日里绝不会有太多人留心,只是当这大院被冠上了一个名字后,顿时成为黑白两道注目的中心。 大清早,门口就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围着大门转悠,与其说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白道盟主是什么样的人物,不如说是昨夜单凤翩约占失信后,大家想看看这位一向冷寒高贵的人会如何解释。 门前大多是黑道中的人,有举着油条吃了半个时辰的,有抓着豆浆碗端着始终没变的,还有的索性窝在墙根下,大有单凤翩不出来不走的态势。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话也不背着人,单凤翩失约之事他们议论的津津有味,半点不避讳旁人,好事者甚至撩拨着大门前的守卫,“喂,说说,你们盟主约了人来,怎么不战啊?” “就是,就是,说说啊,是不是怕啊?” “小白脸,还是滚回娘们的被窝里去,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人家现在是不出来了,我就想知道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去,那些所谓正义门派这次脸丢尽了吧?” 门口守卫着的人,倒是上下一个表情,漠然,冷静,仿若未闻。即便是谩骂嘲讽,也没有半点反应。 “你说啊!”有人站在守卫面前,脸上写满挑衅的神情。 “别闹事。”旁边的人小声的提醒着。 “怕啥?”那人嘿嘿一笑,“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单凤翩闹出来,好好羞辱一番。” 他们哄笑着,冷不防身后感觉到身后一股寒意弥漫而起。 这寒,远远的飘来,带着铁血的杀气,几乎在瞬间就让所有人住嘴,忍不住的回首看去。 七月的早晨,冷然就这么袭上身。 黑色的人影,笼罩在大氅下,从头至脚都裹的严实,只能看到黑色沉重,一步踏下。 脚步,仿佛踏在人心头。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那么坚定,一步接一步。当他离大门还有数米远的时候,门前的人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想要躲开那犀利的寒冷刺上身的感觉。 江湖中打滚的人个个都有敏锐的嗅觉,这种肃杀的气势清楚的告诉他们,来者不是他们能惹的,心中快速的权衡之下,闪开身体。 门前的守卫也被这杀气逼的忍不住的倒退两步,很快的拿捏住身形,抬手抱拳,“请问阁下……” 那人微微抬了抬头,两道剑光似的眼神从大氅里透出,直射守卫。 没有人看清他的模样,只是心头猛然一震,好锐利的眼神,好亮的目光,好冷的视线。 “我要见单凤翩。”六个字,声音不大,恰恰好足以让人听清。 既没有灌输内力,也没有刻意震摄,就这么简简单单,讨杯水一样平静。 “嗯。”守卫忍不住的应了声,又忽然察觉不对,咽了咽干哑的喉咙,“请问阁下有没有拜帖。” “没。”惜字如金,只一字。 自从单凤翩肃整武林以来,遇到过不少不屑、不服、不甘的人,他是天生的王者,身上的气场自然而然的让人折服让人垂首,这一点追随在他身边的人最为清楚不过。 今天,就连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全身裹在黑氅中的男子,有一股不亚于单凤翩的强大气势,而且更为霸道冷酷。 他的强势,让人甚至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话,守卫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他见单凤翩,下一刻他的剑光就能划破自己的咽喉,然后直入无人之境的走进去。 “阁下能否给个名讳,让我好回禀盟主是否相见。”终于,他好不容易措辞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 黑衣人没有说话,身上的大氅无风自动,猎猎翻飞。 呼啦啦的卷动中,地上的影子也随着飘动,伸缩诡变着,像是从地缝里伸出的鬼爪,拉扯着什么。 所有人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两年前,有一个人自黑道而起,单挑当时群龙无首的黑道三十六盟,一剑之下石裂五尺,然后留下一句,要么死,要么顺的话飘然而去。 无人能看清他的面目,只记得那黑色的大氅翻飞,在月下如鬼神之手的影子,吞噬着他们。 之后,他以更加犀利的手段收归整个黑道,与当时声名鹊起的单凤翩两分武林,大家也记住了那个黑色的身姿,唤其名为“鬼影”。 大氅仍然在飞舞着,守卫恍然醒悟,身体猛然一颤,“敢问阁下可是、可是‘鬼影’大人。” 明明黑白不两立,他仍然忍不住的在那个称呼后加上了大人两个字。 大氅停止了舞动,静静的归落他身后,男子没有说话,却像是默认。 场中静默,纵然心头有无数震撼和惊诧,在“鬼影”冰冷的气场中,也发不出半个字的声音。 “我这就去禀报。”守卫飞快的奔了进去,心头只有一个声音嚎着…… 天哪,这就是“鬼影”,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碰到黑道的领头人物“鬼影”。 就在他飞奔而入的时候,门前挺直的黑色人影也动了,一步步的踏进大门中。 没人敢阻拦于他,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踏入门内,有反应快的赶紧跟了上去,“小的为您引路。” 短短片刻间,他们心头似乎都明了了,眼前的黑衣男子,少言寡语,绝非容易亲近的人,他们也不敢轻易说话,以往短短的小径,今日走起来分外的长。 “你家盟主,昨夜是否带了名女子回来?”这声音,清冽朗然。 “啊!”引路的人四下望望,这才发现声音来自自己的身后。 这是“鬼影”在问话? 他的声音,很年轻,很……很好听啊,一点也不瘆人。 方才在大门口,自己被他身上的气势惊诧住了,完全没有留神他的声音,没想到说话的时候,竟然如此平和。 将门房傻傻的表情收入眼内,“鬼影”再度开口,“你家盟主,昨日是否带了名女子回来?” 大氅下的目光,再度扬起逼人的锋芒,一闪而过,吞噬魂魄。 门房情不自禁的躲闪着目光,“是,盟主昨夜是带了名……” 愣了愣,那寒光再起,门房一个哆嗦,“带了个女孩回来。” 如果他问的是盟主背上那个闪烁着一双小狗般眼睛的人,那如论如何也称不上女子,顶多算个女孩吧? “她叫什么?” “不知道。”门房讷讷的低头,即便如此,他的心头也印着“鬼影”方才乍起的冷锋眼神,“盟主不让过问。” “那她住在哪?” 门房在他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眼神下意识的望向后院,嘴巴张了张。 “阁下驾临,不曾远迎,凤翩甚憾。”一道声音横空穿开,惊醒了被“鬼影”压制着的门房,“贵客理当上座,站在门口岂不是笑我不懂待客之道?” “鬼影”森冷的目光从大氅下慢慢抬起,迎向声音的来处。 红衣飘扬,大氅纷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一个端庄,一个诡异。 一个高贵,一个锐利。 两种气势,两个不同身份对立的人,在此刻相遇。 树上的树叶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两个人的脚边,旋转着飞起,绕着彼此打着转。门房一个趔趄,连滚带爬的往旁边奔出数步,才勉强站住。 方才,那种可怕的窒息感,让他差点憋死过去。 “昨夜之战我未至,认输。”单凤翩平静着面容,仿佛诉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她在哪?”“鬼影”的问话,更与约战无关。 “你是谁?”单凤翩的这句话,不是在询问对方的身份,更像是嘲弄对方。 “她是我的人。”简短的字眼,似出鞘的剑,举手无悔落地有声。 “她是我的妻。”单凤翩笑了,冷冷的弯起唇,“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喜堂、红烛,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妻。” “呵。”“鬼影”似乎也在笑,冰寒彻骨的笑,“她将命给了我。” “她是单家的人,永不入他人手。”平静的话语里,是单凤翩的誓言。 “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淡然的声音里,是“鬼影”的允诺。 树叶,旋转更急,突然凝滞在空中。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门房哆嗦着,下意识的又挪开了数步,他在空气中,嗅到了刀兵相向的气息。 谁说盟主与“鬼影”的约战结束了,只怕此刻才刚刚开始。 “凤凰哥哥……”轻灵的嗓音远远地传来,瘦小的人影从门边探出小脑袋,手里的绢帕扬着,“你的帕子丢了,我给你送来。” 刹那,叶落,无声。 所有的杀气,倏忽消失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被朋友拉出去吃饭,快9点才回来,现写现更,虽然晚了一点点,但是……但是……我更了,就表抽我了啊。 正文 冷香“鬼影”,童言无忌 “鬼影”的目光牵连在狗儿的身上,看着她由远而近飞奔而来,脚下磕磕绊绊的踩着裙角,一步三晃朝着他们跑来。 那眼中清寒渐褪,火苗晃动,慢慢升腾而起。 依稀,有水光掠过,染上黑瞳弥漫,敛在眼眸中。 那拢在大氅下的容颜,渐渐抬了起来,几许伤怀在那冰透如玉的脸上,看着狗儿挥舞着麻杆似的手臂,眼中的思绪飘扬,想起昔日指点江湖,笑傲不羁的女子。那谈傲风月,裙袂飘扬丰姿,如今清瘦病弱的样子。 雪山颠的缠绵,冰冷中的决裂,仍在记忆中历历在目,恨了这么久,怨了这么长,到头来错的只是他。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流动的思绪,狗儿摇着手帕,朝着单凤翩飞奔,女子的衣衫从未穿过,单凤翩挑选的又是富贵女儿家的衣衫,层层叠叠的繁杂,不留神就一脚踩了上去。 “啊……”手臂摇晃着,狗儿以极其壮烈的姿态扑向地面,叫声惨烈。 红影动 黑影晃 两人不分先后,同时朝着狗儿的方向移了出去,手臂伸出,想要接住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体。 人在空中,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两人几是下意识的扬袖。 都是衣袂飘飘的秀美,都是不沾惹半分烟火气息的姿态,瞬息间谁又能看出斗争的心。 “轰。”半天中忽起炸雷,树影摇晃,气浪震起,掀动了树枝不住的颤抖,嫩绿的枝叶被摧枯拉朽的力道崩裂,砸在地面上。满地尘土飞起,一道尘雾向四周散开,细碎的石子打在墙面上淅沥沥的响。 强大的力量震的两人同时倒退一步,站定身形。 “噗通。”鹅黄裙子狗吃屎的姿态扑在地上。 “啊……”一声痛呼才出半声,就被满嘴的尘土呛住,狗儿不住的咳嗽,抬起脸想要避开被砸成面饼的下场,漫天的灰尘落入她的眼中,又被迷住了眼睛。 “呜。”她急急的拿手揉着眼睛,泪水稀里哗啦流了下来,也管不了自己此刻趴着的狼狈样子。 一只手横空伸来,搂上她的腰间,才触上,劲气如箭弹射而至。 黑影不躲不闪,硬生生的以身体接了这一指,“叮!”的一声轻响,却是铁石相触的声音。 而同时,他已经抱上了狗儿的身体,飘退,声音从大氅下扬出,“你若再出手,我定会以她挡招,要不要试试?” “是吗?”又是一指弹射,劲气数道,笼罩黑影全身。 黑影果然没有动,而是若有若无的抬了下手,臂弯中的狗儿顿时挡在了他的身前,面对着单凤翩的劲气傻傻的揉着眼睛,哗啦啦的流着眼泪水。 手指动,数道指气没入地中,留下深深的几个窟窿。 “没想到你竟然真舍得以她为盾。”单凤翩眼中,杀气浮现。 “因为我笃定你舍不得下手伤她。”大氅下的人慢慢的开口,“否则我怎会以剑挡你一指也要抢人,我不屑算计不代表我不会算计,人总会变的。” “果然是兄弟。”单凤翩冷言开口。 “过奖。”黑色人影冷冷的回应,手中的力量却轻了,垂首看着怀中的女子。 单凤翩没有继续与他斗下去,背负着双手,淡淡的望着两人。 柔软的卷帕按上狗儿的眼角,冰冷的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轻柔,“别揉,我给你吹吹。” 狗儿的眼泪簌簌的流着,无法按捺自己手中的动作,脸上尘土满面,被眼泪冲出两道印子,怎么看都是可怜。 手指小心的翻起狗儿的眼皮,他抿唇轻轻吹着,狗儿只觉得一股冷香的风吹向自己,好闻极了。 不知道这哥哥身上染了什么熏香,居然有这么好闻的味道,狗儿失神了。 帕子细细的擦过她的脸颊,那温暖的声音再度飘荡在耳畔,“这下好了吗?还迷眼吗?” 眨了眨眼睛,那种刺痛的感觉消失,眼泪也不再止不住的流,她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扯起衣袖蹭鼻子。 “别。”那手指拦住了她的动作,绢帕塞入她的手中,大掌包裹着她的手在脸上拂过。 她看到,一张神仙般的容颜在自己脸前展露,目光深邃,丹砂红唇,白皙的肌肤似乎长久不见阳光,有些许苍白无血色,可也就是这苍白,将额间一点殷红映衬的如血琥珀般的艳丽。 这朱砂痣,真正如心头血一般,刺上心扉,疼了骨髓。 这疼痛,不是来自脑海中,因为她不敢去想,刻意的控制着自己,可是疼,还是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归于心脉的是酸楚。 “你……”她的手指轻轻点上那抹红,指尖下的温度是暖的,那沁入骨髓里的,也是暖的。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暖,没有道理。 亲密的动作在无意识中提现,大氅下的黑影绽放了一缕笑,手指按在她的肩头,却是轻颤着,她听到了他不稳的呼吸声,也是颤抖着的。 这笑容天地失色,狗儿张着唇惊呼,“先生。” 眼前人的笑容,和先生一模一样,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夺人呼吸,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就连……眼底的悲凉都一样。 她清楚的看到,当她喊出先生的时候,面前人的眼神突然黯淡了,就像一盏烛火燃至最后,慢慢地,一点点地,灭了光晕。 “你只记得漓,却忘了我。”他指尖抚摸过她的脸颊,笑容已涩。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哀伤,那深锁的眉头,藏了无尽的孤寂落寞,“狗儿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的,那哥哥告诉我叫什么,这一次狗儿绝对不忘。”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叫……” 一旁,有个声音悠然传来,“‘摄魂术’的反制,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痛苦的滋味。” 话到嘴边就此打住,他抬眼看去。单凤翩坐在石凳上,手中一盏清茶,悠悠的品着,眼神远眺,落在天边流云的虚无处。 “叫我‘鬼影’。”他抚过她的发端,“莫要忘了。” 摇头,手指在他额间的朱砂上按了下,仿若承诺,“不会的,肯定不会。” 她一生最信誓守诺,即便她遗忘前尘,他也信她。 “哥哥你身上放着什么,好香啊。”狗儿当真如小狗一般抽抽鼻子,每当“鬼影”哥哥的手指拂过她脸颊边的时候,那股冷香就愈发的浓烈,勾的她有种想要埋首在他身上嗅个够的冲动。 “鬼影”微笑,手指点上她的小鼻尖,而她顺着手指的方向,嗅了嗅掌心,贴上手腕,大有埋胸的态势。 “狗儿。”石凳上的人依然保持着远眺的姿态,优雅端秀,半执茶盏,声音也听不出半点思绪,“你跑来前厅干什么?” 似乎,刚才狗儿大呼小叫扬手帕的动作,他压根不知。 “呀。”狗儿惊呼,顿时从“鬼影”哥哥诱惑的香气里抬起头,转向凤凰哥哥的方向,“我,我……” 摊开手掌,凤凰哥哥的锦帕已被揉皱成团,“我,我给你送帕子。” 茶盏轻放,清脆磕着桌面,“那还不给我?” 她推开“鬼影”撒腿冲向单凤翩,“有点皱了,凤凰哥哥。” 筋的只记得把锦帕给凤凰哥哥,可怜的狗儿再度忘记了自己穿的是女子裙装,更不可能注意到,当自己推开“鬼影”冲向单凤翩的刹那,两人表情上的细微变化。 一个眼锋冰冷,一个笃定算计。 “哎呀……”再度踩到了裙边,狗儿飞扑,正正的扑进凤凰哥哥的怀中,被双手接了个结实。 搂着重归怀抱的人,单凤翩的眼神终于从流云深处扯了回来,越过狗儿的肩头与“鬼影”相对,唇角笑意略展,手指自然的从狗儿掌中将帕子抽走,“你早饭吃完了吗?” “啊。”她只顾着给凤凰哥哥送帕子,忘记了。 “我又忘了。”揉着自己的肚皮,可怜的神情让单凤翩轻轻一叹,背对着“鬼影”的她更不可能看到,黑瞳眼底的伤感。 “去吧,我和你‘鬼影’哥哥还有正事要谈。”单凤翩冷漠无情的双眼直视着“鬼影”。 “哦。”狗儿乖乖的答应了声,举步朝着内院而去。 “你不是要问我用什么熏香吗?”身后的声音,让她留恋了。 “鬼影”朝着她,展开了双臂,“过来,我告诉你。” 她蹭了蹭脚步,想过去。 冷不防感觉到了一道目光的威严,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凤凰哥哥,狗儿很没底气的又缩了回来。 “怎么,她想亲近谁,你也要管着吗?”“鬼影”冷笑,“不是万壑在心,堂上正夫吗?” “啪。”桌面上的杯子无人相碰,自裂,茶水溢了一桌。 手指从桌边抽回,单凤翩重归那超然高贵的姿态,半阖上了眼皮,似是一种默许。 “‘鬼影’哥哥。”狗儿手指头扯了扯“鬼影”的袖子,“你告诉我吗?” 视线停在那如佛的红色上,“鬼影”森冷的目光里,话语却温柔,“你喜欢这味道吗?” “喜欢。”狗儿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想要。” 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凤凰哥哥的不愉,虽然凤凰哥哥没有任何动作,可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她扬起甜甜的笑容,“我也做好多好多熏香,送给先生和凤凰哥哥,还有‘鬼影’哥哥。” 笑容中,两声叹息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娘咧,这种暗斗好难写啊,要了老命了。 正文 男人间的第二次约战 最终,早饭的地方搬了,从内院搬到了大厅里,狗儿还是狗儿,有吃就什么都好。 一个人吃着,两个人看着,狗儿才吃了两口,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在单凤翩和“鬼影”身上游移来回,“你们怎么不吃?” 从坐下来开始,他们两个人几乎就没动过,与其说是吃,不如说是守着她吃,那严肃的表情,冰冷的气势,狗儿顿时有一种感觉,犹如说书故事里,犯人上刑场前那最后的一顿,自己身边的凤凰哥哥和“鬼影”哥哥,就是监斩的狱卒,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壮烈的神情? 两个一直僵硬的人,同时松懈了身上的气势,将对峙散了,各自拿起筷子。 狗儿满意的笑了,低头…… 冷冽气势又起,中心点——她。 她只是记性不好,不是蠢,如果这样都感觉不出来,就别叫狗儿叫傻儿算了。 在这暗潮汹涌的局面下,她要是还吃得下才怪,狗儿抛下手中的筷子,瘪了瘪嘴,“饱了,不吃了。” “狗儿,吃这个。”单凤翩终于沉落了目光,转到她的脸上时已变的温柔,“鸡丝春卷。” 没有了凝结僵硬的气氛,凤凰哥哥秋水清波似的眼神让狗儿无力抵抗,乖乖的咬着。 脆生生的春卷,鸡丝滑嫩,满口清香,狗儿快乐的咬着,连连点头,那表情就是眉开眼笑。 单凤翩柔和了眼神,看着狗儿饕餮开心的表情,笑了,“喜欢吗?” “嗯。”狗儿应着,抬起油汪汪的嘴巴,“凤凰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单凤翩没有回答,微笑浅浅,怜爱的神色染满眼眶,却在眼皮挑起的瞬间,一缕光芒流露。 这缕光芒,是笃定,是仿佛手心手背肌肤似的了解,是他人无法插足的亲密无间,于他是满足,于“鬼影”,是无形的挑衅。 “鬼影”夹起一块甜糕放到狗儿的碟子里,“吃这个。” 狗儿看看甜腻腻的糕点,稍犹豫了下。相比起春卷,她其实并不爱很甜的食物,尤其是跟着先生的时候,先生也一贯给她买甜糕,狗儿曾以为先生喜欢甜食,可是先生却从来没碰过糕点,都给了她。 “她自小就不爱甜食,也不喜零食。”单凤翩平平淡淡的话才更有杀伤力,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她所有的少时历程,都有他参与。 “不爱?”“鬼影”略微思索了下,在他与她昔日相处的日子里,她是很喜欢拈着一枚甜糕细细的咀嚼,唇角扬起一抹弧度,那空蒙的目光远望林间,思绪飘飞。 他爱极了她那刻的神情,却也恨极了她那时候的神情,因为他知道她是在思念他人。 “看来我搞错了。”“鬼影”没有因为单凤翩的话而压制,而是轻嗤了声,“我一直以为她喜欢吃甜糕,眼中溢满思念,是因为牵挂家中的夫,原来却不是了。” “哎……”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尾音转了两个圈,很有些骄傲的调调,眼底布满笑意。 这一声叹息,成功的让狗儿停下了筷子,望着他怔怔发呆。 没来由的,脑海中浮起一张斜扬着的面容,还有一双新月双瞳,弯弯笑着。 只有这样的慵懒笑容搭配着此声叹息,才是最完美的,才有笑傲睥睨之感。 她的失神,让“鬼影”呵呵一笑,目光散漫的投向庭院间,“我记得单家似乎养了只孔雀,骄傲的孔雀,倒是让人怀念的紧,不知道孔雀比凤凰更受人喜爱是为什么呢?” 孔雀比凤凰还让人喜爱? 狗儿张了张唇,想要发问,单凤翩手中的春卷恰巧递到了她的唇边,在张嘴的刹那刚刚好塞了进去。 算了,还是吃她的吧。 狗儿认命的吃着,耳边听到单凤翩冷然的嗓音,“看来你今日找我,纯粹只为了她。” “是。”“鬼影”豪不隐藏自己的心思。 “你那弟弟呢?”单凤翩表情不变,“他怎么没出现?” “他不是与你有一月之期吗?”“鬼影”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修长的指尖一下下的弹动,勾的狗儿几次夹着春卷忘记了吃,“既然与你有约战,自然要信守承诺,不会出现。” “那你呢?”单凤翩眼中神色跳了下,似笑非笑,“既然一月之期,你又为何出现?” “鬼影”胸膛震了下,唇角微翘,“那是你们之间的约战,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他也不会介入;我来,是因为我想要带回她。” “车轮战么?”单凤翩低语感慨,眼中闪烁着挑战的,“昔日你们能独步天下,我倒也想试试,不如我们也定个约战如何?” 那跳动的指尖停了下来,“鬼影”周身又萦绕上了森冷的凉意,“怎么个约战法?” 单凤翩抬了抬手腕,手下拎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了进来,那人踉跄了两步,跌扑在地,一张脸昂然的抬着,不屈写满脸颊,正是赵五牛。 “现在,满城只怕都传遍了,我昨夜未赴约的原因是为了他们。”单凤翩的目光从赵五牛脸上一晃而过,不带半点感情,犹如看着个死人,“洗劫各大门派,挑衅黑白两道,灭‘青云派’‘双钩门’大小教派的都是他们。” “鬼影”眉头微皱,眼瞳深窒,“先抑后扬,只怕此刻没人笑你不战,而更奉你为江湖除害的大义了。” 单凤翩沉吟少许,“你我的约战,就在他身上,如何?” 哑谜,轻轻抛出,他甚至没说出约战的规则,暗战则在这一刻打响,端看“鬼影”能不能理会。 “鬼影”没有问,也不会问,若连这个都不懂,他便不配与单凤翩为敌。 看看地上的人,又是那种从大氅下透出的森冷,红唇如血,朱砂印记映衬白玉容颜,“你自己招,还是我逼你招?” 赵五牛显然已从他的装束上猜测到了他的身份,狠狠的呸了口痰,“妈的,老子还以为黑白两道势不两立呢,原来竟是蛇鼠一窝,两个小白脸亲亲热热吃早饭,想要老子招什么?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脚边一摊污迹,“鬼影”没有任何反应,既不逼问,也没有厉喝,面对着赵五牛强大的蛮气,他的俊美只让人觉得他弱质,无可奈何。 指尖,拈着自己一缕发丝,轻捏了下,发尾最后几丝断裂在手中,他挥了挥手,那几缕发丝落在赵五牛的身上,“鬼影”的手落回桌面上,“单盟主,为客许久,竟不请我饮杯茶吗?” 单凤翩看到,那几缕断发落上赵五牛身体的刹那,如针般扎了进去,转眼不见了踪迹,只余下十数个血点沁在肌肤上。 “没想到你的蛊术竟也如此出众。”单凤翩抽回目光,扬起声音,“忘记奉茶,倒是我怠慢了,我本以为阁下的小心,是不会碰我这里的任何东西。” “你不屑下这样的黑手,何况下毒下蛊,你未必是我的对手。”“鬼影”与单凤翩交谈着,两个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只在对方身上,而地上的赵五牛仿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额头上的沁出了一颗颗黄豆大的汗珠,眨眼间已密布脸颊,一滴滴的顺着脸蛋往下淌,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眦目欲裂,“‘鬼影’,你有本事就杀了大爷,耍这种手段算什么?” “手段不够光明吗?”“鬼影”邪恶的闪烁在唇边,“我以为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让我投降,没可能,我操你……” 一指点出,他剩下的叫骂被封在了口中,干张着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千丝逆脉’会在你的血脉中逆流,刺激着你的筋脉,奇痒剧痛。不过我不忍心让你死,没下的太重,所以当它们全部逆流到你的心脏,大概需要半日的时光,你不用担心。” 这话,不啻于彻底打散了赵五牛的坚持。 人生的痛苦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这才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忍受不了,恨不能以头撞地自尽,只是穴道被封,让他动弹不得。 半日!他只想此刻就死了算了。 从死撑到投降,才是几个呼吸间的事,他抬头望着“鬼影”,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可是“鬼影”看也不看他,只是笑望着桌边的狗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五牛。 筋脉中,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爬行,啮咬,不能挠不能阻止,一片片绵延向上,一寸寸的滑向心脉,一点点的吞噬他的意志。 招,我全招…… 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呐喊,嘴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现在的赵五牛,无比痛恨刚才自己的坚持,一声破口大骂,如今却连求饶的机会也失去。 涕泪交流,口外眼斜,现在他的表情完全不像个人,扭曲变形。 “饱了。”狗儿放下碗筷,餍足的长出了口气。 “鬼影”点了点头,一指弹出,封上赵五牛的筋脉,顺势解开他的哑穴,赵五牛身体一颤,歪倒在地,气若游丝的喘息着。 “现在可以说了?”“鬼影”转过身体,睨着地上的人,“你们一共多少人?” “十……六……”赵五牛哆嗦着,面前的地上一滩汗水。 “死了几个?”他问的不是单凤翩,而是赵五牛。 “十……四……”赵五牛一阵阵的抽着,疼痛早已超过了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此刻精神涣散,早没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匪首溜了?”红唇勾了起来,至此他终于明白了单凤翩所谓的约战了。 “大哥……昨日……没来……”声音凌乱,气息微弱。 “他是谁?” 赵五牛一阵阵的喘着,出气多、入气少,“不知道……他忽男忽女……我不知道哪个……是……真面目……” 话到此,“鬼影”抬眼看向单凤翩,“这就是我们的约战?” 单凤翩颔首,手指竖起,“也是一个月,你若能拿到匪首,我让你带她走。” “鬼影”冷哼,“我若是不战,现在要带她走也不是没可能。” 单凤翩轻轻摇头,“她亦有父母,两年未见,纵然你能抢夺走人,他日若她清醒,会恨你不让她与亲人相见。” 一句话,让“鬼影”无法再争辩。 深深的看了眼狗儿,他点点头,“好,一月之期,我应战。”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病,一夜没睡,折腾到天亮,然后被弟弟抓去买电脑,很是痛苦,但是弟弟送了我个平板电脑,于是我的病顿时飞走鸟,撑着写了一章。 哇哈哈哈,果然,礼物的诱惑是强大的。 正文 凤翩之怒 短短的两天,对于狗儿来说,经历了太多事情,见识了太多不曾见过的事情,尤其是认识了凤凰哥哥和“鬼影”哥哥,虽然“鬼影”哥哥才坐了一会就离去,但狗儿却觉得仿佛认识了他很久很久。 趴在窗边,狗儿撑着脑袋,满脑子都是“鬼影”哥哥身上怪异的冷香气,那味道明明没有嗅过,为何却能勾动着她的心弦,很是喜欢。 不知道“鬼影”哥哥身上用的是什么香囊,她还没来得及问呢。 活了十几年,她居然不是男孩子,这个认知让狗儿很是郁闷了下,她不喜欢繁琐的衣物,男装多方便啊,想怎么跑怎么动都行,哪像现在…… 抬手看看自己飘飘的衣袖,虽然女子的衣服说起来衣带当风飘逸秀美,可就她这种柴火杆似的身材,能穿出来吗? 坐了太久,屁股有点麻,狗儿挪了挪屁股,跳下凳子。 一脚,踩在自己的裙边,扯拽了身体,狗儿怪叫一声,朝着窗口生生摔了下去,脑门砸向窗棂。 她就知道这种衣服穿不得,今天才穿了半天,就摔了好几次了。 狗儿闭着眼睛,等待着满眼金星的到来。 手臂,横空伸来,捞住她的腰身,纤细的身体生生的停了在窗棂边,鼻尖堪堪擦着窗棂,就差半寸,她本就瘦小的脸蛋上就会多一道漂亮的红痕。 回首,她呵呵傻笑着,“凤凰哥哥。” 没有责怪她的好动,也没有取笑她的不小心,他只是揽着她的人,“不习惯这衣衫?” 狗儿委屈的点点头。说委屈,更多的是希望凤凰哥哥能让她不要再穿这样的衣衫,太痛苦了。 将她写满面容的希冀收入眼底,他爱恋的抚过她的发,“狗儿这样很漂亮,我喜欢。” 一句喜欢,狗儿所有的不甘都丢到了九霄云外,本想讨好讨好凤凰哥哥,让他允许自己不用再穿讨厌的衣衫,结果却…… “那凤凰哥哥会开心吗?”她抬着脸,祈求的光芒写满眼眶。 “当然。”笑颜轻放,满室梨花香。 好吧,如果能经常看到凤凰哥哥这样的笑容,穿了就穿了吧。 狗儿壮烈的做出了决定。 “你明天想去哪玩,我带你去。”单凤翩在桌边坐下,满室烛光黯淡在他红色的衣袂下。 “真的?”狗儿很意外,以她今天看到的场景,凤凰哥哥绝不是常人,按理说该是很忙很忙的,可他…… 他居然有空守着她沐浴用餐,寸步不离形影环绕。 “说吧。”单凤翩看着蹦到自己面前的人眨巴着灵动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依稀能感觉到小小风弄的声音。 “凤凰哥哥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她低头把玩着自己腰间的穗带,眼底藏着某种心思,不敢看凤凰哥哥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太过通透,可以轻易的看穿她的心思。 “你想学武功?” 几个字,戳穿她的渴望。 鼓着腮,狗儿做了个鬼脸,和凤凰哥哥说话,实在是瞒不住半点蠢动,才起那么一点小想法就被他看出来了。 “嗯。”狗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昨天,她趴在凤凰哥哥的背上,感受着风中疾驰的畅快,看着他弹指间收服敌人的张扬,那一刻的她幻想着,如果自己也有凤凰哥哥那般的武功该多好,那她也能只身一人,仗剑江湖,何等的逍遥。 单凤翩失笑,嘴角浅浅的拉伸,看着眼前的人,思绪却透过她,回到了从前。 “凤翩哥,我能不能不学这些?” “为什么?” “我讨厌舞刀弄剑,还不如学琴学画来的惬意。” “你不是想去看世外山水,作画奏音吗,如果不会武功,如何保护自己?” “那……好吧,可是这一招‘千幻手’一指透四气我怎么都出不来,娘说我不是练武的料,说如果我在三日内还达不到,就把我逐出家门,不承认我是单家的人。” “娘那是气话,我教你。” “嗯。” 她记得“千幻手”,因为她曾经因为“千幻手”被娘亲无数次的责骂,可当时过境迁的如今,她没有央着自己要学琴棋书画——那些她昔日的最爱,却求着自己要教她曾经最讨厌的武功。 再见她,犹如再度经历一次她的成长,但这一次,没有了单家的制约,她可以任性的走自己想要走的路,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只是曾经,她最信任的人是自己,但现在,只怕未必了。 “不怕苦累吗?” “不怕。”狗儿迅速的抬起头,眸子瞬间闪亮,不过一瞬又黯淡了,“但是狗儿很笨,只怕是学不会。” “不是有凤凰哥哥吗?”他一语顿时解了狗儿的落寞,重燃希望。 “那我能成为像传说中‘紫衣侯’那样厉害的人吗?”狗儿双手环上单凤翩的腰身厮蹭着他,撒娇兼讨好。 单凤翩笑容又一次染上脸颊,他发现自从她变成了狗儿后,他也变了,往年难得一次的笑容,每每在她天真的动作里情不自禁的扬起。 捏上她的脸颊,“你知不知道,‘紫衣侯’是我教出来的?” “真的吗?”这一次,谄媚的人彻底将讨好实行到底,从抱腰改为环颈,蹭肩变成了贴脸,嫩嫩的唇划过单凤翩的脸颊,“凤凰哥哥,教我,教我……” 这样的她,扭的跟麻糖似的,哪有半点女孩子家家的矜持。 凤翩脚下一退,狗儿扑腾的力量直接将他推进了床榻间,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不依不饶。 他单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搂着她,发丝散落枕畔,眼角眉梢都是风情。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唇畔一缕餍足。 多少年了,他没有感受到她这般的亲昵,即便是昔日,良好的教养也不会让她如此忘我,如此放任。 当狗儿抬着哀求的眼等待着凤凰哥哥的回答时,她看到眼前的人,唇色潋滟轻染水光,发丝如扇开,眼底深深凝望着她。 忽然有些冲动,她好想咬一口那唇,想知道这种红润半透的感觉,是不是冰冰凉凉,柔韧的。 她、她一定是饿了,不然怎么会有想吃凤凰哥哥的冲动! 狗儿深深的自责着,更为自己晚饭只吃了两碗还不饱内疚了。 “那让我摸摸你的根骨?”他的掌心,渐渐滑向她的腰身间,手指微扯将她腰间的系带拉开,“如果根骨不佳,我可不教的。” “我、我自己来!”狗儿急急的坐起身,拽着衣衫,想也不想的拉开。 夏日的衣物本就单薄,这么一拉一拽,丝薄的长裙从肩头滑下,堆积在纤细的腰间。她跪坐在单凤翩的身上,双腿撑着床面。 直接将自己光裸的身体送上单凤翩的手掌中,“凤凰哥哥,可以吗?” 从她急急脱衣开始,单凤翩就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静静的欣赏着。 她瘦了,瘦的身板干瘪,不再是当年的玲珑有致;但是肌肤,却还是那么细腻柔滑,轻触着,充满了弹性。 纤细的腰肢扭动着,不安的双瞳望着他,双手撑在他的身侧,眼中无邪纯净。 虽然不复往日的美艳,可她还是她,那是那个始终令他牵挂的人,无论是美是丑,都是他单凤翩的妻。 现在的她,不懂得礼教,不明白世俗眼光,干净纯明。 狗儿眼巴巴的等着,凤凰哥哥的目光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打量她,不知道多少次抚过她的肌肤,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等待中,她听到他的叹息,“若有他日,是否你还会对我热情如火。” 窗外的风吹入,吹动了轻纱飞舞,狗儿忍不住的缩了下,身上泛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夜风对她来说,还是寒了些。 单凤翩的眼神动了,掌心微用力将她带入怀中,贴着后心的掌送入一股暖意,哑然的嗓音在她耳边,“别动。” 她乖乖的听话,伏在单凤翩的怀中,只觉得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游走,从心口到丹田,慢慢的行着。 一遍,又一遍,再一遍。 暖暖的感觉让狗儿非常的舒服,甚至有些困顿,想要在凤凰哥哥的怀中就此睡过去。 “啪!”一掌击在床头,沉厚的雕花床头顿时碎裂,木块四散,惊飞了狗儿的睡意,慌忙抬头。 她看到凤凰哥哥眼底凝结着寒霜杀气,白皙的掌紧紧的捏着,指节突出,双唇紧抿,瞪着她,“你的功力呢?” 那眼神犹如利刃,刺上她的肌肤,都是生疼。 狗儿下意识的缩了下,把自己团了起来,死死的咬着唇,不敢吭声。 她不知道凤凰哥哥问的是什么,但是她不敢反驳,因为那眼神,好似要杀了她一般。 当怒意勃发的一瞬间,单凤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朝着狗儿伸出了手,想要抱回她。 指尖才触碰上她的身体,狗儿一颤,躲了躲。 这一个动作,让单凤翩的身体僵硬了,眼底闪过伤痛的神色。 “过来。”他低吼着。 狗儿再度缩了缩,不敢摇头,也不敢靠过去。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凤凰哥哥眼底的怒意,她不敢、她害怕。嫩嫩的唇嗫嚅了下,却是呜咽着两个字,“先生……” 于她而言,这只是无意识的嗫嚅。 于单凤翩而言,却不啻于心头一记重击。 “砰!”一掌拍在桌面,结实的桌子顿时碎裂,散落,巨大的震响让狗儿抱着自己的肩头,不敢出声。 “楚濯漓,又是楚濯漓吗?”单凤翩眼中的杀意层层叠起,“你将什么都给了楚濯漓,你知不知道他会彻底毁了你?” 狗儿不知道,狗儿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她看来,凤凰哥哥疯了,她好怀念昨日那个会与自己逗笑的凤凰哥哥,哪怕是端庄冷然的凤凰哥哥,都比现在的他要号的多。 “先生……”她没有依靠,她只知道呢喃着她心中最亲近的人,想要寻求保护。 她看到凤凰哥哥的手扬了起来,紧紧的闭上眼睛。 现在的凤凰哥哥,会不会一巴掌把她打死? “砰!”门板震动,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房间里已失去了冷香。 油灯翻了,房间里漆黑一片,狗儿在黑暗中抱着自己,听到院落中巨响数声,有假山崩裂,有树枝倒下。 庭院中,红衣翻飞,单凤翩冷然着脸,看着面前狼藉一片。 解意啊解意,你在那一刻,为什么选择相信的人是楚濯漓,而不是单凤翩? 正文 静夜相处,狗儿讨好 黑夜中的狗儿,瑟缩在床边,靠着塌了一角的破烂床榻半眯了过去,朦朦胧胧间猛然被惊醒,警觉的望望四周,确认安谧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床榻歪了,睡的很不舒服,狗儿几次翻身,一个不留神,身体晃了出去。 满地的碎屑,当身体压上的一瞬间,刺痛入肌肤,狗儿哀嚎出口,“啊!” 疼,屁股疼,背疼,腰也疼。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捂哪了,手刚刚撑上地想要坐起,冷不防一根尖刺插进手心,更是钻心的疼。 “呜。”她摸索着,掌心中湿漉漉的,一碰就疼。 油灯翻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手心中的伤口,可是月光,又怎么能在一片红色中找到小小的木屑? 门,吱呀呀的开了,红色的人影站在门影投射处,狗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他却能将她看的清楚。 她坐在月光下,银色的光撒落她的身体,将那小脸上的微蹙和无助映了个清楚,衣衫半挂在肩头,松松拢着她瘦小的身躯,散开的头发凌乱的批着,一双光裸的大腿蹭着地上的灰尘,小脚丫踩在地上,试图从满是碎屑的地上走出开,一只手捧着自己的掌心,雪白的掌心里沁着深暗的颜色。 当门边红色衣袂起的时候,狗儿下意识的向后退着,身后满地的碎屑堆着,眼见着那光裸的小脚丫就要踩了上去。 “别动。”他轻喝出声。 小小的身影抖了下,有刹那的停顿,也就是这瞬间的停顿,那红影已掠到她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虽然凤凰哥哥的唇角还是紧抿,但已感觉不到周身缭绕着的暴戾之气,狗儿握着自己受伤的手,低低的喊了声,“凤凰哥哥。” 还是那低沉的嗓音,还是那冷然的态度,也还是刚才的两个字,“别动。” 她当然不动,也不敢动。 单凤翩抱着她,行向门外,寂静的夜晚,只有他脚步踩在碎裂的木块间偶尔传出的一两声噼啪。 掌心中的血一滴滴的淌下,滴上她露在外面的雪白大腿上,又顺着腿弯点点滑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在腿上,触目惊心。 当总管在单凤翩的声音里快步颠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小小的女娃娃衣衫不整,裙子随意的裹在身上,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肩头,那凌乱的感觉分明可以猜测出之前裙下的空无一物。 他呆滞的目光停在狗儿身上,才不过呼吸间,单凤翩警告的眼神已投了过来,强势的让老者迅速抽回视线。 “拿些金疮药到我房中。”单凤翩冷冷的吩咐,老者唯唯诺诺的点头,这才转身离去,离去前,他再度偷偷看了眼盟主怀中的小姑娘。 小丫头紧皱着眉头,表□哭,肯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道血痕从大腿一直滑到小腿,光裸的脚踝,凌乱的裙子,他似乎能猜测到什么。 脚步停住,他壮着胆子开口,“盟主,有些、有些伤是不是不能敷金疮药?” 单凤翩抬起询问的目光,疑惑不解,等待着老者下面的话。 见盟主并没有过于恼怒的神情,总管大人再度撑起了胆子,“其实……有些伤是不用敷药的,但是盟主大人,您……您下次温柔一点,姑娘还……还小,说不定还没成年,这……”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单凤翩的表情也越来越怪异,眼神越来越冷,到最后总管大人在那目光中终于撑不下去了,临别丢下一句,“我去拿金疮药。”后落荒而逃。 单凤翩的眼神落回狗儿的身上,那凌乱的发丝,揉皱的衣衫,腿上磕碰的青紫,还有血迹,怎么看都是一副被蹂躏后的惨状,难怪总管大人误会。 房间里香气淡淡,与单凤翩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被褥整齐,显示着他还未眠的事实。 受伤的屁屁刚沾到床榻,那些细碎的木屑又刺疼了她,狗儿轻轻嘶了声,搂着单凤翩的手臂不由紧了下。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单凤翩眼底的光芒暖了下,声音也变的轻柔,“趴着。” “嗯。”狗儿想要翻身,手才伸出,看着自己满巴掌的血,不忍弄脏了凤凰哥哥的床榻,一点点的挪着。 艰难的姿态被单凤翩按住,双手搂着她的腰,让她翻趴在自己的膝上,手指小心翼翼的解开罩在她身上的衣衫,“我看看。” 凤凰哥哥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贴在伤处有种清润的舒服感觉,她老老实实的趴着。如今是手也疼,背也疼,屁股还疼,想揉都没办法。 单凤翩捧起她的手,随手抽出一块绢帕想要擦去上面的血渍,狗儿侧着脸,观察着他的表情。 冰容似玉,封印着寒冷,只有眼神中尽是温暖,那伤口并不深,他却疼惜。 眼见着绢帕就要裹上她的手心,狗儿突然抽回了手,那动作牵扯了伤口,她再度扭曲了脸,嘶了口气。 “你干什么?”眼中寒气一闪,刚起寒意又被他刻意的压下,转而无奈。 “那帕子……”狗儿小声的回答。 如果她没看错,这块手帕正是自己早晨给凤凰哥哥送去的。 将手握成拳,她摇头,“不要它。” “为什么?”单凤翩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脏的。” “不是。”狗儿声音小小,“我不想弄脏它。” 单凤翩一双清冷的眼看着她,静待。 任谁,都没办法在他的眼神中隐瞒任何心思,狗儿看看他,飞快的低下头,又忍不住的看看,即便她垂首,都能感觉到如芒在背,“我是看那帕子这么旧了你都藏在身上,于你而言肯定很重要,不想……” 以凤凰哥哥的穿着打扮,狗儿很清楚的感觉到单凤翩身上的端庄富贵气,半块陈旧的布也能随身珍藏,意义定非寻常。 而且,那帕子上绣着的是凤凰,就是眼前人的称呼,她不想亵渎她的凤凰哥哥。 “这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单凤翩低下头,查看着她手心中的伤口,语声娓娓煞是动人,“也含有特别的意义。” “那为什么只有一半?”狗儿好奇的抬起眼。 “另外一半在别人身上。” “什么人啊?” “一个……”单凤翩停了停,更加勾起狗儿的好奇心,才慢慢的开口,“对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吗? 狗儿片刻失神,看着眼前这谪仙般的男子,不知道他的妻到底是什么模样,方能配的上他的遗世之态。 掌心一痛,扯回她的思绪。低头看去,手心里的木刺已经被拔了出来,他正仔细的擦拭着她的伤口,轻柔的动作很怕会伤到她般。 “凤凰哥哥,对不起。”狗儿低低的说着,一副认错之态。 “你做错了什么?”单凤翩颇有些意外。 记忆中的解意,是冷然而傲气的,表面虽温和骨子里却藏着倔强,她不会认错,也不会将心思表露。 这些,似乎都学自自己。 他,不是个好师傅;更不是好兄长;同样不是好丈夫。 “不知道。”狗儿憨憨的笑着,“反正我惹你生气了,就是我错了,那我向凤凰哥哥道歉,你不许生气了哟。” 小精明,小无赖,还有点小小的市井气,这都不是解意会有的表情,但是……更加鲜活。 如果不是自己的教导,解意的真性情,或许就如这般吧。 “你是怕我打你屁股,还是怕我不教你武功,或者是不带你出去玩?”一连三个问题,狗儿的脸越来越垮。 这一招,对付先生是屡试不爽的,但凡要挨揍,他只要先道歉,先生往往打不下手,没想到面对凤凰哥哥,居然碰了钉子。 一招不够,再来一招! “凤凰哥哥不舍得打狗儿屁股,凤凰哥哥答应了教狗儿武功也不会反悔的,凤凰哥哥主动提要带狗儿去玩,所以也不会不守信用。”她嘻嘻笑着,绒绒的脑袋蹭着单凤翩的胸口小狗似的,撅起嘴巴飞快的在单凤翩的脸上连啄了好几下,“狗儿乖,凤凰哥哥说什么,我就答应什么。” 她记得,先生再生气,只要她亲两下,腻歪下就没事了,希望这一招对付凤凰哥哥有效。 单凤翩的手指抚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狗儿,“还懂拿我的话扣我,谁敢说你傻?” 狗儿歪着脑袋,“那凤凰哥哥不生我气了?” “从未生过你的气。”单凤翩轻叹,心头却沉重。 如今解意的功力不再,所有的算计都落了空,他这么多年的苦心,只为了能保她顺利练到最后一层,可是现在,主动权到了他人手中,他又该如何? 是相信楚濯漓,还是以他的方式继续下去? “啊!”一声痛呼,他低头看去。 因为他的失神,狗儿想要努力的继续讨好,想要爬起身到凤凰哥哥身上打滚撒娇,显然她忘记了自己扎着刺的屁股和后背,才翻了个肚皮,就痛的哇哇叫。 “我给你挑刺,你别动。”他按着她的身体,掀开那包裹着她的裙子,手指在她瘦弱的腰身屁股上游移着,仔细寻找。 不知道他日解意若恢复了记忆,再想起今日的种种憨傻行为,还会不会淡定自若的面对自己。 思及此,单凤翩忍俊不禁,扬起了淡笑。 “盟主!”老者冲入门内,手中捧着瓶瓶罐罐。 衣衫重覆上狗儿的后背,单凤翩回首低吼,“出去。” “我……”老者身体摇了摇,直勾勾的盯着床榻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家女娃娃都被糟蹋成这样了,盟主还不打算放过吗?刚才他,他看到盟主的手摸着小姑娘的屁股,笑的一脸诡异。 即便是现在,那衣衫下隆起的部位,分明是盟主的手在人家臀间。 天哪,他的盟主……他心中英明神武、如仙子般清高冷然的盟主……难怪无数美女的亲近他都不屑一顾,原来、原来竟真的是好这么一口。 “出去。”见老者没动,单凤翩再度低吼,袖袍微拂,老者径直被一股力道推出了房门,连带关上的,还有房间的大门。 方才,想到解意尴尬的表情,他居然没注意到有人来了,除了她谁还有如此魅力,让滴水不漏的单凤翩频频失措。 老者站在门口,满面悲愤,抱着瓶瓶罐罐,“盟主,是您吩咐我送药的啊。” 门再开,一道红影旋过,老者手已空,门板再度重重的扣上。 此刻的狗儿支起上半身,快乐的开口,“凤凰哥哥,你真的带我去玩吗?” “你想去哪里?” 狗儿想了想,“我想去草原骑马。” 这句话,本不在她的思虑中,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冲口而出了。 单凤翩沉凝了表情,北地放牧、草原奔马……能够灌输她这种念想的人,只有风琅琊了。 解意啊解意,你的心理,到底还装着多少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写的太晚了,实在觉得没更的必要了,就索性挪后到这个点更,哎…… 我尽量加快点速度吧,可能是心境不好,所以老是写的很慢。 正文 亲密 夏日的天空分外的明朗高远,北地的草原上,绿野成片,映衬着碧蓝无云的天空,天地一线遥遥在目光的尽头。深深的吸口气,清新直透心脾。 远方羊儿悠闲的散步,一团团绒绒的,像极了天上的云朵,看的人心里都是柔软的。 狗儿一声欢呼,张开双臂扑向眼前的原野,像是要拥抱整个天地,空旷的平原上只有她轻灵的声音不断的飘荡着,一声声脆嫩。 发辫在身后飞起,鹅黄色的裙子随着身影摆动,她欢叫着冲向羊群,羊儿咩咩,吓的撒腿跑开。 她停下脚步,涨红着小脸用力的呼吸着,看着前方不远处停下脚步的羊儿,玩心大起,拎着裙子再度冲了上去。挥舞着双手吱吱哇哇叫着。 几只羊儿被她追急了,咩咩叫着反冲了过来,狗儿吓的转头就跑,标准的欺软怕硬。 一头撞进单凤翩的怀中,被他的双臂环着身体,狗儿呵呵傻笑着,“凤凰哥哥,这里真美。” 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单凤翩低声柔语,“你个没出息的人,这都逃跑。” 狗儿呵呵憨笑,蹭上单凤翩的胸口,一只手扯着单凤翩的袖子,“凤凰哥哥,来啊,你来看……” 拽着单凤翩冲向羊群,狗儿更加肆无忌惮,口中嚯嚯的喊着,赶的羊儿撒蹄跑着,有了单凤翩在身边,狗儿胆子更肥,冲的也更加猛。 单凤翩不由自主的被她牵着,笑语出声,“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狗仗人势?” 狗儿鼓着腮,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怒目而视单凤翩,在对上那清冷带笑的眼后,忽然转为嬉皮笑脸的无赖。 狗仗人势就狗仗人势,她本来就叫狗儿。 “盟主。”单凤翩耳边传来常翼低低的声音,“属下有事禀报。” 单凤翩若无其事的回首,眼角斜瞄到远处一个淡淡的身影站立,眼中透着几分焦虑之色。 “凤凰哥哥,你来试试。”鹅黄的人影在地上打着滚,手掌按在地面,惊奇的叫嚷着,“这里的草好软,好舒服啊。” 单凤翩目光远眺,看着快乐的人影在草丛间打滚,手指优雅的掠过腮边,拈住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传声清幽而出,飘入常翼的耳中,“一切事情,晚些再谈。” 草丛里抬起一个小脑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发辫上沾了不少草屑,她也懒得去拂,只是一个劲的滚着,笑着。 这宽阔的天地,没有束缚,只有制约,有的只是天地一线的碧蓝嫩绿,有的只是白云悠然下的恬静。 若非人在此处,感受不了这种天人合一的透彻,无边无际的平原,只觉自己的渺小,独一声怅然。 解意一直向往的意境,一直想要追求的隐匿世间,空灵而孤绝之下,忘却身外事,融入天地间。 单凤翩忽然有些了然,无论是这草原还是她以往想去的山间水泻,都是安宁祥和,平静自然的地方,解意的心,从来都不在武林斗争中,从来都不想受世俗人情的束缚。 她向往孤峰耸峙,也喜爱大河奔涌,淡笑长河落日,纵马一骑黄沙。无论是解意还是狗儿,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他走向她,她停下打滚的姿势,扬起头看着他走进。 高大的身影遮挡了阳光的一角,将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唯有用心去感受。 凤凰哥哥身上,是透着暖意的,就象这阳光一样;但阳光的背后,又总有些让人猜测不到的阴沉,如夜晚的月色。 “别动。”他蹲□体,手指拈着她发间的草屑,温柔的替她拂去。 她抱着他的手臂,“凤凰哥哥,你来试试,这草很软。” 试? 和她一样在草丛里打滚吗?不顾身份,没有矜持,满身泥土草屑。 单凤翩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良好的教养让他连笑都不能随意,更别提如此没有身份的满地撒欢。 他可以从容有度的应付人心暗斗,他可以睥睨以对江湖风云,他可以挥斥方遒浪涛起,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难倒了他。 打滚,这…… 就连单凤翩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抱着脑袋,蜷着腿,在草地间滚来滚去的样子。 小小的胳膊抱上他的手,用力的扯了下,单凤翩下意识的想要挥掌弹开,眼前却是一双水汪汪的期待眼神,让他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失神的刹那,那力量拉着他一个扑跌,险险压在她的身上。 掌心用力,撑在她的双肩上方,脸颊距离她不过三两寸,她水灵灵的眼神,白皙的肌肤,欢乐的神情,就连呼吸中淡淡的甜香味,都清晰无比。 这段日子,狗儿在他的调养下,渐渐的丰腴起来,脸上也有了红润,现在的她玲珑秀美,轻易的让他回忆起当年,那些两小无猜的岁月。 双臂圈上他的颈项,狗儿扒拉扑上单凤翩的身体,巨大的力量推上单凤翩的身体,他不敢抵挡,只能被力量扑翻在地,狗儿才不管什么姿势漂亮,什么少女矜持,双腿绕上单凤翩的腰身,滚着。 被她的力量钳制的死死,单凤翩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在颠倒旋转,忽而是明亮的天色,忽而是青绿的草地,不变的是那明丽的笑容,就在他的眼前,摇曳着。 他能看到,那乌黑透亮的双瞳中,他的身影。此刻她的眼中,是完完全全只有他的。 揽抱在她腰间的手,不由紧了。狗儿的螓首蹭在他的肩窝处,呼吸暖暖的打着他的颈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与他同行共食,同车共榻,也不知道多少次这般在他怀中睡去,也不知多少次依赖在他的胸膛不肯醒来。 她永远不知,有一双明朗的眼眸,在她呢喃梦话的时候扫过她的面容,在她呓语翻滚的时候笑的将她一切表情收入心中,在她不慎要跌下床去时将她重新捞回自己的怀中。 当两人滚动的姿势停下,她满心欢喜的抬起头,“凤凰哥哥,是不是很软?” 她信赖他,这种信赖是写在脸上遮掩不住的。 他才拂去的草屑又沾上她的发间,她摇了摇头,抖落些许,却全抖上了他的胸膛,片片点点,零零星星,将一件华丽秀美的宫装红衫彻底揉皱,就连那垂顺如瀑的黑发中,亦是同样的沾着些许绿色。 不是狼狈,而是仙子染了凡尘的烟火,多了人气的慵懒,眼波轻轻划过微眯的眼眶,风情微透。 目光所及,是无边的天色,蓝的让人沉溺,蓝的深邃。蓝色之下,放大在眼底的,就是她的笑容。 他单凤翩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就是这么多。 她喜欢这样的地方,那便……给她这些,只要她愿意。 “盟主,‘鬼影’行踪在边陲一带活动,黑道中人私下封锁了进入中原的所有路线,暗中盘查,似乎在找什么人。”常翼的传声又至,恭敬刻板。 慵懒的神色里,弥漫起淡淡的黯沉,嘴角的笑容依然噙着,只是不再悠然,而是变的有些冷。 “凤凰哥哥,打滚的感觉舒服吧?”她趴在他的胸口,整个身体贴着他,扭动……扭动…… “很舒服。”他将她的螓首按回自己的肩头,单手圈着她,从袖中拈出一管玉笛,伴随着夕阳斜照,人影相融拉长,“凤凰哥哥给你吹曲听好不好?” “好。”她眯起眼睛,夕阳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将单凤翩拢在光晕中,如神祗般,手指的冰白在笛上弹跃,分不清孰更清透孰更白。 悠扬的曲调在草原上飘散,飞向辽远无边的天际,落日红圆,光芒已散,只剩下红艳明照大地,曲调明快中,却又透着一丝苍凉。 狗儿曲肘撑在脸边,静静的欣赏着。 凤凰哥哥一向尊教守礼,这般的潇洒随性是不曾见的,她真希望能够将这一幕永远的印在眼中。 只是那曲调,越听,狗儿的表情越发的怪异。 不是曲子难听,也不是凤凰哥哥吹奏出了问题,而是因为这曲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曲至一半,单凤翩停了下来,朝着狗儿伸出了手,那白玉的笛子,泛着点点莹润的光,流转在她的眼前。 心底犹如魔咒的声音,呼唤着她伸手,勾引着她握住那管玉笛。 细润入掌心,是记忆里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死死握住,从单凤翩的手心中抽出,引笛就唇。 冥冥中,有一只手,在她脑海中展开这曲子的曲谱,引导着她手指飞舞在笛子上,那快速跳跃的指尖,那高亢嘹亮的曲调,直破九天云霄,引明空鹰啼嘹亮。 一曲毕,她轻轻的喘息,手指抹过笛身,在笛尾处指尖摸到两个小小的篆字,“解意”。 狗儿凝望着笛子,怔怔出神。 单凤翩回首,冲着常翼的方向,漠然传声,“照安排,将黑道三十六盟里的五家门派挑了,放言江湖是‘鬼影’故意不援救,让黑道中流言四起,说‘鬼影’放弃黑道,让他们人心惶惶。” “这可能吗?”常翼有些迟疑。 单凤翩看着夕阳中狗儿沉思的容颜,现在的她已渐起当年的美丽之姿,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明白再调养下去,她会如何的绝色天下。 “放心吧,‘鬼影’现在的心思,不在武林。”单凤翩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2天没更文,因为某狼出门去陪朋友买东西,大风大雨的天,衣服拉链突然坏掉鸟,然后没办法就这么一直冷着回家,到家以后就急性肠胃炎拉肚子了。太后大人发现我在一个月内病了三次,于是发飙了,下令不准我熬夜通宵写字,每天只给几个小时,写不完也滚走,不准我天天对着电脑,不准我死到外面去疯,必须在眼皮子底下被监视。 昨天我说要写字,差点被太后大人砸了本本。 今天这章,是我在2个小时内飞快写出来的。不过我也发现,这一个月,我几乎没怎么更文,乱七八糟的,对不起大家,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明天一定会准时更文,一定的。 我保证再也不偷懒了,保证再也不乱停更了,除非特殊情况,我一定会保持日更。 正文 炙吻 夜幕临近,草原上的微风吹起阵阵的寒意,洁白的帐篷绽放在草地上,一丛篝火燃了起来,绚烂着黑夜下的星空。 单凤翩枕着自己的胳膊,仰望夜空。天空深黑如墨,星子密布闪烁,伸手可及。 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他如是想着。 帐篷被拉开一个小小的角,清丽的容颜探了出来,被火光衬的红扑扑的,扬起声音呼唤着他,“凤凰哥哥……” 他应声回首,只见她俏丽的脑袋伸着,喜笑颜开,脸侧珊瑚珠串不住的摇晃着,红色耀眼,深印入他心头。 她小心翼翼的跳了出来,有点不知所措,扭了扭自己的小屁股,“凤凰哥哥,好看吗?” 长长的裙子上以彩色的布织就,斑斓而绚丽,在她旋身间扬起漂亮的弧度,帽子上的珊瑚珠串也随之扬起,轻快的笑声在风中飞舞。 恍惚,他有种错觉,她是上天飞落的精灵,赐予到他的身边。 下午她看到一名北地少女的衣衫,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好奇,他随即让人准备了一套衣衫送她,却不想她穿在身上,会是如此的动人娇艳。 “好看。”他微笑,压抑着心头染起的簇簇的火苗。 当年十四五的解意,就是这般明艳而动人的,只是那时候的解意,不会如此大胆的展露,不会如精灵般飞舞,那时候的她已懂得了克制,已学会了从容淡然,已有了当家之主的雏形。 他喜欢此刻的她,依赖着他,对他全然的不设防,昔日的他可以以冷然逼退她的靠近,如今的她多了几分无赖,就像一块黏黏的牛皮糖,粘着贴着,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她都有办法逗他。 冰封,在一点一滴的瓦解。面对着这样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板起脸的。也或许…… 当他知道她的功力给了那个人之后,他不需要再冰封自己,不需要再将她驱赶离自己身边。 她在月光下飞舞,她在火堆边跳跃,单凤翩望着她的容颜在眼前,转动…… “凤凰哥哥。”她裙角高高飘扬,扑向他。他展开双臂,伸手接住那空中的精灵,纤细的身体入怀,带着香气,软软的填满他的臂弯。 他顺势倒下,让她沉落自己的胸膛,她的珊瑚珠串撒在他的脸颊上,凉凉的。 “凤凰哥哥,我说了,躺着打滚的感觉很舒服,是不是?”从出门起,她就注意到,那个矜持有度的凤凰哥哥躺在草地上,半曲着腿,枕着手臂悠闲的姿态。 “是啊。”他的手指绕着她脸颊边的珠串,迎着她的笑容,忍不住的舒展了脸颊。 “嘻嘻。”她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脸,也顾不得身上新衣衫会不会揉皱,在单凤翩的怀里扭动着。 她完全没有任何的顾及,夏日单薄的衣衫,少女柔媚的笑容,紧紧的贴着单凤翩,身体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衫厮磨,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不住的擦着单凤翩的大腿,来回的磨着。 熟悉的热度在一点一滴的汇聚在小腹处,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浓烈,饱胀感在渐渐抬头,而那纯净的人仿佛完全没有感应到,依然蹭着、磨着,撒娇着。 即便是当年,他也不曾对十四五岁的解意动过这样的念头,或许是心中从未把她当做孩子看待,而是他的妻。 单凤翩的呼吸渐紧,抱着狗儿,不知是该更加紧贴,还是推开她。 “解……狗儿,起来。”终于,他艰难的开口,嗓音哑然。 “啊?”狗儿支起上半身,不明所以。 这一个动作,非但没能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反而让她在某个部位更加的贴近他,单凤翩轻抽了口气,手指遥遥指向火堆的前方,“狗儿,篝火晚会开始了,你看。” 傻傻的狗儿扭头,半骑在单凤翩身上的人一动,红衣男子眉头再度蹙上,胸口狠窒了下。 明亮的火堆在草地上燃起,架着羊儿的铁杆转动着,一滴滴的油滴入火堆中,扑哧哧的亮了火光,香气四溢。 狗鼻子抽了抽,狗儿的心神顿时被那金黄色的羊勾飞,忘了一切。 单凤翩不动神色的挪了挪身体,宽大的长袍遮挡了他的尴尬,他阖目调息着,压抑下心头的冲动。 面对她,再多的冷静自持,都是多余。 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掀起了怎样的风云,更没注意她凤凰哥哥飘起浅浅红晕的脸颊是如何的风情,她的眼中只有那只在铁架上的样,表情中充满了垂涎。 她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处,揉了揉。冲着单凤翩咬着唇,一双大眼可怜的望着单凤翩,这意思他懂——小家伙饿了。 “想吃?”他笑着,心头却叹息。 何时起,他竟然不如一头烤羊来得吸引她。 狗儿飞快的点着头,发出嗯嗯的声音,手指紧紧的扯着单凤翩的衣服,这可是标准的衣食父母的意思。 少女围绕着火堆跳起了舞,辽远悠长的歌声在天幕下飘荡,单凤翩拍拍狗儿的小屁股,扬起了下巴,“去,烤羊好了我叫你。” 狗儿欢呼着扑向人群,轻易的融入快乐的歌声中,鲜艳的裙子炫着华丽,与北地的少女手拉着手,在篝火旁跳着。 他的目光,可以轻易的穿透人群捕捉到她的存在,看她无拘无束的跳跃着,听到她的笑声飘到耳际。 他们都被束缚太久,从小就被教养着防备,教养着三思而后行,解意从未有过放纵,他亦是。现在的解意,带给了他另外一种人生,另外一种淡泊的心境。 男儿们举起了酒碗,唱着祝福的词,互相敬酒。 满满一海碗的酒,冲鼻是浓烈的香气,彪悍中又透着朴实的情怀,诚挚的目光让单凤翩都无法拒绝,端起了酒碗饮尽。 酒香满喉,入口辛辣入腹烧烫,带起飘然的醉意,半是迷蒙半是清醒,却畅快。 就如同…… 他再度望向火堆边的女子,被酒洗过的双唇,丹朱轻红。 她于她,亦如酒。 明知会醉,却不舍放下,明知会放纵,却依然饮尽,明知会炙热烧疼了心胸,却还是一碗又一碗。 她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 透过篝火的簇簇,他看到她眼底的兴奋快乐,看到她笑容中的依赖,看到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视线始终与他交缠。 许是烈酒冲破了他的禁忌,许是这辽阔的北地放下了他的戒备,也许是这炙热的火堆浓了他的爱恋,单凤翩以指点唇,轻抿后扬起手,将那吻随风送出。 大胆的姿态,引来了无数人的起哄笑声,彪悍的民风,一向没有禁忌,大胆的示爱只会引来他们的赞美。 单凤翩的动作,狗儿也是看在眼内,那一瞬间,她觉得心跳仿佛停滞了,眼中无限放大着他那一吻间的笑容,那唇色、那笑,就此定格在她的眼底。 她停下动作,痴痴的望着,火光对面的人发丝飞扬,衣袂如火。 人群簇拥着,将她推到他的面前,各种声音高呼着,听在耳内狗儿不懂,他却明白,那分明是…… 吻她,吻她,吻她 她看到,凤凰哥哥眼中的笑意在一寸寸的放大,火光中有一种侵略的意味,让她不敢对视。 “凤凰哥哥,他们说什么?”狗儿眨巴着眼睛,听到耳边一片欢呼声,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单凤翩的手指勾上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看着她容颜在火光中明灭,垂下了脸。 柔软的唇贴上她的嫩瓣,带着他的气息,轻巧的挑开她的齿缝,占有欲十足的侵入她的空间,深深的吮吻。 她完全没有办法反抗,之觉得熟悉中他的味道占据了自己所有的呼吸,灵活的舌尖撩拨着她的笨拙,勾着她回应。 无法呼吸,却不想挣脱,她低低的吟了声,引来更浓烈的深入,直到在她所有的地方都印下他的气息,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她。 看着她柔嫩的唇瓣被自己蹂躏的有些微的红肿,他擦去她唇上的水渍,魅惑的嗓音在她耳边,“他们刚刚说的,就是这个。” 狗儿完全呆滞了,双腿发软,全靠单凤翩的力量支撑着,趴在他的怀中无力思考,任由他将自己抱坐在腿上,看着他以银刀慢慢切下羊肉,送到她的嘴边。 傻傻的张着嘴,咬着。 羊肉的浓香,完全遮掩不去他残留的气息,狗儿只记得那一刻的震撼,久久无法回神。 身为男人,能看到女人为自己一吻失神的感觉,单凤翩心中同样有种无法掩饰的满足感。 逗弄心大起,他端起酒碗,“狗儿,要不要喝北地的烈酒?” 启唇,喝酒,咽下 此刻的狗儿,别说是酒,单凤翩就是给她一碗毒药,她也能在呆滞中喝下去,完全不知道味。 北地酒烈,片刻之间就在她的脸上扬起浓浓的红晕色,让她白皙的肌肤更加的透润明媚,单凤翩忍不住的垂下脸,浅啄上她的唇角。 酒香,羊肉气,更多的是她的味道。 他已经太久太久不曾亲近她,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她的香甜,或许说,曾经的他们,根本不曾如此亲昵一吻过。 狗儿抬起脸,呢喃着他的名字,眼中迷蒙晕色,“凤凰哥哥。” 那无助的嗓音,仿佛诱惑,让他无法抵抗。 “什么?”他啮咬上她的耳垂,含在口中拨弄着。 狗儿忽然推开他跳了起来,手拈着衣裙,声音高亢,“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跳舞? 她脑子里想的是这个? 一瞬间,就连单凤翩也猜测不到她的想法。而狗儿,已经在他面前扭了起来。 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抽筋,单凤翩的笑容在脸上凝结,转而又变成了忍俊不禁。 他从来不知道,他的解意跳舞,是如此的……如此的可怕。 被他点穴截脉的人,抽的都没她跳的难看。 “狗儿。”他憋忍着笑,想要伸手拉回她。 狗儿脚下一踏,清幻的步伐刹那躲开了他的手指,这个动作再度让单凤翩愣了愣。 “凤凰哥哥,好热。”狗儿站在不远的前方,忽然开口。 话音落,她的手指扯上腰带,瞬间宽厚的腰带落在他的身上,而那宽厚的裙摆也随之落地,细嫩的长腿踢着,扬起衣摆。 单凤翩目中大惊,连忙扑向她。 因为教养,解意在家中从未饮酒,而根据单家传回的讯息,她在江湖中每逢大醉,必然舞剑闹的惊天动地。 他千算万算,怎么忘记了解意可怕的酒品。 心念电石火花间,狗儿已经扯上了衣衫,那花格子的上衫刹那离体。 单凤翩红袍扬起,在那衣衫落地的瞬间,牢牢的裹上她。想也不想的打横将她抱起,踏步入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被一个作者拉着聊天2个小时,一下忘记了时间,搞的稿子没写,幸好我爬的飞快。 汇报一下病情,拉肚子倒是不拉了,但是我开始吐,只要闻到吃的味道就想吐,好杯具哇,现在肚子好饿,但是什么都吃不下。 另外,今天的剧情之后,是不是要嗯哼呢?这个,这个,有点纠结。 正文 勾引 北地的酒特色是什么,入口烈,入腹更烈。等酒劲上了脑,要么胡言乱语,要么不言不语。 此刻的狗儿,正处于前者的状态,外加一个手舞足蹈。 “凤凰哥哥。”她懒懒的靠在单凤翩的怀中,视线努力的看清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我跳舞给你看。” 这才跳了两步就扒光了自己,再跳下去就要裸跑了。她肯,他也不答应。 现在的她,是比之前更活泼更纯真了,却也比从前更加的任性妄为,昔日不需语言多加点拨她就能自觉的言行有礼,可现在…… 单凤翩看着在自己怀抱中不依不饶折腾的狗儿,心头不禁微叹。 对于钳制着自己的那双手,狗儿是极度不满的,那酒流转全身后带来的燥热,更是让她不安于被衣衫包裹着,那死死缠绕在身上的衣袍贴着肌肤,说不出的粘腻感。 她挣扎着,在单凤翩的臂弯里不断的扭动,想要摆脱那种闷热的感觉,连拉带扯,也不管揪到的是什么,一个劲的想要抛离身边。 从火堆到帐篷,短短几步之遥,她扯开了发辫,扯散了兜衣的系带,扯乱了单凤翩罩在她身上的衣衫,粉嫩嫩的胳膊从衣衫下伸了出来,直指按捺住她的罪魁祸首。 她就象是一尾被困在渔网中的鱼儿,用力的挣扎,恨不能来个鱼死网破。 鱼死,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渔夫舍不得。 网破,那只怕就不一定了,单凤翩太小看狗儿的本事了。 双手拉拽着衣衫的边沿,用力的往两边分,“嘶……” 清脆的裂帛声中,单凤翩低头看去,雪白的颈项透着微粉,轻喘的声音在耳边流淌,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兜衣早歪到了一旁,露出似有若无的春光。 这段时间的调养,她渐形丰腴,那干瘪的身材也初露少女的线条,胸脯悄然的突显,而这种变化,在直观的视觉下,更冲击人。 他的解意在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恢复,也在一点点的变的诱人。 单凤翩再也顾不得展开身份会不会惊世骇俗,脚尖一点,在她扯尽衣衫的最后一刻扑入了大帐内。 人落地,衣落地。 两条大白腿在空中踢打着,狗儿口中犹自呢喃着,“凤凰哥哥,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嘛。” 单凤翩无比后悔,他为什么一时开心,居然用这种方式逗弄解意,醉酒后的她,实在是…… 发丝散乱在脸颊边,脸颊红晕泛起粉色珠光,红唇透血潋滟,一件兜衣堪堪遮挡了最诱惑的部位,却在半掩间透了更多的风情。 厚重的门帘外,人群在喧闹欢腾,安谧的房间里,两人的呼吸声声入耳。 他松开手,得到解放的狗儿一声欢呼,蹦了下去。 小巧的绣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她踢到了一旁,一双精致的脚丫踩上绒绒的地毯,舒服的挠了挠。 虽是夏夜,但北地的夜间很是寒凉,单凤翩顾忌她没有武功的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极尽考虑到她的感受,看到她这般模样,他深信自己的决策没有错误。 脚下软软的感觉吸引了狗儿全部的注意力,她轻咦了声蹲□体,手指抚上地毯。长长的羊绒细润柔软,踩上去几乎将脚掌都包裹了,比踩在草地上的舒适又多了些许轻绵。一步一陷的感觉让狗儿玩心大起,脚踩手摸不够,索性整个人都扑上了羊绒厚毯,滚了起来。 衣衫不多,全身的肌肤可以完全感受到羊绒在身上刷过的感觉,她眯着眼睛,醉眼朦胧的看着帐篷的顶端。 白色的地毯中,黑色散开的发顺过浅浅的光晕,光晕的中心,女子犹如冰瓷玉像静静的躺着,酒气的熏染让她全身都飘起淡淡的粉红色,那蜷曲的长腿踩在地毯上,脚丫无意识的挠着羊绒,显得惬意无比。小小的兜衣明艳,成为视线的冲击点,让人极度期待看那兜衣下的风景。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瞬间的风景,早已令某人血液刹那凝结,再飞快的在身体中奔涌。 他不能,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她还是狗儿的心性,对他只有哥哥般的信任,难道他还要重复他们难堪的洞房花烛夜吗,在强夺中听到她呜咽的声音?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可以重新来过。如今,也似是一种重新开始,他又如何能重蹈覆辙? 单凤翩悄然的别开脸,不敢看。 狗儿努力的想要看清楚帐篷,可只觉得晕眩,帐篷顶在视线里旋转,越转她越是晕,忍不住的一声轻吟,喘息着。 这轻吟,在沉默的房间里分外的清晰,刺激着血液更加飞速流淌,刺激着人心深处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美丽,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他以为如今的狗儿未能像解意般风情万种,可当衣衫落地的刹那,他才察觉自己错了。 成亲至今,早已数年。 数年前的她,也是这般青涩稚嫩的,这轻吟,这叹息,这带着些许痛苦的哼声,让他的思绪瞬息流转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她在他的占有中没能忍住疼痛后的呻吟。 那一夜,她无力抵抗的叹息。 那一夜,她被他带动起轻喟。 帐篷里簇簇燃烧的火盆里的火苗,恰似那一夜的龙凤双烛,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底间绽放。 他知道,那时的她没有看他,可是她所有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全然拥有她的满足,即便是怨怼,即便是愤恨,他亦不悔。 单凤翩行到狗儿身边,半蹲□体,尽量放缓的嗓音下是克制不了的低哑,“狗儿,困了吗,去床榻上休息。” 狗儿勉强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放大的容颜,呼吸间的酒气夹杂着他的味道,她只觉得醉的更凶。 见她没有反应,单凤翩抱上她的身体,想要将这个醉成一摊烂泥的人抱起。 两条纤细的胳膊犹如蛇般缠绕上他的颈项,冷不防地将他的身体扯向自己。 单凤翩不敢用力去挣脱,他知道她没有武功,任何一点随意的泄露的真气,都有可能将她震伤。 醉酒的人爆发出来的力量往往不是常人能预估的,狗儿猛力的拉拽,单凤翩的顾忌,下场就是,他轻覆在她的身上,两人面容相对不足一寸。 他清楚的望进她的眼底,清晰的看到她漆黑的双瞳里自己的影像,更让人震惊的是,那双眼中本该被酒意染成的迷茫里,清醒无比。 她,没醉? 错愕的认知刹那入脑,却来不及分析,一双红唇轻巧的贴了上去,醉人的酒气入鼻,更醉人的是她的味道,解意身上的味道。 那灵活的舌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带着火焰的气息,不容他半点反应,狠狠的掠夺过他的唇齿间,侵占他的领地。 撬开他的唇,划过他的齿间,在他木讷的瞬间勾上了他的舌,轻吮着。 这一吻,犹如在绿草原野上燃下了火种,顷刻间火种燎原吞噬一切。这火焰,包裹了他和她,房间内的温度瞬间升高。 他与她,没有过亲密之吻,没有过缠绵悱恻,没有过娓娓呢喃,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公式而刻板的,疏远而淡漠的。狗儿的依赖让他满足,狗儿的主动却让他无措了。 她是狗儿,不是解意,即便是一个人,性子终究是不同的。 他若碰了她,碰的是一个对自己全然信任的少女,而不是真心相爱的妻子,总有趁人之虚的感觉。 身体对她,是强烈想要需索的。 心里对她,是望而生畏的。 可偏偏,身上的人儿就象是一个章鱼般,手脚尽皆绕着他,怎么也不肯放开。甚至开始厮磨扭动起来。 最后一件兜衣在这样的动作间彻底落在一旁,他的外衫早在帐篷外就贡献给了她,此刻正破烂的躺在地上的一角。 清凉的肌肤贴着他薄薄的衣料,身上的热力触碰着他敏感的身体,撩拨着他残存的理智,松懈着他最后一丝抵抗。 两人之间,他一向是主导者,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一刻般,被她带动了一切,引领了一切。 未曾输给解意,却输给了她。 狗儿的唇,啮咬着他的唇瓣,汲取着他的一切,单凤翩狼狈的躲闪着,好容易逃离了那唇的引诱,却看到她眼中雾气蒙蒙的情潮。 心,几乎在产那沦陷。 狗儿的唇角边,划过诡异的浅笑,那被彼此滋润过的唇,悄然无声的贴上他的颈项,咬上了他的喉结。 这个动作,象是鬼魅人间的妖灵,在掠夺着人类的灵魂,而她要的,就是单凤翩的灵魂。 单凤翩一声轻喟,理智即将飞离。 最后一刻,他抬起了手腕,并指伸出,想要点上狗儿的穴道。唯有此举,才能让他不再被她勾引。 就在手指触上她肌肤的一刹那,他听到了她在他耳边轻叹,叹息的是他的名字。 不是凤凰哥哥 是……凤翩。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呵呵,有没有被憋住?我故意的,你们咬我啊咬我啊咬我啊…… 我要留言,好多留言,能让我原地满血复活的留言,嗷嗷。 今天还是没吃东西,一直吐,倒霉孩子,再这么吐下去,胃都吐出来了。 正文 依偎 清晨,炊烟袅袅,是昨日篝火的余烬,飘荡在青草的香气中,幽幽升腾着青色。 温香软榻的房间里,暖意依旧,衣衫零落在地毯上,诉说着昨夜的疯狂。 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子,身上残留着的点点红痕,单凤翩的手指爱抚过她尖尖的下巴,唇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怜惜和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惊了怀中的人,狗儿发出一声轻喟,呢喃了声,蹭上他的胸膛,“凤凰……哥哥……” 这个声音,让单凤翩一怔,猛然醒悟了什么。 手指点上狗儿的穴道,单凤翩叹息声中,人影落地,将衣衫罩上狗儿的身体。 “盟主。”帐外常冀的身影隐隐,“属下有事禀报。” 单凤翩替狗儿仔细的套着衣衫,应了声,等待着常冀的下面的话。 “‘鬼影’行踪不明,搜索不到去向。”常冀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我让你们办的事如何?”确认狗儿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整整齐齐,看不出半点凌乱,单凤翩才解开狗儿的穴道,温柔的表情和冰冷的嗓音截然背道。 “属下派人偷袭‘鬼影’最为倚重的几个门派,可是对方却好像是早有准备,我们的偷袭不仅没能让对方损失,反而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折损了不少人。”常冀的声音稳稳,却仍然有遮掩不住的懊恼。 “不是同时分兵好几个门派吗?”单凤翩眼神冰冷,手指轻柔的抚过狗儿的发端,“难道全部都被人猜中了?” “是的。”常冀的声音抖了下,“不仅全部猜中我们的偷袭对象,他们甚至还能分出多余人手,暗袭我们的分舵,只是没有大肆进犯,更像是一种警告。” 单凤翩俯下脸,浅浅的吻啄在狗儿的脸颊上,低语中似是自问自答,“楚濯漓吗?” 门外的常冀垂下头,“属下未能查到对方的首脑人物,请盟主责罚。” “无妨。”单凤翩站起身,步行向门外,撩开门帘的瞬间,常冀垂首行礼。 “按照我的计划,继续进行。” 常冀愣了下,“继续偷袭?可是……” 对方已有准备,继续偷袭不过是折损人员,造成更大的死伤。 “继续。”单凤翩重重的重复了这两个字眼,让常冀不敢再出声质疑,“如今江湖上传言如何?” “都说……”常翼期期艾艾,在对上单凤翩森冷的眼眸后,忍不住的颤了下,“都说盟主行事不够光明磊落,也有说盟主偷鸡不成蚀把米,现下黑白两道日益对峙,几成水火之势。” 听到这句话,单凤翩眼底滑过一抹森冷的笑意,“那就好。” 常冀不懂这一个好字,好在那里? 昔日许风初身为盟主之时,力求江湖的安定,虽然黑白两道不同,但少有纷争厮杀,而如今眼前这位年轻的盟主,却似乎要将黑道剿灭,行事之狠戾,让人心寒。 前日对方偷袭只是警告,而盟主的这个命令,似乎在探查对方的忍受力,逼迫对方出手。整个江湖风雨飘摇,真的是好事吗? 单凤翩挥袖,已不容他再想下去,“去。” 常冀低垂着脸,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眼前冷然的男子。 他讷讷的转身,才踏出一步,身后的单凤翩又悄然送来一句话,“给我安排三两个人手,盯着那个院子。” “什么院子?”思绪凌乱的常冀反应未及。 “当初那群人驻守的院子,我们夜袭的地方。” “为,为什么?”面对单凤翩的确需要太强大的心理承受力,常冀这种老江湖,都有些话语艰难。 “不必固守,偶尔巡查下就行。”单凤翩的回答,显然是不愿意说的更深。 他不说,常冀更不敢问,只得点头。 帐中传来了细细的声音,几分迷茫,几分无助,“凤凰哥哥。” 他的脸上重又挂回温柔,随着帐帘开的动作,一缕阳光射入,映衬着他颀长的身形,“醒了?” 当金色阳光打入的一刹那,狗儿被刺痛的眼睛眯了起来,但是她已然看清门边那身影,所有的不安顿时灰飞烟灭,扬起了甜甜的笑容,“凤凰哥哥。” 醒来一人时的恐惧,轻易的消失不见。 “要起来吗,我们去吃早饭。”他朝着床上的人伸出手,冷静的目光浏览过狗儿全身,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狗儿灵动的起身,才抬起腰,又是一声哀叫倒了回去。 单凤翩的手很快,一把将她揽住,“怎么了?” “痛、痛、痛……”狗儿嗷嗷的叫着,手指按着腰后,歪歪斜斜的靠在单凤翩的怀里。 她的腰酸软无力,不仅是腰,她的脖子、肩膀、尤其是腿,全泛起一阵酸麻,现在的她半点使不上力气,就连伸手揉腿都觉得胳膊不是自己的。 眨着可怜的眼睛,“凤凰哥哥,昨天我是不是被人踩了好多脚?” 现在的她,半点也想不起凤凰哥哥给自己喝了那种甜中带辣的东西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能怀疑是不是摔到了人堆里,然后被一人一脚踩翻了。 不然,怎么可能全身都疼? 她的问话让单凤翩沉默了,眼中却是掩藏不住的笑,刻意板起的面容下,红唇艳丽,狗儿甚至觉得今日的凤凰哥哥看上去,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说不出不同在哪,是身上的气息。 不是孤冷寒凝,每一分的表情里都透着几许满足快意,说话的神态都是飞扬着的,表现掩饰不住的,还有他面容上的魅惑风情。 “可能,是你落枕了。”单凤翩轻咳了下,“毕竟这里不是家中熟悉的床榻,你……认床。” 她认床吗? 以往跟着先生走南闯北,常常不到一个月就要搬家,她怎么从来没这么疼过?难道是跟着凤凰哥哥,吃的好了住的好了,人也金贵了? 疑惑的眼神看着单凤翩,眼见着他的手指按了按床榻,认真的朝她点头,“是有些硬,一会换了。” 既然凤凰哥哥这么说,那……她就是认床落枕了。 肚子空鸣,狗儿按着自己的小腹,只觉得好饿好饿,明明昨天吃了好多,怎么这个时候就饿成这样,她以往不会的啊。 “我怎么像是干了好多活?”她喃喃自语。记得有一次,她与先生搬到一家房舍,因为房间太脏,她和先生劳动了一下午才打扫干净,之后那种饿到两眼发花的感觉就和现在差不多。 先生说,那叫体力透支。她睡觉也能睡到体力透支? “昨天晚上你喝了酒以后,疯疯癫癫的拉着人跳舞,足足跳了两个时辰,当然累了。”单凤翩严肃着脸回答,表情完美的让人生不起半点疑惑的心。 狗儿认真的点头,愤愤的咬牙,“我以后再也不碰酒了。” 某人如玉的指尖点上她的唇,“本来我想带你去骑马的,可是看你这样,还是算了。” “不要!”狗儿抱上单凤翩的胳膊,顽强的爬了起来,“我要去骑马。” 想起草原奔马的豪放,这些日子每每看到有人驱赶着马群飞奔而过的时候,她馋的几乎口水都出来,奈何凤凰哥哥不准,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现在好不容易凤凰哥哥松了口,她哪还顾得上腰酸腿疼。 “先吃饭,再骑马。”他蹲□体,执起一旁的鹿皮马靴,让她靠在床头,手指将她纤细的足握在掌中。 足踝小巧不堪一握,精致的像精工雕成的把件,让人想要在手中好好的把玩着,粉色的脚趾在他手中轻挠着,他忍不住的骚弄了下她的小脚心,引来一阵咯咯的笑声,那足尖挠的更加厉害,她想要躲闪,奈何被他抓的紧紧。 替她套上罗袜,系好,又取过一旁的鹿皮靴子,仔细的穿好,狗儿急切的叫嚷着,“凤凰哥哥,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摇头。 以她现在的性格,自己来只怕穿的一塌糊涂,现在的狗儿完全没有解衣的从容细致,行事马虎大意,要她自己穿这个靴子,只怕随便套上就完事了。 如今,她的穿衣吃饭、梳头洗脸,都成了他最重要的事,每每事必亲恭,以往的解意是爱惜姿容的,虽然不会在打扮上做到细致描画,也是要整齐优雅,梳妆打扮颇费时辰,哪有像现在的狗儿,布巾随便糊弄下就算洗脸,满心只想着怎么玩。 曾经的解意,就像她身上的那袭紫衫长裙,深沉中透着高贵,精致的百褶里流淌着珠光华彩,迈步行走间衣带当风,仿若画中仙子。 现在的狗儿,也极似这身北地姑娘的小袄,五颜六色都摆在明面上,步履间欢快灵动,平凡但是贴心。 看着她快乐的吃着,单凤翩悄然出了门,解开马儿身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马儿长嘶,抖了抖油光水滑的毛,撒开蹄子,在空旷的草地上奔驰了起来。 起先,是慢慢的小跑,渐渐加快了速度,风声呼啸从耳边刮过,溢满心扉的是豪迈。 红衫在风中,如火。 昨夜的解意,给了他热情似火,给了他满胸豪迈,也给了他无边的温存。 他在马背上驰骋着,感受着乘风的快意,脑海中不断浮想重叠着的,是昨日的光景,是那抵死缠绵的缱绻。 “凤凰哥哥……”小脑袋从帐篷里探了出来,双颊鼓鼓的,还有些油渍,双瞳里写满了渴望。 他远远望见了她,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疾驰。 狗儿只看到云霞之色从天边飞来,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像是踩着明媚从太阳中走出的人,眨眼到了面前。 她情不自禁的朝他伸出手。 温暖的掌心,握上她的小手,柔和的力量传来,她已侧坐在他的身前,马蹄清脆,朝着天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联系编。辑,还有法务,可是还是没有进展,所以我就是颓废也是白搭,除了自己难过,大家牵挂以外,带不来任何好处。 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江湖文中涉及很多严肃的逻辑性问题,而我在心情低落中没办法去驾驭,这2天人难受,于是我拼命的发泄,可是我发现我的发泄方式是——又写了一个文。真是没有任何娱乐性的白痴~~~~(>_<)~~~~ 。 是个女尊文,大家最熟悉的有我特色的女尊文,我想很多群里的姑娘都看过了,当我发泄完了,人就舒服了,继续更文,写字。 正文 月下人影,他是谁? 草原之行快乐了一个狗儿,一路上从人群拥挤的街市慢慢看到荒凉,再到彻底的平静,黄沙大漠的豪迈壮阔了心胸,再回到喧嚣中,她甚至有些不适。 不仅仅是喧闹和拥挤,更多的是凤凰哥哥不再独属于她一个人,不能陪着她骑马、不能由着她的撒娇与她在草地上并肩躺着、更不能时时刻刻搂她在怀中,回到中原的凤凰哥哥有太多的公事要办,她偶尔一下的耳鬓厮磨即便凤凰哥哥不说什么,周围早已有了异样的眼光。 不能在人前过于亲密,不能肆意的赖在他的怀抱中,而那些各种猜测与好奇甚至不屑的目光,远不是草原上热情纯净的人能比的,在草原上她与凤凰哥哥的姿态再随意,也只会换来善意的笑声,而这里的人眼光中的复杂,让狗儿如芒在背。 可是她知道,凤凰哥哥很忙,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理,他不可能永远一直的陪伴在她身边。 这些日子,她已能从他人的口中拼凑出一些事实,了解了不少关于凤凰哥哥的故事。 他是白道的盟主,是主持正义的巅峰人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应该时时刻刻守在武林中的人,却在黑白两道暗战最紧绷的时刻丢下了一切,带着她去了草原散心玩闹。下场就是,白道数个门派被黑道挑了,无数正义人士开始指责他的行为失当,认为他因私忘公难当重任,更有甚者将这种仇恨转化到了她的身上。 从归来后,凤凰哥哥几乎不见人影,偶尔夜半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依稀立于床边,因为那种属于他的气息是独特的,可是她太困的,困的无法睁开眼睛,待一觉天亮之后,他却又不见了身影。 黑白两道的纷争已从暗中斗到明面上,往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江湖行事规矩,也被种种事端惹的剑拔弩张,据说有些行走江湖的人,哪怕在酒肆中打尖住店,但凡黑白两道人物见面,都少不了几句言语上的挑衅,之后拔剑相向,再之后门派斗争。 若说以往的江湖是一潭死水,现在的江湖就是一锅开水,各种扑腾、各处不能安宁。 而令她更想不到的是,那些人口中,与凤凰哥哥做对的人,竟然是她见过的“鬼影”哥哥,那个身染冷香,令她念念不忘的漂亮哥哥。 身边所有的人都说“鬼影”哥哥是个坏人,可她却持着怀疑的态度,“鬼影”哥哥虽然阴郁,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嗜杀的气息。 可是想想每一个人提及“鬼影”名字时的咬牙切齿,她到了嘴巴边上的话又不敢说出口了,只能在心里小小的叹息一声。 狗儿坐在窗边,听着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没有半点睡意。 凤凰哥哥教了她一套心法,说是这套心法能练成不世武学,要她每日必须将心法行功五次以上,她练了,可是为什么半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每次行功的时候,丹田里似乎有什么在旋转,好像……好像一个漩涡,需要吸纳什么,但她的身体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吸纳,练也是白练啊。 她想等等看,说不定能够等到凤凰哥哥回来,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凤凰哥哥的人了。 想到这,狗儿忽然愣了下,撑着下巴的手僵了僵,低喟了声,“先生。” 跟着凤凰哥哥以后,她从一天想先生数次,到一天两次、一次。可是草原之行那么多日,她竟然没有想起先生,而是满心满怀的都是凤凰哥哥的影子。 “说不定以后哪天,狗儿就不记得我了。” 这是先生昔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有时候是嘲笑她的一根筋,有时候却是挂着沉沉的心思,温和的话语里掩不住眼底的愁绪。 想起先生那时候的神情,再想到自己的“不孝”,狗儿狠狠的鄙视了下忘恩负义的自己。 这时候的狗儿才恍然发现,凤凰哥哥接走自己的时候,只说先生让她暂住些日子,却从来没告诉自己先生为什么要离开,也没有说先生什么时候来接自己。 以前再苦再累,先生也没有丢下过自己,甚至就连她贪玩出门一时,都要挨上一顿揍,可是上次先生走时,却没有告诉自己任何理由。 难道是先生嫌弃她吃的太多没法养活?还是嫌弃她太吵闹不耐烦?要么是先生要娶妻或者嫁人要甩掉她这个包袱? 回想起夜晚,先生为她缝补衣衫时,她在桌边百无聊赖的趴着,数度看到先生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分明是不舍。 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盘旋,越是去想越是凌乱。 狗儿摇了摇脑袋,看了眼水漏的方向,今夜她一定要等到凤凰哥哥归来,问清楚先生的行踪。 等待是无聊的,无聊到她听着水漏一声声的数着,无聊到她趴在床边,手指描绘着漫天星斗的图案,一颗一颗的形状。 她的指尖,虚抹在空中,一下下的点着,忽然她的手停了。 因为在她视线中,在那手指描画的虚幻中,多了一个人影,一张容颜。 那是一张凝着浅笑的表情,一双新月的双瞳在弯着时,所有的无害都写在了面容中,令人生不起防备的心,只会被那双眼睛吸引。青衫飘荡在悠然的风中,如仙降临。 他没有单凤翩那种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漠,也没有“鬼影”的阴郁难测,没有先生的温柔淡然,但他有一种亲和力,明明是孤傲的神情,却仿佛是在逗弄的随意。 他的美,是艳丽无方,是夺人眼球,是勾魂摄魄。 狗儿的手指停在空中,虚虚的停在他的脸上。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她,没有半点惊慌失措。 夜半出现,非奸即盗,她应该喊的。 人影鬼魅,梁上君子,她应该叫的。 但是狗儿没有,她只是深深的望着那张脸,心头莫名的悸动着,那心率,一下下飞快的跳动,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莫非,是她知道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后,对于漂亮的男人越来越多关注了吗,眼前人太过俊美,美的让她连防御心都丧失了吗? 她看到那双新月双瞳的目光凝结在自己身上,或许是那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杀气,也或许是眼底饱含了太多的复杂,都打动了她。 这个人的眼中,有好多好多她看不懂的情结,虽然是浅笑弯着,那闪闪烁烁在眼里的,分明是水汽,在这夜幕中犹如繁星坠入。 她歪了歪脑袋,打量、再打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身上少了些什么,可他明明是衣衫整洁,装束齐全啊。 那人影动了动,乘风而下,飘落她的窗边。 当那飘摇的身姿起落的刹那,狗儿忍不住的开口,“你的琴呢,怎么不见了?” 话音落,她就抚上了自己的唇,木讷。 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琴,什么琴?眼前人和琴有什么关系? 他站在她的面前,手指扬起间,檀香融融,心境没来由的平和了,那声音润似泉,甘冽在耳边,“你还记得我有琴?” 她记得他什么?她明明是第一次见他,那句话也是完全没头脑的冲口而出的,为何却不觉得他的话唐突? 还有这双眼睛,似乎在什么时候出现过她的脑海中,是什么时候? 疼痛,如潮水袭来,奔涌冲击着她,狗儿一声呜咽,蹲下了身体,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 那疼痛铺天盖地,侵蚀了她所有的力量,眼前一片黑色,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呼吸刹那静止。 就在这种静止中,她依稀看到了一幕场景,青衫男子端坐栏边,月光洒落他的身上,黑发蜿蜒流泻,指尖拨弄着手中的琴弦,抬头一抹笑,无限风情。 是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先生和凤凰哥哥说过,莫要想太多,一旦头疼就不要再深想。可是这一次,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见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会见过他,明明自己所有的记忆中,都是先生的影子,是先生伴随着她长大,为什么不该有的记忆中,会有这个男子的身影。 她蜷缩着,挣扎着,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口中弥漫开血腥的味道。 冰凉的手指强硬的掰开她的嘴,指尖伸入她的唇齿中,“咬,咬着它。” 她管不了那么么,狠狠地咬着,檀香伴着血的味道,一的冲击着她的脑海,感官告知她有双手紧紧搂着她,却无奈睁不开眼睛,只有疼痛,还有…… 衣衫褪尽后的旖旎,满室春色中的吟咏,都是他的影子,都是他的声音。 他是谁?是谁? 疼,好疼。如果她能再坚持一下,或许、或许就会知道。可是她快要撑不住了,神智在一点点的飞离。 不,不要,她不要昏过去,她太想知道了。 “你若喜欢,我便日夜陪着你,看那月色。” “一生么?” “好。” 她死死的攀着他的臂弯,在大汗淋漓间,低喟了两个字,“倾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大雨,下台阶,成了滚地葫芦,差点趴人家车轮底下去。衣服裤子都湿了,但是我论证了一点,穿平底鞋摔跤,一定是大字型的…… 正文 偷窥 这个名字,即便是从口中流泻而出,她依然是不确定的,只知道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是不但半点晦涩的顺畅,就好像呢喃过无数次一样。 宽袖擦拭过她的额头,拂去那些汗意,他的声音飘洒在耳边,“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她不会忘记他?什么意思? 狗儿无力询问更多,方才的坚持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倒落在他的肩头,听着那嗓音低声的呢喃。 “你不肯娶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为什么偏偏不肯告诉我?” “即便会遗忘,即便会不记得我,我又怎么会舍下你,你以为我还会另寻他人吗?我在江湖中漂泊的那两年,不是已经给了你答案了么。” “你还记得琴,还记得我的,是不是?” 狗儿的手轻抬了下,揪着他的衣角,被他的发丝拂过的鼻尖痒痒的,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伤感的声音忽的停住,半晌后换成轻轻的笑声,“果然是不同了,这么没风度的表情也会有属于你的时候。” 终于缓过气的狗儿,什么都没听到,就是听到了这句话。 她很没风度吗? 狗儿睁开眼,怒目而视。 “怎么,还不满?”他挑起眉头,反问。 其实,当她怒瞪的时候,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唾沫星子沾了他的发丝,还有脸颊,还晶莹着呢。 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狗儿,在这个半是调侃半是揶揄的表情里恼羞成怒了,霍霍明亮的一双眼睛更加愤怒的瞪着对方,杏仁大眼里全是他此刻的表情。 手指捏上她脸颊里刚刚长出来的些许嫩肉肉,他笑的轻狂,“以前太过冷静的表情,总觉得看不穿你的心思,勾不起你任何的,现在这样倒好,再也不用猜了。” 她愤愤的拍开他的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什么以前,我认识你吗?” 手指勾着她的下巴,那双眼睛又弯了起来,“以前不认识,现在能不能认识你呢?” 望着这双眼睛,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于什么地方,就在上次“鬼影”哥哥给她夹甜糕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你,是不是喜欢吃甜食?”她怔怔的看着他,问道。 脸颊上的嫩肉又一次被偷袭成功,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手指是怎么伸出来的,就被拉扯了脸颊,“怎么,你请我吃?” 小爪子伸出去挠他的手,他轻笑着躲开,又很快的伸了回来,再度捏上她的脸颊,力量不大,完全是戏弄的感觉。 反正躲不过,她索性不躲了,黑着脸鼓着腮,“没钱。” “我有。”见她不反抗了,他也不继续捏了,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怎么样,考虑下吗?” 大半夜的,他就是肯请,也没处吃去啊。 “你是谁?”她很清楚自己并不讨厌他,即便他如此手贱的老是捏她,她更好奇的是他的身份,他的名字。 “我怕说了,你会头疼。”他的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话语虽轻松,眼中认真凝结。 她迟疑了下,刚才那种炸疼的余韵还未散去,确实后怕。 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冲她扬了扬,“快说,要不要我请你吃东西?” 等了一晚,腹中早空,此刻闻到了甜甜的香气,不争气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他笑容更盛。 打开纸包,上面是各色精致的小点心,玲珑可爱,但是无疑都有一点是相同的,都是甜糕。 肚子饿了,哪有那么多讲究,狗儿想也不想的拿起一块咬着,香香甜甜的味道让她不禁快乐的点着头,又拿起一块。 她的表情看在他的眼中,扬起轻快的笑,同样拈起一块,啮咬着。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平静中自有温馨的气息淡淡的流露,他拈着一枚糕饼,从头至尾就没怎么碰,而是含笑看着狗儿。 他请她就吃,她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好吃吗?”他看着她意犹未尽的表情,将手中的糕饼也送了过去。 何止是好吃,入口即化不甜不腻,与她印象里甜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狗儿不知不觉将整包糕饼全部吃完了,看着他手中最后一块糕饼,狗儿迟疑了下,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吃了。” 说是不吃,实则那眼神里,还是充满垂涎的光。 从开始,他就没吃过,她实在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天天有的吃。”他将手中的糕饼凑上她的唇边,香甜的味道刺激着狗儿,还是没能忍住张开了嘴。 就着他的手,她将甜糕咬进了嘴里,他适时的在她吃饱时送上一盏清茶。 接过茶盏,她咕噜噜的喝到底,舒服的揉揉肚皮,长长出了口气。 吃饱喝足,狗儿忍不住的眯了眯眼睛,困意上涌。 “累了?” 面对他的询问,狗儿摇摇头,努力的睁开眼睛,“不累。” 说不累,眼皮却不听她的使唤,上下打架。 “去睡,夜了。”他扶着狗儿的身体,想要将她抱起。 这一个动作让狗儿猛然惊醒了,在他的臂弯里挣了挣,“啊,我不能睡。” “为什么?” 狗儿用力的拍拍脸,再揉揉双颊,试图让自己清醒,“我还要等凤凰哥哥回来。” “凤凰哥哥?”他沉吟了下,脸上又是那轻佻的笑容,低声自语,“单凤翩吗?” 狗儿听不清他说什么,她甩了甩脑袋,只是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凤凰哥哥,问问先生的事情。 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他凑上她的耳边,轻柔的声音诱惑着她,“我知道他在哪,要不要我带你去找他?” “真的?”狗儿眼中的困意顿时飞了,惊喜的看着他。 他抛了个眼神给她,施施然的点头,“当然。” 早点见到凤凰哥哥就能早些问到先生的去处,知道了先生的情况,她才能安然的休息。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臂弯搂上她,袖拂处,窗户无风自开,他无声的跃入夜色中,朝着某个方向掠去。 “呀。”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呼,眼中尽是兴奋。 上次,是凤凰哥哥背着她,远没有这种被搂着乘风潇洒的飘逸之感,她一只手张开在空中,感受着清凉的风拂过指缝肋下的舒适,听着自己的衣裙在风中猎猎的声音,看着腰带飘起,飞起弧度。 “曾经,是你带着我,今日换我带你。”他温柔的低语撒播,侧脸那玩的不亦可乎的狗儿。 远处的院落,宽敞而深幽,倾岄脚下点落宇顶端,冲着她抛了个眼神,指了指其中一座屋院。 屋子里的窗纸上,映着烛光黄亮,他凑上她的耳边,压低着声音,“要偷看么?” 明知道是无聊的提议,她却在他坏笑的表情里找到了内心的蠢蠢欲动。 偷看凤凰哥哥,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 在她眼中跳出这个神色的时候,他的指尖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脚下微微一点,狸猫似的落在屋顶上,小心翼翼的挪开一块瓦片,示意狗儿看去。 屋中,红衣艳丽,端坐椅上,伏案疾书着,头上的玉兰簪映着火光,清润。 房中没有任何声音,只看到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字迹闪现。 忽然,他执笔的手停了停,冰冷的声音传出,手中的速度不改,“既然来找我,何必躲着?” 真没劲,就被凤凰哥哥发现了。 狗儿张口欲呼,一只手掌却快一步的捂上了她的口。与此同时,冷哼从窗下传出。 单凤翩放下笔,衣袖挥出,窗户应声而开,“请进。” 风入,烛光刹那暗了暗,房中空旷的地方,悄然的站落一道人影。 那是张俊美的容颜,过于修饰完美到几乎有些阴柔,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扭曲,双手背在身后,愤然瞪着面前的人,“单凤翩,你是什么意思?” 单凤翩端坐椅上,对于男子的指责,冷漠的神情不曾有半分改变,只是轻轻的哦了声,“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男子再度轻哼,“昔日你寻上我,要我为你找一批亡命之徒,故意挑起黑白两道之间的厮杀,之后我将他们交给你成全你名震江湖的威望,他们夺来的财物归我,如今为什么会有‘鬼影’的黑道追杀令?为什么会有人封锁回归中原的路径寻找我?甚至……”他脚下挪了挪,朝着单凤翩的位置动了两步,“甚至就连那座废宅里,都会有你的人出现?” 直到此刻,单凤翩终于抬起了脸,看似温和的表情下,双瞳没有一丝温度,“怎么,想回去拿那些人分得的财物?” 修长的玉指交扣着,敲着手背,“当初你们烧杀掠夺来的财物都分了赃,只可惜他们既不能离开也不能单独行动,所以全部的财物应该还在那大宅中。我只是笃定你一定舍不得这批钱财,必定会出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来这张还有内容的,但是我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先发,明天再继续发好了。 正文 破灭 男子手掌紧握成拳,在身侧捏着,声音僵硬,“单凤翩你想毁约?” “什么约?”单凤翩冷静的坐在椅子上,表情淡然,即便在对方的指责声中,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要名,你要为单家博取皇上的信任,你要保持单家的地位不坠,你要借武林的风雨树立你的威名,你要在皇上面前有所表现。我要钱,要过好日子,我们之间是互惠互利的事,我为你搅乱武林,你将钱给我。” “钱一直都是你的。”单凤翩平静的回答,“我没动你的钱。” “但是你在背后阴我。”男子冷冷一哼,“单凤翩,你莫要忘了我是什么人,你别给我玩心眼。” “我可没有。”单凤翩垂首,再度执起笔,写着。 “真的没有吗?”男子朝前两步,双手撑在单凤翩面前的桌子上,“如果没有,‘鬼影’是怎么知道有我的存在?按照约定,我将那些人交给你,你应该是一次诛杀,绝不可能有泄露任何秘密的可能,我也相信凭你的武功,不会有漏网之鱼,本该被你视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的‘鬼影’为什么会下达黑道通缉,找我的下落?” “‘鬼影’通缉你吗?”单凤翩一声反问,仿若不知。 男子的容颜在烛火下明灭,变得有些狰狞,“你与‘鬼影’势不两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欲除之而后快的心吗?他有什么行动是你猜不到的,他有什么做法是能逃过你的眼睛的?你不是不知道‘鬼影’在找我,而这些本就是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单凤翩头也不抬,“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钱。”他摇摇头,“数百万两白银,都可尽归你一人所有。” “你觉得单家缺几百万两白银?你觉得我需要为这么点钱去如此枉费心机?”单凤翩的眼神中自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制着对方。 “你其实也想我死的对不对,毕竟死人才能真正守住一个秘密。”男子咬牙切齿,俊美的容颜扭曲着,“但是单凤翩,你别忘了我的身份,你不能随便对我动手。” 他挑衅的表情写在脸上,眼底的狰狞被房顶的狗儿看到,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男子,她似乎在哪见过,可是在哪呢? 还有,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凤凰哥哥上次与“鬼影”哥哥和谐的表面,都是假象吗?凤凰哥哥温柔的表面之下,是想要“鬼影”哥哥的命? 为什么?她从来不觉得“鬼影”哥哥是坏人,凤凰哥哥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那你想我怎么做?” 男人一字一句的迸着,“我不管‘鬼影’如何封锁,我要你在三日内送我回到京师,否则你知道我若是动用官府的力量回京,只怕你很难向皇上交代了。” “我知道,你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官府的在江湖中的重要探子,手中握着各大门派的眼线,论宠信,皇上对你的信任远胜于单家,我不过是明面上的风光而已,绝比不上你。” 单凤翩的恭维让男人眼底的愤怒有了少许的平和,森冷中不屑的睨着单凤翩,“你知道就好,武林中大小数百个门派,还没有我的触角伸不进的门派,所以你别跟我玩心眼,你私下做任何事情,我都会知道,若是真的惹怒了我,皇上那边会有你好看。” “所以你敢正大光明的站在我面前,因为你知道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单凤翩冷冷一笑,“放心,言陌容公子的地位谁人不知,你是皇上贴身的护卫,皇上真正最信任的人。” “我明天来找你,希望你这次能够履行你的诺言,不要再给我玩心眼,如果明天还未有结果,我就上六扇门了,到时候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会被皇上所知,包括我借由自己的关系挑拨黑道人手对白道挑衅,故意让武林腥风血雨。我自保不成问题,但是你和单家,我可说不上话了。” “我怎么敢对你动手?”单凤翩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言陌容表情里透着几分得意,可惜他的得意还没有完全展开的时候,单凤翩的声音又至,“但是如今江湖上人尽皆知‘鬼影’在追缉你,如果你死了,皇上也绝不会怀疑到我单凤翩的身上,对吗?你为了偷取他们的钱财,一定不会告诉他人你的行踪,所以即便你今日死了,皇家也只会盯着‘鬼影’,名利都是我单凤翩一个人的。你越是认为我不敢做的事,我越是敢做。加之如今‘鬼影’身边有他弟弟楚濯漓,更容易被人相信,你若是死了,是他们合谋设下的计策。到时候皇上一怒之下,‘鬼影’与楚濯漓两兄弟必被剿灭,他们死了,整个武林江湖不都是我的吗?你死了,我也将会取代你,成为皇上最为信任的人。” 单凤翩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狗儿的耳内,只觉冰冷。 她的凤凰哥哥,怎会如此冷酷无情,甚至为了名利,可以布下这么多杀局,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他人的身上,只为了成全自己的地位。 她对他的认识,还是太少太片面了。什么温柔,什么体贴,在此刻冰冷的眼神里,那个凤凰哥哥在一点一滴的走远。 凤凰哥哥设计的不仅仅是“鬼影”哥哥,还有先生!他要先生死…… 难怪之前她询问有关先生的去处,都被他岔开了话题,语焉不详。 言陌容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的有些许的无措,他决计没有想到,单凤翩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掌心劲弹,数道指风从手中射出,全部打向单凤翩的面容,脚下连连飞点,窜向窗外。 单凤翩手挥过,红影紧随其后,鬼魅般的贴在言陌容的身后,五指成爪,抓向言陌容。 言陌容的身法很快,快的只看到一片影子,飞快的朝着院外而去,在掠动间,不时射出点点寒芒,没有任何犹豫的打向身后。 他不求能打到单凤翩,只要这些暗器能够阻止单凤翩的身法,就足够了。 单凤翩就连说取他性命的时候,说话都那么平静冷漠,足见他的志在必得,这点认知让言陌容无比的恐惧,如果不是绝对的把握,单凤翩是不可能这样的。 他的武功,与单凤翩相比,也只有轻功能够一较高下,只要今夜能走脱,他保证绝不会让单凤翩和单家好过。 一波暗器打出,他全身功力展开到了极致向前窜去,在他想来以他的轻功,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 可是还不及回首去看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否拉开,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森冷的寒风击向自己的后心,天上的明月映照下,分明看到一道黑色的鬼爪抓向他。 言陌容魂飞魄散,十二分的功力张到极点,往一旁闪去。 “嘶。”衣袖被扯下一片,他的肩头五道深深的血痕沁出,从肩头直到手臂,若不是方才言陌容躲的快,这一爪就直没入他的后心了。 这一侧闪,前方的路被红色的人影挡住,单凤翩的手背在身后,依然是不疾不徐的悠然之态。 他就像是逗弄老鼠的猫,就算对方已是掌中物,也要玩个尽兴才取它性命。 “我等了这么多日,就等着你来找我,我让‘鬼影’和楚濯漓在江湖中声名高涨,好像一直压制我,就是在等今天。”单凤翩步履优雅,行向言陌容。 无论言陌容怎么躲闪,他都能始终保持在三步的距离之内,阻挡在面前。言陌容俊美的容颜上,狼狈夹杂着痛楚,呼吸凌乱,脚下一步步的退着。 “听闻‘鬼影’剑法独步天下,所以我只好用剑杀你了。”红袖长垂,掌心中一柄清光水寒的精钢长剑,闪耀了光芒。 剑起,古怪的起手式,斜斜指着言陌容。 狗儿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姿势她见过,就在当日“鬼影”与他交手的时候,“鬼影”哥哥以指为剑,比划出的就是这样的起手式。 凤凰哥哥,不仅要置这个人于死地,还要置“鬼影”哥哥和先生于死地。那个会带她纵马大漠,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怎么会如此的可怕? 这一声,停住了单凤翩的动作,他的目光看着房顶上的她,眼神微眯了起来。 “凤凰哥哥……”她呜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就是这一刹那的停顿,言陌容寻找到了空隙,手中暗器撒出,笼罩上单凤翩的全身,他却飞快窜出,想要遁走。 剑影飞瀑,在他周身环绕着光圈,只听得到交击的叮当声,所有的暗器尽皆落地。 而那剑,从光圈中脱出,在与言陌容交身的刹那,剑锋划过言陌容的胸口,再度将对方逼退。 他可以一剑杀了言陌容,但是他没有。 “你要我救他吗?”狗儿的耳边,轻佻的嗓音懒散而至,“我救了他,你凤凰哥哥的计谋就完成不了,你的‘鬼影’哥哥和先生就不会死。” “啊。”狗儿有刹那的迟疑,凤凰哥哥的计谋完成不了,固然“鬼影”哥哥和先生不会有事,可是凤凰哥哥就…… 剑入肩头,言陌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踉踉跄跄的后退,单凤翩脚步追上,剑再起,朝着言陌容的胸口刺下。 “好。”狗儿再也想不下去了,情势不容她去抉择,她只知道“鬼影”哥哥是无辜的,先生也是无辜的。 青色衣袂飘起,一道指风射出,正击在剑刃上,将那已刺破言陌容衣衫的剑锋荡向了一旁。 言陌容的胸口,被划出长长的血渍,皮外伤虽可怕,总算是捡回了一名。 青色和红色的人影在空中旋转着,强大的掌风和指气在对撞,震的房顶上的瓦片簌簌的响,窗纸也在不断的抖动。 狗儿站在屋顶上,呆呆的看着。 青衣哥哥去势很快,现在的她只能干站在屋顶上,上不得下不得。 “凤凰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狗儿摇着头,心口抽抽的闷疼,“你说你和‘鬼影’哥哥是朋友,你说是先生将我托付给你的,为什么骗我?” 单凤翩一向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些许僵硬,秀挺的眉头蹙着,“你怎么会在这里?” 狗儿蹲□体,小小的蜷缩在屋顶上,抱着双肩,无助的瑟缩着。 单凤翩脚尖点地,想要扑上房顶,人影才动,却被青色的身姿挡住了去处,两个人的功力你来我往,一时半会分不出高下。 单凤翩的失神落在言陌容的眼底,在倾岄挡住单凤翩的刹那,他手指撑上地面,跌跌撞撞的落在房顶上,掌心一捞,扼住了狗儿的咽喉,转身面对着场中的单凤翩冷笑连连。 单凤翩想上前,言陌容的手中力量紧了紧,狗儿只觉得呼吸不能,极度艰难。 “你上来,我就掐死她。”言陌容冷哼着,慢慢后退,从狼狈到得意,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单凤翩堪动一步,言陌容就后退一步,双方对峙着,单凤翩哑然着嗓音,“放开她。” 言陌容哼声,“放了她,然后你杀了我吗?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她,你若敢追来,我当场毙了他。” 他转身飞掠而去,带着无法抗拒的狗儿,转眼消失在黑夜中。 单凤翩没有追,他只是目光深沉看着言陌容离去的方向,平静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倾岄与他并肩而立,“你确定他不会有机会伤害她?” 单凤翩又恢复了一贯的高贵清冷,“‘鬼影’会在前方等他,他活不了。” 望着他的背影,倾岄啧啧出声,“果然,真正的勇者敢于对自己狠毒,你敢毁掉她对你的信任,令人佩服。” 单凤翩听到了,却没有回答,静静站立,随后举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因为上了首页封推,任务2.1W一周,我还想今天偷懒的,呜呜呜。人家昨天写的是女尊文,没写江湖,想看女尊文的,上群里吼我。 正文 “鬼影”现身 狗儿被掐着颈项,言陌容拽着她的胳膊疾驰狂奔,这个姿势让她很难受,几乎难以呼吸,但是她始终不发一言,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言陌容的脸,风刮过脸颊,扫过眼眶有些刺痛的难受,眼泪水在刺疼中滑下。 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可怜无比,也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言陌容并未对她有太深的警觉心,甚至还有些不屑。 流水潺潺,在黑夜中分外的清晰,言陌容抬头看看望望天色,身形一掠,纵向小河边。 似乎触动了伤口,当人影站定时,他身体摇了几下,呼吸声浓重,倚在石边大口的喘息着。 他先是很仔细的观察了下周围,指尖抹过一株树干,黑色的树干上顿时印上了个绿莹莹的小点,若是不知真相的人,完全不会想到这是什么。 “真想不到,我还以为单凤翩冷漠的性格,绝不会对任何人上心,没想到竟然如此在意你。”言陌容紧张的望了眼身后,确定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后,才放下了心,“容貌再养几年或可算上乘,这身板却太差了,没想到单凤翩居然喜欢你这种类型。” 凤凰哥哥……叫单凤翩? 狗儿听到他数度提及这个名字,想来是了。 凤翩……凤翩…… 脑袋突然炸疼,像是一把刀生生劈开她的脑子,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搅动。 不能,她不能让头疼在这个时候发作。 狗儿死死的咬着唇,压抑下对这个名字的好奇,尽量的将自己的思绪放空。她不能去想,不敢去想。 她苍白的脸看在言陌容的眼里,一声轻嗤,“原来还是个病秧子。” 她不稳的呼吸着,还不容易透上了气,哑着嗓子咳嗽着,冷然望着他,“你敢让我死吗?” 一句话,她看到了言陌容眼中的杀气,刚刚离开她颈项的手又再度捏了上来。 她冷哼着,“你最好期待我不要发病,否则你带着个累赘没办法逃跑,又不敢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再没有人质为倚仗了。” 这一刻她的表情,是淡淡的无所谓,没有言陌容预期中的惊慌失措,明明脸上的泪痕未干,为何却有如此镇定的神情。 这神情,让他想起了单凤翩。下意识的反应,不是愤恨的用力,而是松手。 骨子里,他是恐惧那个人的,那冰冷而无情的表情,永远看不到他在想什么,找不到他的弱点。 这个女孩,拥有着与单凤翩一样的表情,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身上张开的气势就让人敬畏。 看着他刹那的发呆,手掌离开了自己的颈项,狗儿拢了拢衣衫,“你如果要休整的话,就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我满足不了你。” 他的衣衫破裂,身上一道道的剑痕划过,凝结了的靴子看上去有些黑森森的狰狞,很是瘆人,发丝凌乱,脚步歪斜,再也找不到半点君子秀美之感。 “没错,你是满足不了我。”他的手指捏上她尖尖的下巴,捏的她生疼,“但是单凤翩的女人,尝尝也不错。” 狼狈中的狠厉,这种表情再度让狗儿心头一动,她仿佛见过这个人,见过这种表情。 可是,是在哪呢,她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他想看到她的失态,想看到她的惊慌,以满足他从对那个人的仇恨。 远处风中扬起几道衣袂声,言陌容冷静的抓起狗儿,纵身上树。 几条黑影从前方而来,快速的奔着,绝对的江湖好手。 人影在河边停住,同样警惕的四周打探着,有人看到树干上的荧绿色,轻声招呼了下同伴,几人靠了过来。 停在树下,几人恭敬的垂首,其中一人撩起腰际短衫,一枚令牌借着月光,闪烁了下。 言陌容的手点上狗儿的穴道,身形一展落下,掌心中金灿灿的令牌展出,“你们是哪边派来的人?” “‘青衣卫’首领赵武见过特使。”那人将腰间的令牌解下,双手恭敬举过头顶,递到言陌容的面前,言陌容将手中的令牌与自己的令牌相对,两牌对扣严丝合缝。 “皇令诏书几个字?”看到令牌,言陌容的表情并没有完全放松,而是低问着暗号。 赵武伸过头,手指比着三,口中却道,“一笔皇令书五字。” 直到这一刻,言陌容才重重的透了口气,赵武接过令牌,“皇上之命,派我们来接应特使,务必将您安然护送回京师。” “为什么来的这么晚?”言陌容的表情变的严肃。 “西南将帅镇守边关,皇令金牌诏不回,有消息传言可能会反,皇上为了此事正发愁,调遣兵力准备守护京师,所以我们来的晚了些。”赵武正色回答。 “什么?”言陌容表情一惊,“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赵武不明白,小心翼翼的问着。 “难怪如今武林烽烟四起,我数度要皇上肃整武林都没有消息,当初我就说不要信任单凤翩,皇上却无奈。” 赵武一拱手,“属下这就护送特使返回京师。” “不。”言陌容摆摆手,“我如今被黑白两道盯着,和你们一起更不方便行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交到赵武手中,“将这个带给皇上,这是武林各派我安插的人手和联系方式,只要皇上下令,至少我能保证武林不能为反贼所用。” “是。”赵武郑重的将册子揣入怀中,就待起身。 “等等。”言陌容拦住赵武,“你若回到京师,让皇上立即撤掉单家全部护卫,改为‘青衣卫’守护,别让单凤翩再执掌武林,十日内我若未回京师,让皇上问责单凤翩。” “什么?”赵武一刹那有些失神。 “还不走?”言陌容一声喝,赵武不敢再多停留,冲着言陌容拱拱手,带着手下的人飞也似的去了。 当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言陌容这才重新掠回树梢,将狗儿拎了下来,同时带下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包袱。 他将狗儿放在伸手可及之处,手快速的揭开包袱,那个小包里有几张人皮面具,还有一些胭脂粉盒之类的物件。 言陌容快速的套上面具,手指灵巧的梳着发辫。不过一会,美艳的女子就出现在狗儿面前,玉指纤纤,容颜娟丽,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风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狗儿真的不敢想象,眼前这个烟视媚行的女子,竟然会是个男人。 长裙套上身体,腰带一束,当真是柳腰不盈一握,惹人生怜。 当全部打扮停当,言陌容转身看向一旁的狗儿,眼中的杀气慢慢弥漫,一双手伸向狗儿的颈项,“你知道吗,我刚才让他们走,就是为我引开所有的注意力,此刻只怕单凤翩的追兵已经盯上了他们,而我……” 他轻巧的旋了个身,女子娇滴滴的嗓音阴森森的,“你觉得现在还有人能认出我吗?我还需要你这个护身符吗?” 没错,谁能想到,一个俊美的男人转眼间会变成美艳的女子,就算这样走在单凤翩的面前,只怕也不会被察觉。 而她这个护身符,一旦失去了效用,迎接自己的是什么,狗儿非常清楚。 他的手指,顺着狗儿的颈项向下滑去,在领口间停了停,猛然拉扯,那衣衫离体飞去,破败的落在一旁。 “我虽然对你没有兴趣,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单凤翩见到你被我先奸后杀的尸体后,会什么什么样的表情。” 裙子被撕开,纤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白皙细润的肌肤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粉色,被点了穴的狗儿,无法呼喊不能抵抗,只能看着那双手,摸上她的肩头,拉向最后束在颈后的系带。 那目光,浏览着她的肌肤,啧啧出声,“如此看来,单凤翩还挺会挑的。” 月光下,看着一个女人一寸寸的扒光自己的衣服,用淫邪的目光打量自己,撕扯着自己的衣衫,狗儿不觉得惧怕,只觉得……诡异。 她看到,言陌容垂下脸,狠狠的一口咬上她的肩头,疼痛刺着她,甚至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 双腿被用力的分开,他的身体强行的挤入,身上最后一块遮掩的布料离体飞去,身后冰冷的大石头贴着肌肤,寒冷彻骨。 这场景虽然未曾遇过,但身体,似乎承受过这样的痛楚,她皱着眉头,想要克制那一幕幕飞过眼前的画面。 那时候衣衫落地,人强行的进入她的身体,伤痛中红色的衣衫在眼前飞舞,那冰冷的面容。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深思、是追忆、还有很多复杂的神情。 这种表情于言陌容,只是刺激他的兴奋,看着狗儿的表情,他怪笑着,“怎么,不是装冷静吗,继续啊,继续装下去啊。” 他伸手,解开了狗儿的穴道,“让我看看你垂死前的挣扎,这样才更让我快乐。” 解开了穴的狗儿,没有他想象中的哭闹,只是望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我只想说,你的死期不远了。” 冷寒的杀气逼来,言陌容忽然回首,那树影婆娑间,黑色的斗篷笼罩着朦胧的身影,一步步的跺出。 言陌容笑了,有些谄媚讨好,“原来是‘鬼影’大人驾到。” “鬼影”的目光从斗篷下射出,越过他的肩头,看到的是一具□的身躯,在月光下无助的躺着。 杀气,漫天。 言陌容拱手,“‘鬼影’大人,我知道你与单凤翩一向不和,我将单凤翩的人手安排全部告诉你,你放我出城如何?” 随手一指,点上狗儿,“这是单凤翩的女人,我想大人一定很乐意和我一样,看着单凤翩的女人被挂尸街头吧?” 从开始,他就打定着这个主意。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以“鬼影”和单凤翩之间势不两立的阵营,“鬼影”一定很乐意从他手中得到消息,也一定不会杀他。 那黑色的身影,一步步的走向他,言陌容的笑容越发的大了,“只要‘鬼影’大人放过我,数百万两银子,足够您笑傲绿林,并踩下单凤翩。” 脚步,停在他面前一步的地方。 言陌容的手在怀里掏着,“我知道和您之前有些误会,已然将单凤翩的人手安排写了个明细,足见我的诚意了。” 他的手伸出,薄薄的小册在掌心里。 “鬼影”的手从斗篷下伸出,很慢,也很白。 就在手指捏上小册的一瞬间,那手指忽然从言陌容的掌心擦过,狠狠的捏上了他的咽喉。 骨节,碎裂。 言陌容不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的喉咙里咯咯的想着,却再也问不出一句话。 “她,不是单凤翩的女人,是我的!” 这句话,言陌容终于懂了,却再也不能追悔了,他算计了这么多,独独算错了一点。 黑色的大氅盖上狗儿的身体,“鬼影”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一步步的行向树林的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3K字就赶紧更的,不小心似乎写多了一点点,**又抽了,我开了好多次网页才勉强打开。 正文 她的病,有治 他低头,她的眼神清明透亮,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恐惧伤悲,怔怔的盯着他的脸,那平静让人心头发憷。 “如果你累了,可以先睡会。”他低头,轻吻在她的额头。 此刻的狗儿,和那日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有很大的差别,甚至让他想起了昔日的解衣,可她的柔弱,却是解衣没有的。 “你不该杀他的。”好不容易开口,喉咙嘶哑疼痛,那是言陌容掐过的痕迹。 开始她想叫,可是“鬼影”哥哥出手太快,快的连让她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这世上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这就是“鬼影”的回答,刚毅而绝冷,“我想杀他,就杀了。” “他是……”停了停,还是喊出了那个称呼,“凤凰哥哥不敢动他,因为他有……” 话到此处,忽然噎住了。 言陌容是皇上的人,单凤翩不是不能杀他,是故意不杀的。 这个念头猛然窜入脑海中,狗儿苍白了脸。 言陌容说凤凰哥哥与“鬼影”是仇人,他如果故意将言陌容交给“鬼影”杀死,是否就意味着,将言陌容背后的势力报复引向了“鬼影”,从而坐收渔人之利? “不管他是谁的人,敢动你,就要死。”这就是“鬼影”的回答,决绝不容改变。 她还想说,可是喉咙的嘶哑让她开口艰难。 “别说了,休息。”他制止了她下面的话,目光落在她肩头的伤口上,高挑的眼尾抽了下,再度爆发出寒烈的杀气,久久的凝望后僵硬的抬起头,“我不会让你身上留下伤痕的。”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留心单凤翩的动向,也始终潜伏在那座大院附近等待着言陌容的出现,他与单凤翩的赌注,他不能输。 不管单凤翩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设了什么计策,他都管不了,他必须击杀言陌容,他要赢回她。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他还是差点让她受到伤害,差点失去她。 一夜的变故,狗儿似乎变的不爱说话了,她平静的靠在“鬼影”的肩头,安宁的闭上眼睛。 “鬼影”带走了她,那流水潺潺的小河边,只有言陌容的尸体躺着,不甘的瞪着一双眼睛,黑暗下无尽的苍穹笼罩着他,冰冷。 夜空中,落下两道人影。 青色,红色。 红色的人影提步,走到言陌容的尸体旁,蹲□体,手指在言陌容的怀中摸索着,将一本小册子翻了出来,借着月光翻了翻,这才捏紧放入自己怀中。 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青色的人影背着双手,脸上的轻佻玩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隐隐跳动的怒意。 他抿着唇,始终不语,看着红衣男子的动作,没有靠近,也没有询问,双手捏在身侧,紧了又紧。 “唰……”空中衣袂浅律,白衣人影落下,雅致的步态间,一贯的和煦温暖已不见了。 他的脚步在单凤翩和楼倾岄不远处停下,在目光相对间,清朗朗的声音飘开,“兄长已赢下赌局,从今日起,人我们带走了,不劳单家主挂心。” 单凤翩长身而立,衣袂飘动,看不出任何神情,“替我恭喜令兄。” 白衣人唇角挂着一抹冷笑,“要我说同喜吗?” 单凤翩没有回答,依然平静的站着,“江湖传言楚二宫主心思最难捉摸,今日一见,也不尽然。曾以为你会是我最大的对手,因为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心思,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白衣飘飘卓尔不凡,楚濯漓叹息,“久闻单家主面冷心冷,为了要我们兄弟二人的命,你使出这样的手段,楚濯漓甘拜下风。” 单凤翩听着楚濯漓的话,仿若未闻。 “单家主真以为我们不知道言陌容的真实身份吗?”楚濯漓遥遥与单凤翩对峙。 “他与我定下赌注的时候,不知。”这就是单凤翩的回答。 这句话,让楚濯漓无法反驳。 没错,当“鬼影”与单凤翩定下赌注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被带入到单凤翩的局中,当他们察觉到那所谓的盗匪头领可能另有身份的时候,一切都已无法改变。 从单凤翩与言陌容联手自伤开始,到他约战“鬼影”逼迫楚濯漓现身,一步步都是精心设计的局,他们入局不是因为心思不够敏锐,而是他们不如单凤翩冷酷,单凤翩敢绝情的利用解衣,而他们不敢。 有顾及的人,注定是输家。 他们的选择,只能是在一败涂地中彻底一无所有,还是豁出一切,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们选择了后者,明知道言陌容不能杀,也必须杀。他们要得回那个人。 “你为了让家兄出手,甚至敢这样对她,楚濯漓当真佩服。”佩服的是他的无情,佩服的是他手段的惨烈。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逼‘鬼影’出手,因为‘鬼影’不需要逼,也会出手。”难得的,单凤翩第一为自己解释,但是这个解释,无人能懂。 下面的话,他显然已不想继续。 一个习惯隐藏的人,是不会将话说透的,能不能体会,那是别人的事。 “话至此,楚濯漓只告知单家主,她在我这不会再受任何伤害,请家主放心。”楚濯漓拱手,不欲再多言,转身想要离去。 “还记得她的病吗?”身后,单凤翩的话忽然传来,短短几个字,挽留了楚濯漓想要离去的脚步。 僵硬了背脊,楚濯漓的脸上露出了昔日最常有的笑容,和煦温暖的笑容。 曾经“风云录”上的楚濯漓被称为拥有最无害而平和的笑容,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每当这样笑容扬起的时候,也是他杀心起的时候。 “我将她交给你,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自私,我不再只想着守着她至死,与她合葬,而是希望她能活下去,但是我这个决定……”他摇摇头,“下错了。” 如果没有他的心软,就不会有解衣的被伤害,如果没有他的放手,也不会有今日解衣的痛苦。 “她的病,有救。”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字,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又一次让楚濯漓默然。 “你要我再度把她送回你的身边?”楚濯漓的眼神冷了。 时至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单凤翩布的局,让他们输的彻底。 有约定如何?有赌注如何? 只要单凤翩一句话,唯有他能救解衣,他们兄弟绝不可能再固执的将解衣留在身边,只因为爱她。 他们诛杀言陌容,不在乎即将到来的风雨又怎么样,单凤翩这句话,再是不舍也唯有拱手。 “她练的‘转心诀’是单家不传之秘,其实无论谁到第十二层,都不可能突破,一定会有反噬的一天。”单凤翩的声音淡淡的流转在三人的耳边,这句话出,不仅楚濯漓,身边始终没有靠近的楼倾岄的脸上也变了颜色,“天分越高,反噬的时机越早。” 这是什么武功,根本无法练成,那为什么还练? 这句话在楼倾岄和楚濯漓的心中闪过,但是谁也不曾问出口,他们在等待,等待单凤翩下面的话。 “当反噬到来的时候,所有曾经修炼的功力都会被吞噬,筋脉寸断,而心智和记忆开始慢慢退化到曾经修炼武功开始的那年。其实这并不是为了伤害练功的人,而是保护。”单凤翩盯着楚濯漓的脸,“如果是你,失去了所有的武功,失去了笑傲风云的能力,今后的人生必然在一世的愤恨和痛苦中度过。忘记,就是重生,忘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重新开始一段人生,不知道自己昔日的风光,就能快乐。” “难道练这个功,就是为了一无所有的重新开始吗?”楼倾岄终于忍不住的开口,“既然如此,不练不是更好,至少有天分如解衣,没有这个武功依然可以天下第一。” “这种武功,真正的奥妙在于一个转字,否则怎么叫‘转心诀’?”单凤翩慢慢的开口,“如果,有一个人能在十二层功力到达的时候,将她练成的武功全部吸走,再反输回给她,她的功力不仅可以大涨,甚至可以成倍的增长,如果这个鼎炉武功越高,她将来得到的武功也越高,甚至还能将鼎炉全部功力在这一次的反输中全部据为己有。” 他的眼皮慢慢抬起,盯着楚濯漓的脸,“现在你知道了?你的自作聪明,封印了她的记忆,只不想在她记忆流失中痛苦而擅自下摄魂术,失去了武功的筋脉,没有了功力的倚仗,她如何不孱弱,没有了功力的修复,她的筋脉损伤将一直存在,你能带她流浪天涯,但隐疾已存在,她活不过三十,这才是真正的毁了她。” 楚濯漓脚下退了两步,唇角颤抖,目光死死的盯着单凤翩的眼睛,想要寻找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单凤翩没有骗他。 手挥出,白色的丝绢飞向楚濯漓,“‘转心诀’鼎炉的心法法门,你愿不愿意将武功还给她,愿不愿解开摄魂术,都由你自己决定。” 那绢帕在楚濯漓手中死死的握住,单凤翩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表情,“我是能让你们输的彻底,可惜我输给了天意,她在最后一刻将功力给了你,你兄长与不与我赌这局,我都会将她还给你。” “你是单家为她培养的鼎炉?”楚濯漓反问。 单凤翩的面色冰冷不带半点表情,“如果不是你们兄弟,她不会有今日。她是单家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可惜,我的功力再不能转给她。” 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表情,依稀有些算计的笑,“我忘记告诉你了,‘转心诀’是一种很怪异的武功,鼎炉的身份必须是练功者最信任的人,不然得不到她全力给与。却又不能是极尽情思的爱恋对象。否则在反吸内功的时候,对方舍不得全力吸取,舍不得对方没有任何武功而导致功亏一篑,如何做,只看你的本事了。” 这,何止是个难练的武功,简直是个缺德的武功。 要她信任,又不能让她爱上,这个身份之尴尬,令人无奈。 他得到了她的武功,所以单凤翩不用再冰冷的推拒她,如果她恢复了武功,单凤翩就可以全力的追求她,表达爱恋,所以无论他楚濯漓怎么做,都没人能及单凤翩的正夫地位,也无人能比这么多年的隐忍,解衣的疼惜,将永远属于单凤翩。 如果鼎炉是单凤翩,那更是无人能撼动,因为无论解衣有多少夫婿,她最亏欠的人,也将永远是单凤翩。 这个……可怕的男人。 “你其实,也算不上输我,毕竟我谋划了这么多年。”仿佛看穿了楚濯漓的心思,单凤翩淡淡的回答。 是啊,谋算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不是一两个心智超然的人能够比拟的。 他楚濯漓输的,心服口服,但是…… 他的目光,遥遥停在楼倾岄的脸上,温文尔雅的笑着,“原来,你本就是想将她送回我手中的,但是你不甘心十几年的谋划出了我这个纰漏,所以要用这样的手段让我们痛苦。” 大家都是心思剔透的人,他能看透的东西,楼倾岄又岂会不懂? 楚濯漓转身,声音幽幽飘来,“反正既已无事了,再是合作的关系,玩玩又如何,无伤大雅。” 他走了,楼倾岄却吃吃的笑了,“没错,我也想问问,你这种手段,既然不是必定需要的,莫非真的只是为了刺激他们?” 月光下,掌心凝气提起,楼倾岄的声音越发轻佻,“为解衣,我愿意与你合作,为个人,我真的很想抽你,此刻凉风习习,不如发泄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果然是个驴子,一定要鞭子抽才能动弹。这次任务2W1,我每天都更了将近4K字,前阵子就死狗一条。 有人给奖励么? 正文 狗儿的坏心眼 当狗儿睁开眼睛的一刹那,看到的是床头边白色的衣袍,就在床边不远处的书桌边,埋首写着什么。 那清姿背影,那垂落的长发,那看上去略有些单薄的身形,阳光的照射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她的床边。 “先生……”她嗫嚅着,轻唤着他。 笔被放下,他从容的转首,和煦而笑,“醒了?快起来吃饭了,太阳都到头顶了,每次都这么懒,是不是最近没打屁股皮痒了?” 一如,从前的每一个早晨。 她下意识的啊了声,飞快的坐起身,“我就起来,先生洗漱了吗,要我打水吗,我就去生火。” 手忙脚乱的抓过床头的衣衫想要套上身,手指抓过衣服的一瞬间,狗儿又忽然呆住了。 手上的,不是男孩的棉布衣衫,而是华丽的女裙。 裙装…… 是梦吗,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先生,怎么会觉得回到了从前,可是如果是梦,又怎么会是女裙,她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从来穿的都是男衣。 不是梦吗? 手指,狠狠的拧上大腿,嗷的一声痛叫,狗儿跳了起来,脑门撞上床框,咚的一声响,惨兮兮的人抱着脑袋,缩在床脚嘶着气。 “你啊,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手忙脚乱的?”清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柔柔的按着,“很疼吗?” 默默的摇了摇头,额头上清润的感觉和鼻端嗅到的淡淡药草气息,都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 先生的味道,熟悉中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轻易的可以抚平她心头的躁动,更容易将这夏日的热力驱散。 她贴着先生的掌心,默默的抬起眼,望着。 狗儿的那双眼睛,清清透透的,就像一泓雪山刚刚留下的清泉,没有半点杂质,任谁人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都会被那干净吸引。 “先生的事办完了吗?”她静静的开口,眼底深深的依恋孺慕,牵系在他的身上。 那手的动作停了,渐渐下滑,抚上她的面容,“办完了。” “那先生是来接我了吗?”她仰着脑袋的动作,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重又回到了主人的身边,眼中有雀跃与兴奋,也有小小的害怕,尽力的讨好着。 和暖的笑容由唇边晕散到了眼底,“是啊,来接你回去。听说你这阵子无法无天,我在想是不是要好好教训一番,打打你的屁股长你的记性。” 小屁股下意识的扭了扭,狗儿谄媚的凑上先生的怀抱,“那先生不会再丢下狗儿了吧?” 手臂环绕着她的肩头,将她拥在怀中,感觉那撒欢的姿态,亲昵的窝在自己怀中,“不会。”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没用的。”她嘟着嘴巴,“以后先生可不可以不要抛下我,狗儿不想和先生分开。” “你有什么用?”一句话,狗儿的脸顿时垮了。 除了吃和睡,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衣裙被先生拿起,冲着她展开,“快起来,我给你穿衣服。” 狗儿一声欢呼,飞快的扯下自己身上的小衣,扑上先生的肩头赖着。以往的每一天,当她赖床的时候,先生都是这么给她穿衣服的。 当衣服扯落一半,狗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衣服半挂在她的臂弯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先生,我是女孩。” “是。”这一点,他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你给我穿男装。”对于让她丢尽了脸的这一点,狗儿耿耿于怀。 “方便行事。”先生的笑容那么亲切,亲切的让人起不了半点反驳的**,“你若是穿着这样一身,如何与我上山采药,如何到集市打酒,只怕不知道摔多少个跟头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噎住了狗儿。 “可你没告诉我我是女孩……”想起那一天,她缠着凤凰哥哥要看凤凰哥哥的身体,还死磨硬拽的去扯凤凰哥哥的裤子,狗儿的脸上就一阵烧烫。 皮厚如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你没问。”三个字,所有的指责都打在了棉花上。 第一次对先生不满的反击,以狗儿全盘失败告终。 瘪了瘪嘴巴,她老老实实的决定不再和先生说下去,哼了声,“我是女孩子,以后先生不能帮我穿衣服了,不能帮我洗澡了,也不能……也不能陪我睡了。” 说到底,她与其是打击先生不如说是郁闷。 手指,拉开她的手臂,将那衣衫褪下,先生的表情更是平静,“穿也穿了这么多年了,洗也洗了无数回了,睡也睡了这么多日夜了,改也没必要了。” 好像……也很有道理啊。 垂死挣扎还是失败,狗儿张开双臂,等待先生替自己穿衣服。 她的满腹纠结中,没注意到先生眼底轻快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在看到狗儿肩头的伤痕时,凝结成冰,渐起杀意。 狗儿等了半晌,没有感觉到先生的动作,奇怪的抬起眼,顺着先生的眼神回到自己的肩头。 那本无暇的眼眸里,亦是划过深沉的光芒,奈何楚濯漓的眼中,只有那个无限放大的伤痕,没有留意到她一瞬间的转变。 “先生……”嫩嫩的撒娇声,牵扯回他的神智。 楚濯漓停下手中的动作,拿起桌边的瓷瓶,“我给你上药。” “不用。”她的口气随意而平静,在两字出口后倏忽变回一贯的无赖,蹭着先生的怀抱,“我又不疼了,不需要上药啦。” 先生的手强势的按着她的腰,让她无法逃离自己的胸膛,身上隐隐勃发着怒意,狗儿没有抵抗,也不敢再抵抗,由他去了。 薄薄的药膏敷上肩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抿唇吹了吹,“过两日,疤痕也会不见。” “谢谢先生。”甜腻腻的嗓音扬起。 伴随着她的声音,房门被打开,黑色的人影带着凛冽的气势冷然而入,狗儿趴在先生的肩头,抬起的脸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纤细的胳膊抬起,她明快的打着招呼,“‘鬼影’哥哥。” 光滑的肌肤,一览无余的肩头,很容易想象到她此刻身上什么也没有,“鬼影”眼眸中的寒气又重了几分,表情紧绷。 那张笑脸那么无邪,让人难以抗拒,面对着她生气勃勃的招呼,他眼中的寒烈也不由温和了下来,“你醒了?” “嗯。”甜甜的笑容明媚着,她探出半个身子,“谢谢‘鬼影’哥哥。” 洁白的肌肤,已初露少女线条的柔美,纤细的腰身,粉嫩嫩的花蕊,都在这个坦然的动作间尽入他的眼中。 才松懈下的寒烈又起,比方才更加浓烈,黑色的大氅飞起,兜头罩上她的身体,将她裹了个严实,甚至狗儿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自己就到了“鬼影”的怀里。 “你怎么不穿衣服?”他低喝着。 “我在敷药,还没干。”貌似可怜的回答,让“鬼影”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些许的尴尬。 “敷药也不能脱成这样,多穿点,会冷。”他强硬的开口。 “现在是夏天也。”她在“鬼影”厚重的大氅里挣扎,“好热。” “鬼影”的表情更加尴尬,他武功在身,不惧寒暑,如此沉重的大氅对于他人而言,的确可怕。 手松了松,狗儿总算爬了出来,只这一会的功夫,额头上沁出了点点的汗珠。 扑上楚濯漓的臂弯,她看看肩头被蹭掉的药膏,“先生,我想洗澡。” “好。”楚濯漓的眼中流露着戏谑,“我帮你。” “嗯。”狗儿捣蒜般点着脑袋。 “你是女孩子,怎么能让他帮你洗澡。”“鬼影”冷冰冰的一句话冲了过来,拎起一旁的女裙,想要罩上狗儿的身体,奈何对女衣实在不怎么熟悉,半晌没能找到穿戴的地方,索性一拢,缠上狗儿的上身,徒留两条小胳膊在外面。 “一直都是先生替我洗的,有什么关系。”方才被先生噎住的话,原封不动的甩给了“鬼影”哥哥。 于是,她的先生收到了“鬼影”哥哥热切而浓烈的眼光“关怀”,狗儿踢着腿,仿若未见。 “我也帮你洗。”几番眼神的胶着中,“鬼影”冷冰冰的迸出来一句。 撩了撩睡成一头乱草的头发,狗儿笑嘻嘻的抬头,“不过是洗澡这么小的事,需要两位哥哥吗?有先生就够了。” 她挚爱的先生,再度收到了“鬼影”哥哥炙热的“关爱”眼神。 “漓,外面香堂的堂主有事询问你,这些日子我不在,事情都是你经手的,你比较熟悉情况。”这一次,“鬼影”哥哥不是商量,而是直接的下命令。 楚濯漓看到他强势的眼神,温和的笑了笑,起身,“那我先去去,照顾她沐浴的事就交给你了。” 对于这点,狗儿没有提起反驳,她只在先生的脚步踏出大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先生,晚上狗儿等你,你陪狗儿睡好吗?” “关爱”的眼神如刀,第三度刺上楚濯漓的身体。 楚濯漓反身掩门,打量的目光停在狗儿身上,一闪而过。 狗儿依恋的目光清亮,不舍的随着他脚步而动。 “鬼影”袖过,大门重重的关上,砰声震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版、社终于联系我了,就雪域情郎和十二宫书谈了谈情况,一直聊到了22点,我从22点才开始赶今天的稿子,所以发的又晚了,但是我真的尽力了,一个半小时,朋友在身边眼巴巴的瞪着我,她还在等我陪着三国杀,我活活知道什么叫眼神如刀,催人奋进啊。 别嫌弃少啊,我真怕今天更不了,差点发停更通告。 正文 调戏“鬼影”哥哥 屋子里水汽升腾,柔柔的雾气飘荡在空气中,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淡淡的乳白色,人影在这样的雾气中,有些朦胧的不真实感。 不真实的是她的影子,因为她身上萦绕着的气息很浅,浅的常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感,不像那伫立着的黑色人影,不管水汽怎么的笼罩,都掩盖不掉他的存在。 她站在桶边,解开被他裹在身上的裙子,好好的一件丝绸长裙,被他弄的皱巴巴的,她解了半天,还是没解开。 天哪,不过是随手裹了下,他居然能绑的这么紧,两只袖子的位置绕着她的胸口活活的打了个死结。 有必要么,又不会掉下来。狗儿连狗牙都用上了,还是没能解开那死死打住的结。 她抬起头,隔着雾气的缭绕,怒瞪着他。 动作这么久,他早看清了她的尴尬,在那双大眼凶光才起的时候,掌心微抬剑出鞘。 一道寒光闪过,胸口束缚顿开,漂亮的衣衫碎裂成片,跌坠在她的脚边,消失在他的衣袖旁。 剑……他居然用剑削…… 冰冷的感觉顺着肌肤蔓延,背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狗儿情不自禁的低下头查看着。 白皙的肌肤,沾染了水汽,覆着薄薄的雾渍,让她看上去犹如刚刚幻化出人形的妖精,发丝散乱在身后,一双雪白的脚站在浴桶边,修长的腿笔直纤细,神情里有着诧异、惊讶、还有不满。 “你!”狗儿极度不满“鬼影”哥哥方才的动作,那冷飕飕的剑贴着皮肤的寒冷,仿佛沁到了骨子里,瘆的慌。 “我的剑准的很。”他的回答颇有些不自在,对于她的指责,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狗儿没有继续争辩,而是垂下了眼皮,轻轻咬着红唇。 他就像一座雕像般矗在那,不动不走。 雾气的朦胧让人影看上去都有些模糊,当然,他更可不可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调皮。 方才,是他坚持要替她沐浴的对吗? “‘鬼影’哥哥,帮我洗头发。”她掬起一捧水,淋上自己的发,水珠一颗颗晶莹剔透,顺着发丝滚落。 他愣了愣,脚步提起又放下,眼中一晃而过的失措,“你自己不会吗?” “会。”狗儿无所谓的回答着,“只是以前都是先生帮我洗的,后来凤凰哥哥……” 话音未落,黑影已晃到她的身边,剑落在一旁,手掌捞起她的发,以水淋着。 那手,僵硬的抓着发,挤着皂荚,然后揉搓。 “哎呀。”狗儿一声低呼,表情扭曲,“疼。” 那手,松了松。 “哎呀。”狗儿有是一声低呼,“你扯着我了 正文 感情的明暗争夺 临近秋日,夏意不再那么炙热伤人,黄昏的时分,坐在树下的阴影中,还是颇为凉爽舒适的,头顶偶尔一枚落叶飘下,缓缓停在脚边。 在这样的日子里,喝上一杯茶,咬上两块糕点,再是惬意不过。尤其是某人亲手做出来的糕点。 甜而不腻,精致漂亮,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先仔细的端详,再小心的咬下一口,感受着糕饼在口中融化的香甜,仿佛心也随着那温度,一点点的化了。 小小的人影,靠在躺椅上,粉嫩嫩的脸颊上,笑意浅浅。发丝随着风悠悠的偶尔晃动下,若不是那双快乐的小脚摇着,只怕会以为看到的是一副漂亮的树下小憩图。 她的手里,拈着一枚糕饼,送到唇边,小小的咬上一口,红艳艳的唇抿着,任谁都能看到她脸颊上飞扬着的快乐。 “鬼影”的手艺,那是天下一绝,每吃一块,都足以让她回味良久,甚至衍生出不舍的心,吃一块少一块,真是舍不得,她应该留点给先生的。 可是…… 椅子上的人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小碟子,每个小碟子里剩下的都不多了,她不能再吃了,但是她还没吃够啊。 要不,再吃一块? 她的手指犹豫再三,好吃的本质还是战胜了她的情感,小爪子毛向其中的一个小碟子。 就一块,一块就好。 正当她的手抓上糕点,准备塞进嘴里的时候,身边一暗,阳光被遮掩了少许,顿时有些阴阴的凉意。 狗儿抓着饼,一边往嘴里送去,一边侧脸看向身边的来者。 看到的刹那,她差点咬到自己的手指头,手一哆嗦,咬下的半块饼顺着衣衫滚落,跌在地上四散成粉。 哎,好不容易下决心只吃这一块的,结果还是掉了,狗儿的心里十分的伤感。 “怎么,你没事?”那轻柔的女声飘到她的耳边,看到她悲痛欲绝的神情后,关切的靠了上来,手掌抚上她的肩头。 紫色的宫装长裙,优雅华丽。发丝轻轻绾就,珠钗一只,倒没有太过的隆重,手腕间碧绿的镯子在动作中敲着桌面,清脆好听。 这装扮…… 狗儿无声的垂下眼皮,只是惋惜的盯着脚边的半块糕饼,口中满是心疼,“掉了。” 女子轻声的笑着,就连笑声也是那么轻魅柔软,“这不是还有吗?” 端起碟子,送到她的面前,两排贝齿展露着笑颜,让她那张俏丽的容颜看上去更显端丽明媚。 笑容,太温柔亲近了。 这是狗儿的点评,之余是与谁相比较太温柔,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狗儿摇摇头,推开了那碟子,“ 正文 逢故人,凤凰锦 “鬼影”的后院,是安宁和平和的,狗儿就在这偌大的院子里每日吃吃睡睡,她没有闹腾无聊,也没有撒娇表示要出去玩,平静的有些异常。 “鬼影”倒是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她也来者不拒,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吃饱喝足就眯在树下睡觉。 “我总觉得,我在养猪。”他端着碟子站在躺椅边,才不过一会功夫,椅子上的人就已经眯上了眼睛沉沉的睡着,而这个时候距离她起床才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他的声音里,椅子上的狗儿打开了眼皮,眼中还有几分懒色,连嘴角扬起的笑容都透着几分慵懒。 碟子伸到她的面前,香气钻入,狗儿撑着椅子坐了起来,捏了捏自己渐丰腴的面颊,“难道不是在养猪吗?” 本来对她如此嗜睡有些担忧的“鬼影”,也在这个可爱的动作中柔和了表情,松懈了警戒的心。 她吸了吸鼻子,眼神亮晶晶的,半点不见刚才的无力睡意,直勾勾的盯着碟子上金黄色的食物,流露出垂涎的神情,“是春卷?” “是。”“鬼影”将碟子送入她的手中,“我记得你爱吃的。” 她喜欢这个,还是上次短短一聚时单凤翩说的,没想到他就记住了。 她伸手拈着,又猛的缩回,嘶嘶的吹着手指,漂亮的脸蛋皱到一起,“烫。” “我来。”他小心的捧着她的手指,看着指尖微红,忍不住的在放唇边吹了吹,轻轻吻着,“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上药?她什么时候成了豆腐做的了,这点小伤也需要上药了? 她没有抽回手指,也没有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欣喜或是撒娇,她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张脸,细细的品味着他动作间每一个举止,要将它们映入心头般的认真。 那唇,那颜,那朱砂印。 还有那眼神中小心翼翼的珍惜。 是的,小心翼翼!小心到她有种错觉,自己是不是就像颗漂浮在湖面上的水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消散了气息。 她的注视引动了他的感应,那双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而上,望向她的双瞳。如此近的距离,两双眼睛谁也逃不过对方的映照。 明媚的眼瞳染上娇憨,平静刹那被打破,芙蓉花开惊艳动人,“那你喂我?” 半撅着唇,整张脸凑到他的面前,仰着脸,有些无赖有些可爱。 “好。”他浅浅的一丝笑容,很是宠溺,“吃完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 他与单凤翩之间的斗争不是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吗,这些日子,他几乎丢下了一切事物随在她身边,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像后宫里因为娇宠而导致君王不 正文 解衣之怒 她的手,比他更快一步拿起那块手绢。 入手丝滑,可见当年的极致的奢华之风,明明透着古旧之色,依然是金线灿灿,红底明艳。 半块手绢,一只凤凰,轻易的可以断定那另外半块上,也是同样的凤凰图案。而她甚至不用想,因为她见过另外半块。 昔日单凤翩身上的半块手绢。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她抬起手腕,冷然的看向眼前人。 他欺身向前,气势从刚毅的身姿上透出,无形的压抑感顿生,“我若不说,你会一直问吗?” “不会。”她很自然地回答,“你不说自然告诉我不说,总比欺骗我强。” 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他沉默了。 她远望小溪,流水清澈,风中传来鸟儿的轻啼,一派幽静。 但是,也只有鸟啼和流水声,他们两人却始终沉默着。 “风琅琊不想骗你,所以唯有不告诉你。”终于他开口了,给了一个她无法满意,自己同样无奈的答案。 “那你现在只是单纯的来看看我?”这么想,倒是更舒服了。 “是。”他望着她的脸,深沉的目光中总有几分难言的思绪,“不见想见,见了……” “不如不见是吗?”她笑出了声,仰首喝下一口,“看到这样的我,是不是觉得糟心堵的慌?” “有一点。”他的直言一向令她欣赏,“但最糟心不是因为看到你瘦了弱了,而是将心比心换你为我,自认不能做到你的平静,才觉糟心。” 他的难过,不是因为见到她的孱弱,而是为她曾经的风光霁月后的转变,他不嫌弃她、只疼惜她。 “一醉解千愁。”她摇了摇酒葫芦,抛给他,“喝酒。” “好。”他接过酒葫芦,就着葫芦口狠狠的喝了口,“告诉我,你还能撑多久?”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认真,也听到了弦外之音,“我撑多久,和你不能说的秘密有关?” 他啧啧摇头,“为什么别人都能看到你天真纯净的一面,而我要始终面对如此敏锐的你?” “能有与众不同的相待,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她半是调侃。 “先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擦过她的唇边,轻轻拭去沾着的酒渍,指尖的粗糙摩挲着她的唇瓣,“你会隐瞒他人,因为你不敢说,你怕说了会让他们难过。” 说到这,他忽然苦笑,“你若对我说,只怕我在你心中不及他们只得在意;可你若对我说,证明我还是你唯一依靠的人。” “那你选哪个?”她的眼中,染着几分微醺后的潇洒。 “选后者。”他的回答干脆不带一丝犹豫,“至少现在的你,需要一个依靠。” “我也不知道。”她的答案给的更加干脆,“数日前就开始身体疲累,这几日一日比一日觉得沉重。” “方才那种情形呢,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她很是随意,“既然才出现,怎么也要延续些日子才会有更深一步的病症出现,我估算最少也能有个十来日。” 那云淡风轻的口吻,不像是在说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更像是期待着一场朋友间的约会日期。 “你说十来日,那一定不到十日。”这话出自对她的了解。 对于这点,她并没有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举起了手中那方绢帕,“你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任何事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将绢帕从她手中抽离,放入怀中。 “你和单凤翩的关系。”她不无玩笑,“该不会告诉我这是定情信物?” 这玩笑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半真半假。 “你觉得在楚氏兄弟的眼中,单凤翩是什么人?”他亦是忍俊不禁,摇首含笑。 “仇人?”她想了想,“至少是讨厌的人。” “回答正确。”风琅琊哼了声,“在我心中,他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 这个答案一点也不稀奇,至少曾经于她而言,单凤翩的心思每每令人心惊胆寒的同时唯有俯首承认他的强大。 敬佩的背后,无奈的同时,也只能剩下讨厌了。 “楚濯漓呢,最近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你是指我的病和他有关系吗?”她的反问很快,犀利的让风琅琊都难以抵挡。 说起楚濯漓,她倒真是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一则因为楚濯霄几乎将全部的中心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得不承担下了所有楚濯霄的事务,更重要的是……某人的占有欲,根本不容他太过靠近自己。 风琅琊的手抚过她的面颊,“我要走了,上次没能做到的承诺,这次一定不会再错过,希望再重逢之日,能够再问你那句话。” “什么话?”他问过她很多话,一时间倒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 “等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他调皮的挤了挤眼睛,伸开双臂用力的拥上她,狠狠的抱了下。 那力量,就像是要用双臂永恒的记忆下她的气息,刹那间,她仿佛感觉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手指扯上他的衣袖,“你要上战场?” 这种告别令她下意识的出口,出口后才恍然,风琅琊早已脱离皇族,他不是王爷也不是将军,他不可能再有疆场厮杀的可能。 但是那感觉,分明又是慷慨赴义一去不回的壮烈。 “我说了不骗你,唯有说……”他重重的点了下头,“是。” 这个字,透露了太多讯息,让她彻底从冷静中震惊。 “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炙热的气息撒落她的耳边,手中已多了一方柔软,“送给你。” 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正是他那半块手绢。 他的唇,印上她的脸颊,那浓烈厚重的炙热,让她无法拒绝,只是捏着那半块手绢用力撰着。 这几个月,有太多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即便能想也不敢想…… “你和单凤翩想要将他们的势力彻底扼杀?要引起江湖上疯狂的杀戮吗?”她的呼吸不稳,这个猜测即便淡定如她,也是一身的冷汗。 她怎么会忘记,单凤翩的谋略心智。 她又怎么会忘记,风琅琊曾是最为成名的战将,被当今皇上逼迫到诈死归隐。 若他们二人联手,楚氏兄弟又怎堪为敌。 “单家怎容他如此做。”她喃喃自语,“单家是皇族监管江湖的,他要将单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你不在的三年,单家已经是他的了。”风琅琊的回答,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她是家主,他是她的夫是单家的内家主,一旦她失踪,单家必将由他掌管。 “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白两道各自结盟,这一月余来,大小厮杀偷袭数百场,无数教派元气大伤,更有甚着满门皆灭,江湖中腥风血雨,没有任何门派能够独善其身。再往下,就是彻底的一战了,如今白道数十门派联手,推进‘望云峰’,不日即将一战。” “望云峰”正是此刻她所在的位置,也是楚家兄弟联盟所在地。 “你们一定能赢吗?”她轻笑了下,“霄之狠戾不亚于你,漓之聪明未必在凤翩之下,引起这么大的纷争只为了可能的拉锯战,他日你们会成为江湖中的罪人。” “怎么会是拉锯战?”他笑的算计,“你忘了吗,如此大的绿林斗争,皇家怎么会坐视,这相当于起义叛乱了,即便不是叛乱,以单凤翩的身份汇报到皇上耳中,也是叛乱。一旦皇家出兵,那就是瞬间的镇压,而且谋反之罪当诛九族,他们还是‘佘翎族’的后人,你觉得皇上会让他们活下去吗?” “我不会容单凤翩这么做的。”心气起,胸口一阵憋闷,脑海中又是一阵晕眩。 “现在的你,还斗得过他吗?”一句反问,让她无言。 是啊,现在的她没有武功,就连活动剧烈一点都无法控制的身体,拿什么和单凤翩斗,拿什么去保护楚濯霄和楚濯漓? 楚濯霄去了许久,一直没来,想必是帮中事务紧急,缠的无法脱身,更可见势态迫在眉睫。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与他相斗;你也不是他,又怎知他没有将我看做对手?”她轻轻的摊开那半块手绢,“即便是计中计谋中谋,我也不得不踏入,因为我别无选择。” 她没有抬头,看不到此刻风琅琊的脸上,那笑容中隐隐藏着的深谋。 远处衣袂声传来,风琅琊闪身掠出,刹那不见了踪迹。三两个呼吸间,她的身旁落下冷香身影,手中拎着她的小包袱,暖洋洋的笑容平静的看不出半点端倪,“一时没找到,没有等急?” 她看到他额头上沁出的薄薄汗意,掌心擦过,甜甜的笑着,“这里也不好玩,老是没有人很无聊啊,我想回去找先生玩。” 他的脸色,忽的难看,架不住眼前人的甜美无邪,“难道‘鬼影’哥哥不喜欢我见先生?” “没有。”回答的字眼,硬邦邦的。 “那就走。”她扯上他的衣服,顺势抱上了他的胳膊,这个亲昵的表情让他的僵硬有了些许的松动,搂上她。 既然风琅琊提及了楚濯漓,那她或许能从楚濯漓身上寻找到什么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2天没更文,不是因为我要坑掉这个文,是真的事情太多,我会在这个月内完结掉这个文,其实计谋差不多都出来了,如果想的远的肯定能猜到,很快了,大概也就几章了。 正文 决战一触即发 她想见楚濯漓,可惜这一次还是没能见上,因为楚濯漓不在。 “盟主。”看到“鬼影”出现,一旁的人飞快的掠了过来,喘着粗气,“您可算回来了,方才忆夏堂主说您不顾而去,让大家很是低落,副盟主无奈之下,唯有先行而去,现在您来了,我们都相信您绝不是为了美色而不顾大局的……” 他的话因为眼神突然瞄到一旁的女子而噎住了,脸上表情瞬息几变,神情非常的难看,眼神中敌意顿起。 大厅里聚集着一群人,从他们双目中的精光和鼓胀着的内气,狗儿能断定,这些最少都是堂主以上的人物,从他们集体站立没有一人坐下的姿态中,更可以看出局势的严重,当“鬼影”带着狗儿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先是一喜,随即眼中露出几分厌恶感。 其中,以忆夏眼底的神情最甚。 但是此刻,他们已无暇去追究盟主与这个女人的关系,更没有时间去指责眼前这个女子,他们想的,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就在方才,忆夏向盟主汇报外面的局势,恳请“鬼影”主持大局,而他们的盟主,一言不发的听着,只淡淡的留下一句所有事务交给副盟主处理就待离去,他离去的理由,甚至只是为了给所谓的后院女子送点心。 她请求盟主主持大局,甚至不惜以武相向,只为了留下盟主。可她的盟主,没有顾念半点往日情分,冷漠的留下一句阻挡者死,一掌将她挥开。 她阻挡不了盟主的离去,更无法面对众多堂主香主期待的目光,他们在等着盟主出来主持大局,她不明白那个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冷酷无情的盟主,为什么会如同中了摄魂术一样没了魂魄,就这么丢下自己苦心经营的霸业。 当年,他为了那个女人解散“清风暖日阁”,如今他又要为了这个女人将一切抛弃吗? 那时候,即便没有“清风暖日阁”,他还是他,不会有性命之危,不会有觊觎的眼光无数。 可现在,单凤翩的人已距“望云峰”不过数十里,不日即将攻打总盟所在,他为什么还能不放在心上? 这个女人,就比整个黑道联盟成千上万的兄弟性命更加重要吗? 她只是这样想,却有人比她更快的一步的喊了出来,“盟主,女人是不是比兄弟更重要?” “单凤翩约战时您潇洒应战,让大家士气大振,如今单凤翩白道联盟攻到山脚下,您却无动于衷,甚至在半个月前不顾大家独身而去,只为了寻找一名女子,这还是我们昔日的盟主吗?” “您已经十余日不曾出现在议事堂,只知为女子做饭酿酒,如今全盟上下人心涣散,盟主您就真的听不进我们的话吗?” 一声声恳切的话语,虽然不曾直接攻击她,但那锋利的眼神却没有收敛,狗儿几乎觉得自己就差额头上刻着“奸妃”两个字了。 “鬼影”挺直的背脊散发着无形的威慑力,此刻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 看到众位兄弟脸上的不满之色,忆夏也只是冷冷的低喝,“既然有事禀报盟主,何必多言无关之事?” 一句话,不安的骚动顿时多了几分凝聚力,顿时可见她在众人中的威信。 大厅中静悄悄的,女子清冷的嗤笑声更加清晰,所有的目光有一度凝结在了“鬼影”身边窈窕的身影上。 不满、愤恨、责难,无声的扫了过来,犹如一柄柄利箭,戳在她的身上。 狗儿深深觉得,额头上“奸妃”两个字又深了几分。 “鬼影”的目光冷冷扫过,他的目光很慢,每落到一个人脸上就停上片刻,当他眼光停处,那脑袋就垂落一个,没有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他忽然笑了,冷冷的笑。 大厅内的温度瞬息间降下几度,“我离开‘云望山’的事只有身边了了几人知晓,更未提及为何事而去,是谁传出的这种流言?”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我虽然未上议事厅,但却时刻未忘人员安排,各盟与单凤翩旗下门派的斗争,都是我直接下达的命令,只交由他人之口传出,何来抛下盟中事务之说?”一字一句落地有声,“又是谁在这里动荡人心?” 冰寒的字眼,让所有人无语垂首,有人勉强张开唇想要说什么,却在那双眸子的凉意中说不出口。 “昔日我接下与单凤翩的约战,那是二人间的对战,除了我再无人有资格与其对峙,如今已是联盟之间的厮杀,众位是不是觉得身为盟主的我,应该冲在最前沿去扫平各个门派,而不是留在盟主指挥全局?”又是一声反问,大厅里静的只有众人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余响。 “副盟主的武功与计谋皆武林难出其右,他身先士卒已是最大的鼓舞,你们的人心涣散之语是在指责副盟主没有尽心尽力吗?” 强大的气势压制的所有人头也抬不起来,忆夏看看众人的表情,恭敬的行礼,“盟主,我们没有指责副盟主,只因为这三年来我们都习惯为盟主马首是瞻,您十数日不见,我们……” “既为我马首是瞻,又怎会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一声冷哼,生生将忆夏的话堵了回去,那双冰瞳散发着穿透人心的光芒盯着忆夏的眼睛,“大战在即,不知谣言会乱人心吗?若是真关心盟中大局,我可以不究;若为私利,别怪我不记旧情。” 这话,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忆夏的脸色,苍白无血色。 他冷然,万事在心却不喜多言,不代表会允许他人侵犯到身边依然沉默;他重情,却不会纵容。 狗儿的唇角噙着几分赞赏,在偷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从所有的指责开始攻击她的时候起,他就不自觉的跨出这一步,以身体牢牢的护卫住她。 从认识他起,他就固执的不要她的保护,强势的张开他的羽翼,在沉默中强势着。 目光的停留换来他的回首,他瞬间捕捉到她眼中的心思,在些许的错愕时,冰寒散去,温柔重归眼底。 “你要去休息会吗?”那寒冽的气势消散,她几乎听到了厅中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看来有时候,“奸妃”也能做点好事的。 她不想走,心头的疑虑让她极度想见到楚濯漓。 摇首间,她的目光寻找着,望着一旁的椅子,考虑着是不是要大咧咧的坐上去。 大厅中,只有这正中间的位置是空着的,但是很显然这个位置属于他。 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柔和了唇角,而她也毫不客气的拿过他中的小包袱走向那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打开包袱,“忘情”的香气飘散在大厅中,“你们继续,不用介意我的存在。” 有人愤然她的大胆,却在盟主纵容的神情中不敢出声。 她架着胳膊,悠然的饮着,耳边听着他们议事。 他们的议事从结盟的门派到各派在这场江湖无差别的厮杀中损失,乃至每一个门派安插的人员,如何防御如何进攻,多少人员多少银两,都在商议的范围内。 日头,在渐渐落下,已是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他就这么站在她身边,听着下面人的汇报,中间有人搬了椅子,却被他推拒。 他喜欢这种感觉,站在她身边,看自己的影子落在她身上的感觉,就像是将她包裹在怀中般。 这种枯燥的议事,椅子上的人早已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悠然的睡了过去,每一个面对“鬼影”汇报的人,少不了的看她几眼,嫌恶却不敢说。她也睡的香甜,半点不受干扰。 “盟主,这几日,我们扫平单凤翩联盟中五个门派。”一名男子站了起来,神色肃穆,“单凤翩几乎放弃了放手,想要全力一攻,既不支援也不防守,得手轻易。” 说到这,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 “谁下的命令?”与他表情相反的是“鬼影”此刻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愈发的深沉,“副盟主吗?” 狗儿的轻阖着眼,本是悠闲拍着椅背的扶手停了下来,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是楚濯漓的主意,他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更不可能是楚濯霄的主意,听他此刻的话语就明白了。 “不是。”男子很快的回答,“副盟主强调只盯着他们动态,不许私下动作。可是您知道我们被白道联盟打压了这么久,还被他们连连挑衅,兄弟都是道上混的,哪压得住这怒火。” “是谁下的命令,谁动得手?”声声冷硬,强势逼人。 噎了噎,男子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忆夏的方向,“前几日探子来报,发现了他们防备松懈的五个门派,还是常日与我们仇怨最深的门派,众位香主曾私下议论要不要突袭,决定向副盟主请示,可是忆夏堂主说……说……” 说了半天,他还是没说下去。 “说。”低喝,男子忍不住的瑟了下。 “我觉得偷袭他们,一来可以打压他们最近的气焰,还能提升联盟的士气,所以没有请示副盟主,直接下达了命令。”忆夏平静的开口,但是眼神,已经开始躲闪。 “你的命令不足以调动他们。”他目光转动,刀锋般刮过,“你动用了我的令牌?” “是。”忆夏回答的干脆,目光不屈的与他对视着,“那日我本想请示您,结果根据下人的指示,却发现您在厨房中做着糕点,见到我时不仅没有询问半分外面的情形,只让我替您将衣衫拿去给她披着,生怕她睡在树下冷着了;于是我索性偷了您的令牌号令他们偷袭,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您要罚就罚。” “我的令牌非我本人持用无效,你擅动令牌,他们难道不知道规矩吗?”他的冷哼震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因为她是众人心中看好的未来盟主夫人,只要立下功劳,到时候众人一齐起哄,还怕盟主不娶了她,怎么都比一个迷的盟主失了心智的女人的强。”清灵灵的嗓音突兀的出现,语调慵懒,更似玩笑。 偏偏就是这玩笑之言落在一干人的耳内,齐刷刷的看向声音的来处,又在抬头间迎上了盟主锋锐的眼神,齐刷刷的低下头。 只有忆夏,刚毅的眼神与“鬼影”对峙着,更刺出厉芒逼向他的身后,椅子上那玩笑声音的始作俑者。 “鬼影”也想回头,因为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太过冷静,太过从容,那淡淡的语调,让他震惊。 “我纵有私心,也是为了盟主。”忆夏强硬的回答让他没有机会回头,“如今单凤翩纠集数十门派围攻我‘望云峰’,若不是日前得胜的喜悦,只怕全盟兄弟心早乱,人心不定了。” 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希望他能正眼看自己一下,能够肯定她这些年为他作出的努力。 她得了无数盟中人的支持,冷静的头脑,行事的有度都被人赞许着,更有人私下说,即便昔日江湖中风头最盛的女子‘紫衣侯’也不过如此。 她想要他的肯定,想要他知道,她不比那个女人差;更不会……比眼前这个小姑娘差。 眼中,战斗的火焰胜过了一切,她第一次如此与自己最尊敬也最挚爱的人对峙,她渴望证明自己,心头甚至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要让盟主知道,谁才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人。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躲在他的身后,为什么不能出来与她公平一斗。 她看到,椅子上慵懒挂着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明媚的眼中一片清明,哪有乍醒的迷茫。巧笑着,指尖勾着酒壶站了起来,衣裙如瀑泻下,惊艳眼眸。 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忆夏心底的呼唤,她从“鬼影”的身后行了出来,虚浮的脚步还有呼吸声都可以清晰表明她没有武功的事实,但那从容的姿态,执酒逶迤的潇洒,辉映了夕阳下的大厅。 这女子,天生有一股魅力,吸引着人信服。 这句话响彻在每一个大厅中人的心头。 “若不是你私自行动,又怎会有今日单凤翩围攻‘望云峰’的借口?若不是你偷袭彻底激起白道人心中的怒火,又怎会如此团结?白道门派一向爱惜羽毛,从不参与江湖纷争,若不是手段过于惨烈血腥,怎会让他们出手?”她的声音不大,也不严厉,娓娓诉来煞是动听,话语中的力量却震撼,“你偷袭是不是轻易得手不费吹灰之力?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单凤翩故意留给你的空隙,只为了让白道彻底团结在一起?你追随副盟主也有十余年,他的心智算计可曾出过错,他的决定怎容人质疑,若不是你私心太过,又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 几句话让忆夏彻底失声,几度噎然。 直到女子站定眼前,那强大的气势笼罩上身体,不怒而威的眼神令她情不自禁的垂下头,又忽的抬起,“那又如何,黑白两道势均力敌这么多年,盟主的威信在,我们又有何惧怕?” 她不是不承认错误,而是不愿对这女子低头,因为这女子此刻的姿态,神情,都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无论如何也超越不了,却无比想要超越的人。 “没错,我们本就不惧怕白道联盟,来就来。” “忆夏姑娘也没错,说不定他们来了,我们早日一战,免得长年累月的斗下去。” “就是,彻底消弱他们的势力,大派参与其中不是更好,让他们十数年都无法恢复元气,免得口口声声我们是邪魔歪教。” 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支持了忆夏。忆夏的目光里,又一次闪烁起了挑衅的光芒。 谁,也不能撼动她在盟中的地位和人心。 眼前这个女人,更不可能! 她看到,那张无双的容颜轻巧的勾起了红唇,几是不屑的冷嗤了声,“不惧单凤翩,你也不惧官兵吗?不惧朝廷的千军万马吗?” 厅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你少危言耸听。”忆夏的脸色愈发白了,咬牙出声,“江湖恩怨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狗儿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只将一双目光投了出去,望出大厅,落在虚空的夕阳余光中。 “朝廷,从不承认江湖的地位;在上位者的眼中,但凡结派习武者,都视为有谋反意图,所以江湖门派绝不能发展壮大,所以白道那些名门大派或是打着镖局、山庄的他途招牌,或是有朝廷敕令受官府监管,就连丐帮这样的门派,都要打着乞讨的名号分散放能保全。从古至今,有哪个绿林门派真正壮大过?你真以为他们都是邪教外道而被白道灭掉的吗,那是因为行事不受管束的门派,是不容于官家的,真正出手的手朝廷。你又以为朝廷真的会对武林江湖放任不管吗?历朝历代官家都有专门安插在江湖中的眼线,统管制衡,一有异动立即上奏朝廷。” 她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瞠目结舌,唯有“鬼影”依然平静如初,没有变化。 “哪、哪有你说的危言耸听,为什么我们从来不知道有什么眼线,有什么制衡。”忆夏强硬的回嘴,但底气已不如从前。 “这些眼线不同于他人,他们只忠于朝廷,只要江湖不起风云,他们就维持着自己的地位不变,若有事端,只需上奏朝廷便可,你们又怎么会知道?还记得被你杀掉的言陌容吗?他是江湖中声名狼藉的玉公子,却手握近二百朝廷眼线的联络,真正是皇上身边的心腹,任何门派中的动态,只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制衡,就是不让任何一方做大,让黑白两道互相牵制,偶尔让他们厮杀一番,削弱彼此的势力。”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许风初执掌江湖二十年,他的制衡是最得皇家赞赏的。” “什么?” “许盟主是官家的人?” “怎么可能?” 此起彼伏的惊讶,叹息,就连“鬼影”的脸上,也变了颜色。 他没想到此刻会听到那个名字,让他说不出是什么感情的名字,更不曾想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那人的身份。 更惊讶的是,她怎么会知道,现在的她…… 她慢慢的转过脸,笑容中有几分萧瑟,“你知道为什么许风初在临终前一定要‘紫衣侯’争夺武林盟主吗?” 他定定的看着那笑容,那清冷高贵的笑容,想起她昔日的优雅,思及她举手投足间良好的教养风范,连他的声音也哑然了,“因为解衣也是朝廷的人,是官府派入江湖中制衡的人,对吗?” 她很慢很慢,却是坚定的点了点头,无言的闭上了眼睛,一声长叹。 “所以她不得不约战楚濯霄,她必须要给朝廷交代,更不能让‘清风暖日阁’容于世间,因为楚濯霄和楚濯漓是‘佘翎族’的后人。”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低。 “不仅她,整个单家都是朝廷的人,她不能背叛家族,不能违背任何皇命,因为她不能将家族拖入万劫不复中。”她睁开眼,苦涩飘起在唇边,“单解衣是,单凤翩也是,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故意挑起江湖的争斗,故意让你的人忍不住的出手,一旦整个江湖所有教派卷入其中,他就可以上奏朝廷派兵剿灭,黑道所有联盟就将彻底覆灭。” 她的脸转向依然在震惊中未醒的忆夏,“漓虽然不知道单凤翩的身份,却能猜到单凤翩故意诱敌的心思,所以他让大家不要意气用事,你知道单凤翩为什么急着诱你出手吗?因为北地将士逾期不归朝,皇上要派兵镇压,如果皇上此刻派兵镇压北地将无暇顾及绿林,所以他一定要皇上先派兵绿林,而迫在眉睫的一场战斗,就是最好的借口,所以……” “所以这一次来的人,绝不是普通的白道高手,也不单单是各大门派倾巢而出,根本就是一次朝廷的派兵镇压。”开口的,是依然冷静的“鬼影”。 她迎着他的视线,苦笑中……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到了字数觉得没写够感觉,所以今天继续写,直到写完这一章,6K字的分量,补偿昨天我没更,所以不要打我了拉。 我说的这个月完结,也不过是个模糊的概念,我手上没有稿子估计着的,所以也不用刻意的记着我的话,算月底几天。 正文 开战 “怎么会这样……”忆夏喃喃自语,怅然失神。 所有的香主堂主也是面色难看,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于他们而言,他们毕竟只是黑道群雄,自身独行的远比白道大门大牌的多,个人行事随心由性,不受束缚管辖,更别管理之力和御下之能,那不是自小就有严格约束下白道门派能比的,更不能与铁律下的军队能比。 在单对单的时候,他们不仅不会输,甚至身上那种拼命的气势远在名门正派之上,一旦在阵营对峙时,那种单兵作战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且不论单凤翩受的兵法教养,只风琅琊一人,昔日沙场无敌的战将在他身边,这边就无法抗衡了。 看看场中的人,若不是楚濯霄和楚濯漓的能力,他们只是乌合之众,能走到今日兄弟二人功不可没。 “我们该怎么做?”到了这一步,他们除了将目光投向盟主,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能在绿林混的,她又怎能要求他们有良好的教养,有大局之观? “走吧,去看看漓那边什么情形。”她率先动了脚步,朝着大厅外行去。 自动自发的,人群跟在她身后,遵从了她的话。 身处内院太久,她甚至不知道外面的路是什么样的,她索性慢了步伐,等着他上来。 此刻的他,必然是不会放过她这些日子的隐瞒。 果其不然,身边刹那多了道颀长,强大的气场隐隐覆盖了她所有的呼吸,不容忽视。 指尖微暖,已被包裹住。 她的唇角,淡淡一缕笑,迎上他,“不责怪我吗?” 手中力量更重,仿若无声的誓言,“责怪什么,难道责怪你隐藏性格,只为了骗骗与我睡几夜吗。” 窒了窒,她无声的笑容更甚。 他不是爱说笑的人,在这种局面下还会与自己开玩笑,可见他内心深处的愉悦。 “只要你回来。”他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就好。” 是啊,只要她回来了,他还在她的身边,就足矣,其他又何必多究。 于爱情,他是固执,这种固执的背后却又是一种单纯,单纯的只要她,不带任何其他目的。 “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吗?”他依然护卫的姿势圈抱着她的腰身,“我承受过‘摄魂术’破解时的痛,可是……” 可是他一直将她保护的好好的,没有刺激过她,没有让她想起任何不愉快的往事,她是如何觉醒的? 那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刹那严肃,泛起了淡淡的杀气。 他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诛杀言陌容时你就醒了,是不是?” 她回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受到她的力量,这动作更像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不算坏事,你来的也及时,更给了我十数日的天真快乐生活。” “只要你答应,我愿给你一世的天真快乐。”话语声停了停,忽然很轻很轻,“来生、三生、十世,都许给你,如果你要。” “为什么不要?”她的声音很纯净,还带着几分天真的清亮眼神,问的如此无辜,一时间倒让他无法回答了。 本是深情款款艰难挤出一句话,完全在这个表情下没了凝重,她回答的那么理所当然,末了还调皮的挤挤眼睛。 他无奈的叹息,叹息声里分明是笑意满满。 有时候,承诺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深沉的伤感,即便在这临敌对阵的时候,相视一笑许定所有。 鼻端,忽然一阵痒痒的,她的手下意识的捂上,宽大的袖口遮挡了半边容颜,掌心中一片湿濡。 口中,咸腥的味道弥漫开,她强忍着,一口口的咽下。 这血,来的猛烈突然,若不是袖子的质地好,吸去了不少,只怕此刻的她早已是衣襟染满。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已然瞒不过他的眼神,“怎么了?” 她摇摇头,无法开口说话,口中不断的有血,她只能艰难的咽着。 只怕是逃不过了,就算此刻能止血,她也没办法不被他看出一点痕迹。大家都是练武出身,对血的味道,感知最敏锐。 更何况,她反常的行为,更避不开他的注意。 当她的袖子被他拉开的时候,鹅黄上色的袖子上殷红一片,凝结成深色,层层叠叠的,煞是吓人。 他的眼睛刹那瞪大,手指飞快的点过她身上的几个穴道,“怎么会这样?” 血流终于被止住,她很随意的擦了擦,“最近不是吃就是睡,你看我喜欢吃春卷,天天炸春卷,可能吃的有点多,上火。” 这个理由,似乎像那么回事,配合着她无所谓的表情,再想起她如今的身体不似以前,真像那么回事。 “让我看下。”他的手搭上她的脉门,想要探查。 她手缩了缩,躲闪了他,目光看向前方,忽然扬起了纯净的笑容,整个身体朝前扑去,“先生。” 白色的人影正站在山头远观,身边陪伴着几人指点着山脚下,冷不防这一声,猛然回首。 和暖笑容才起,鹅黄色的人影飞扑入怀,落进他张开的怀抱中。 狗儿娇腻的声音厮蹭在他的颈项间,“先生,多日不见,想死狗儿了。” “是吗?”他的目光越过狗儿的肩头,与楚濯霄的眼睛对上,眼中蕴含着几分春水温柔,“狗儿最近乖吗?” “嗯。”甜甜的回答,她用力的点着头。 他的面容,半藏在她的发丝后,看似嗅着她发间的幽香,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见,“还和我装?” 她在他臂弯中轻喟着,“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什么时候?” “狗儿是我养的,摄魂术是我下的,就算不了解狗儿,摄魂术解开的刹那,我是有感应的。” 她露出一个骗不了你的神情,“我还以为骗的很好,却都是我无用功。” “即便这些都没有。”他的声音流淌如温泉,“兄长此刻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一切,你再热情一点,我想他一定不介意把我直接从峰头上扔下去,交给单凤翩凌迟。” 她不用也回头,也能感觉到楚濯霄那锋利的眼神,她埋在楚濯漓的怀中,“别让他给我把脉,替我挡着。” “又是我做挡箭牌?”他轻笑着,“做了三年挡箭牌,你知不知道我那日来见他的时候,他竟然对我出手,追杀了我三个时辰才罢休。”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时候楚濯霄的怒气,以他的处事习惯,对最为亲近的兄弟都能出手,可见是气到了极点。 不过三个时辰,也不过是发泄吧,以楚濯霄的武功真要对付楚濯漓,几十招足矣。楚濯漓虽然接受了她的内功,但是武功招式的修炼,非一朝一夕可比,对战的反应更不是光练武就可以造就的,纵然他是天才,在楚濯霄面前也是绝对不足以抵抗三个时辰的。 想来楚濯霄是手下留情了。 “你欠我一个解释,三年的解释,所以你必须帮我。”她轻快的嗓音不容拒绝,听到他在耳边的低叹。 算是他答应了。 手指抚上她的脸,将她从怀中抬了起来,眼神看到她满脸晕开的血迹残留后,窒了下。 他的聪明,在于瞬间的领悟后深藏于心,看到这种情形,只是手帕擦上她的脸,“上火了?” 暗赞他识相,她回头看看楚濯霄的脸,“是啊,油炸春卷吃多了。” 楚濯霄脸上的紧张神色渐褪,只将注意力移到了楚濯漓搂着她的那只手上,“你不是应该先告诉我情况?” 似乎也不需要楚濯漓转述了,这里看下去,一切都清楚无比。 高高的山峰,视线良好,下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五色旗帜展开,从山头一路延伸向下,占据了整个山腰,只见旗不见人。但也正因为不见人,肃杀之感从清脆的山林间透出,谁也不知道树梢山路上都隐藏着什么。山脚下,大片黑压压的人高举着各自门派的旗帜,呼啦啦的风卷着旗帜,凝结了对战前的杀气。 她初始估计楚濯霄手下的人散沙一盘,似乎有些小看了。若对手不是单凤翩,若他身边没有风琅琊,胜负只怕未定。 “五色旗已经全部到位了,只看他们什么时候进攻了。”楚濯漓远眺,身上隐隐好胜气萦绕。 极少看到这样的他,昔日因为身体,他不能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更不能争强好胜;之后的三年为她所困,时至今日,才能见到真正意气风发的他。 “漓。”她摇摇头,“不能打。” 见面的喜悦,掩藏不住她心头的隐忧。 她不会忘记,那各大门派旗帜之后,可能就是朝廷的千军万马。 正想说话,对面忽然传出了号角声,低沉的震入人心,丛林间的鸟儿扑啦啦着翅膀,惊飞,漫天黑压压的尽是鸟儿的身影和叫声。 “他们进攻了。” 现在,已无法再说其他,唯有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几点,一,看来我计算有误,可能这个月内无法完结,还有一些内容需要写。 二,十二宫的繁体版8月8日台湾上市,由台湾三采出。版。社。出。版,定价220台币一本,8月9日代表出。版。社作为重点书参展台湾动漫展,台湾香港和淘宝代购都有卖,如果有想收藏的,可以去买。 三,有人问我江湖会不会烂尾,至少现在我没有这个打算,但是我的结局是否一定令大家满意,我不好说啊。 四,报案的事,这边的公安局嫌没钱,让我去上海报案,因为公安的办案经费1人只有1W,不愿意浪费在我这个小案子上。 五,这几天没更文,不是在偷懒,而是《冤家》和《十二宫》同时要求提交作者简介,文章序言,和修改稿子,我忙的晕头转向,三次提交十二宫修改稿,不断的和编。辑沟通。 六,我忙完了,可以静下来写字了。 正文 围攻“云望山”,抉择 看女生小说去书 客 居炙阳早落,天际从浅蓝变为深蓝,望不清远方,唯有初始那一眼,将所有影像印在心中。 秋夜来临,寒意渐起,更多的是属于秋季独有的肃杀之气,每一口深深的呼吸间,都能嗅到刀光剑影的气息。 她第一次感到了沙场上征战的前奏,听到身后声音声声,“盟主,我愿带领五色旗做前锋,为联盟出力。” 回首,眸子在火把的照耀下,很容易找到声音的来处,是那初始为偷袭而自豪的汉子,很显然他是想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不止他,楚濯霄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是这样的坚定,手指紧握腰间的武器。 她错了,开始她只认为他们是有勇无谋的乌合之众,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那铁血铮铮的气息,只有真正的绿林豪侠,才做得到生死一笑弹剑长歌,哪怕前面是千军万马只身一人挡。 他们更重兄弟情义,一诺千钧,以命相交。 这山头一点明亮的火把,是对方进攻的焦点,也是所有黑道汉子心中希望的火光,为守护这里,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白道名门又如何?朝廷军队又怎么样?人生为情义,性命抛却。 遥遥的,火光燃点起。 一阵阵的鼓声擂响,沉重的炸破夜空。 她无声的闭上了眼睛,战鼓响,足以证明一点,对面的队伍中,真的有朝廷的士兵,这种战鼓只有战场上才会有。 率军突击的,是单凤翩,还是……风琅琊。 若是前者,或还有些许希望;若是后者,只怕希望都没有了。 衣袂声声响,是无数武林高手带出的声响,此刻他们不需要掩饰身法,不需要隐藏身迹,他们的武功要做的,就是将所有属于楚濯霄的防御摧毁。再以军队,踏平这山头,不留一点余地。 这些高手的作用,就犹如利爪,撕开他们的防线。 她看到了山脚下染起一片片的火把,将整座山峰环绕,这是楚濯霄的人,以火光向山上报着厮杀的讯号。 若火灭一盏,则代表防御被打破一点,以警示下一轮的防线做好准备。 可是这样,不就等于在告诉那些武林高手他们的位置,引他们去杀?这些守卫着火把的豪侠们,最后还能留下几人? 她紧了紧手,想握紧拳头,可她握紧的,只有楚濯霄的手。 短兵相接,能听到远处风声里的兵刃相交,清脆短促,然后逐渐扩散到山脚下每一个角落。 很快,火把灭了一盏,然后是两盏,三盏,随着衣袂声越来越多,火光渐渐熄灭,那一圈围绕着山脚的温暖之光,在视线中渐渐消失。 “盟主,让我去吧。”汉子再度开口,语声急切。 楚濯霄摆摆手,站在山巅之畔,身形始终未动。 楚濯漓的手腕抬了起来,信号飞舞在天边,是绿色的。 树影摇曳,暗器破空,间或夹杂着人声的闷哼,黑夜中,他们看不清楚,只能靠声音去判断。 “这一轮,能抗住一炷香。”楚濯漓开口了,平静无波。 只能一炷香吗,又不知有多少无名的人,将倒在这一次的进攻中,单解衣叹息。 单凤翩将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斗争中,那些倒下的人,多少也曾是笑谈江湖风云,来去不留名的豪侠。 可单凤翩又有错吗?皇家的命令,他能违抗吗? 所有的一切,从楚濯霄选择与他对立的那刻起,就种下了因果,或许说从许风初死的那一天起,江湖就再没有了制衡的能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人命如蝼蚁草芥,不由自己。 一盏盏绿色的灯笼从树林间升起,在山腰中摇晃。 生命流逝的倒数,又一次开始。 一炷香,多么短的时间,如果可以再长一点,该多好。可是长下去,又能坚持多久?那不可能是终点。 人影渐近,可以看到一道道身影扑入树林中,寻找着隐藏在树影间的黑道高手们,兵刃的纠缠划入风中,是血肉围堵着信仰的坚持。 黑白不两立,暗潮一直都在;只因这一次,尽情发泄着所有的愤恨。 刀身入人体,能在力量间判断对方的结局,可是他们不能动,不能营救,不能扑出这山头,只能握紧拳头。 绿色的灯笼,慢慢少了,似被这秋夜冰冷吹灭了,黑暗又一次侵袭了大地山中,掩盖了所有逝去的人。 “漓,为什么不突围一条路,保存最大的实力。”单解衣为这种拼杀的牺牲而叹息,“军队的支援不可能太长,只要突围出数日,他们必然撤兵,那时黑白两道再争,胜负尚未定论。” “你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吗?”楚濯漓回首凝望她,那火把在他眼底跳跃,战斗的光芒一阵阵的闪烁,“我们是‘佘翎族’的后人。” “你!” 单解衣恍然明白了什么,心头憋闷着。 “佘翎族”是皇家最讨厌的血脉,因为他们身上有着颠覆朝堂的传说,楚濯漓本就知道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斗,他和楚濯霄要的,就是以一己之力拖住朝廷的军队。 因为北地军队的延误不归,单凤翩这一次调动朝廷兵马,京城防御早空,若此刻有义军揭竿而起,京城必定失防。 可是他们不知道…… 局面已不容单解衣再想什么,再说什么,当绿色的灯笼全部熄灭之后,一盏盏红色的灯笼飘飘了起来,空气中飘起了古怪的烟雾。 “他们放毒,快上。”此刻,近的人声如此清晰,清晰到不仅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飞掠在空中的人影,看到每一次刀锋扬起时反射着月光的冰冷。 “含解毒丹,以最快的速度上去,抓到首脑逼问解药。” 山腰间人群推进的速度更近了,单解衣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容颜,在追寻“桃花琴”时,在武林大会时,那些人群中的面容。 昔日也算一面之缘,今日刀剑相向。 有人被陷阱绊住,转眼中树林中就是一片片的暗器飞出,射上身体。一个人倒下,引数个跟随在后的人扑入树林间,刹那间,红色的灯笼灭了一盏。 僵持,在临近山顶的地方;真正的厮杀拉锯,就在他们的眼前。 单解衣眼前的黑道豪杰们,不再是武林单打独斗各使招数,他们面前竖着偌大的盾,为山头铸造起最后一道铁壁铜墙。 没有了擅长的武器,这种防守能够□几时?只有防守,没有进攻的下场又是什么,山头上的人更清楚。 刀剑砍在厚重的盾上,火星四溅。身体抵住盾牌,身后的人扬起手中的粉末,散开在空中。 进攻,第一次遇到了阻碍,但也紧紧是延缓了对方上山的速度。 大汉再也忍不住,在一人倒下的瞬间,大声怒吼,掠入林中;接住同伴身体的同时,硬生生扛住了那厚重的盾牌,掌心力道飞出,将来者击飞。 风吹开云层,月光照在大地。 血色飞舞,在这场战斗中,没有武功高低,只有血性。 僵持,也只维持了三柱香的时间,中间的盾阵防守刹那被撕开一道防线,人影向两边倒去,红衣在月下翻飞,无可抵抗。 她的目光看着来者乘风而来,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俊美端庄的人,即便在出手取命间,依然是如此的完美,他纠缠着她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靠近,他的身后,是各门高手,在一番厮杀下,除却他几乎都是狼狈难看。 “单凤翩。”她耳边,听到了一阵轻笑,是看到了希望的笑。 楚濯漓的手扬起,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天空中炸开,黄色的信号飘荡在头顶上空。 山脚下,沉闷的响声一阵阵炸开,原本平坦的地面顿时崩裂无数,地面塌陷,深深的沟壑出现,山腰间山石滚落,将所有上山的道路封堵。 官兵,没有武林高手的身手,不能飞纵跳跃,他们要上山,只怕先要开山搬石。 这些被炸药引爆的石头,凌乱没有层次,只怕要费上几日功夫了。 楚濯霄扬起脸,“江湖事江湖了,黑白两道的事,注定是要自己解决的。” 单凤翩的人在空中,朗然声音悠扬空中,“即便没有后盾,如今的你,还能与我一战吗?” 是啊,山头这些黑道英雄,是否能与面前这众多白道高手抗衡? 人数上,已是劣势了。 楚濯霄虽能与单凤翩对峙,可楚濯漓的武功,绝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谁,还能与楚濯霄并肩,护卫他们的性命? 楚濯漓的手,牵上她的掌心,另外一只手按上她的肩头,“解衣,你给我的我还给你,你是否愿意?” 一句是否愿意,问的不仅仅是她是否狠得下心让他回到当初文弱的书生,更问的是,她是否愿意与单凤翩对阵,是否舍得下夫妻情分。 从战斗开始,她就一直冷静的看着,看着人群从山脚而上,看着一盏盏的灯光被灭,看着人倒下。 慢慢的抬起脸,她重重点了下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偷偷去打三国杀,结果看到了一个ID用着十二宫里某个男主的名字,于是很兴奋的扑上去打招呼,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被T回来写字鸟,呜呜呜…… 正文 传功(一) 山头,两方人马对峙着,明月冷清,压不住漫山杀气,柔不下血腥扑鼻。 她与单凤翩交缠着目光,与其说是叙旧,不如说是较量,心神上的较量,压制对方的气势勃然。 这么多年,她从未如此的面对他,她对他,是崇拜而敬畏的,这种心思从小到大,就连挚爱着他的时候,也不敢多问多言,被他压制的死死,就是这种心思在作祟。 现在的她,忘却了曾经的惧怕,更强烈的想要与他一战。 脚下,慢慢的后退,她的身后是楚濯漓温暖的怀抱,就在这暗战隐隐中,她与单凤翩的目光渐远,直到被别人的身影打断。 退入了厅中,楚濯漓扬手,红木的大门在袖风中阖上。 外面吵嚷声、争斗声、对战声,甚至连呼喊中的敌意,都能透过门缝飘进耳朵里,只能给两人暂时的独立空间。 “要看看传功的方式吗?”他苦笑着,手指从怀中掏出一个书卷,伸到她的面前,等待着。 她的表情也是同样,无奈中苦笑,“不用,其实我知道。” “你知道?”就连一向平和的他,脸上也有了意外的神情,“我以为……” “你以为单凤翩会瞒的死死的,什么也不让我知道。”她长长的透了口气,似要透尽心头的浊闷,“其实,他的确什么都没有告诉我,瞒我死死的。” “但是他永远瞒不了一点,就是心法,一旦我看到了我需要使用的心法,以我十几年的练武判断,我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所以,她不必再看,当单凤翩当初以基础心法的口诀传授给她之后,如今想来已是心知肚明。 “他不告诉你,有他的道理。”楚濯漓轻叹,“在我看过这种心法后。” “那是他一厢情愿。”她冷冷静静的声音说出内心的想法,“我不是孩童可以随便哄骗,只要我能看穿这心法是吸取功力的,永远都不可能做到他想象中的全部吸取,内心不愿,结局只能只功亏一篑。” “那现在的你,又愿意吗?”一如既往的温柔,那恬淡的神情,仿佛小楼初见面的刹那,他带给她的震撼。 “不愿。”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更多的意外,“习惯了平静的生活,我更喜欢这种没有武功却逍遥的生活。” 这是她的心底话,这些日子,带给她的快乐,是以往沉重背负下不曾有的。她不需要再冷静权衡,不需要去压抑自己的情感,更不需要将所有心思隐藏。 “为了他,你又愿不愿呢?”一个他字,彼此都知说的是谁? 她下意识的举目看向门外,厚重的门阻挡了目光,阻挡不了她的心。 那个身影,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带着他的属下,不屈抵抗着对手。 “不仅为他,还有其他人。”她的这个回答没有指名谁,也没有让楚濯漓的表情更高兴,反之,那双眸的和暖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论她口中的那个他人是谁,都不可能是他,她能如此笃定如此成竹在胸,也就意味着,自己在她心中永远都不曾拥有他想要的地位。 双臂,从身后环上她的腰身,温热的唇贴上她秀丽的颈项,声音呢喃在她的耳边,“那只好委屈你了,或者你觉得后院会比这里更好,如果你想去后院的话……” “不用。”现在的她,更想呆在这里,即便看不到能够听到,也会让心灵有暂时的安慰。 但是在这里…… 环顾四周,除了偌大的几案就是椅子,这个决定似乎有些过于大胆了。 她,依稀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暖暖的气息撩拨着她的发丝,暧昧十足,密闭的大厅里,两个人亲密贴合。 他的手指从身后抚摸着她的脸颊,看不到她的容颜,手指尖的触觉更加敏锐;她也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从他手指尖的微颤中体会他的悸动,正也是因为看不到,身体的感觉才会如此清晰。 只有情人间,才会有这么亲昵的姿态。 只有爱人间,才会有这般耳鬓厮磨的缠绵。 只有倾心交予中,才会有这样的呢喃低诉,才会有这种郑重捧在手心的在意。 他们是情人吗?是爱人吗?是倾心交予的人吗? 无论她怎么看他,至少他是这么看她的,从与她第一次见面,看穿她心思替下落那枚棋子的时候;从她状似无心为他递上一盏热茶的时候;从她与他桃林下相谈,默默的为别人削着桃木簪的时候;那眼神中的柔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撞入了他的心底,从此难忘。 更忘不了,她为兄长付出的一切,那么轻描淡写的神态中,却是性命的交付,不求对方知道,哪怕对方只有恨。 这女子骨子里的坚决,让他油然而生的是怜惜。 敬她坚韧,怜她孤单。只有寂寞的人,才会习惯坚强,只有形单影只的人,才会如此渴望爱情而如此付出。 那时候的他,是笃定了主意要护她的;不把她交给单家,是因为他认为单凤翩若真的爱惜她,又怎会让她如此孤单。 他楚濯漓前半生,始终在隐忍中度过,不能动气不能起好胜心,面对万物永远都是云淡风轻。她,是他唯一一个想要真正留下,用尽所有哪怕负尽天下也要保护的人。 他曾想,若她就这么去了,他便身随相伴,他不忍这灵秀的女子最后一程,还是独身上路。 即便……她永远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身武功,本就是她的,还给她是应该,更何况若是以这种方法传功,于他早已是满足。 他的手指,拉开她衣衫的系带,那紧束在腰间的衣带飘落,松散的衣裙更显她的纤细,腰身不盈一握。 掌心拢着她的腰,双手交扣,将她环在怀中,掌心的温暖一寸寸的上移,手心里微微的颤抖糅合着她的呼吸,都是不稳。 如今的他,早不复当年的孱弱,如今的她,也不是昔日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姿势,更像是一种保护,将她全然保护在臂弯下的爱惜。 那手,停在她的胸口,无声的烙下他的印记,在她的呼吸间,让他的热度,侵入她的心跳里。 她的心跳,一下下,感受在心头是最美的律动。 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拥抱住他,让她存在于自己的掌心中,独属于他一个人的解衣。 “你最适合的,还是紫色,若是那颜色,只怕我都没有勇气脱下。”鹅黄色的裙装从肩头滑下,他的唇颤颤的吻上,当温暖与细腻相贴的刹那,她的肌肤轻窒了下。 紧绷,因为他。 很快,就舒展了,无声的接纳。 丝绸滑落,堆拥在他弯起的臂膀间,线条完美的肩膀下,她的肌肤散发着珍珠色泽,黑暗中晕开。 他感谢这没有烛光的夜色,可以让他仔细的端详她,没有武功的她,是无法捕捉他的目光看穿他心思的。 即便如此,他也只敢这么从身后拥着她,将身影永远的藏在她背后的地方。 薄薄的一层亵衣,是亲近,也是距离。 他的唇,一下下啄着她的颈项,那肌肤的细腻,永远也抚不够。 齿间,咬上细细的系带,轻微的动作间,那最后一层的距离就此消失,他的手,再没有任何阻挡。 这刹那的动作,哪有大战临头的危机感,哪有生死悬线的紧迫,有的只是他郑重的探索,轻柔缓慢。 她没有问他能不能全然投入,因为她从来都是信他的。 他也没问她能不能全然情形,因为他不敢问,怕答案伤人。 香案边的花瓶里,一朵白玫瑰悄然的绽放,也不知是谁日上采下的花苞,在此刻极尽盛放。 无声的房间里,更容易将房门外的一切动静尽收耳内。 “江湖斗争按江湖规矩,不知单盟主是否有异议?”楚濯霄的声音穿破耳膜,不需很响,已震撼。 “你说单挑?”单凤翩的声音极易辨识,那清高的语调,也是端庄而华丽的。 “莫非单盟主不敢?” 笑声起,“既然你我都被困在这山巅,场次单挑已没有必要,不如战到最后,直到派不出任何人手,胜者下这‘云望峰’?” “你我之间,本就是不死不休,这一战我应了。”楚濯霄声传峰顶,坚定落地。 两位江湖不世奇才,两位争斗了三年的高手,终于还是在此刻站到了巅峰的对决场面,连带卷入的,还有所有的江湖高手,武林英豪。 她的神智,因为两人的声音而有了片刻的游离,但是很快,楚濯漓手中的动作扯回了她的思绪。 他的手指,摸索上了她的腰间,那亵裤的位置,“若是在传功的时候你走神,只怕你我都要死在这了。” 她转身,在他不及反应间,一只手勾上了他的颈项,吮上他的唇。另外一只手,拉开了白袍的前襟。 如雪白的衣衫,在这个动作间,跌落两人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有点晚,因为我回来急着写字赶文,也只能赶上这个时间。从昨天到现在,我只睡了2个小时,快困的昏过去了,但是我答应了,必须要更。就是晚了点…… 正文 传功(二) 她的吻,侵略十足,炙热的燃烧一切。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知道这一个吻于他而言,是投入,是忘情。他惊喜于这样的投入,担忧于这样的忘情。 她的手指,流连在他的身上,指尖的微凉挑起他的战栗,那贴合,是盼望已久的期待,这些年来,第一次如此得到她的回顾,却是此般场景。 那又如何,无论目的,能够真实的拥有她,于愿已足。 那唇,柔嫩的绽放在他的口中,即便是如此的侵占,却给他温婉顺从的感觉,让他极尽的释放自己的感情。 曾经她还是狗儿的时候,他照顾她,洗漱也好,更衣也罢,那是亲密是保护,却不是这种感觉。能让他释放爱恋的人,唯有单解衣,真正骨子里的她。 他可以肆意的感受她的甜美,完全的投入,这传功的要求,不正是他全情的给与吗? 黑夜,无形的保护色,更容易让人忘却身外,领略她的美好。 她的舌尖,舔上他的颈项,咬了口,不疼,他低吟了声,温柔里压抑的嗓音**蚀骨。 扬起头,由了她的动作,那青丝摇曳在腰间,在细微的动作里小小的摆动,克制的散发着暖香。 那发丝的清凉,在她抚上腰际的时候,掠过她的指尖,刹那停留后摇开。 门外,斗争早已开始,不似大面围攻防守时的惨烈,也没有了厮杀时的叫喊,却也一样是杀气腾腾,对峙虎视。 汉子站在人群前,手中还拿着方才防御时的盾牌,精铁的盾牌上血迹未干,“何敢愿做第一人,挑战你们的高手。” 单凤翩的身边,有人扬起了手中的武器,“来,我应战。” “你是谁?”何敢嗤了声,“我手上不死无名之辈。” 这笑声,从心底涌起的无畏无惧,震撼着对手的心神。 “‘链子流星门’金作纵。”来人昂然的挺起胸膛,声音浑厚,“黑道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一声长笑豪迈尽显本色,何敢踏上一步,“要上你就快,啰嗦什么。黑道余孽?我们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欺凌弱小四不排除异己,不争江湖虚假名头不要武林排行,你说余孽就余孽?今日你们人数是我们的三倍,老子一定要打过三个,才够本。” “好一句三个够本,何堂主尽管去吧,下面轮到我,老子也定要打过三个。”楚濯霄的身后,一名魁梧的大汉也扬起声音,笑声震的山头余音袅袅。 “呸,什么叫尽管去吧,你爷爷我一会还要安然的回来。”何敢狠狠的啐了口,也不拿武器,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你要是打不过三个,下次喝酒你请。” “好。”魁梧汉子重重应了声,“但凡这里的兄弟,只要打过了三个,不但酒我甄东流请了,连嫖娘们的钱我也请了。” 他的话,引来了楚濯霄身后无数人的大笑,当真是没有半分退缩半分畏惧,谈笑生死更胜风月。 他们不会客套言辞,不懂优雅的说话,但就是这份血性真诚,令人动容。 厚重的盾牌往地上一震,脚下的大地都颤了颤,何敢冲着面前的人招招手,“来吧。” 链子在空中哗啦啦的响,一头连着拔满尖刺的锤,带着厉啸扑向何敢。 身形壮硕的何敢,姿态矫健,脖子微侧,那流星锤擦着耳际飞过,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度,又飞回到了金作纵的手中。不等停稳,第二锤又出。 何敢旋身,快速的躲闪着,再度避过。 第三锤,第四锤……眨眼间已是数十锤,他只是躲闪着,不还手不进攻。 要说进攻,只怕一时也难,对方的武器可收可发,距离又远,他仅靠一双手,根本难以靠近,只能不停的绕着地上的盾牌打转躲闪。 这样下去,别说三轮,就是一轮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 “何堂主,你行不行啊,这样打个鸟啊,要不下来换老子上,躲个屁啊。”甄东流才不管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直接喊了。 他喊的大声,白道中已经有人开始笑了,他们笑的是对方才开打就内讧了,加上此刻金作纵的手中,流星锤再度挥出,直击何敢。 这几次的试探,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场上的局面,只求在几招能拿下对方。 笑声还没有来得及彻底释放,那流星锤重重的砸了盾牌之上,何敢的人藏在偌大的盾牌之后,力量巨大的流星锤砸在精铁盾牌之上,竟将那厚厚的盾牌砸出一个坑,尖刺卡在盾牌上,金作纵抽了抽链子,一时竟没有抽回。 就在这个时候,何敢的双手从盾牌后伸了出来,抓起盾牌的两侧,生生将盾牌拔了起来,就这金作纵下意识的抽手力量,那厚重的盾牌飞了出去,飞砸向金作纵,“你喜欢,全拿去。” 从流星锤砸上盾牌到何敢拔盾牌丢出去,不过是眨眼功夫,那巨大的盾牌加上了何敢的力道,去势如飞,狠狠的撞上金作纵的身体。 人影倒飞,鲜血喷出,流星锤落在一旁。 何敢仰声长笑,“爷爷我说了要打三个,岂能这么快消耗真气,下面谁,快点。” 房外的热闹,房内的人似乎全然无觉,生死一线都阻碍不了现在的情烈如火。 他的吻,就像是一泓清泉,也是温润中带着轻柔,只是这水,不是山泉冽冽,不是寒潭深幽,更像是一潭炙暖的温泉,散发着袅袅的雾气,全然的包裹了身体,让人轻叹着,舍不得。 他的手,细细的抚过每一寸,不是挑逗,更像温存。 那口中呢喃着的,是她的名字,轻轻细语娓娓低诉,平淡的两个字由他口中诉出,凝着无数的深情,“解衣……解衣……” 只听这声,这话,这呢喃,便不需要更多的话去表达,早已足够。 “你恨我吗?”他的语声很低,低的几如叹息。 “什么?”她的反问更轻,轻的才出口就碎裂散开。 他的身体忽然重了几分,颀长的身姿透出几分压迫感临上她的身体,她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腰间撞上茶几,她在他的力量中不由自主的倒在几案上。 他俯低身体,双腿强势的挤入,“我只想知道,你恨不恨我当初没有履行诺言,将你送回单家,甚至种下‘摄魂术’让你忘记前尘,带你远走。” “恨?”她的唇水光霁月,嫣红中魅惑几分,眼神朦胧,“恨你让我不必沉沦在失去武功的打击中,恨你给了我几年真正想要的童年,还是恨你让我拥有了一段本不可能倒退的天真岁月?”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这个在他心中一直纠缠许久的内疚,就在这轻喘笑容里融化了。 眼前的她唇畔带俏,眼中的迷离之色更像是无声的肯定,肯定着他的情挑,偏就是这一缕笑,又更似挑衅,等待着他更亲密的靠近。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中不独独只有他们?”他从来都是冷静淡然笑看春风几许,淡听闲云风雨的人,终还是问出了藏在心中的话。 或许,在私心中明明知道她从来对自己无意,却还是想借着机会听到她一句在意的话,哪怕只是欺骗他全然的投入传功,他也满足。 说到底,他还是对她用了心机,换了他日这话他永远问不出口,而她只怕也永远不会应承他。 “单解意的心中,有一个位置……”她带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胳膊拉下他的身体,清晰的字眼飘在他的耳边,“属于楚濯漓。” 她没有说解衣,而是解意,这是她的真名,除了单凤翩从不对外人道的名字,这是一种坦诚,他能懂的。 “哪怕是情势所逼之下的话,这句也足以让我怀念一生。”他笑的明媚,干净。 恍惚间,还是那棋桌边的少年,拈着她手中的棋子。 朦胧里,桃花树下的白衣捧着手炉,坐在轮椅上,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 他慢慢的进入,感觉到她的迎合,听到她和自己低吟交织着,似一曲同奏的琴瑟。 内息缓缓流转,随着他的进入,开始流淌。 他含着她的唇,咽下她所有的声音,只有这一刻,她是独属于他的,她的身体,她的声音都是楚濯漓的,最后一次自私,所求的很小。 熟悉的真气在她的筋脉间行走,强大纯净,没有了霸道冲突的刚猛,柔和里充沛了她的丹田,这些真气仿佛也有灵性般,回到了熟悉的身体里,奔涌到每一个角落,填充着。 比她曾经修炼的功力何止强上了一倍,就连她都无法估量,这些功力在她的指掌间,会出现什么样的杀伤力。 现在,也无暇去想,有另外一种悸动,超越了武功回归带来的喜悦,让她投入。 拥上他,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大和谐,你们知道的,我不能写的太明白,差点一下手滑写了个具相描写,我知道太清水了,可是没办法,体谅下。 正文 决战 人影在空中错身,掌风烈烈呼啸,每一次掌心对碰,反震起的气流刮过,草木飞石,四溅散乱。 甄东流落地,身体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才站稳,一口血忍不住的冲口而出。 他对面人的样子,比他更是难看。面色惨白如纸,脚下退着,还是没能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甄东流的袖口擦过唇边,将那血迹擦去,重重的喘了口气,“你是起来和我继续打,还是换人打?” “甄堂主,你还行不行?”他身后的某个人可没给他面子,“老子打了三个,你的酒是请定了,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坐着看看。” 这声音,正是何敢。 此刻的他,勉勉强强坐着,还是靠身后人的搀扶才坐得住,胸口前襟一片血红色,暗沉沉的深了,很是渗人。 惨白的脸上,不改的是脸上的豪迈之色,只是说话中的气息,明显已没有了中气,一句话说完已经气喘连连,可见内伤之重。 “老子还能再打一个。”甄东流也是同样的喘息着,身体晃了晃,坚定的站住。 “你若能再打一个,酒换我请。”何敢靠着身后的人,“记得千万别死了,你要死了,爷爷我可没人一起拼酒了。” “不要你请酒,我若拼了一个,你再打一个。老子和你争了这么多年,总要比个高下。”甄东流呵呵笑着,口中的血流的更急,滴满前襟。他低头看看,索性双手一撕,将那衣衫扯烂,抛掷在地。手指点着面前的单凤翩,“是你继续派人,还是自己来?” 眼前的情形他们心中都有数,纵然是一人力拼三人,所有的堂主香主旗主以命搏斗,对面的人数还是远远在他们之上,东流这个举动,已然是准备豁出去不要命了。 楚濯霄身边已剩不下什么人,武功高强者尽皆倒地,而单凤翩身边,几大门派掌门甚至还没有出手,这么打下去的后果,已能猜测到。 “东流,下来。”楚濯霄终于开口了,平静冷然。 “不行。”甄东流摇了下头,身体再度晃了晃,强弩之末坚持着。 就在他摇晃间,楚濯霄的手闪电般的伸出,点上他的穴道,扶住他缓缓软倒的身体,“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甄东流无奈的躺下,“盟主,您就让我再坚持下吧,就算杀不死人,也为您耗掉他们的实力。” “不用了。”楚濯霄挥手,一股柔柔劲道透出,甄东流的身体落在何敢的身边,两人相视苦笑。 “兄弟,辛苦了。”何敢拍了拍甄东流的肩头,对方一声闷哼,还是勉强扯了个笑容。 “我记得请你喝酒,别把老子拍死了。”甄东流咕哝了声,眼底却是一丝忧虑,落在楚濯霄的身上。 “死了就……”何敢眼中,同样是深深的无奈,“黄泉路上再请我吧。” “这句话老子喜欢。”甄东流呵呵笑着,“以前看你不顺眼,觉得你个家伙太冲动,现在才发现你这德性也挺讨人喜欢的,以后做兄弟。” “爷爷一向讨人喜欢,你发现晚了,这辈子可能没机会了。” “那下辈子做兄弟。” “虽然你长的难看点,不过兄弟的话,爷爷勉强答应了,下辈子吧。”何敢一声长叹,“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机会跟着盟主不?” “盟主,让我上。”虚弱的声音从楚濯霄的脚边传出,忆夏的手抓上楚濯霄的大氅边,想要挽留住他的脚步。 现在的楚濯霄,身姿笔挺如枪,一步步地踏向对面,那大氅在忆夏的手中被拉拽着,一寸寸的脱出。 她趴在地上,注视着那身影,张了张唇,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从来,她都换不到他的回顾,也无法挽留他,任何时候他都不曾看过她一眼,她改变不了他的意志。 但是……至少她可以随他生死与共吧? 今日之战,若他死,她必随。 楚濯霄站在那,身上的气场隐隐勃发,大氅后的容颜轻轻抬了起来,月光散开云层,落在他的脸上,唇角一丝冷然,这气势,这表情,让对面的群侠忍不住的紧绷了身体。 “别一个个上了,一起吧。”他的眼睛,轻蔑着,那挑起的眼角,让那眼中的不屑更浓。 话对着一群人,眼神却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单凤翩。 两个人,两双目光,再度交锋。 单凤翩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算计,“好啊,那就大家一起上吧。” 有人愣了愣,“盟主,这样似乎不符江湖规矩。” “对黑道,需要江湖规矩吗?”他扬起下巴,遥指对面的楚濯霄,冷笑。 从开始,他的目的似乎就是置楚濯霄于死地,又怎会给他机会? “单盟主说的没错,剿灭黑道,就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有人叫嚷着,一道道黑影纵出人群,一字排开在楚濯霄的面前。 低沉的笑声从楚濯霄的口中逸出,渐渐高亢嘹亮,直破九霄云层,漆黑的剑鞘横握在手中,身后的大氅在笑声中摆动剧烈,飞舞。 人影,纵出。飞鸿掠影,那无双风华残影落在他人眼底,深深镌刻留痕。 “惊雷剑”再度出鞘,黑色的剑身被内力灌注,剑芒吞吐着,傲然挥出。 这一剑,划破月光的如水,划破风声呜咽,闪过所有人的眼底,明明如此清晰,却没有一人能躲过。 人群犹如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四散着,那身姿的震撼还在心底,竟无一人敢是摄其一剑锋芒。 只一剑,对方所有的气势被他一人压制,傲然而立间,“惊雷剑”轻轻垂下。 剑尖上,红色淌下,落在地面,一滴……一滴…… 四散的人影中,有人的手捂上了胸口,慢慢的跪倒在地。看到他出剑又如何,这天外惊雷飞闪,谁能躲过? 睥睨的眼神,扫过。 那嘲弄的眼角,才是真正飞扬的他,不屑所有。仅仅一个眼神,就让无数人呼吸急促,攥着武器的手心里沁出汗意。 对手可怕,但是最可怕的是未战已胆寒。 “朝廷的军队在山脚下,我们有何惧怕?”单凤翩的声音不大,足以让身边的人听到,“无论是两道之间的恩怨,还是如今他们意图叛乱,都不可能放过,上吧,一个都不要放过。” 只一句话,就撑住了所有被震慑的心,在楚濯霄面前铸起了一道锋利的剑墙,所有杀戮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剑再划,青芒吞吐中,楚濯霄冲入杀阵中,没有丝毫犹豫。 本是飞蛾扑火的动作,在他做来,更像虎入羊群。青锋过处,血色四起弥漫,月下的薄雾中,黑色的大氅在人群中扬起、落下……再扬起、落下。 每一次出剑,都可以看到一串血珠在月光下溅起,人影落地,耳边闷哼绵绵不绝。 楚濯霄的招式间,甚至没有任何防守的意思,每一剑出都只求伤敌,那血色飞起中,也不知是对手的,还是他的。 他的身影,始终拦在那些想要靠近他的人,犹如一尊守护天神,站在他的盟友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无数暗器飞舞,漫天遮盖。未必想要伤他,目的也可以是他身后那群已无还手之力的人。 他站在那,闪也不闪,手中的“惊雷剑”天地云动,震荡着无惧,每一剑出,见血而回,暗器在震响中落在他的脚边,无一漏空。 倒地的人越来越多,单凤翩只是看着,不动容不变色,似乎不关己事。 暗器还在飞着,穿透着剑光水雾,打在他的身上。 剑光明显一窒,大氅飞起,在身前张开如网,将一波暗器全部遮挡。黑色的衣衫,看不到他的伤处,但是起手间沉滞的姿势,出卖了一切。 “盟主,您快走。”何敢一声大吼,刚刚撑起的身体又倒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是啊,盟主没必要为了我这样。”甄东流撑着力气叫嚷,虚弱无比,“以您的武功,下这‘望云峰’一定没问题,他日再战。” 楚濯霄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他站在众人身前,依然如枪挺直,黑发轻轻拍打在身后,无声的诉说着他的坚定。 忆夏悄悄的撑起身体,提聚着丹田里最后一口真气,朝着楚濯霄的身后悄然的靠近。 别人不懂他,她怎么会不懂? 这外冷内热的男子,视情义胜之性命,他不会说,但是此刻的动作,她已明白他的选择。 楚濯霄握着剑,目光遥视前方无边的黑夜。 他们说的没错,以他的武功一定可以下这“云望峰”,但他选择留下。 在大战初起的时候,他传音给楚濯漓,让他带着她下山,以楚濯漓现在的武功,定可保她安全无虞。 虽然她从未说过,可他知道,她的内心深处对单凤翩的在意,否则她又怎么会动怒,又如何会气愤。 如果没有当初他求她为漓治病,就不会有她的内功反噬;如果不是自己多情痴缠,她也不会到最后那地步。 他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和单凤翩的对决,漓告诉他就因为那次对决她被内功反噬,这条命是自己欠她的,欠单家的。 能够再见她,足矣。这些日子里,他刻意的支开漓,是心中早有了这种预期,就让他最后的妒忌一次自己的弟弟,因为漓才是那个能陪在她身边的人。 没有想到,他楚濯霄也会有选择放手的一天,母亲曾说过偏执的爱会害了对方,他从未信过,直到漓重归后的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个性,她不需要作出那样的选择。” 这一次,他做出了另外的选择。 暗器如蝗,飞向他。 剑影水瀑,阻挡着,真气在飞速的流失,还能撑多久,他也不知道。 忆夏的身体跃起,冲向楚濯霄的身前,她想替他扛下这一波的暗器,她更想…… 如果她为他而死,他至少会看她一眼吧?她是他的身边的人,十几年来不曾离开他的身边,就算是死,她也不要离开他。 有道身影比她更快,快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不是一个人,就被一股柔柔的风送了回去,耳边传来娇俏的笑声,“我的男人,轮不到别人救。” 劲风卷过,暗器悉数落地,楚濯霄的身前站定一名女子,扬着浅浅的笑容,淡然自若的拈着一朵白玫瑰,低首轻嗅,“你说是吗,凤翩?”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你们是不是觉得快结束了呢?为什么我觉得还有好多收尾的东西,本来以为月底可以写完,难道要写到4月中去? 正文 三个赌注 那朵玫瑰花,犹沾水汽,茎干上还残留着被掐断的痕迹。这是一朵并蒂玫瑰,她掐了其中一朵,另外一朵留给了大厅中的人。 指尖拈着玫瑰花,在手中轻旋着,明媚的娇颜绽放在楚濯霄的面前,“好看吗?” 白皙的手指比花瓣更柔美,笑容更甚花容数分,眼神明明霍霍神光内敛,那悠然的气韵深深,分明是内功流转的样子。 他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因为有另外一句话对他来说更重要。 开口,声音低哑,“你没有走?” “为什么要走?” “漓又没听我的。”他的无奈中,却又是浓烈情思,“我让他带你下山的。” 人就是这般矛盾,明明不舍,明明希望她在身边,看到后的第一句话,又是责难。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忍责难她的。 “你在,我为什么要走?”她抬起眼,调皮的晃晃手中的玫瑰,“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被她的举动弄的有些无措,他的胸膛起伏着,半晌才低低的说了句,“好看。” 可那目光停留之处,是那张噙着笑意的脸。 她的手,贴上他的胸膛,掌心中温热的除了汗意,还有血渍,沁在她的手中。 那心跳,很急。这是内息运转过猛的体现,如果她再晚点出现,只怕他也撑不住了。 柔柔的气息,顺着他的胸口透了进去,弥补着他透支的内息,流转在他的筋脉和丹田中。 当她的气息刚进入,楚濯霄的脸上就浮现了震惊的表情,这强大的气息远在他之上,甚至就连他熟悉的单解衣,当年也不可能拥有这股震撼的真气,远在他之上的真气。 他的手握上她的手腕,摇头间想要让她撤回手,“佘翎族”的武功心法,绝不是别人可以随意融合的。 单解衣的手点在他的脉门间,让他不得不缩了手,那股真气透体而入。她的力量竟然是他完全无法抗衡的,这股力量醇厚的轻易与他的气息交融,不因为修炼的内功不同而冲突,这股精纯的内息,就连剑走偏锋的他,都觉得融合起来如此简单。 这内功,隐隐透着一股属于她的熟悉感,又不完全类似。 更何况…… “这是怎么回事?”她没有走是意外,武功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中恢复更是意外,变的这般精纯则完全令他无法想象了。 这,绝不是装傻装未恢复就能骗得过去的;有没有武功,眼神就可以看出一切。 现在的她,眼眸如星,闪亮着看穿人心的力量,那随着眼波流转的潇洒和不羁更甚往昔,气韵飘然。 “谢谢漓吧。”她的回答中,眼神投向人群后那扇紧闭的大门——她的来处。 她看不到他,心却能穿过那厚重的门,感受到此刻他的模样和动作。 房间里的人端坐在椅子上,松散的白色长袍拢着身体,发丝散开未及绾,手中拈着一朵盛放的白玫瑰,静的只能看到那细密的睫毛偶尔的颤抖。 没有了不属于他的强势内力,文静雅致的气度重回,淡淡的气息隐没在黑夜中,整个人犹如融入了这黑暗,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白色的衣袍,宽大飘逸,岫玉公子温柔和煦,拈着手中的花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晕开清渺的微笑,出尘俊秀。 这花,是她从插瓶中取下的,他看着她将并蒂玫瑰拆分为二,一朵赠与了他,一朵自己把玩着。 如果说,这是单解衣无声的承诺,那她之后的话则包含着深意……他细细的回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一颦一笑都那么清晰。 “你是不是欣慰传功如此顺利?”她回眸一笑神采飞扬,所有的内伤都在内息强大的力量下治愈,长久干涸的丹田被滋润,现在的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丰沛充盈。 他当然欣慰,连单凤翩都忌惮无比的传功,居然会进行的如此顺利,恬淡冷静如楚濯漓,也是惊喜万分的。 只是这欣慰背后的另外一层事实,苦的更胜过黄连。 想抬手再抚摸她,凝滞的沉重让他一时竟没能抬起手,只是轻微的动了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已快一步的扣上了他的手。 反手相握,十指交扣,“漓的笑容曾经是令人心尖颤抖的,春风明媚无畏东风寒冽,永远都是那么和暖,让我觉得只要漓的一笑,天下尽无苦痛之事,为何现在的笑容,藏了这么多涩然?” 他一直认为两个人是心意相通的,他懂她的想法,她也懂他的心思,有些话是禁忌,彼此明白就好,是没有必要说的。 可她问了,问了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聪明如她,为何偏偏要揭伤疤。 “你可以不用回答。”恢复了武功,也无形的恢复了她骨子里的强势,话语间的力量让人无法抗拒,“只需要牢记一句话便可。” 玫瑰花放入他的手中,她在他疑问的目光中慢慢开口,“单凤翩的认定没有错,传功的禁忌也是真实存在的,全然的信任却不能有爱欲之心,但是你们都弄错了一点。” 她俯下脸,声音轻柔如风,“若心智坚定,又何妨有爱欲之心,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做到超然克制。漓一向懂我,能否点评下解衣的心智可算坚定?” 冷静似楚濯漓,也因这句话而动容。 水波盈盈的双眸蕴着几分调皮,坏坏的眨了眨眼睛,“漓可要我说的更明白些?” 楚濯漓抬起眼,明朗的笑容乍然释放,手中的玫瑰花摇摆着,“你说我一直懂你,解衣承诺已给,何须更明白?” 樱唇,印在他的唇角,渐渐轻吮,缓缓深入。他扬起首,与她唇齿纠缠,亲密地吻着,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融。 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唇,像是摩挲着她的气息,想要永远的留住。 她就在门外,为了守护自己和兄长而斗,与她昔日的最爱斗争着。 如今的她,是不会输的,天下间没有人再是她的对手。不是武功,而是心智。 他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的站了起来,没有了武功的身体乍然沉重,他晃了好一阵才勉强适应,耳边清晰的听着门外她的笑声,强大的气势压制了所有,他带着浅笑,举步朝着内院而行。 月白的长袍飘在身后,犹如一朵浮云,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门外的她,将目光从楚濯霄的脸上抽了回来,远远的投落单凤翩的脸上,“他是我的男人,这一战我替他接了,单盟主可有意见?” 从她出现起,单凤翩的目光就没有从她的脸上挪开过,此刻终于开口,清幽泠泠,“没有。” “那就好。”她迈出脚步,楚濯霄下意识的想要拦在她身前,单解衣适时的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饱含了太多。有终吐意气的张扬,也有护卫他的坚定,更有一股凛然之气,她要树立她的地位。 “既然单盟主答应了,是否盟主不信我能一人独挑这数十群雄?”她与单凤翩的眼神至始至终都对望着,是眼神里的战争,更是心灵上的较量。 “你有什么要求?”红衣翻飞,艳绝天地。 单解衣轻声一笑,“要求不敢,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如果我赢了这所有人,我要单盟主答应我一个要求。”她慢慢抬起了手腕,指尖擦着花瓣的嫩尖,眼神挑向单凤翩,“若是我再赢了单盟主,希望单盟主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他的眼瞳在收缩,两人的眼锋在空中相撞,气势不相上下。 “第一个要求,武林中厮杀太多,各大门派均已元气大伤,如果我赢了您身边所有的高手,单盟主能否停止斗争,让众位回归门派,黑白两道的恩怨就此打住?若我输了一场,这里所有黑道中人,包括‘鬼影’的命,都可以任由你处置。”她冷冷的开口,盯着单凤翩的脸。 “不行。”这细弱的声音不是出自单凤翩的口中,而是倒落一旁的忆夏,“我整个联盟,还有盟主的命,怎么能由你决定!” 轻哼清脆,单解衣半侧首,那表情似笑非笑,令人不敢逼视,“就凭我敢说我不会输,就凭霄他信任我,就凭……”那声音一字一句落地有声,“我是他敢以性命信任的人。” 忆夏在这目光下不自觉的垂首,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神韵雍容气韵超然,那骨子里的恣意潇洒,无论自己如何比,都是装不出的。 “好,单某赌了。”单凤翩声音悠然而至,“不知道第二个赌注是什么?” “第二个赌注是……”单解衣的笑容更盛,“我要单盟主从此退隐江湖,没有我的允诺,不得再入江湖。” “这与我不公平。”单凤翩没有恼怒之色,平静的听着,同样平静的回答着。 “那……”她莞尔,“单盟主退隐江湖之日,就是我洗手武林之时,包括‘鬼影’盟主。” “好。”单凤翩点点头,“单凤翩应赌。”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单解衣袖中滑下三只香,“如果我在三炷香内胜过所有对手,单盟主可敢再赌第三局?” “赌注是什么?” “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倾城之笑再现,她举步走向人群前,双手抱拳,“‘紫衣侯’单解衣请列位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最近老有人问,这个文的结局是单P还是NP,是HE还是BE;咳咳,其实我想说,是单P哟,还是BE哟……咯咯咯 正文 单打群殴 一句“紫衣侯”,打开了很多人记忆深处的印象,虽然不再是紫衣,但是气势气魄,除了那个传说中天外神来的“紫衣侯”,又会有谁? 手指擦过火石,香头明明灭灭的火光闪了闪,一缕香气冉冉升起,单解衣手扬起,纤细的木枝轻巧插入石中,就像插入草木灰堆里般容易,“燃了香,单盟主可以派人了。.45zw.com” 众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牵在那香上。只方才一手,就让人喉咙发紧,表情凝重。 一时间,谁也不敢请战。 “紫衣侯”的名气,已是沉重的一击,如果刚才还有人笑话她口出轻狂不知死活,也在这一手中沉默了。 “风云录”没有了,但是“风云录”上保留的名字却还在。“紫衣侯”横空出世,早就是默认的第一,武林大会上她没有出手,很多人在心中并不服气她的名声,加之三年没有消息,她的名字已渐渐淡忘在脑海中。 当这个名字重提,当这个人物重现,每一个举动都牵动了大家的眼神,她的率性轻佻,反而是更加可怕的武器,让人猜测着她的底细,猜测着她的武功,更猜测着她是否真的会扭转乾坤。 “怎么,单盟主想拖延时间,让香燃尽吗?”轻轻巧巧一声笑,以内力传出,不啻在所有人的耳边敲上一记重锤。 单凤翩的身边,密密集集的还有二十多人,三只香的时间要打败所有人,几乎是痴心妄想。 “我来向‘紫衣侯’讨教。”单凤翩身边有人走了出来,朝单解衣拱手。 “‘天山’掌教晋掌门好。”单解衣眉眼弯弯,有礼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先请。” 晋满良表情深沉,远远的站住了脚步,“‘紫衣侯’曾是武林中最为敬重的人物,今日白道武林剿灭邪魔外教,您难道要为虎作伥吗?” “天山”派一向清高自诩,掌教晋满良更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此刻第一个争这别人都不敢上的位置,又难得的絮叨,让很多人大出意料之外。 单解衣低首抚着手中玫瑰花,发丝从脸侧垂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轻笑阵阵,“晋掌教这是在以话语拖延时间吗,您出面,让我无法责怪单盟主,若是你们赢了,也不会有人说单盟主胜之不武。” 晋满良脸上一阵红白交错,耳边传来单凤翩平静的声音,“晋掌教不必担心,尽管上吧。” 晋满良身姿掠起,天山以轻功出名,他的姿态如野鹤冲云,展翅飞舞,绕着单解衣身边如浮光掠影的晃动,让人难以捕捉身形。 他保持的距离很远,远到足以让他在单解衣有瞬间动静的时候脱身,这么远远的游离着,说是进攻,更像防守。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晋满良就如同单解衣开始说的话那样,他就是在拖时间,从说话起,到摆出这个架势,他就在奉行着拖一时是一时的宗旨,单解衣说了三柱香要打败所有人,他只要拖过三柱香,就算胜。 虽然他的想法一开始就被单解衣戳破,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羞愧,他打不过“紫衣侯”,那就耗到底。 身法展开到极致,所有人眼前只能看到一道灰色的影子闪动着,游走在单解衣周围,刚捕捉到一缕衣角的风,转眼又旋到了别处。 而单解衣,似乎对他的不战只躲的方法无计可施,没有追也没有打,任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香一明一灭的烧,只是低头嗅着手中玫瑰花。 才说过要败尽所有人,才第一个就不知如何下手,有人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轻蔑的笑,笑她的不自量力,笑她的口出狂言。 而楚濯霄身后的人,则是按捺不住愁容,何敢忍不住的扯开嗓子,“姑娘,你是单凤翩小白脸派来的卧底吧,故意打赌输掉,让咱们和盟主一起死。” “噗嗤。”单解衣忍不住的一声轻笑,从玫瑰中抬起头,指尖扯下一片花瓣,内息源源中,那片花瓣在掌心中跳动翻飞,“你家盟主绝世倾城,我怎忍心他死?” 一个媚眼抛向楚濯霄,大咧咧的毫不避讳,这让楚濯霄顿时有些脸色怪异,泛起浅浅的红色。 现在的她,抛却了身上往日萦绕着的端庄矜持,却更是飞扬不羁,众人面前的调戏如此自然的出口,给人的感觉只是她与楚濯霄之间的深情厚重。 “人家单姑娘是舍不得盟主死,但是看你丑陋不堪的厌烦,要不何堂主你先自尽,姑娘说不定就出手了。”甄东流大笑调侃,一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还没笑够就变成了一连串的咳嗽,狠狠的吐出一口血,还真是乐极生悲。 “你快死,你死了姑娘就出手了。”何敢哈哈一笑,捂着胸口扯直了大嗓门,“姑娘啊,我们盟主您尽管带走,但是我们若死了,可没人在您的成亲礼上敬酒了哇。” 他的话,身后黑道众人一片附和声,这哪里还像是比武的山头,居然个个开始讨论要怎么成亲办礼,恨不能马上把楚濯霄裹在被子里送去单解衣的床上似的。 单解衣唇角带笑,眼神若有若无的掠过单凤翩的方向,“就冲你们这句话,他日我与你们盟主成亲,定然敬你们一坛酒。” 哄笑声中,她手指轻弹,那片白色的玫瑰花瓣消失在手中,而地上多了一个石头雕成的人——晋满良。 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她随手弹了弹指甲,晋满良就被定住了穴道,单解衣的袖风未定,飘飘在雪白皓腕间,“晋掌教也累了,休息会吧。” 晋满良额头上的汗水涔涔的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脚边,胸口一阵阵的起伏喘息,呼吸很是急促。 刚才,他已把功力提到了十成十,这些年的武功底子,让他一直觉得自己就算武功不算一流,轻功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结果一道清香,他连打上自己身体的暗器是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定住了。 风掠过他的衣摆,白色的花瓣飘飘落地,转眼不见。 “下一个呢?”她笑着,指向人群中,“哪派掌门来?” 一招制敌,不见招式影子,震慑了眼前的人。 “我来。”男子手中剑起,冲向单解衣。 “‘梨花剑雨’铁掌门。”单解衣含笑而立,手中的玫瑰花摇曳点头。 男子手中的剑起,剑尖点出无数朵梨花的样子,反射着月光之色,幻化了无数的影子。 他的招式虽然急如风雨,却没有更多的进攻之势,倒像是把自己整个身体护卫在凌厉的剑招之后。 “你的想法,倒与晋掌门是一样的。”单解衣轻哼的声音伴着笑意,手中的玫瑰花扬了起来。 花茎长长绿的青翠,柔柔的挑向空中,就这么好巧不巧的点入了剑影中,茎干滑过了剑身剑柄,擦上他的手腕。 “叮。”剑落地,手软垂,一滴滴的血落在地上,手腕间长长的血痕直指手肘。 一群人倒抽一口气,他们明明看到单解衣的花茎只是点上脉门,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血痕? 难道……是剑气?还只是一朵花花茎透出的剑气,这柔软的花茎与剑不同,剑是精铁打造,灌入真气容易,可这花茎太软,一旦灌注真气,就会碎裂成无数片。 众人面面相觑,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再没有人敢向前一步迎战,单解衣也不急,站在那,手指绕着花茎,悠闲等着。 “单姑娘,已经一炷香了,您能快点么。”何敢扯起嗓子,没有半点兴奋的表情,“就算十招一个,您只怕也来不及了。” “是吗?”单解衣抿唇一笑,脸冲着单凤翩,“单盟主,我只怕要群殴了,不介意吧。” 话语间,远处的山谷里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炸裂,伴随着阵阵亮眼的火光,“轰……轰……” 山头上的武林群豪,被这突如其来的炸裂震撼,齐刷刷的转过了头,单凤翩身边的人群里传来惊呼,“那里,是我们方才来的方向。” 他们方才来的地方不远处,可还驻扎着京师里调遣来的官兵呢,刚才攻打山头的时候,被楚濯漓炸了半山腰,官兵不得上山,只怕大部分还在山脚下,这一炸,也不知到底损伤了多少。 一向没有表情的单凤翩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将目光从远处抽了回来,“不介意。” 群殴本意,是数个殴一个,可到了单解衣这…… 手指搓了搓,一瓣瓣玫瑰花瓣脱落,纷纷如雪,缭绕在她的身边,旋舞着。让那山巅女子,犹如明月踏来,被精灵仙草供奉着,坠入人间。 她身如鸿,带着满袖清香,掠向单凤翩身旁的人群里,如此优雅仙姿不染半点杀意,却在风声中凌厉无比,令人难以靠近。 明月下,鹅黄色的衣带当风,弧度蜿蜒凌空,女子浅笑中眼神如星子,周身白色玫瑰花瓣萦绕,落下。 人入群,白色的玫瑰花崩散,风中尽是破空的厉声,刺破衣衫肌肤,无论多高的武功高手,都来不及抵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虽然更的晚了点,但是我更了,所以不许说我隔日更,其实我只要写出来了就会更的。 还有……昨天的作者留言让你们快乐么? 哈哈哈。 正文 解衣扬威 人影四散,轻功好的躲的快的,狼狈不堪身上带伤。.45zw.com轻功不好的,或者运气差的,已然倒地。 落地的人咽喉处,插着一瓣雪白的玫瑰花瓣,被沁出的血水染了,殷红。 逃开的人也不怎么好看,身上或多或少都插着玫瑰花瓣,有的想要逼出身上的玫瑰花瓣,才一运气就面色苍白,难看的缓倒在地,捂着伤处重重喘息,明显是筋脉被制的样子;有的强行扯着玫瑰花瓣拽下,顿时鲜血喷出,就是点穴也止不住,更是筋脉受创的惨状。 有人看出了什么,瞪着单解衣怒目而视,“‘紫衣侯’,你也曾有一身侠名,为何出手如此狠毒?晋掌教根本不是被你封穴,你那一下已然点破了他的‘气海穴’,一身武功付之东流,铁掌门与你交手,你将剑打脱手就罢了,为什么划断他的手腕筋脉,只怕此生都再也拿不了剑了。” “是吗?”单解衣抿唇抬首,似笑非笑,“一个不留神下手重了些,对不起诸位了。” 她的脸上,可没有半点抱歉的神情,“不过我与单盟主的赌约,是要在三炷香内将所有人打败,如果不下手重些,难道还等着列位爬起来继续阻挠我吗?” 一击制敌,保留实力,这话说的没有半点责难的余地,更何况还是对立的双方,武林比试,就是命毙也只能叹一声艺不如人。 无法看破的武功,狠辣的行事手法,动辄废人武功取人性命的手段,让单凤翩一干武林高手却步了。 他们都是江湖上经验老到的人,都知道行走江湖不过仗着一身武功,若在这样的拼命之下失去武功,今后不仅江湖无法行走,只怕昔日的大敌纷纷上门,善终都落不下。 成了精的人物,自然是不会做这引火烧身的事,他们宁可退,宁可让,宁可不战…… 他们不战,不代表单解衣会放过他们。 两根玉指竖在鼻前,指尖还夹着两瓣玫瑰花瓣,幽香隐隐。发丝拂过指尖,目中凌厉之色未消,“‘雷霆堂’谢堂主、‘江海门’任门主,你们不上吗?” 指名道姓的点到头上了,若不打只怕将来也无法立足于江湖,这就是单解衣的手段,绝不让她想动手的对象有逃避的可能。 手中,还有两枚花瓣,点名的是两个人,任谁都明白了。 “雷霆堂”“江海门”的两位帮主脸色苍白,下意识的看了眼身边的单凤翩,可单凤翩的脸色没有半点改变,冷漠而淡然的垂下眼皮,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这个表情,简直是把二位掌门当鱼肉送给了单解衣,两人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两柄长剑扬起,“雷霆堂”堂主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色,手中几枚“雷火弹”脱手飞出。 他很聪明,这几枚“雷火弹”不是朝着单解衣打去,而是直接打落在单解衣面前的地面上。 硝烟四起,弥漫了眼前清明的视线,两人想也不想,并剑朝着单解衣先前的落脚处刺去。 为了性命而拼,十成十的武功发挥到极致,所有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亮光闪过,还来不及恢复视力,两人的剑已入烟雾中。 但也仅仅是入烟雾中,就这么停住了。 一切,就这么定格在大家眼前,人影在地,两柄间半个剑身在烟雾中,剑柄还在他们手中。 “滴答……” 好像是水声,但是太轻听不真切。 “滴答……” 又是一声,武功高强的人已经捕捉到了声音出处,定睛看去,奈何烟雾未散,还是模糊。 烟雾从上慢慢散开,最先看到的,是一张月光下白皙的妖媚容颜,还有更妖异的两根手指。 她本夹在手指间的两瓣玫瑰花瓣已不见,双指间夹着的,是两柄青钢剑尖——双剑并在一起,被两指手指夹着。而那玫瑰花瓣,嵌在两人的脉门间,那滴答的水声,正是顺着花瓣划开之处落下的血。 只一眼就可判断出,花瓣入肉三分,筋脉已断,若不是她的手指夹着剑尖,只怕两柄长剑早拿捏不住落地了。 烟雾散尽,她的人影重归眼底,皎洁的月光下,鹅黄色的衣衫显得有更像月辉的白色,面前数个被“雷火弹”砸出的深坑,四周全是乱溅的土石,而她的裙摆干净如昔,没有半点泥点。 手松开,两个人握上自己的手腕,萎顿在地,鲜血从指缝中不断的沁出来。 没有了玫瑰花瓣,她回首朝着满地的黑道群雄嫣然一笑,“不知哪位英雄借剑一用?” 不等有人答应,她那柔媚的眼神已经落在了楚濯霄的身上,红唇抿笑,等待着。 黑色的袖中滑下一柄雪白的剑,即便在方才他被无数人围攻力竭的时候,哪怕是暗器临身划破肌肤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这柄剑,因为这柄剑代表了誓言,代表了爱情的相许,他始终留着她的剑,留着他们的纪念。 她飘落他身边,“霄,这剑可愿再赠我?” “一直都是你的,我只是暂时保管而已。”他低沉的嗓音里,是喜悦。 她握上剑柄,轻抽。 剑光如水,月色撒落剑身,冰般薄透。手微抖,一串嗡鸣从低浅到高亢,震动着,似乎“雪魄”也在欢叫着主人的回归,而同时,楚濯霄手中的“惊雷”也发出了低沉的鸣声,一声声震荡着,交相呼应。 她倒握剑柄,看着单凤翩身边一僧一道,轻叹了口气,双手行礼,“了凡禅师,灵虚道长,单解衣请二位赐教。” 面对这两个武林中泰山北斗地位的人,她给予了最大的敬重,但是一开口还是让人觉得她的狂傲。 苦笑,“二位本非俗世中人,奈何解衣必须挑战过二位之后才能挑战单盟主,而解衣所剩时间不多了,唯有一并挑战了。” 这个举动是大胆而无礼的,因为他们的地位不仅是要最高的,更因为他们的身份绝不可能联手对付一名后辈,即便结果是输。 但是单解衣,已经没有时间了。 第二枝香在她起手行礼时燃尽了最后一点香头,袅袅散了最后一丝烟雾,无力的变冷。 她燃起第三只香,头也不看的抛了出去,第三只香整整齐齐的插在其他两只香边上,长长的烟气升起。 两人对看了一眼,灵虚道长缓缓踏前一步,而了凡禅师则是高宣了声佛号,摇头,“老衲不沾尘世杀戮,也不能联手欺人,昔日我们就不是‘紫衣侯’的对手,如今姑娘武功数倍精进,我等不是三十招之敌,但是也绝不能罔顾江湖规矩。” 他们太固执,固执的遵守江湖规矩,而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们遵守江湖规矩。 “这样吧,禅师与道长都是不染血腥的前辈,解衣以武当剑法与灵虚道长切磋,至于老禅师……”她微微一笑,手中剑高举,“童子引客”一招起手式展开,是谦卑尊敬,也是武当剑法第一招,而口中轻灵的声音也朝着了凡禅师道出,“金龙探海。” 了凡一怔,很快的明白过来,祥和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宁,开口道,“‘端坐莲台’。” 而同时,灵虚道长的剑也起,剑尖斜指,虚点单解衣肩头,正是武当剑法中的“松下问路”。 当剑出的时候,单解衣就察觉到了,灵虚的剑上并没有灌注内力,这一招也是回敬她方才的礼仪。 与方才的杀伐漫天相比,这样的比试更温和,却也更考验她。 不能用强大的内力,靠的完全是对剑法的纯熟和应变能力,她在武当剑法上的淫浸怎么也不可能有灵虚道长强大,更何况还要应对了凡的口中招。 没有内力,这很可能是一场长久的战斗,于她而言是各种不利。 单解衣旋身飘逸,像风中柳絮闪开,剑尖抖出剑花,指向灵虚捏在手中的剑,正是武当剑法中闪避的“回风舞柳”和试探剑招“柳絮漫天”,而她口中则是停也不停的蹦着字,“‘踏破铁鞋’‘割肉饲鹰’” “咦?”楚濯霄身后有人忍不住的露出了疑问,“为什么要用‘割肉饲鹰’?进攻用莲花指、渡劫指、黑虎拳都可以的嘛。” 很多人私下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急了,“单姑娘可能是来不及想了,虽然是口中喂招,但是出招过慢化解的话,在实际比斗中就算输了,反正都是进攻的招式,打出去就行了。” “也对,也对,了凡禅师下面肯定要用‘罗汉菩提’防守兼进攻,我们赶紧帮单姑娘想。” “用‘铁砂掌’里的‘力贯千钧’……” “单姑娘有剑,用飘渺剑法里的‘剑贯长虹’……” “单姑娘轻功好,想不出来就用轻功顶着,‘浮光掠影’‘浮光掠影’‘浮光掠影’一直‘浮光掠影’。”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想出来的。 “‘猴子偷桃’!”人堆里冒出一个响亮的声音,在众人鄙夷的眼光里又讷讷的收了回去。 单解衣的剑与灵虚道长闪电般的转着,虽然没有内力,但是两个人的手腕抖的极快,快到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了,只有一片片的光影在眼前晃着。 而单解衣的口中,依然不疾不徐的吐着字,每一次都在了凡禅师招式刚出之后就已蹦出,“‘以身喂虎’‘莲台清明’‘佛光普照’‘普度众生’……” 每一招出口,身后都是一片叹息扼腕声,虽然她没有落了下风,却也没有占上风,远没有他们大吼大叫的“黑虎掏心”“老树盘根”什么的好。 “叮!”清脆的声响中,一截剑尖飞了出去,斜落在地,而灵虚道长的手中则握着半柄青钢长剑。 单解衣含笑停下,“道长,解衣投机取巧了。” 她用的是“雪魄”而灵虚早已不需要神兵利器助阵,拿的不过是普通青钢长剑。 灵虚道长看着自己断刃口锋处,却是摇摇头,“姑娘虽然是用神兵利器打断我的武器,但是你三十剑都只敲在一个地方,剑法之精准,力道拿捏之稳,眼神之狠世上已无第二人,何况你用的还是武当剑法,如此快速的敲击下,老道明知你故意,却也无法避开,若是灌注内力,只怕三十招我都撑不到。” 刚刚好三十招,一套武当剑法使完,用利器敲断他的剑,彼此不伤颜面,这心思如何能不让他叹服? 旁边,一声佛号厚重,“老衲认输。” 如果说灵虚的认输还算勉强看的懂,这了凡禅师的认输则是无人能懂了,明明是势均力敌的招式,她不算进攻的疯狂,禅师也没有抵挡不能,为什么? “单姑娘一直以佛家谒语提示老衲以大局为重,纵然是黑道,也是人命,我应该以佛门之辉普渡,怎能随意下杀手。”他双手合十,冲着单解衣施礼,“单姑娘好心思,老衲认输,立即下这‘望云峰’。” 单解衣还礼,含笑不语。 冲虚道长与了凡禅师同时掠起身,世外高人,早看淡成败,眨眼消失在山巅。 现在,单解衣的面前,只剩一袭红衣飘飘,还是那漠然平淡的表情,事不关己般。 单解衣一步步的行向他,身后的香燃了一半,只剩下最后的半只香了。 “凤翩,我能向你挑战了吗?”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悸动。 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努力的想要达到他的高度,想要追上他的脚步,单凤翩的名字单凤翩的人,就像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矗立在她面前,她盼望着有一天能够与他平起平坐,期待着可以超越他。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动和兴奋,因为单凤翩于她而言早已不是神,不是无法翻过的横亘。 单凤翩启唇,声未出,一道人影如风从山下掠了上来,轻飘飘的落在树梢,笑声款款,“哟,打架呢,有没有我的份呢,要不要先和我打呢?” 她抬首,望进一双新月双瞳里。 作者有话要说:谁,是谁说我今天不会更文滴?拖出去打屁股……我通宵到现在没睡,一直在写稿子,当然肯定不止江湖一个,不管怎么说,我更文拉! 正文 驯夫 树梢,微风中轻摆,树梢上的人影也随着枝头上上下下的晃悠着,看姿态是好不悠闲。 但若定睛看去,会看到,那看似悠然的人额头上,还有一滴滴细密的汗珠,显然是长途奔袭而来,内功发挥到极致的原因。 她抬起眼,看到他起伏着的胸膛,心头猜测着的,是他急急而来的目的,和他此刻出口要求比试的原因。 有多久不曾见到他了? 三年前别后,那一夜的重见,她还是狗儿,不记得昔日的恩爱缠绵,只留一丝熟悉,可就是如此,也才不过一个时辰。 回想起那时候,他默默的站在房顶上望着自己的房间,在被自己捕捉到身形的时候,眼中的爱恋都来不及收回,那满满的思念,在脑海中记忆犹新。 面对单凤翩,她已然下不了手,再加上倾岄,就算她狠得下心,只怕…… 回首那只香,只剩下一小半了,就算她愿意出手,也来不及了,倾岄的武功名列“风云榜”前十,不是短短时间够的。 “你加他,撑半柱香绰绰有余了。”她苦笑。 “我以为,我若是出手甚至可能赢的。”某人大言不惭,神采飞扬,“看来我高估自己了。” 他何曾高估,他若要出手,她可以俯首认输。 因为他与单凤翩不同,单凤翩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人,为了楚濯霄楚濯漓不得不出手的人,而倾岄不同,他没有强势的要取他们性命,没有想要带官兵剿灭黑道,这样的他本就无辜,让她如何说服自己出手? “我能请你暂时放手不要介入吗?”她的口气无奈,眼神却是闪闪发亮,望着倾岄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贪婪,不肯挪开一分。 她很想拥抱他,感受三年不见的亲密,看他那双新月双瞳里调皮的光华,嗅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再听他指尖划过琴时的清韵。 那时候的他,还残着几分傲然盛气,如今的他,更加沉稳了,不变的是那眼中的光芒,不因三年的时间而流失。 “可以是可以,但是没有好处怎么能随便答应呢?”他轻轻哼了声,手指在空中捻了捻搓了搓。 “这就是你阻拦我的原因?”她有些好笑,很是无语。 “如果不趁现在要点好处,我怕没机会了。”树梢上的倾岄语调悠扬,不羁随性,大有要不要好处誓不罢休的感觉。 这家伙哪里是要和她动手,根本就是凑热闹而已。 但是这热闹凑的还真是恰到好处,在她最急切的时候,他这一脚踩的…… “我如果输了,这里的人可能都要死,到时候官兵剿灭……”她努力的寻找着措辞,想要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们死不死和我什么关系?”他径直打断她的话,眼神瞟向楚濯霄,“至于他,我更想亲手杀了他,所有的事都是他引出来的。” 就知道,某些人一旦霸道起来,是没办法说理的。 “至于官兵?”他骄傲的扬起了脸,朝着某个方向,“方才炸了退路,他们现在进不得退不得,想要出来,少说也要五日凿山开路;至于五日里会不会饿死,那不关我的事,所以暂时不会对你有威胁。” 原来方才那震耳欲聋的火光,竟然是他弄出来的! 他的脸上,小小的得意着,就连她都忍不住在这个表情中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还是他,会邀功讨好,也会撒娇不满,但只对她。他这分明在告诉她,他知道她回来了。 “要提条件,也该下来。”她冲着他伸出手,“这么看着你,我脖子疼。” 他的视线停在她伸出的那只手上,眼神中挣扎着,若是她对他的了解,根本看不出他心底的变化。 “这里好,凉快。”傲气的嗓音,却听出了撒娇的意味,那眼睛狠狠的看了眼她停留在空中的手,不经意的别开脸状,却是不舍。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远远的站着,或许还能拿捏住一两分的清醒,若是亲密靠近,只怕早已说不出话了。 那邀请的动作,诱惑着所有内心的冲动,只能选择不看。 “那好,你提要求。”她脚下不动声色地朝着他的方向移了两步,树梢上的人下意识的想要退开保持距离,忽然察觉这是树上,又猛的拿捏住身体,晃了晃。 就在这一晃间,她的人影从地上消失,而他的身边,多了一道灵秀身姿,在狭小的树梢间侵入他的怀抱,一只手搂上他的腰身,一只手勾上他的颈项。 炙热的吻就此贴上他的唇,浓烈地如火山爆发,顷刻吞噬所有的理智,强势的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当然,他也无法躲闪,无力躲闪。 吮咬如暴风骤雨,有些粗暴的动作背后,是浓烈的无法化开的相思,有些事用说的太累太长,直接点更有效。 他和她之间,需要言语去交流吗? 当然不,他比她更喜欢用行动去表达心里的想法,尤其是骚包的行动,引人眼球的行动,让人——喷血的行动。 虽然曾经委身青是逼不得已,但是三年的耳濡目染,是不要指望“情僧”大人能够真正像和尚一样,他只会比小倌更浪荡。 所以,他的选择是立即反吻上她,以一场激情而缠绵的深吻表示他的回应。 唇齿的纠缠,最能表达心底的反应,四瓣嘴皮子贴在一起,比分开各自开阖去诉说更有说服力。 香头一明一暗的烧着,两个人咬咬啮啮的啃着,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甄东流扯开了嗓子,“喂,‘紫衣侯’老大,就算你不把我们盟主放在眼里,也请你把我们的小命放在眼里行不行,香要烧完啦,这小白脸怎么看都没有我们盟主漂亮啊,你啃也要啃我们盟主啊。” 话说完,就被何敢一巴掌拍在了伤口上,“你懂个屁,咱们盟主是供在床上的,地位不同。” 甄东流龇牙咧嘴的捂着伤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痛的。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那两个树梢上纠缠的人终于松口了。 单解衣咬着自己微肿的唇瓣,笑的贼兮兮的,眼睛亮晶晶的,这种表情是以往的她脸上从来看不到的洒脱。 敢这么疯狂犹如撕咬般表达不满和思念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家伙了,他不知道什么叫矜持,不知道什么叫端庄,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从始至终她爱的就是他身上这股劲。 她的手捏着他的下巴,这是主动权的表示,亮晶晶的眼睛里填着满满的爱恋,“亲你,因为我想你;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因为我爱你。” 对面的男子,弯弯的双眼像偷腥之后餍足的猫儿。 “现在,你还有什么条件要提?”手指中的细腻,让她很是留恋不舍。 他笑了,松开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她已经承诺什么要求都答应,她说了她爱他,他还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还有什么条件值得提? 答案是:有的。 “替我多揍单凤翩几下,我早就看他那张冰块脸不顺眼了。”他慢慢的咧开了红唇,甚至非常给面子的推了她一掌,将她送到了单凤翩的面前。 这个要求,比任何一个要求都狠。 “情僧”不是端坐莲台千年的普渡慈航,他是修炼万载的妖精,他不屑斗争不代表他不会斗争,尤其是面对某个压在他头顶上很久将来可能更久的人。 反正他的任何要求她都不会拒绝,这代表了他可以有千千万万个不会被拒绝,使用年限到死的条件。 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揍她最在意自己最讨厌的人是什么感觉?公子很好的验证了这种心情。 他居然在树梢上坐了下来,手指在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包,慢条斯理的打开,一股香甜的气息透了出来,他拈起一枚甜糕,有滋有味的咬了起来。 有什么戏,比眼前这幕更精彩呢?他如是想道。 这一次,单解衣终于站在了单凤翩的面前,手中“雪魄”归鞘,在任何时候,她都无法对他刀剑相向。 “凤翩,你一定要打吗?”心,终究还是软的;手,终究还是抖了;声音,终究还是颤了。 不管她知道了多少,不管她明了了什么,只要面前这个人是单凤翩,就足以让她所有的理智灰飞。 那如千年冰封的面容下游离的魂魄终于找到了主人,一抹浅若天边云霞的笑飞上,“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她是想要超越他,她一直想要驱散他带给她的阴霾,她想要证明她比他更强,但是这所有的想要背后,真正的原因单凤翩知道吗? 这句话,无形激起了解衣骨子里十多年积压着的怒意。 他可以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戳中她的痛楚,他可以平平静静一个表情就让她无法淡定,他可以冷冷淡淡的一个眼神,就算计了她。 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能猜中她真正的想法? 手,缓缓的抬了起来,在空中虚抱了个拳,这是出招前的亮招牌,但是这一次单解衣没有再度报出名号,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她在等他先开口。 “单凤翩。”他开口了,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荣耀的光环,没有身份的代表,只有这三个字。 场中的所有人都认为单解衣作为回敬,也只会奉献三个字。 但是他们错了。 单解衣没有宣扬“紫衣侯”的名头,但是她给自己冠上了一个比“紫衣侯”还长的封号,也更让所有人震惊的称呼。 “‘单凤翩妻主’单解衣。”红唇嫣然一笑,清晰的吐出这么几个字,“今日驯夫。” 一时间,除了少数几个人,所有的人都炸开了锅。 “紫衣侯”最神秘的身份,单凤翩一向不为人知的背景,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武林争斗的剧目,要变成家庭伦理的战场了吗? 就连趴在地上好不容易喘口气能坐起来的白道高手门,脑海中也是不断奔腾着的一句话,“紫衣侯”驯夫,对象是他们的盟主单凤翩? 好一出精彩的戏啊。 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如果单凤翩输了,他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此刻,两道身影倏的腾空,红色的闪电天外飞来,黄色的月光笼罩大地,究竟是闪电撕裂月光,还是被月光消融,没有人知道。 更没有人去看那地上所剩不多的香,正袅袅升起青烟。 而单解衣此刻,再没有什么能影响她的思想,她只想打败他,打败他,打败他……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半夜一直写,都没能写完,我对自己的龟速已经到了彻底无言的地步了,然后通宵了,通宵也就算了,我居然还一直在写,写到现在才写完。 当然,我必须要去睡觉了,但是我不放心这个时不时抽风的网站和时不时抽风的存稿箱系统,所以只好在这个很奇怪的时间更新……因为我怕18点我爬不起来,睡昏过去了。 正文 你输了 {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身影飞旋,掠动着相同的姿态,凤舞九天,睥睨不可一世。{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指气弹在空中,人未相碰,却能听到一声声激烈的撞击,荡开层层的气浪。 同样的身法,同样的指气,同样的运掌,再没有人怀疑单解衣开始的话是大言不惭,她与单凤翩的确有着不为外人所道的身份。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单凤翩毫无保留的施展身法。或许以他骨子里的骄傲,天下间又有谁值得他全力施展? 红色的衣衫,总是勾起无数的回忆,是她打从有记忆起,就深深印在心头的身影。 单凤翩的身影在空中闪动,眼中残影未消又出一道,分不清哪道是真,哪道是假,只觉得漫天都是红影。 无数人屏息,瞠目中思量着若是自己为敌,能不能躲开。 梨花树下,明媚的大眼里尽是懊恼,轻声叹息着,牙齿紧紧的咬着唇,望着渐行渐近的红色衣袍。 “解意,又怎么了?”他的笑容,可以在刹那间化尽她心头所有的忧愁,他的温柔,是她在这冰冷的家族里唯一的温暖。 人影蹲下,手指轻抚上她的发,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纤细的人儿下意识缩着手藏在背后,傻傻的笑了笑。 他目光扫过她的身体,停留在她的膝上,“摔着了?” 何止是摔着了,刚刚她几乎是从空中直接滚到地上,擦破了手心和手肘,不想让他看到,却忘记拍腿上的灰了。 藏在背后的手被他牵着,不敢反抗的摊开,掌心里被细碎的石子擦出一道道的血迹,还沾满了灰。 “去我屋里,给你上药。”手绢裹上她的掌心,他背过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乖乖的趴在他的身后,嗅着他身上恬淡的香气,失落的女孩低声嘟囔着,“凤翩哥哥,这一招‘纤云七变’为什么我变不出七道身影,是不是我太笨了?” “谁说解意笨的?”他的声音震动了背心,她的耳朵贴着,沉厚的声音完完全全的包裹住她,“这身法需要领悟和计算空中折身的时机,你只看谱当然难练,一会凤翩哥教你。” “好!”她的下巴支在他的肩头,笑的灿烂无比,“凤翩哥哥最好了。” 永远望不了,那闪掠在梨花树下的红色身影,那绽放在暖春四月中的笑容,是她在单家唯一的依靠。 没有强韧的心,就没有面对风雨的勇气,这是单家一贯的宗旨,她几乎没有尝过亲情之爱,所有的依靠,只有当年的他;所有的记忆,也几乎全是关于他的。 这空中的身影,与记忆深处的人重叠,也重叠了她的情感。 单解衣的身形在空中幻化着,也是同样幻化了无数身影,却是不止七道。{Shukeju }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内息的生生不断足以让她支撑更久,掠动更快。 在这样极尽的释放中,她只觉得丹田里的气息飞也似的转动,全身的筋脉火一样的热,整个身体就像是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滚动着炙热的岩浆。 方才的对敌,才刚刚舒展了筋骨,远远达不到让她彻底发泄,而单凤翩的强大,勾引了她体内聚集已久的真气,喷薄着。 但面前的人,又让她无法痛下杀手。 她所有的武功招式都传承自他,他是她的师父、兄长、丈夫,太多层关系,既惧怕又敬畏,同样是爱恋深深。 她必须赢,她知道;但是指气到了他面前,她心头就会忍不住的抽疼,每一次掌风相撞,都是一句无声的叹息。 单凤翩的每一招每一式,迅捷如闪电,快的让人无法捕捉,那空中绵绵不绝压抑扑来的掌风,隔着很远都有窒息的感觉,身在其中的她更清楚,他没有半分留情。 排山倒海的掌风中,他的表情冰冷,衣袍的下摆在风中纷纷飞舞,扑啦啦的响着,冰玉似的容颜上酷寒一片。 她双掌伸出,强大的内力涌出,两人的掌风在空中相撞。 轰然巨响,两人倒飞,各自拿捏住身体,停落山头。 单解衣喘息着,按捺着心头欢叫着欲奔泻的内力,定定望着淡然落地的面前人。 从来没想到,单凤翩的武功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昔日她不是他的对手,身入江湖后,她的武功在精进,总以为她与他的差距在渐渐缩小,直到这个时候两人对搏才惊觉,如果是曾经的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未缩小过。即便是现在的她,在没有完全驾驭身体里的真气时,也不过堪堪平手。 他才是真正的练武天才,她有今日的成就耗费了多少心力她自己清楚,而单凤翩从未有过她那时的痛苦艰难。 心头,却有一丝丝的欣慰,欣慰的是她不需要吸收他的武功,这样的奇才,不该成为自己的鼎炉。 脚尖落地,忽又起。单凤翩腰间的金色丝绦飞起,犹如一只啸傲九天的凤凰,那红色的衣衫猎猎似火焰,可是那火焰之外,又是冰寒彻骨。 他的指气,道道青色破空,每一道都指向她周身大穴,一旦打在身上,不仅仅是血窟窿那么简单,只怕筋脉寸断。 两人同时落地,他已起身出招,论反应已在她之上。 单解衣笑着,袖挥出,“我记得凤翩哥哥‘千幻手’已到了十二层了。”同样的手法,同样飘渺的姿态,同样的纤纤指尖扣着,青色的指气从指尖弹出,夜色下尽是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指劲相撞,地上乱溅着尘土,一个个细小的深坑在地上出现,身边的树木呼啦啦的想,有的树干上已经穿透。 树上蹲着啃东西的某人,包了包他的甜糕,身体一飘落在了最高处,手中拈着糕饼,却是再也没有吃的闲心了,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中翻飞的两人。 她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憨厚的狗儿,可是狗儿记得他的武功,今天他那高绝的武功第一次展露了真正的实力,对象却是他。 她第一次恢复了功力,比往日更上层,试验的对象,也是他。 “我的妈呀,这还是人的武功吗?”何敢不敢置信的低呼。 “老子这辈子看到一场这样的打斗,死不足惜。”甄东流在旁边接嘴,两个人张大了嘴,呆滞。 呆滞的肯定不止他们,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忘记了阖上嘴巴。 单解衣指气出的同时,不再有所保留,身体欺上,手中“雪魄”出鞘。 终于,还是刀剑相向了。 身体的气息已经按捺不住了,狂烈的想要喷涌而出,这种侵占了她的思想,她想要全部释放一次,她要想证明她比单凤翩更强。 水光凝练擦过,反射着她眼中的烈火,单解衣的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也终于逼的单凤翩出剑了。 江湖中,他从未动过武器,这是否算是她的本事呢? 剑光相触,灌注的内力刹那碰撞,鸣声渐大,一层层的荡开,到最后成了尖利的剑啸,刺的人耳膜一阵阵生疼。 如此近的距离,彼此目光相对,眼神如刀锋,深望。 “凤翩哥哥,娘亲为什么要我练剑法?”瓷娃娃的脸上,尽是愁苦。 “剑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领悟驾驭气息的能力,三尺青锋,你的驾驭范围就又大了周身三尺,若有一日你不再需要武器,才是你真正能够踏足江湖的日子。” “练轻功掌法,拿捏不住顶多摔一摔,震震自己的筋脉,若是剑法练不好,我戳到自己怎么办?” 轻轻的笑声,容颜映着梨花簌簌,落在他的肩头,“那从今天起,凤翩哥哥陪你练剑,看着你练好不好?” “好!”瓷娃娃眉开眼笑,抱上他的腰,蹭上他的胸口。 出江湖后,她极少动用武器,就是方才对灵虚,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武当剑法,而真正的单家剑招第一次出,是他。 缭乱的剑法,九天银河泄地,所有人的眼前,都只有亮晃晃的剑光,和那团团包裹在银色里的两道人影。 单解衣被压抑的内息在一招招的剑法中越来越快,每当她觉得气息将竭的时候,丹田中又是一股真气涌起,生生不息。 她惊喜于这样的改变,甚至想要知道,这样的真气可以有多少次的流转,可以有多少次的重生。 单凤翩的剑法越来越急,她的手腕也抖的越来越快。 “我的娘,这要对象是老子,都切成‘水煮肉片’了。”何敢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不可能。”甄东流直勾勾的盯着,“你根本逼不出他们的剑法,在掌法下你就已经翘了。” 何敢哼了声,不言语,心中已是默认了他的话。 单解衣和单凤翩两个人的速度越来越快,迸发的力量也在一层层的扩大,不少人呼吸艰难,表情苍白。 即便是数十尺外,他们都能感受到窒息的力量,不敢想象圈中的两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单解衣不难过,她越来越兴奋,兴奋自己的内功居然可以源源不绝,兴奋自己可以尽情的发出手中的招式,以往有些驾驭艰难的剑招,也流畅无比。 没有人知道他们还要打多久,也没有人去看一眼即将燃尽的香,他们的视线,只注意着场中的两道人影,忘我。 “香,要灭了。”终于,还是有人注意到了,而发话的人,却是树顶上的倾岄。 单解衣的手一顿,那光幕银盾,顿时消失。 单凤翩的剑直刺颈项,半点不收剑势。 发微甩,人急侧。 剑尖擦着颈项而过,挑开了她衣领上的盘扣,随着她侧首的动作,金色的东西晃起,滑过漂亮的弧度,落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枚金色的凤凰饰物,以红线穿成,系在她的颈项间。 单凤翩的眼神窒了窒,手腕也是情不自禁的顿了下。 就这一顿,“雪魄”贴着他手中剑的剑脊擦过,眨眼已到了他的脉门边,以“雪魄”的锋利,不需要她灌注任何内力,也将断他筋脉。 她,松手了。 “雪魄”落下,直入地面,剑身犹自晃动不已。而她的手指,两根搭在单凤翩的脉门上,“凤翩,你输了。” 没有人看懂这电石火花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个当事人。 单凤翩不但没有失落,反而在起伏的喘息间,扬起了笑容,真实没有保留的微笑,一直蔓延到眼底的笑,“是的,我输了。” 话语落地,那石上的香落下一缕灰烬,再没有了烟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定好了11号去上海,希望可以在11号之前写完江湖,如果写不完,那……那我也不知道了。 之后,会发《雪域情郎》这书是全文存稿的,所以不必担心我没有稿子发,只可惜这本书的下册,估计很难出版了,哎。 正文 单凤翩,真正不败的神话 “按照我们的赌约,你的人马是否该撤出‘望云峰’了?”她的手指依然停留在单凤翩的脉门上,只是已经没有了威胁感,更像是不舍离开。 问话也没有满足得意,反倒是温柔低语,看似命在手中的动作,内力早已收尽,不过是捏着脉门的假象而已,指尖下他脉腕上的肌肤,细腻温滑。 “好。”单凤翩轻轻点头,表情古井无波,“愿赌服输。” 君子一诺,这个好字,注定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注定了这场围剿“望云峰”的黑白两道之争就此划下句点。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白道众人,“三柱香内,无人再与我相战,按照我与单盟主的赌约,双方斗争到此为止。” 她的话,没有人质疑,江湖中人重诺,被她重创之后,连盟主都不是她的对手,再没有人敢提出质疑的话。 了凡和灵虚对她的赞赏,“紫衣侯”的威名,都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她方才狠毒的出手,若是再不识时务,只怕就没命下这“望云峰”了。他们不会做这以卵击石的事,已算是默认了单解衣的话。 “我以‘紫衣侯’的名头起誓,这里绝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众位,若众位愿意,随时可以下这‘望云峰’离去,江湖他日复兴,就看众位了。” 这句话,无疑也在提示着,一旦单凤翩重诺退隐江湖,她单解衣和楚濯霄也必然随之洗手,江湖之中不会再有单凤翩,也不会再有“紫衣侯”和黑道盟主,将来的整个武林,还怕没有他们的出头之日吗? 有这个打算,就更没有人愿意将自己葬送在“望云峰”上,不少人开始拱手告辞,有的弟子搀扶着自己的帮主,眨眼间这山头上走了大半。还有一些不死心的人士,站在山头等待着。 手长久悬在空中,他也这么悬着手腕,任她捏着。 “那么……”她的手腕垂了下来,依然没有松开他的脉门,单解衣微笑着,“单盟主是不是也应该退出江湖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袖子掩藏下她的手,已然悄悄握上了他的手掌。 单凤翩的表情,清冷的看不出思绪,无论是人走还是人留,于他似乎都不过是白云过眼,风淡天青而已,“单凤翩从今日起,若无单解衣允许,再不身入江湖,今后江湖恩怨均与我无关,以黄天为誓,百目共鉴。” 这话一出,残留着最后一点希望的白道中人摇首叹息,落寞而去。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也不肯离去。 常翼望着单凤翩,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却也不肯挪动半步。 单凤翩忽然侧脸,浅浅地扬起了一抹笑,他从未对属下笑过,一向是严厉而疏离的,即便是笑也只有冷笑,这从眼底散发出来的温暖,让常翼狠狠的惊了下。 盟主该不会因为打击过大,失心疯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方才没让你出手吗?”单凤翩的话语冷静从容,半点不像失心疯的症状,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冷静从容,更让常翼心悸。 盟主难道是彻底心灰意冷,该不是要自绝于人前? “他败在我手上,我是他妻子,难道输给自己的爱人也要自绝吗?”一声嗤笑,单解衣从常翼的脸上读到了什么。 常翼脸色灰败,讷讷不敢说话,倒是单凤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不让他出手,是因为怕他忠心护主与我拼命,被我所伤,对不对。”单解衣轻笑了下,“又怕我顾忌你不敢真正伤他,拖延了时间不能在三炷香内打败众人。” 这个答案,如论如何是常翼想不到的,他呆滞的望向自己的盟主,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看到的,只有单凤翩眼底愈发浓烈的笑意。 难道…… “盟主、难、难道你是故意输的?”常翼的舌头有点结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输倒未必是输,我确实不是她对手。”单凤翩的回答清清淡淡,“打下去,我一定输给她,现在停手不过是保存我的颜面。” “但是,从头至尾你就没有输过。”她轻叹了一声,“你输了武功,赢了整个武林的解脱,还赢了……” 掌心中属于他的手,愈发的温暖了,胸腔中激荡着的,是满满的炙热,“赢了我。” 他武功输给她又怎么样,他赢得了她的人,他解了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的恩怨,消弭了长久以来的冰封,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他都没有输。 单凤翩,才是真正不败的神话。 “赢回了你吗?”他的笑容里,有那么几分诡异却温暖的光芒,“我以为我从未失去过。” 这就是他,无论单解衣如何痛恨如何气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从未有一日想要真正与他断绝,她的心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从未失去,这般自信的人,也唯有他。 两个人之间哑谜般的对话,只让常翼更加的不懂,一双眼睛来回游移在两个人的身上,又不敢开口发问。 常翼不明白,她明白,他也明白她的明白。 话拗口,解释起来一点也不难。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雪魄”剑,小心的吹去上面的浮灰,“凤翩借我出手,不过是想铲除皇家在江湖中的眼线,还江湖真正一个自由,让所有的门派恩怨不再束缚在皇家的管制下,让大家可以彻底地逍遥江湖,啸傲九天。” “啊……”常翼张大了嘴巴,半晌只发出一个字音。 单凤翩没有说话,倒是微微翘了翘唇角,这已是不轻易动容的他,最大的心思流露了。 “你拿到了言陌容的名单,早想动手铲除皇家安插在江湖的势力,奈何没有借口,而与‘鬼影’之间的斗争就是你最好的助益。你故意留出漏洞的让忆夏他们偷袭的门派,只怕全都是言陌容的人?” 言陌容死在楚濯霄的手上,皇上震怒也是迁怒楚濯霄,对于要替言陌容复仇的单凤翩只会予取予求,而单凤翩的做法看上去忠心耿耿,他只要求派兵剿灭黑道武林而已。 多么完美的借口,没有一丝漏洞,忆夏上当了,江湖中的眼线被铲除的同时,给了单凤翩最后出兵的借口。 她即便猜透了第一层,也会因为急于保护楚濯霄和楚濯漓被迫引回功力。单凤翩知道她的心软,也知道她内心深处的逃避,他的激将再一次成功了,她强势的回归,殊不知当她展露武功出现在楚濯霄身边的那一刻,单凤翩已经笑了。 “江湖本就该有他们的自由,皇家若真的害怕有人谋反,应该是勤政爱民,若天下太平,谁又愿意谋反?”他嗤笑了声,冲着常翼点点头,“你以为单解衣动手狠毒让武林高手元气大伤,实则真正被她废去武功的人,多多少少都和朝廷沾了边,那些纯粹的江湖人士,她只是点了穴让他们没有再战能力而已,看上去惨烈,实则最大程度保存了武林的实力。” 单解衣轻巧的扬起了眉眼,声音很是得意,“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其实,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娓娓叙叙中,只是为了增进感情,有时候心有灵犀,也需要一指来戳穿,再会心一笑才是快乐。 “我以朝廷奖励为诱惑让他们出战,谁跳的快,谁就是朝廷暗桩,你若连这点都不明白,如何还是我的妻?” 这一句是称赞,更是表白。 与他在一起这些年,从未听过这般的话,甚至在单解衣的心中早有了单凤翩永远不会开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夫妻身份。 “常翼。”他看向面前跟随了自己三年的手下,“我本就无意于江湖,只想给武林一个自由,你认为我与解衣是联手也好,认为我故意也好,当目的达到,我都不可能再沾江湖事,你带着他们去,好好的管辖江湖事。” 常翼惶恐,“属下力有不逮。” “如果江湖真的再起风云,解衣会出现的。”他莞尔,当真是全部放下的释然,宁和中不在冰封冷漠,不再是猜不透心思的单凤翩。 常翼还想说什么,看着单凤翩眼中的坚决,重重的抱拳行了个礼,转身飞掠而去,身后几名属下,也是快速追随的下了“望云峰”。 楚濯霄挥了挥手,一干堂主香主也是带伤领人强撑着离开,这一方热闹斗争的厮杀之地,转眼冷冷清清。 只留下单凤翩、倾岄和楚濯霄,还有单解衣。 “其实,你赢的不止武林的自由,我的武功回归,你最大的收获只怕是……”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天下。” 单凤翩柔软了表情,没有了一贯的冷漠,他的温柔让人难以抗拒,难以对视,“你不是早猜到了吗?” 早,不算很早。 “在你真正攻打‘望云峰’的时候,我才彻底醒悟。”她叹息,“漓说,他是‘佘翎族’的后裔,纵然被官兵围剿死在这‘望云峰’上,他也要困住官兵,让皇都没有守卫。他都能有这样的复仇之心,何况你。他人不知你的身份,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是前朝太子的后裔,你是真正被灭国毁家的人,你骨子的仇恨比霄和漓更盛,你怎么会替皇家做事剿灭‘佘翎族’的后人,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懂了你的心思。” “所以你坚定的拿回武功,不是为了与我做对,而是为了成全我的想法,助我一臂之力,对吗?”这一刻,单凤翩脸上的笑容清朗明月,真正的散开。 “我是你的妻。”她的回答,不过这短短的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留言,人家都在努力的结尾了,没有人给俺留言么? 正文 他们是兄弟 单家是皇族的侍卫没错,单解衣是皇上亲口御封的人也没错,只是在爱和忠面前,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早就猜到了单凤翩谋反的心,看着他一步步的设下计谋,她没有阻止,而是顺着他的算计,伸手帮了他,仅仅因为这个答案,我是你的妻。 她是皇上的臣,但这个身份是家族赋予她的,她是凤翩的妻,这个身份才是她最想要的。 “谋反罪可是株连九族的。”单凤翩的眼中蕴着深深的笑,“你不怕吗?” “我就是不谋反,被你株连九族还是死。”她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你是我的丈夫,你以为我能脱了干系吗?” “如此说来,倒是我连累你了?”单凤翩极少开玩笑,也极少在话语中掺杂感情,今日的这种话,是从未听到过的。 那温润的嗓音,在卸下冰冷面具后的少许不自在,真真实实的落入她的眼底,仿佛看到了他的羞涩。 越是冰封的人,当那冷然成为习惯,一旦卸下时几乎与扒光了衣服无异,单凤翩的无措很明显,但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无措,反而将这种羞涩坦然的暴露在单解衣的目光之下。 似乎是无形的承诺,承诺之后不再是从前的他,所以他在改变,并且让她看到他的改变。 “不怕被你连累,就怕他日你为侯为相之日,要休妻重娶了。”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斜斜的瞟了他一眼,有那么些不正经,也有那么些若有所思。 “单凤翩只是单凤翩,不会为侯为相,也不会有其他身份。”他的回答很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你愿意,他也不舍得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谁?”单凤翩的表情完美的找不出半点破绽,如果不是她看到了那样东西,只怕就在这样的隐瞒下被他骗过去了。 “风琅琊。”她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我不知是该喊他四王爷,还是前朝遗孤呢?” 这一次单凤翩没有继续争辩,无奈的摇头,“你知道了?” “北地军队延期不归是受到了他的命令吧?毕竟他才是昔日镇守北地的将军,士兵通常不听皇命却从军令,他诈死脱离皇家桎梏,就为了有朝一日潜回北方,伺机谋反。”她深吸一口气,“我记得他曾经和我说,他私下找你聊过,却没有透露聊了什么,以他的城府故意误导我以为是对我有意,其实三年前的那一次交谈,你们就是在计划起事吧。” 她佩服他们的筹谋,一点一滴看不出半分,当他们翻手为云的时候,一切都已无法回天。 “本以为他是因为被当今皇上迫害心有怨念,又察觉了你的身份,才打算联合你一起谋反的,直到那一次再看到他,我才发觉我似乎错了,你们的谋划应该更早,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一直在进行着。” 单凤翩垂手,眼睛盯着的方向,是她握着自己掌心的交扣处,“难道不是七十年前就不曾湮灭复国之心吗?” “是啊。”她点了点头,“七十年前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湮灭的复国之心,你告诉我,风琅琊是不是……” 论气质,风琅琊是俊朗,单凤翩是秀美,完全不同的气质让她几乎很难找到相同之处,若说有…… 她怔怔的盯着单凤翩含笑的容颜,脑海中风琅琊的形象一点一滴的与他重合着。 是了,单凤翩从来不笑,而风琅琊不修边幅几乎将自己的脸遮了大半,其实他们如果笑起来,那嘴角扬起的弧度是非常相像的,更别提那斧凿雕刻般的轮廓。 风琅琊始终那副样貌对着她,一个是隐藏身份,另外一个只怕是怕她看出什么吧,这两个人,当真是算无遗漏。 “是不是你弟弟?” 皇家子嗣是他人血脉,这荒唐的猜测竟然是真的,就连单解衣,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 “不要以为‘兴’国灭了,我们就一点能力都没有,燕家能坐稳几日江山?”单凤翩冷冷的笑了笑。 “可是这偷换皇家骨肉,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她很是震惊,不知道单凤翩、不,应该是单凤翩的父亲,怎么能在人手众多的宫闱中将孩子调包。 “不是调包,是云妃开始怀的就是我父亲的孩子。”历史太过沉重,现实太过残酷,每一步的艰辛走到最后,已不会大喜,“当年云妃入宫深得圣宠,几乎日日得幸,但是没有人知道云妃私自服用了药物,她不能怀上燕氏的孩子。之后皇上允她省亲三日,也就是这三日回府,她与我的父亲在一起,有了孩子。” “云妃是你们的人?”不是中途换子,这些布局比她想象的更大,“兴”国的皇族之后比她猜测中的能力更强,“所以风琅琊自小不参与宫廷斗争,一心只上战场立军功,根本就是冲着军权去的。” 云妃会是他的人,那送云妃入宫的家族……还有保护云妃不受他人排挤迫害的势力……甚至让她可以日日承幸的背后,怀孕后一路畅通的无人质疑,都是他们势力的无形体现。 “单家,只怕也从未叛变过吧。”能被如此信任的家族,三位皇族后裔都在单家的保护之下,结果只有一个可能,“难怪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你知道,我不清楚的私密你清楚,甚至单家可以不在乎我这个女儿,却无比在意你。” 单解衣苦笑,“一度以为是父母偏心呢,原来却是君臣关系,不知昔日凤翩下嫁,母亲不是诚惶诚恐?” “我坚持要嫁,谁能挡?”单凤翩轻声笑了,笑的很是肆意,“我从未以身份命令过单家做什么,唯一一次,却是因为我要嫁进门,而家主不同意。” 简单的话语,单解衣能听到,却是他的深情。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只炫耀过一次,只为了成为他的夫,还是嫁进门的那个,单家是属下,自然不会同意尊贵的少主如此自贬身份,可他的坚持,只因为她。 她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斡旋争斗,她只知道他爱她,隐藏在高贵优雅漠然冷淡背后的爱恋。 “为什么不选娶我,那会简单的多。”这句话很多余,却是心疼他的付出。 “你比我更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他吐出一口气,“习惯了。若是我完不成父亲留下的遗愿,至少能让你快乐。” 哪怕,他们永远都是若即若离的冰冷关系,至少她在江湖中,是快乐的。 如果不是走到了今日,他只怕一生也不会说。她的凤翩哥哥,那个温柔的站在梨花树下的凤翩哥哥,那个会教她武功,带她练剑的凤翩哥哥,从未离去。 “那日他见我,只是将半块凤凰锦给我看。”单凤翩的眼中,也是欣慰着的,“这是父亲身边的帕子,一分为二,另外半块赠与了我的弟弟,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一生都不能承认这个身份。” “你无意再复‘兴’国?”这个答案,让她颇有些意外。 “立国换君,其中牵扯的动荡又岂是一个朝堂?百姓的惊恐又岂是短短数载能够平复?而皇帝不仁残杀同胞害王爷诈死躲避,今日王爷逼宫,在朝臣眼中是宫闱内斗,不影响皇家血脉传承,在百姓眼中则是明君上位,这一切都远比我复兴‘兴’国要好的多。”他紧紧握着单解衣的手,“所以单凤翩还是单凤翩,绝不会有为侯为相的一日,妻主还是我的妻主,没有君臣相见的一日。” “风琅琊的军队,已经南下长驱了吧?”风琅琊会在这“望云峰”上出现见他,应该是准备最后放手一搏,攻打京师了,“他,不会输。” 风琅琊和单凤翩的联手,七十年等待这一个机会,京师最后一层守卫也被单凤翩调离困在这山中,即便没有看到风琅琊入主朝堂,这结局大家已是心中有数。 他轻描淡写的散了黑白两道,江湖中人自然猜不到武林斗争和朝堂更迭之间的联系,没有人被卷入其中,实则全部都是他的掌中物。 “凤翩,还有什么是你没算到的吗?”看来她对单凤翩的敬畏,这一辈子都别想改变了。 “没算到你处处留情,没算到你……”他的目光扫过树梢,楼倾岄还自在地啃着他手中的糕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山头,楚濯霄屹立如石,不靠近不亲密,由她与单凤翩娓娓低语着。 单凤翩笑了笑,转身,“我累了,这么多年的紧张放下,或终可睡一个好觉了,莫要来骚扰我。” 红影翻飞,单解衣无言。 这就是单凤翩,知道她有太多话和他人说,索性给她空间。但是能做到如此的从容优雅,承他的情中少不了又是数分的爱怜。 何止是将天下玩弄于鼓掌,她也不过是天下芸芸众生里小小的蝼蚁,他知道如何让她内疚,如何让她尊重,也知道如何让她爱的更浓烈。 更知道……如何让别人斗的你死我活,自身超然物外。 就比如此刻,楼倾岄和楚濯霄,她该先走向谁,都是极大的难题,单凤翩不过看似大度的退去,就把难题转手扔给了她。 她呆了呆,女人的聪明有时候并不能作用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上,此刻的单解衣就是最好的例子。 倒是楚濯霄先开口了,“漓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买东西了,回来都晚上9点半鸟,实在没办法更文了,大家饶命哇……如果我11号前没能写完江湖,那就让我继续慢慢的写几张好了,如果你们不急看大结局的话。 正文 我能不能做你孩子的娘? {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他说完话,树梢上的人忽然不见了。Www.GuaNhuaju.cOm。{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楼倾岄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行为只凭自己喜恶,虽然突兀但是至少她还清楚,他并非生气。 眼前,只有楚濯霄笔挺站立的身姿,那话语淡淡的,听不出他的思绪,也不明白他现在在想什么。 “我……猜到了。”那时候的她,已经从漓身上感受到了那种离别的气息,可她没有时间给予更多,她承诺了,他还是选择走,所以她唯有尊重。 “你不追吗?”他没有追,而是问她,显然彼此心中都明白,楚濯漓离去的心结,是因为谁。 “他没有武功,若现在追,我必然能追上。”单解衣苦笑,“你我都知,漓更知,若只为让我此刻去追,他又何必走?漓非矫情的人,没有必要如此。” 她与漓之间,从昔日的知己好友,到后来的师徒兼主仆,她曾经很依赖他,这种依赖即便是在清醒后,也无法拔除的。但是他们之间,偏偏少了情人间本该有的最重要的,如火般炙热的爱情。 她曾经的目光,始终是停留在楚濯霄身上的,因为楚濯霄浓烈的情感,才能让冷淡的她做出回应,这一回应便是性命的交予了。 楚濯漓的性子如水温润,他不像楚濯霄那般的疯狂,也就没有了楚濯霄那种掠夺的气势,在以往那个时候,只怕难以打动她漠然的心;但是现在,他们之间有相处过的三年点点滴滴,他的照料,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仔细,并不因为单解衣的回归,狗儿的消失而彻底无踪。 但是在楚濯漓的心中只怕会认为,她只是为了责任,为了回应他的付出,为了报答他将武功重还,甚至是为了施舍一份他渴求的爱情;即便他了解她不会这么做,却还是会这么想,所以他需要冷静,也还她冷静的空间。 现在她去追,即便追上,漓也不会回来;若是真的在意,她必然会真的花心思寻他,在时间的点滴冷静中看清楚自己的心,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楚濯霄也没有追,只是将漓离去的消息告诉了她。 “你有没有派人跟在身边保护他?”心中还是牵挂担忧的,现在的楚濯漓失去了武功,没有了自保能力,想着难免心疼。 楚濯霄轻轻摇了摇头,“他不需要。” 是的,楚濯漓不需要,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那桃花树下的少年不再是需要童儿跟随在旁伺候的孱弱病人,不再是需要倚仗着兄长的内力而苦苦支撑活下去,他已经可以独立的撑起一片天空。{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我发现,从他回来以后,你就没有再将他当做曾经需要保护的弟弟看待,你更多的是让他执掌一切,甚至……”她轻轻笑了起来,抿着唇,望着楚濯霄的表情有些调皮。 她可没忘记楚濯霄护卫狗儿时的独占欲连楚濯漓都没放过,那种相处方式哪还有半点昔日兄长保护弟弟胜之性命的样子。 “甚至把他当敌人看是吗?”楚濯霄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就连表情都是一贯的拒人千里之外,唯有熟知他的人,才能从那眼神中,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温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望着单解衣的,那双斜挑着的眼尾弧度,在垂首凝望的动作里,仿佛带了几分的笑,被她看了真切。 如果他常笑,只怕这双眼就足以颠倒众生了。 “他长大了,我若是一直将他视为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是对他的不尊重。”楚濯霄慢慢的开口,“他的心智谋略一直都在我之上,这些年来我始终强势的照顾他,在他心中我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否则那年他就该提及对你动情与我竞争,而不是一语不发的带你远去,他不敢面对我。” 既是不敢面对,也是无颜以对,楚濯霄和单解衣的恩情于楚濯漓来说太沉重了,他不能表白的很重要一点,就是楚濯霄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照顾。 就像她一直没能看穿单凤翩对她的良苦用心,她也没能想到楚濯霄对待楚濯漓的做法背后,是这样的情结。 虽然更深一层的话楚濯霄没有说,她也能明白。 “你真正的想法是留下他,你要他堂堂正正的与你争夺我,你不要他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她叹息着,“其实霄这个决定,已是准备让我留下他了吗?” 再说的严厉,都是自己照顾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冷硬的外表下,楚濯霄的心是最软的。 他站在山巅远眺,大战后的硝烟渐渐散去,留下一片萧瑟,“这里的一切都是漓布置的,看着他日渐强大,是很欣慰的。”他转过身,手指抬起拨开她颈项间的一缕发丝,脖子上几点红痕清晰可见,“我让漓带你走,可是我没想到他是传功给你,还是这样的方法。” 她的手指抚上颈项,有些讪讪的笑了,“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你从厅里出来的时候。”他淡淡的回答着,“衣衫不整,衣带都无暇系,怎能看不出?” 他的手指撩起她的衣带,漂亮的指尖为她系了个完美的结,满意的笑了笑,却不急着抽手,而是顺势搂上了她的腰,将她带入自己的怀抱中。 他身上薄薄的汗意让那冷香更加的浓烈,在呼吸的起伏中尽皆传入她的鼻息里,所有她能感受到的空间里都是他的味道,很容易的就让她沉溺其中。 重逢到现在,她还没能以单解衣的身份如此靠近他,如此静静的靠着他的胸膛,在默默无言中彼此相拥。 “我似乎还没告诉你,我叫单解意。”她抱着他的腰身,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地开口。 “解君之意。”声音低沉,飘落她的耳畔,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的胸膛浅浅的震动了,笑声悠然,“我更喜欢解衣这个名字,解意太含蓄,不适合你。” “解君之衣吗?”她抬起脸,迎上他的笑容,“我也喜欢这个名字。” 两人相视而笑,唇角渐大。所有的桎梏都被卸下,留下轻松满怀,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指节处小小的粗糙在她感受来还是温柔,“无论是解衣解意,或者是狗儿,只要是你就好。” “那……”她眼珠转了转,“妻子也好?孩子他娘也好?” 他忽然愣了下,表情很是怪异,就连笑容也凝结在了眼底。 这个表情让她的心猛然沉了下,在她看来他不该有这样的反应的,他是想和她在一起的,他在之前自己擅自决定楚濯霄与单解衣退出江湖的时候并没有否认,她认为这是默认答应了,为何现在…… “你不愿意?”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心念电转搜寻着各种可能,目光急切的在他脸上搜寻着,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楚濯霄的脸竟然无声的赧然了,飘起了淡淡的红晕,“不,不是。” 连回答都犹豫,眼神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这更让她心中充满了疑虑。 “难道是因为……凤翩?”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这个答案,还记得当年在“清风暖日阁”中时,楚濯霄宁可在江湖中守望,等她一年中偶尔一两次的光临,也不愿随她回单家,那时的他不愿屈居人下,不愿与她家中的正夫面对面,是在保留属于他的最后一分骄傲和尊严,事隔三年,她没想到这些结还是死死的绑着,没有解开。 重逢的喜悦,事情完美的解决,让她得意忘形,也忘记了那些梗在他心中的往事。 “嗤。”没想到楚濯霄忽然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怕他,我倒想和他好好的斗一斗,我和他之间,还没打完呢。” 那是什么?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聪明如她也猜不出楚濯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霄。”她仰起脸,看着那双深邃漂亮的眼,没有逼问,只是呢喃着他的名字,双手圈抱上他的腰身,蹭上他的颈窝,“霄、霄、霄……” 那白皙的面容如冰清透,红晕一层层的泛起,越来越浓,“真的吗?” “什么真的?”他沉闷的性格,说一半吐一半的话,让她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心底有股小火苗滋滋的窜起来。 脚下一绊,掌心推上他的身体。楚濯霄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一个动作,猝不及防之下踉跄着,她抱着他的腰,重重的把他压在地上,孩子的动作里,狠狠的瞪着他,“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他盯着她扭曲的表情,错愕了瞬间忽然笑了,按着她的螓首压入自己的胸膛,“若是从前的解衣,只怕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动作,倒像极了那个不讲道理的狗儿。” “没办法,改不了了。”她也知道自己骨子里多了很多随性而市井的气息,但是她不想改,这样自由的感觉很好。 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她也不会这样张扬定要留下他,换做从前,她一定退缩。 “告诉我,到底什么让你不愿?” “没有啊。”他木讷的抬起眼,“我没有不愿。” “那你方才的表情……”她分明看到他表情变的怪异,他以为她是傻子吗? “我只是……”他渐渐垂下头,又是那赧然不敢面对她的神情,“想到解衣方才说的,做我孩子的母亲,一时间激动了。” 天哪,她担心了半晌,居然是这个答案? 这个害羞的男人,居然是因为想到了与自己会有孩子,而开心过头了。 单解衣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子,微张着唇,脸上红晕微褪。 狠狠的咬上他的唇,“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闷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张更了,明天下午2点多的火车,21多才到上海,所以明天可能更不了了,我到现在还没收拾东西,更完速度奔去收拾,爱死乃们了,用力亲亲亲亲亲…… 正文 男人多,难摆平 {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要一句楚濯霄的承诺,放江湖一片清净。Www.GuaNhuaju.cOm。{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没有了他,没有了单凤翩,所有的争斗又将重新开始,但是这一切,和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至少现在的他,不再如当年那般执着,不再令她为难。或许失而复得之后,一切皆不算什么了,唯人重要。 “别以为我是认输。”他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脸庞,暖暖的热流打在脸颊上,有些微的麻痒,更多的是无形的亲昵,不需要什么话语,不需要什么缱绻的动作,只要这么依靠偎贴着,就是最大的满足,“我和单凤翩的斗争,不再去牵扯更多的人,可不代表我看他顺眼。” 他极少说这么多话,但那斜挑的眉眼之间,自有他的自信和不屑,还有隐藏不灭的好胜光芒。 她很清楚,楚濯霄的话不是假话,他对单凤翩的厌恶,不因为她而改变,不因为她而委曲求全。 现在,让他与自己回单家真的是件正确的决定吗? 可是由他孤身一人在江湖中漂泊,她又真的舍得吗?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几乎是瞬间,她已笑了出声,咬着唇瓣很是无所谓。 这些都不是她单解衣应该牵挂和担忧的事,眼前的男儿是江湖中不世的枭雄,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和单凤翩想要如何,她何必管? 别说他,即便是单凤翩,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多情,容忍自己心中有所爱恋,是否又能容得其他人和平共处? 以她对单凤翩的了解,这个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单凤翩为人冷静,但是深藏算计已成为了习惯,漫说是楚濯霄这样的冷然睥睨天下的性格,就是倾岄那种不与人计较的脾气,只怕也受不了单凤翩的阴谋诡计。 她几乎能想象到以后鸡飞狗跳的痛苦生涯了,可是为什么,她心头竟然有种隐隐的期待? 果然矜持太久,就连她也变坏了。 这三年狗儿的生涯,市井的痞气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中,也许这才是单解意骨子里真正想要的性格,她不后悔这三年失去往日风光的生活,相反,跟随楚濯漓四处奔波,她真正见识到了民风的淳朴,那种最纯粹最普通的百姓生活,这种快乐是楚濯漓给她的。 “你在想谁?”只不过淡淡的一眼,就将她刹那的失神收入眼内,看似平静的话语间,眼神里已经有了威胁的光芒。 如果她说她是在想楚濯漓,会不会被轻饶? 这个想法才入脑海,那腰间的手已加重了力道,将她死死的困在怀中,两人再无任何间隙。{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我不管你想的是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准想别人。”几是强势的命令,一双眼睛瞪着她,威胁的意味十足。 她只是笑着,坏坏的。 这近似挑衅的神情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一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手指抬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表达着他的不悦。 手臂勾上他的颈,扯落他的人,风情的媚眼抛向他,在他眼中火焰跳动的刹那,吻上了他的唇。 唇瓣浅浅的刷过,很轻;犹如蝴蝶沾上花瓣时舞动翅膀的清幽,犹如风过林梢时的温柔;就这么掠过,逃离。 她想逃,他可不饶。 他的唇,带着炙热的火焰,以不可阻挡的侵蚀力量扑上她,肆意蹂躏着那柔媚的唇瓣。那吮吻,是三年中的苦苦思念;是小心翼翼照料狗儿后终于的释放;是得到承诺后的满心快意;还有畅快。 至此之后,再无心伤;今日执手,至死方休。 红尘中有人相伴,一杯酒一弯月,一觞雪一帘风,都将成为最美的景色。 这吻,是恨不能血肉相系的缠绵;这吻,是卸下了昔日所有不甘伤痛之后的释然。 她的裙衫在他有些狂热的动作中滑下,白皙的大腿在他的掌心中泛着珠玉润白的光芒。 “盟主,各堂有好多兄弟损伤……”粗豪的嗓音传了过来,正是何敢,他用力的推开大厅的门,目光在山头转过,乍眼没看到人影,索性扯起了嗓子。 两人早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问题谁也舍不得分开,谁也不愿意这么快结束难得的亲密相处。 本以为何敢会知情识趣,谁知道这个二愣子不但不离开,反而是一脸无视状的冲了过来。 何敢人直爽,下意识的扫一眼,没看到站立着的人影,哪曾想他的盟主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紫衣侯”滚到地上去了。 眼光落下,恰巧看到的“紫衣侯”正被自己的老大压在身下,老大的手还在“紫衣侯”的腿上停留没来得及收回,还有…… 楚濯霄飞快拉拽着单解衣的裙子,将所有的春光挡住。刀锋一样的眼神射出,早不知将何敢刺了多少个洞洞,“什么事?” “呃……”飞快的抽回自己的目光,何敢在心里狠狠地赞叹了下那修长如玉的大腿,脸上可不敢表达半分,“我什么都没看到!!!” 越说什么都没看到,越是代表什么都看到了。 恢复了一贯的冰寒,楚濯霄低喝,“说!” “那个,忆、忆夏堂主让我问您,如何安置兄弟,各堂伤亡如何补偿?”他结结巴巴的说着,脑海里还被完美莹白占据着。 “你们自己决定。”楚濯霄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忘记我已经退出江湖了吗?” “啊……”何敢如被雷劈过一般站在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紫衣侯”与单凤翩打赌的时候似乎说过类似的话,盟主是没有否认,可也没有承认啊,盟主怎么、怎么竟然当真了? 他站在那,呆若木鸡。 是盟主被刺激大了,有些疯了吗? 可楚濯霄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淡然,根本没有一点激动冲动的表现, “您走了、我们、我们可怎么办?”他喃喃自语,哭丧了脸。 “你和忆夏、东流,勇武足够,义气更盛,各堂各门对你们都是服气的,足以统帅黑道。”楚濯霄平静的开口,“忆夏心智也属上乘,虽然为单凤翩所算,但世间能有几个单凤翩?如今他已退隐江湖,我也该信守承诺,金盆洗手。没有了单凤翩的白道武林,你们足以抗衡。” 他每说一句,何敢的脸就垮下一分,因为他从盟主平静的语调中,听到了决心。 “盟主,这话我没办法替您传。”他垂下头,眼神悄悄的瞟向单解衣,“我不想被老甄他们杀了,也、也不敢面对忆夏姑娘。” 就这一眼,楚濯霄脚下一步跨出,将单解衣挡在身后,锋锐的目光逼的何敢眼神四处乱瞟,就连身后的单解衣都感觉到了他隐隐勃发的怒意。 明明是他自己伸手乱摸,明明是他判断错误,居然瞪别人。 “我跟你去看看。”生生用眼光逼的何敢转身,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才冰寒的开口。 何敢擦了擦脑门,脚下一溜烟飞也似的跑了,刚才盟主那眼刀,瞪的他全身的血液都快凝结了,他深深相信如果他多看一眼,那戳在身上的就不是眼刀而是“惊雷”了。 不过,“紫衣侯”的大腿,真美。 “如果你不忘掉刚才看到的,我会让你这辈子都碰不了女人。”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的何敢一声嗷叫,生怕“惊雷”会瞬间戳上菊花般往前猛的一窜,头也不敢回的飞奔而去。 单解衣望着楚濯霄闲庭信步的跟在何敢之后,前者火烧屁股的诚惶诚恐样子,让她忍俊不禁,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衣袂声在身后扬起,还能听到纸包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没有回头,身后的人也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的伫立着。 终于,还是单解衣先开了口,“对不起。” 她的道歉,身后的人依然没有反应,倒是那细细碎碎的纸包响动,没有了。 她叹气转身,仰头,再度清晰出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的很认真,仰首的动作,似乎是为了让对方看清她眼中的诚挚。 青色的衣衫随着风抖动,依稀是声叹息,那纸包被慢慢的裹好,放进了怀中,“不必的。” “你并没有离去。”她清楚的指出。 他随意的翘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只是那笑并不真心,“我没有地方可去。” 他不是单凤翩,所过之处无人敢摄其锋芒;他向往自由,却因她而失去了自由,他想要为了自己的自尊争取些本就虚无的权益,可她就连这些都没能做到。 “我说过若再为他人动情,需你点头的。”可是她没做到,她对楚濯霄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不可能再被撼动的地步。 “除了楚濯霄,你还不舍楚濯漓了是吗?” 这个答案,她沉默了。这种沉默与其说是考虑,不如说是无法面对。 “那还会有风琅琊吗?”他仿若自嘲,“他是单凤翩的弟弟,而黑白无常两人更是形影不离,那……” “那我唯有给予倾岄更多,方能让你消除了不安的感觉。”这句话,倒是接的很快,也……很无耻。 楚濯漓她的确说不出否定的答案,可是风琅琊?应该不会吧,那人要入朝堂主明黄,成为真正天下的拥有者,而她向往的始终不曾改变,一方柴门,一泓清泉,弄萧抚琴。 她和风琅琊,是没有机会走到一起的。 她朝着树梢上的人伸出手,“倾岄,天要亮了,山中清晨的时光是最美的,可愿与我走走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文到了尾声,这是我在车上飞快写出来的,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些内容老是情情爱爱的,不是主线,我只是想在快结束的时候,多点温存,让大家不再纠结。 下面的章节,应该会缓慢收尾,其实悬念只剩下一只了,就是风爷,你们猜猜吧…… ☆、若能重来,必不放手   以她和楼倾岄之间的关系,本不需要说什么对不起,或许说,当彼此真正的了解,这三个字反倒见外了。   他懂她,自然不需要她说什么对不起,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说了,只因为她是真心的愧疚他,是真正的对不起他。承诺是她给的,当年对他的不舍,对他的依恋,对他的求之不得后的失落怀念感觉还不曾远离,她已移情。虽算不上别恋,但不对的人终究是她。   那一句唯有给予倾岄更多,并非假话,甚至于她而言,从没有一刻比他更希望这句话成为现实的。   有时候,太过在意的喜欢,会变成负担。   恨不能给最多,巴不得付最好,往往做不到的时候,是内疚自责最深的时候。   数年前的相遇,一晃交错。他不是第一个令她动心的男子,却是第一个给过她回应的男子,更是第一个走入她心扉,明白她寂寞和孤独的男子。她怜他,所以放任了他,不愿意勉强他,但又何曾忘记过他?   江湖中,偶尔酒馆小坐,听他人谈天闲聊中,无非是那时“风云录”上的人物传奇,有她的,也有他的。   每每当听到他的名字时,那停杯顿著背后的在意,甚至运足功力偷听他们谈论的话语,刹那心头的震撼,如饮醇酒般的痴醉,就仅仅因为那没有防备间涌上心头的容颜,属于他的容颜。   单凤翩是她的夫,是她初次动心爱恋的对象,而倾岄却是第一个与她相恋的男子,是他给了她心中的满足,是他在顺从中让她试探着付出,以冷静和淡定遮眼着心中的不知所措。   他给她的,是一段成长的记忆,是青涩走向成熟的记忆,楼倾岄的独特,无人可代替。也正因为他的无可代替,才让她更加的内疚。   他委屈了,他放低了,她却一次次的挑战他的底线,让他退让。即便他不说,她也是不安的。   她害怕她的得寸进尺让他们之间的感情逐渐淡漠,在她还来不及开始经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深处的诚惶诚恐,每一次她想要与他亲近的时候,都因为各种事情而错过,而搁置。   现下,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她再去在意了吧,她只想好好的与他重新亲近,去牢固他们拖延了数年的爱情。   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更不知道他昔日的承诺下嫁是否还有效。比武中的冲动和大胆,都在冷静后变得患得患失。   她是吻了他,他也让她吻了,可是他真心中的想法呢,是不是也希望她这么做的?   可怜昔日震惊天下的“紫衣侯”,在面对在意的爱人时候,也是如此的狼狈,那故作潇洒的邀请下,伸出的手,竟然有些微的颤。   树梢上的男人目光滑落,停落在她的伸出的手上,将她那细微的颤抖看的清清楚楚,那唇角魅惑的弧度扬了扬,似笑非笑。   他也没动,定定的站着。   她仰着脸,默默地望着,就像在仰望山巅的一轮明月,“倾岄,天色明了,月该沉了。”   这一次,就连声音,都小小的颤了。   青色的袍子被晨风吹起,雾气缭绕在他的身边,那身影飘渺临风,好像随时可能消失般。   她觉得喉咙有些哑,唇也有些干。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唇,咬住。   “好。”笑容就这么明亮了,身后初生的朝霞浅浅的金色,也不如此刻他瞬间绽放的惊艳。   人影从树梢飞起,指尖入了她的手心,有些凉呢。   “解衣出汗了。”不等她开口,他的手已反握上她的掌心,笑了。   是她出汗了吗?恍惚中的她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常年的江湖行走,单家的心性教导,冷漠舔血的生涯,都比不上这短短的等待时间里让她揪心。   但是这一次,她垂首的表情中,凝重变成了轻松,她也悄然无声的笑了,因为此刻她的眼睛,就死死的盯着他主动握住自己的手。   会有这个动作,代表倾岄不曾改变,或者说,倾岄的心不曾改变,即便他们浪费了时间在悸动的爱恋之后,即便他们分别了更久在承诺婚姻之后,他还是在等待着,等待她回来再续前情。   他还肯给她机会的……   “你以为我是朝三暮四的人吗?”那从鼻子里哼出来的语调,那眼尾淡淡扫过的不愉,让她噎住了。   “人是我选的,婚是我定的,如果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否定的不仅仅是我选的人,而是我自己的判断。”他嘴角抽了个弧度,那种自信与骄傲,在温润的声音里流泻着,让她的视线仿佛穿越到了数年前,那个站在高高楼宇间的男子。   孔雀公子,流光溢彩的翎羽,睥睨不屑天下容颜,唯我独尊的傲气,都在这浅浅一眼中尽诉。   是啊,他还是他,超然淡笑红尘;她也还是她,震撼于他眼中的轻蔑,想要压制他。   曾经的她不是个多话的人,更不喜欢与人起纷争,可她在见他的第一面,却不由自主的戳破他曲中的敷衍,甚至暗指他根本不值那身价那名气。   她没有对他说过,那是因为她被他眼中的不屑吸引,同样勾起了自己的好胜心,她想要赢他,想要让他臣服在自己之下。   这种好胜心,本就是因为一见后的钟情,但当时懵懂的她,又如何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是吗?”她轻轻的反问了一句,却是在扬起探索目光的笑容背后。   她想看的,是他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瞬间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微怔了下,抿了抿唇。   “难道不是因为昔日风华绝代的孔雀也动了心?”如今想来,在习惯的孤单之后,她被他吸引,他又何尝不是?   习惯了轻视一切的他,同样没有经历过感情,同样是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正因为如此,那段时日才在彼此脑海中分外清晰难以忘记,也才能让他委屈求全,让她诚惶诚恐。   是他给了她爱情的甜美,是她给了他温柔纵容,她会傻傻的为他削木为簪,他会央她为他绾发,贺他成年。   “倾岄。”她轻喟,“我们似乎浪费了很多时间。”   第一次,是因为彼此的不懂,轻言放弃。   第二次,是因为天意弄人,一别数载。   当时光流转才去感慨,伤感那些没有来得及珍惜的岁月,最主要的不正是内疚么,责怪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去好好的与他相爱。   “若没有这些被浪费的时间,我又如何换得来解衣一句对不起?”他语声温柔,那新月双瞳里的笑意暖暖的,明明也有感慨,不悔的往日的错失,满怀今后的期待。   “我好像还没有与倾岄这般游览山色湖光。”两个人在山头徐徐行着,长长的衣袍袖角拂弄过草尖,细细唰唰声成为两人间始终亲密的响动。   “桃花琴”的事情,让他们亲密相伴,但那时候他在算计着如何复仇,她则想着如何保护他,何曾有过现在这般的轻松惬意放下一切,哪怕是他衣衫上穗绳在行走间搔弄过她的手背,都是无声的幸福。   今后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将曾经两人都向往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温存彻底释放,那树梢间骄傲的孔雀在绽放了他的华艳后,终于飞落她的臂弯怀抱。   “没有倾岄的日子,我喜欢吃甜糕了。”她的手朝他摆了摆,“刚才似乎看到倾岄手中还有没吃完的甜糕,可以让给我吗?”   他喜欢零食,喜欢没事就抱着纸包,在优雅细致的动作里吃着,那时候的他脸上尽是餍足,她爱极了他那时候全然投入的快乐神情。   爱上吃甜糕,只因为爱上了他,就爱了他的全部,他的习惯,甚至他的缺点。   小小的油纸包放进她的手心,依稀与他在树梢上坐下时差不多的大小,可想而知他抱着纸包根本未曾吃过什么。   就着掌心中的纸包拈了一枚,甜甜的香气涌入她的鼻端,不是她惯爱的脆香之物,却别有一种溢满心胸的感觉。   这甜甜的香,就像他身上的气味一样熟悉,令人期待。   “倾岄饿了吗?”她抬起眼,手中的甜糕送到他的唇边。   身畔山泉潺潺,竹林清脆,青绿的竹叶上慢慢滑下一滴水珠,落在她的手背上,再缓缓的沁上她的袖口。她仿若未觉,手悬停在空中举着糕饼,含笑望他。   他的眼睛很透,水润的甚至比身边的山泉更家清凉,“这算是弥补吗?”   “我从不弥补什么,因为倾岄不需要我做任何弥补。”她眨了眨眼睛,细密的睫毛下,不再是冷然看穿一切的眼神,而是有些小小的讨好,“这应该算是……夫妻情趣。”   “我现在不想嫁了。”他低头咬上她手中的甜糕,哼了声,“解衣该怎么办?”   刚刚才说过不是朝三暮四的人,现在就开始耍小性子,她能不能理解为他独特的撒娇?   “我不是移情别恋,却也不是要上赶着嫁你。”他咬着糕饼,眼中飞舞着的分明是快乐,像只吃到鸡的狐狸。   “倾岄……”她叹息着,“你的年纪,已经不容易找到好婆家了。”   他眉头跳了下,眼底的快乐沉了几分。   “倾岄……”她再度深深叹息,“不是处子,更难嫁高贵人家了。”   那双新月的眼睛悄悄眯了起来,却绝对不是笑,那红唇紧抿,目光审视着她的表情,似乎是想要看出是真心话还是逗弄。   她的表情,深沉的很是认真,让他一时间竟然看不穿。   心念电转,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他很快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鼻子里又是小小的两声哼,更加不屑了。   她失笑,伸手又送上一块甜糕,“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咬上甜糕,他的舌尖滑过她的指尖,轻轻含着她的手指,灵巧的舌逗弄着她清凉的指。   暖软中,她想要抽手,又不舍这亲昵中的缱绻之气。   他垂首的动作里,她能看到那粉嫩的舌尖在自己指缝中嬉戏,软软的抹过她的指节,红唇微含,啮咬着。那双眼眸水灵灵的,充满了魅惑的气息。   平日里的他,独善其身于事外,淡淡的檀香中,自有一股超然佛气让人望而生畏。可真正的他,承袭了青楼中诱惑的手段,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是风情,伴随着身上的味道,清高圣洁中的诱惑,才最为让人无法自制。   就是这样半眯着眼睛的神情,带着几分挑衅,等待着她为他失控,然后轻巧的摆摆自己的尾巴,露出狐狸般狡黠的坏笑。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忍不住会沉沦,忍不住的会深陷,忍不住的为他动情,只为那眼角刹那绽放的撒娇风情。   她忽然发现,他另外一只手藏在袖中,似乎拢着什么故意不让她看到。   “是酒吗?”有时候,心念间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能笃定他藏着的是什么。   他的唇水光潋滟,依依不舍的松了她的手指,那骄傲的神情又在眼中划过,但笑不语。   她的手伸出,他却更快一步,将手背到了身后。   她不依不饶再度出手,他飞身而去,腾掠空中,人影如风。   一个紧追不舍,一个奔逃飞快,与其说是争夺,不如说是两个人在感受着情人间追打玩闹的甜蜜。   竹林露水滴答,两人轻快的笑声穿透林梢的翠绿,散了清晨略带寒凉的朝雾。   有时候追逐不是为了输赢,只是为了两人间无声的亲昵,她没有急着去抓他,而是跟在身后不远不近,偶尔窜一下,在他轻掠中又慢了脚步。   直到他慢了脚步,若有若无的回首挑了个眼神,她才笑着扑上,从身后环绕上他的腰身,“倾岄莫不是想私下借酒浇愁的?”   有些话,知道也不该说。   有些话,知道说出来,不仅是玩笑,更是心疼。   他袖中的酒已在她的动作里落入了她的掌心中,瓶塞拔开,香浓的醇酒之气飘出,她抿了口,看着的却是眼前的人。   谁更能醉人,一看便知。   他的手,摩挲着她从身后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发丝在垂首的动作里飘荡在肩头,那枚桃花簪发着木质的亮光,可见常常被捏在手中把玩。   “如果那一日,楼倾岄表达爱意,解衣会不会挽留,不顾一切的挽留?”不会后悔,只是惋惜,惋惜他们错失了太多时光。   那酒停在唇边,单解衣沉吟着,良久良久之后,只是短短的几个字,“他没有说。”   是啊,他没有说。   她的手越发紧了,“当年我们都不懂,所以轻言放弃;若换今日,即便倾岄不说,解衣也不放手,永不放。”   他的手,与她交扣。   “若是今日,倾岄亦不会再走,倾岄愿能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   不管曾经错过什么,选择过什么,只要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他们还能有新的选择,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上海,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累的全身骨头疼,完全没时间静下来写字,这一章稿子是我昨天在回来的火车上赶的,本来想到家发的,可是我到家之后已经是晚上12点了,这几天没更文,你们真的不要PIA我,我是真的没力气写了,我虽然不能保证每天更,但是我保证明天一定更,呜呜呜。人家感冒头还疼着呢,腰也酸,腿也疼,求抚摸求爱怜…… ☆、新皇登基,立后单家   短短几天的等待,她收到了消息。   “琅琊王”燕殊绝重回军营,在无数将士的簇拥下自树大旗,一路朝着京师直逼,同时皇帝当年忌惮“清静王”“逸然王”做大,强扣谋反罪名的说法在朝中不胫而走,而“琅琊王”的死而复生,更是为了避祸皇帝的诛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没有人再去怀疑“琅琊王”为何突兀的出现,或许说朝中的大臣们对于帝皇之心早已明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半点也不惊奇。   “清静王”“逸然王”虽然已被谋反罪处死,但他们昔日在民间却也博得了不少好名声,更别提守卫边疆的“琅琊王”战功赫赫,这一场皇家内斗,竟然没有引起太大的百姓反感。   与其说是“琅琊王”是叛乱,更多的人倾向于逼宫争夺皇位,甚至民间私下传言这是皇帝逼反了“琅琊王”。   对于朝中重臣而言,燕殊绝手中的兵力是他最大的筹码,谁能与他抗衡?他从北地不过月余长驱入京师边境,更是证明了他的绝对实力,更何况,无论是谁坐上皇位,都是燕家的子嗣。大臣们为了自己的地位,聪明的选择三缄其口。   唯一一只属于帝王的京师御林军,也因为单凤翩的“失误”而被困在了山中,当他们好不容易脱困赶回时,“琅琊王”已带兵入京师,进宫闱。   漫说御林军已孤立稀少,即便是数万御林军在京师,也不是数十万真正战场上舔血过的将士之敌。能够留在京师中混迹御林军的大多是官家子弟,当看到数十万人马兵临京师城下的时候,魂飞魄散恨不能立即开城门,谁也没有勇气去捍卫皇帝一个人的权利。   燕殊绝的人马进京师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几乎是每一个人心中都觉得,这是皇家的兄弟阋墙,无论谁最后坐在皇帝的宝座上,都不会危及他们的地位,为此搭上性命太不值得。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单解衣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心中对单凤翩的佩服又重了几分,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算计中,即便是改朝换代,他也能做的如此无声无息。   她站在梨花树下,手指攀着一枝枝桠,仰首静静的望着,很有些失落。   “你在看什么?”即将秋日,枝桠上结了小小的梨子,青绿青绿的,小巧可爱勾人伸手。   抽回目光,她望向声音的来处,这种平静里端庄优雅的嗓音,唯有一人会有。   从一开始他就坐在那,执一盏香茗,看枝头摇曳着的果子,悠然平和,不见半点神色变动。   “在想现在是秋日,没能看到梨花,颇有点失落。”她巧笑倩兮,眼神带着几分可爱。   放下了单家家主的身份,她身上那股属于黄狗儿的纯净又悄然回来了,不需要斗心思的日子,总是快乐单纯的。   很久以来,她和单凤翩也没有这么和平相处过了,面对面时的紧绷和冰封虽然不见,可要走到情浓酒醇的地步还是需要时间的,但即便是这种无声的相处,彼此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梨花,在她的记忆深处,总是和他密切相关的,有他的地方,她会下意识的去寻找梨花,想那簌簌雪片漫天中踏来的艳红身影。   “开花、结果,虽然果子小了点,至少在成长。”他悠然的开口,浅笑和煦,望着她头顶的小小梨果,“我竟然也不知道,咱家的梨树也会结果的。”   一句咱家,她的心里竟然莫名有了些许的快意,从未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有了彼此真的是夫妻,这里是自己家的拥有感。   而单凤翩,即便是收到了风琅琊软禁前帝王,坐登大宝的消息,也不过是抿口茶,平静安详,还不如方才看到梨子时笑容大。   能够如此淡然面对天下反复的结果,从容不迫的听到自己大计得以成功后,还这般的不悲不喜,只怕唯有单凤翩能够做到了。   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失败,但是当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地的时候,终归有些心悬,如此不行于色的强大内心,她自问是比不上他的。   再没有了担忧与牵挂,就连远处的青山也明媚青翠,在阳光下分外的壮丽,小小的院落中,紫衣女子朝着椅子上的男子行去,站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散开七彩的晕色,“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这是古人的诗,此刻被她信手拈来倒再合适不过。夕阳斜映,凉风乍起,于诗是应景,于她内心里的小小算盘,则又是一种试探了。   黄昏之后很快就是夜晚了,她想要知道今夜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深的一层接触。   以前倒是激烈,连话都不说的直接上床夫妻人伦,现在倒各自有各自的忌惮。虽然她说的隐晦,但是以单凤翩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单凤翩的眼底露出了醉人的慵懒之色,看得她心头一阵轻快的跳动,那高贵端坐的人朝她抬起了手腕,似乎在等待着她靠近。   这种带了些许挑逗偏又正经无比的神情,在无形中宣告他的主权。他伸出手,等待她的靠近,她期待靠近他,这期待多少年根深蒂固在心中,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当他伸出手的一刹那,她雀跃了,恨不能瞬间扑入他的怀中,狠狠的拥抱住他,也就拥抱住了他们的未来。   单凤翩主动的伸手了,她只要走上去牵住,他们之间的试探磨合就会结束。他的矜持端庄,能主动伸手等待,已是艰难。   看着那悬停在空中的手,衣袖被风摇摆飘飘,在斜阳中艳丽她的视线。   牵,还是不牵?   不过是瞬间的犹豫,她做出了决定。   脚下慢慢退了两步,她扬起了笑容,自信强大的笑容,在与单凤翩仿佛对峙的姿态中,也抬起了手。   她没有像他那般雍容而坐,高贵不可侵犯,也没有手臂停落空中等待里的无声强势,她只是食指在空中微微勾了勾,邪恶的扬了扬嘴角,潇洒转身不做任何停留的举步而行。   抛下了那个她极度想亲近的人,不再看那空中邀请的手,她走的干干脆脆没有半分迟疑。   那利落的转身,让椅子上的人慵懒的神情僵硬在脸上,看着她背着双手,轻快的脚步显示着她飞扬快乐的心,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她没有回头,但武功的气息让她能清晰的感应到身后人的任何一点改变,哪怕只是呼吸上微微的一窒,哪怕只是手臂停在空中肌肉的刹那的紧绷,哪怕……   衣袂掠空,香风在身后,一双手臂从身后圈上她的腰身,强势的力量将她带了回来,从身后紧紧的贴上他。   单凤翩的气息,单凤翩的怀抱,单凤翩的力量,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做出的,只是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让她陌生,正因为陌生,才有了期待的兴奋。   她咬着唇,低垂的面容上是狡黠的笑,那笑从嘴角一直延伸,延伸到她的眼底。   当他拥抱上她的那一刻,她本来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就着他的力量软在他的胸前,只是不肯回头,不让他看到她眼中小小的得意。   “一树梨花一霄月,不知今夜属何人?”他的气息搔动在她耳边,温软的唇贴在她的耳垂上,比亲吻更加的亲昵。   即便有过身体最深入的交缠,他们之间也不曾这么亲昵过。单凤翩主动要过她,却没有主动拥抱过她,没有主动亲吻过她,也没有主动表达过任何话。   刚才,就在刚才,他的那句话,同样将古诗作为回应,仅仅改动一个字,诉说了他的心思,也表达了他的不满,更多的……是邀请。   一树梨花,那是她心中的他,独属于单凤翩的称呼,只是现在这绽放在心中的梨花,要与他人争夺她的拥有权了。   今夜属何人,就连他也会问出这么不确定的话吗?   强大如他,也会不安吗?   “凤翩,你怪过我吗?”当年的她还是单纯了,没能真正猜透单凤翩的心,如果她完全明白他的苦心,是否还会放任自己爱上别人,是否还会允许自己对别人动情?   “解意,你怪过我吗?”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的一声反问。   怪?怪他的隐瞒吗,还是怪他自以为是的付出,或者是怪他一直试图保护,却从未平等的想要与她分担所有。   没有吧,因为爱他,即便他的做法太过隐忍偏激,她也没有半点责怪他的心,甚至只懊恼自己没能多几分了解他,陪伴他。   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来都只想着要保护你,要将自己能给的全部给你。以你的性格,能够做好单家内家主,权衡一切的人,天下间舍我其谁?”他低沉的嗓音流淌着无边的魅惑,那种藏在话语中的强大自信,还是那么的……欠扁。   “论心智,天下间的确罕有人是凤翩的对手,但是……”她轻轻抬起脸,在耳鬓厮磨间低语入他的耳,“只是床上的功夫嘛?”   下面的话不说了,只用眼角斜挑着他。   曾经他的粗鲁他的无情,他们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说床榻间的缠绵,还真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   话音才落,她的身体就被打横抱起,单凤翩的眼中跳动着危险的光芒,“你果然越来越放肆了。”   这句教训的话语,让她瞬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梨花树下的凤翩哥哥,明明是训话,眼中闪烁更多的却是温柔。   双手勾上他的颈项,她冲着他的颈轻轻吹着气,只有娇滴滴的几个字呢喃着,“凤翩……哥哥……”   他笑着,身上的优雅端庄消失了彻底,抱着怀中的紫衣女子,看着她枕着自己的肩头,将唇凑向他。   现在他们,可以好好享受夫妻之情了。   就在那唇即将贴上时,两人耳边同时听到一道衣袂风声,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看向声音的来处。   单解衣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推了推单凤翩的肩头,望着走向两人的中年美艳少妇,“娘。”   她与母亲,应该是感情淡漠的吧,至少她是以单家的教条方式长大,在单家的家训中,只有强大只有坚韧,没有亲情。   她与母亲极少见面,即便人在面前,除了这个尊称,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中年女子淡淡扫了眼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朝着单凤翩单膝跪地,“祝贺少主成事。”   单凤翩抱着单解衣,平静的挪开三步,躲开了对方的下跪,“我不是少主,曾经我是单家的女婿,如今依然是,我冠的是单家的姓,没有其他身份。”   女子只是怔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是。”   服从,就是他们最大的使命。   看着眼前的场景,单解衣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地上的人是她的母亲,可她跪的是自己的丈夫,而这丈夫,却是下嫁给自己的。   她看看单凤翩,他红润的唇瓣就在眼前,她似乎在意的不是他前朝太子的身份,也不是他少主的地位,她在乎的是……刚才竟然没能亲吻到他。   “单家还是皇家的守护者,你们保护好他就行了,从即日起我不会再见他,你们祝贺他登上皇位即可。”单凤翩似乎看到了她脸上那小小的失落,眼光扫过地上垂首的人,快速的在单解衣唇瓣上啄了下。   “少主,如果这样的话,只怕很难抗旨了。”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神同样停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她为能培养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虽然单家的家训是不准流露过多情感,不能有多余的牵绊,但是女儿在江湖中的一举一动,她都是清清楚楚的。   她知道少主对女儿的垂爱,也知道那不能表露身份的小主人同样倾心于女儿,可是这一张圣旨的下达,却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什么?”显然,单凤翩和单解衣也同样意外了。   “新皇登基,传话说皇后人选在单家,要解意入宫为后。”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看着眼前两个人渐渐失去笑意的面容。   “是吗?”单凤翩眼神中,一丝冷然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文了,我是乖孩子,求抚摸,求揉毛…… ☆、夜见君王,月下酒浓   { }&内宫深幽,偌大的寝宫即便是夏夜的晚上,也有些森凉。{ }!   太大的地方,总是没有安全感的,即使这里住着的是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一色明晃晃的亮光,更是让人难以安眠。   这种地方的森冷,只有住过的人才会体会。这个地方是没有人味的,再多的华丽奢侈都掩盖不了寒意。   都说帝王坐久了心性会变,有的变的残忍好杀,有的变的多心猜忌,更有的变的糜烂骄纵,不上朝不问政,只知道埋首在自己某种兴趣里,将所有的事务交给身边的太监打理。   能在这种环境中坚持下去,依然勤政爱民,懂得体察国情的,不仅要有强大的心性,还要有坚定的信念,古往今来数百位帝王,能够称得上贤君的有几人?   身为单家的家主,单解衣还是第一次踏足这里。按理说以她的身份,早该拜见帝王了,可就是那么巧,她偏偏不曾见过。   最初是因为她未得到单家的承认,没有资格;再之后她为皇上铲除“清静王”和“逸然王”立下功劳,却因为身在江湖身份暂时保密,就是帝王御赐的令牌,也是由单家转交的。   那位帝王已经被昔日的“琅琊王”当今的圣上软禁,一世不得不出院落一步,身为帝王的贴身护卫家族,她捏着手中的令牌有些好笑。   人还没来得及参拜,就换了。   所幸的是单家为帝王最私密的护卫,她自有她的办法进宫不为他人察觉,只是当她无声无息站在这偌大宫殿的角落中时,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他在作画。   那被水晕开的墨,刚刚调好未干涸的明艳颜料,他俯身认真执笔的姿态,都是她放轻了气息停下脚步的理由,她不想骚扰他。   她见过豪迈的他,也见过不羁的他,更多的是浪荡邋遢的他,那些印象中的片段,在看到眼前明黄色的龙袍和金色的丝绦垂坠后逐渐远去,不见了敞胸露怀的衣衫褴褛,没有了凌乱稻草的发,更不见了往昔不离腰间的酒葫芦,神韵内敛中一股威严之气顿生。   都说他是天生战场上的王者,脱下了战甲穿上了龙袍,他比任何人都能驾驭这世间最尊贵的衣衫,她不需要看别人就能下此断定。   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衣服,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神情,唯独熟悉的是他的人,即便是在这龙涎香缭绕的房间里,她都能依稀找到独属于他的淡淡青草气。   没有见过如此姿态的他,记忆中的人与邋遢豪迈等同,虽然知道皇家的教养不可能让他真正如同表现的那般浪荡,但是看到,总还是有些怪异的。{shuKeju }   不想惊扰他,就远远的站着,看不到他画的是什么,却能从调制的颜料中隐约猜测出些。   他的身边没有人伺候着,显然他并不想其他人看到自己作画,单解衣的眼神转动,忽然在桌子的一角看到了某样熟悉的物件,悄然的笑了。   那是一个算不上精致的物件,甚至只有贫苦的农家才习惯以它装酒水的葫芦,长久的摸索让它表面上光滑无比,颜色也变的深暗。   看到它,单解衣的嘴角翘了起来,眼中露出了追忆的快乐神色。   他还是他,无论是处江湖之远,还是居庙堂之高,无论他叫燕殊绝还是风琅琊,也无论是在街头赌博烤着叫花鸡,或是端坐龙椅听着他人三呼万岁,他也还都是他。   当他终于放下手中的画笔,风琅琊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画,眼底的欣慰伴着追忆,手指下意识的伸手抓向一旁的酒葫芦,狠狠的灌了一口后,脸上的表情拧着不满,摇摇头叹了口气。   “若是嫌弃酒不够烈,不知道我这份礼物可算好?”说话间,一个小瓶子送入了他的掌心中,在她顺势拔掉瓶塞时,浓烈的酒味冲了出来。   算不上香,甚至很冲,烧烈的冲味入鼻就能让人熏醉了,可想而知酒的烈性。   “街头两文钱一角,最便宜的烧刀子。”单解衣慢悠悠的开口,看到他的眼中爆发出的炙热光芒。   他举起手,狠狠的喝了几口,砸吧下嘴,这才舒坦的吐出一口气,“好酒,这才是好酒。”   她轻笑着,“皇宫才是天下美酒聚集的地方,怎么把个皇上馋的如此?”   才靠近桌边,她就嗅到了酒葫芦里飘出的淡雅酒香气,芬芳清香,不烈不燥,绝对是酒中上品。   “所谓酒的作用,是在入口的刹那在舌尖烧起的感觉,一直烧到胃里,再慢慢地与血液融合,微醺半醉间让人舒缓了心神,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驾驭,无论喝多少,也要让自己保持着既能享受半醉的快意,又能始终清醒着不被侵蚀,也算是一种心灵上的挑战,皇宫里的酒美是美,可惜没有那种烈气,惹不起让人征服的。”他摇摇头,拿起桌上的酒葫芦抛向她,“不信你自己尝。”   一如往昔,他与她之间依然是这种诡异的亲密关系,他们可以亲密的同床共枕,可以随便的共饮一壶酒,诡异的是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过情人的承诺,也没有见面时惊喜的爆发,拥抱亲吻。   她轻启红唇,酒葫芦里的酒入口甘醇入腹清冽,绝对是好酒,若是各地进贡的官员们听说他们最为珍藏的好酒被风琅琊批评为比不上街头两文钱一壶的烧刀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酒是好酒,就是太过精致了些。”单解衣放下酒葫芦,“反而失去了原始的野性,是不是?”   她的话得到了风琅琊的颔首赞同,“就如同女子,打扮的过于艳丽矜持,就失去了本色。”   这样的话,再度让她失笑。   天下间,有几人能如他这般想,大部分的男子都希望看到的女人是妆点精致,举止优雅矜持,因为这种女子适合为妻的。   可眼前的人,却又偏偏相反,他嫌弃女子过于打扮自己,他不喜欢奢华精致的东西,这能算是……暴殄天物吗?   “与其说我暴殄天物,不如说我狗改不了吃屎。”他呵呵一笑,抬起了头。   那双明亮的眸子与单解衣对视着,酒气染上他的眼底,愈发爆起炙热的光芒,“你喜欢那种酒?”   论酒,肯定是酒葫芦里的酒更加的精致;可是她带来的酒,才是真正让人打心里想要豪迈一醉的烈性,鱼与熊掌,有时候是不能兼得的。   如果有,或许只得“忘情”了吧,楚濯霄酿的酒天下一绝,在甘冽中烧了五脏六腑的同时让人忍不住饮进更多。   但是眼前,她肯定选……   手转过,抓上风琅琊手中的酒壶,在他俊美的笑颜中抿唇“我选这个。”   对于这个选择,风琅琊的表情没有半点意外,松了手,“你的礼物本是给我的,按理不该还给你,可是酒逢知己,我又不得不给你,真是让人舍不得。”   “既然知你,我的礼物又怎么会这么少?”她伸出藏在身后的手,一个坛子在手中滴溜溜的转着,“不知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准备了几坛,你若想醉倒清风月朗,明日不朝都可以。”   “果然,还是你懂我。”他的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快乐表情,“喝酒,就要上房顶躺着喝,那才惬意。”   “你?”她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宫殿的飞檐琉璃瓦,“确定?”   风琅琊朗声长笑,“当然。”   手指一扯,身上明黄的龙袍飞向一旁,露出了里面月白的长衫,他的手握住她的掌心,“你肯定也没在皇宫的屋顶上喝过酒,要不要试试?”   这衣衫,似乎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经面对她时的穿着,她还记得当自己看到他这身装扮时的惊叹。   玉树临风,烈阳海棠。   出神的刹那,人已落在了屋顶上,手中的酒坛也已经到了他的掌中,封泥被拍开,浓烈的酒气散开,他随意的一屁股坐在琉璃瓦上,接连灌了好几口,这才朝她招招手,“你想我打你屁股?”   犹记得那日,她看到他真实的面容后感慨他比女人还漂亮后,就是得到了这么一句话,现在再听来,居然如此顺耳。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她看着他大咧咧的坐在屋顶上的动作,心中猜想如果不是他找不到破衣烂衫,只怕连这月白长衫都不会穿在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招了招手,这种豪迈的动作在俊美无俦的清朗面容下,显得那么不相符。   她也不再多话,蹲在他的面前。   他扯了扯衣衫,那严实的月白长衫被扯乱了,露出了半个胸膛,她的身体被他拉拽着跌入他的胸膛,紧贴。   酒坛送到面前,只有他的低低叹息声,“喝吧,今夜不醉无归。”   她巧笑着,就着他的怀抱转过身体,身后靠着他的胸膛,被他双手环绕在腰间,仰首饮着烈酒,“这似乎不是拜见新君的礼仪啊。”   “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打你的屁股?”浓重的鼻音哼着,钳制着她腰身的手重了几分力道。   “看来我的酒没能讨天颜欢心呢。”她半靠在他的肩头,被烈酒熏染过的眼眸水波淋漓,唇色潋滟。   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他目光里如火般侵略的气息停留在她的身上,“你知道我刚才画的是谁?”   “知道。”她轻轻的开口,半眯着眼瞳,“我。”   “那你是否还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他的手指轻拨过她脸颊边的发,低语。   他说过的话很多,她却知道是哪一句。   若有一日我为帝,你是否愿为后?   单解衣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坛,“明日君王不早朝,可行?”   他的手接住酒坛的同时,紧搂着她的腰身,“若为卿故,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同志们节日快乐,至于是什么节,自己想去……哈哈哈 ☆、我要你的女人,让不让?   有些话是无心之语,听在他人的耳朵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百味杂陈在心头,就如同风琅琊随口答应的话,就如同她听到的这句若为卿故当然可以。   “常使君王不早朝……”他低低的笑声,声音勾着人小心肝一颤一颤的,笑声很是诡异。   这句话,通常只在一种情况下用,就是后妃的美色诱人,让君王忘了朝政不舍离去,如今她问了,他也应了,在这月下风凉的二人浅酌中,更变得古怪了几分。   她是后妃吗?不是。   她有办法让他不早朝吗?那肯定有。   “是因为酒,还是我?”单解衣的眼眸挑起漂亮的弧线,清波如水掠过他的面庞。   她很少问这样的话,倾岄也好,凤翩也好,即便沉闷如楚濯霄,她也不问。有时候,她觉得彼此心知就是一种感情无声的亲密了,可偏偏对着他,她问了。   或许是两人之间还有种知己的感觉在其中,有些话容易出口,又或许是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不如问一个真实。   “这天下间,还没有能够让我长醉不醒的酒。”他豪迈的笑声在大殿的上方飘荡,一声声的远远扬开。   单解衣睨了他一眼,“你不怕声音太大引来宫廷侍卫,然后看到你在屋顶上的形象,现在的你可不是丐帮的少主,是一国之君呢。”   “我让他们都走开了,不准任何人打扰。”风琅琊冲她调皮的挤挤眼睛,“你就是现在想让我给你做叫花鸡都行,不过竹筒饭就……”   他目光转了转,“不知道御花园里有没有种竹子,我们去砍两根?”   这个提议让单解衣眉头忍不住的打结,再度矜持端庄在这个人面前都是没办法保持的,她抚着额头,很是无奈,“你真的想去御花园砍竹子?”   “动静有点大就是。”风琅琊很认真的想想,“还要去御膳房偷米和配料,就是做叫花鸡都要去偷鸡,当皇帝真的不自由。”   “你若是被人看到在御膳房偷鸡,你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单解衣连表情都呆滞了,看着眼前满脸兴奋的人。   他真的有当帝王的自觉吗,偷鸡摸狗砍竹子,这真的是堂堂君王会说出来的话?还有那只懂得烧刀子的品味……   “那我以后让人在院子里种满竹子,你来的时候我就砍一截做竹筒饭,保证没人知道。”他眼中飞舞着神采,酒气晕染的眼眸更加明亮。   “是不是还要在院子里养鸡,等我来的时候抓一只做叫花鸡?”单解衣忽然有些头疼,当然最后一点对他的隔阂也就此消失无踪。   无论他是不是君王,至少此刻眼前的他,还是那个风趣不羁,随性而为的男子,他不求锦衣玉食,不喜高官厚禄,山野中随便一节竹子,一只野鸡也会在他的手中变成美味。   “好主意,可以考虑。”风琅琊认真的点点头。   “去你的。”她终于忍不住呸了口,这种姿态也唯有在他面前才会出现,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解衣,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他的下巴支在她的肩头,声音懒散。   “什么?”   “单家的护卫是不是除了你就只听我的调度?”他勾着她的手指,把玩着那尖笋如玉。   “是的。”她沉吟了下,点了点头。   单家的护卫是单家训练出来的高手,真正的说法是只听命于单家家主,而单家家主听命于帝王,只要单家不造反,这个说法是成立的。   “那能不能让他们每日给我偷偷送些烧刀子来?”他的掌心擦过下巴,很是垂涎的表情,当巴掌搓上下巴的时候,他又很无奈的停顿,落下。   那些象征着豪迈威武的虬髯没有了,粗鲁的动作在俊秀的面容下做来,古怪的可笑。   她嗤笑,“你也算是高贵出身,怎么独爱烧刀子?”   如果风琅琊真的是丐帮子弟,喜欢劣酒也无可厚非,可他明明是皇家的儿郎,在宫廷中长大,当年衣衫褴褛行走江湖也是不得已,现在人已回归,何必执着那种街头小贩的酒?   “以前在战场厮杀,都是与将士同饮,看多了骨肉血飞,即便是胜仗归来也需要麻醉,宫廷里的酒不适合我,只用这种烈酒在痛饮一番后才能在大醉中找到一丝安宁,不过喝多了。”他的手抚摸上她的发,动作很是温柔,“就连烧刀子也难以让我醉了。”   话说的很平淡,了了几字的惊心动魄只有在细细的品位中才能尝出一二。   这般的男儿,即便给他天下至尊的位置,也是束缚了他。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抢过他手中的酒坛,狠狠的喝了口,又还到他的手中,“好,我和他们交待声。”   “知我者,解衣也。”他同样是一大口的饮入,酒液顺着唇边滑下,湿了前襟,他抬起袖子,重重的擦过唇边,还是那般的不羁。   她看着他胸前刺眼的一团,想要抽出丝帕替他擦拭,当丝帕抽出的刹那,单解衣愣了下,用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定定的怔在那。   那是半块锦帕,绣着凤凰图案的半块锦帕,那日小溪边,他赠与她的半块锦帕。   “你带着它,是想今日来还给我的?”她不说话,风琅琊已经眼尖的看到了。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了解她的人,他说的没错,她今天来的目的之一,确实是想把这方锦帕还给他,但是现在的她,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动摇。   “我听闻将士在出征前,会把最在意的物件和话交给身边信任的同伴,若有人阵亡,同伴就替他将物件送回家,是不是?”她手指抚着那方锦帕,声音轻轻的。   “我从没交代过,因为我没有亲人可交,这帕子不能给任何人,它的意义只能藏在心里。”   单解衣抬起头,静静的注视着他。   “我的母亲一直喜欢的都是父亲,可是她不能与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她知道父亲的责任,也知道父亲的理想,所以她进宫,用尽无数办法去讨先帝的欢心,但是她心中唯一的牵挂,就是父亲。”他的掌心拢着她的手,托着那方锦帕,“这是她有了我后,父亲从宫外托人送给她的,或许对父亲而言,她只是一枚复国大业中的棋子,这方锦帕也不过是认定孩子身份的信物,可她总是傻傻的认为这是父亲给她的爱情印证,她曾无数次的对我说,她没能与自己的爱人长相厮守,愿我不要重蹈覆辙,被这皇宫所困。”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命运的造物弄人,越是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越是会痛苦的降临。   “无论它是什么,对你母亲而言,它都是唯一的信念,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她低叹着。   “对于我来说,也是唯一的信念,最为珍贵的东西。”这一次他没有笑,低沉的声音里,是极少有的悲凉之气。   “我知道你还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想为后,你不愿意做我的妻,对吗?”他的问话轻轻柔柔的,听不到半点责难,也没有她预料当中的怒意。   “我的确不想为后,因为单家是隐族,从不涉及明面上的任何斗争,我已娶夫,若是下嫁为后,我没办法对他们交代。”她停了停,“不愿为后,不是不愿为妻。”   这话,其实很矛盾,他的妻非后即妃,她连后位都不屑了,又岂肯为妃?   但是这话,隐约又是一种表白,她不能接受的是地位,不是爱情。   他笑了,那爽朗一阵阵的重叠,在空气中传开,“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做我母亲那样的人,对于我爱的人,我会用尽办法去争取,不择手段去夺,为了得到你,阴险一些又何妨?”   他抬起脸,看着空中虚无的黑色,手指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铜钱,“我和你打一个赌,单凤翩一定来了。”   那铜钱高高的抛弃,快速的旋转摩擦着空气嗡嗡作响,铜钱刚刚落入他手心,屋檐顶上已经落下了一道红色魅影。   单解衣无奈摇头,“你果然还是出现了。”   能够把单凤翩逼出来的,只怕也只有风琅琊了。   “这是他欠我的。”风琅琊揽着单解衣,看向单凤翩的眼睛里尽是无赖,哪有半点君王之气,“记得我问过你,单凤翩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讨厌的人。”她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想起来还有些好笑。   “你知道吗,父亲的本意是改朝换代,兴复前朝,到了单凤翩这却变了主意,虽然他打着的是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口号,实则只怕是他的私心,他不愿意为帝,他想与你纵情山水,他想陪你过着隐幽的生活,所以他将一切责任推给了我,只可惜,我和他一样,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我没有让自己退缩的打算。”他抬起眼,身上浓烈的气势隐隐勃发,“你让我争夺帝位我争了,你让我坐这天下之主我坐了,现在我只要她,你能否答应我呢?”   单凤翩答应与不答应有差别吗?是单凤翩亲手让风琅琊坐上了帝王的宝座,风琅琊只是在行使帝王的权利,下了一道圣旨而已。   若不是他们争夺的对象是自己,若不是此刻还在局中,单解衣真的很想重重的拍上风琅琊的肩头,说一句兄弟好样的。   从来没有人能让单凤翩吃瘪,他做到了。   从来没有人能将单凤翩的军,他将住了。   从来没有人敢对着单凤翩无赖地说,老子就是要跟你抢,你现在没地位没权势,我看你怎么办,他说了。   “你想要和我争,只有一个办法,把这帝王之位夺回去压在屁股底下,那我自然抢不了你的女人。”风琅琊邪气的举着酒坛子,半是怜惜半是哄的放到单解衣的手中,“我让人送了只鸡,一会我在寝宫前刨个洞,帮你煨叫花鸡,估计等我们吃完了,这混蛋也想完了。”   单解衣满是同情的望着单凤翩,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快意,能看到他黑沉沉的脸,真爽。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想完结,肿么就一直完结不了捏,肿么一直写一直有捏? ☆、兄弟对峙,刀剑相向   他这个人呢,有时候说话只是因为性格随意,说说也就算了;无比认真的话听在耳朵里最后什么都没有,有些时候听上去假假的话,他又会真的去做。   就如同,她真的看到风琅琊蹲在小花园旁地上刨着坑,看到他把包裹着荷叶的鸡丢进坑里,再仔细的埋好,明明灭灭的篝火燃烧起来,有渐大的趋势;再然后,她听到了竹子噼啪炸裂的声音——他竟然真的架上了一个竹筒,看架势显然是在做竹筒饭了。   淡定如单解衣也在这瞬间有了噎住的感觉,若不是风琅琊身上那袭月白的高贵长衫给她生生扯回一抹理智,她真的有种此刻身在林间山中的艰苦岁月的感觉。   奢侈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是在破烂的屋子里啃着大肉美食;更不是在华丽的房间里品尝山珍海味;必定是要在人间最高贵金碧辉煌的地方坐在地上吃叫花鸡啊,还是那个天下至尊至贵的人为她亲自烤的。   “你的鸡,真的是御膳房送来的吗?”她几乎不报任何希望的喃喃开口,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事似乎有点……难。   “当然是。”他冲着她一咧嘴,那口漂亮的白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珍珠似的,“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当然不能我自己开膛破肚去洗,所以只能让他们洗好了送来。”   她才落回肚子里的淡定又一次被吹散在了秋日乍起的夜风中,“也就是说……”   “御花园里抓的,虽然比不上山鸡肥美,好歹也算是野味,就是尾巴上的毛多了点,看上去处理有点困难。”他很专业地吹了吹火苗,那小小的一簇篝火顿时亮了起来,火星四下飞舞,“幸好如今地位不同了,不用我去拔毛。”   御花园里抓的!   单解衣努力的回想着,以她对皇家园林的了解,他说的毛有点多的鸡,极有可能是西域进贡的“七彩珍珠雉”,据说这种鸟有着长长的漂亮尾羽,七种颜色不同的尾羽曾被传说为凤凰的后裔,这种鸟的稀少程度据说到了万金难得一羽的地步,皇宫内院园林中也不过就是三五只。   现在她唯一能祈求的就是风琅琊摧残的不是“七彩珍珠雉”吗?   “对了,这个鸡毛挺漂亮的,你喜欢的话送你做插瓶。”风琅琊适时的又送来了一句,“长长的七种颜色,用个白瓷瓶插着应该很漂亮,不过我更想给你砸个簪子,用点翠的工艺以金丝掐了,一定很美。”   单解衣望着地上火光敞亮的火堆,目光似要穿透那泥巴层透进去,她刚刚还是想错了,在皇帝寝宫前的园子里吃叫花鸡一点也不奢侈,奢侈的是这只鸡值万两黄金。   “荷叶……”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水池子里拔的。”风琅琊漫不经心的回答。   水池子!单解衣忍不住的放远目光,御花园的荷花池借着月光,闪着点点银光。   “那是南边进贡的白莲吧?”她又一次失神,看着一朵朵躺在水面的莲花,“听闻这种花盛放后如盆大,很是美丽,皇宫中培植了多年,也才活了几枝,难得看到。”   “是挺大的,包鸡很方便,不会漏出来。”风琅琊的回答爽快的不带半点犹豫。   单解衣已经不想问下去了,他是皇帝,想怎么糟蹋都行,皇宫是他的,一把火烧了都行。   甚至,她从他那些随性的举动中,嗅到了一丝无奈的反抗气息,他不是真正的无知,也不是不懂得物以稀为贵,而是想通过这种举动,在挣扎中寻找往日的逍遥。   她能理解风琅琊聚集在心头的怒火,而这怒火的始作俑者,正是房顶上衣袂翻飞的红衣仙人。   此刻的单凤翩一如往日般冰冷着面容,让人看不穿心底的想法,不过眼中跳动着的光芒,让单解衣甚至觉得风琅琊点在花园里的那团篝火,是不是烧进了他的眼眸。   极少看到单凤翩这样的神色,似乎从风琅琊坐上皇位,天下大局已定开始,单凤翩就不再隐忍自己的心思,越来越多的情绪表现让他整个人多了真实,也多了让她喜极的神态。   “凤翩。”她喊了一句,下面该说什么就连她都没有想好,她不是处理感情事的好手,从楼倾岄和楚濯霄事件来看,她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糟。   谁让单家,教她如何处事时没教过这一项。   “我说过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来的。”这是单凤翩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单凤翩极少爆发气场的一幕。   她是瞒着单凤翩来的,一个在她认为自己才是单家的家主,风琅琊这道圣旨的对象也是她,更因为……她能说她也有那么一点想念这个豪爽的知己吗?   “解衣,来吃。”树丛里的人探出一个脑袋,手中的小火棍扒拉着土,冲着单凤翩扬了扬,“你是我兄长,我们似乎还没坐下来吃过一顿饭。”   最后一句,是震响在耳边的,显然他用的是传音的方法,她为什么能听到,只能归于风琅琊并不想瞒她自己说了什么。   她还是迟疑了下,风琅琊的话再度传来,“这事既然是我们之间的事,就不该由你插手,两个男人的争夺,女人不必介入。”   她能鄙视他这句话吗?听在耳朵里很是不爽,但也正是这句话,成功的将单凤翩说动了。   红衣掠起,刹那消失在她的眼前,出现在火堆旁,施施然的撩衣坐下。   这个动作再度让单解衣失神了,单凤翩在她眼中一向是高贵端庄到连一丝发都不会乱的人,永远矜持着的姿态让她从未想过他也会坐在草地上,和人扒拉着荷叶围着火堆啃鸡,这太幻灭了。   为什么,她的内心深处又兴奋了呢?   “其实,你也想逼出他的另一面,对吧?”她的耳边传来风琅琊戏谑的声音,低头望去,某人正端着酒坛仰首饮着,遮挡了他传音的动作。   “只怕这是你的恶趣味吧?”她扬起衣袖,在身体掠动的刹那,传声给风琅琊。   她的回答换来他一阵豪迈的大笑,这笑声他没有隐藏,单凤翩自然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他没有任何表示。   风琅琊打开荷叶包,随手撕下一个鸡腿抛给单凤翩,传声道,“兄长,算我请你的。”   单凤翩接了,红色的衣袖抬了抬。   阴影中顿时闪出几道黑影,远远的放下手中的坛子,瞬间又不见了身形,以他们三人的武功感知力,这一次是真正的没有任何人窥探了。   酒入手,拍开封泥,又是那熟悉冲鼻的烧刀子味。看来单凤翩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将酒坛抛向风琅琊,单凤翩也只有短短的几个字,“请你。”   他们都是成年的男子了,更都是心思剔透七窍玲珑心的人,他们已经大到不需要去联络什么所谓的兄弟感情,几个字足以代表一切。   这是单解衣第一次看到单凤翩喝酒,还喝的如此豪爽,一只手拎着酒坛,一只手还拿着鸡腿呢,就是如此市井的动作,在他做来都带着一股子仙风道骨飘飘之气。   两兄弟和平地敬酒分菜,看上去当真是兄友弟恭,但就是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波涛暗涌。   当两坛酒变成两个空坛子之后,风琅琊率先开口了,“敬你为长,该尊敬你的做到了,现在是不是该谈谈了。”   单凤翩笑了笑,很优雅俊美的笑容,却淡漠。   单凤翩极少笑,就是有也是很矜持的,勾勾唇角结束,而风琅琊则不同,他的笑豪迈而炙热,极富感染力。   但是他们扬起唇角的一刹那,是非常相似的,甚至比楚濯霄与楚濯漓的血亲兄弟都更像些,只是风琅琊的气质更刚毅些,单凤翩则柔和。   而且他们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当他们出现的时候,身上会有意无意散发出一股气势,将身边所有人压制的气势,天下之间舍我其谁的气势,风琅琊的霸道,单凤翩的阴沉,都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当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气势就会互相压制,互相斗争,越来越浓烈,这也就是她方才感觉到的不安和危险。   有句古话,一山不容二虎,何况二公争一母。   “打一场?”风琅琊慢慢的卷起了袖子,那笑盈盈的姿态仿佛问的是,下一局棋?再来一杯酒?   “赌注?”单凤翩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练。   “她。”两个人的对话从三个字到两个字,直接变成了一个字。   再往下,傻子也知道不必说了,因为他们已经打上了。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冲动的风琅琊,因为他虽然爽快却绝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至于单凤翩,那已经超出了她对他的认知范围。   睡在一起的男人,今日才让她见识到了另外一面。   她能不能快乐的认为这是一双兄弟在表达着对小时候没能彼此扭打的游戏向往?虽然他们的招式半点也没有孩子打斗时的好笑。   月白袍掠起,掌风刚猛的力道吹起火星,扑向单凤翩。红衣鬼魅,刹那失去踪迹,而空中,佛手如玉,指风破空。   掌风,拍在树梢间,树叶刷拉拉地响,扑簌簌的落满地,本来腾腾的火苗因为这力道忽的就被压了下去,单解衣的视线一暗。   指力,弹在泥土石头间,更是嗤嗤声不断,以单解衣的眼力,清楚的看到地面上一个个深深的指坑。   兄友弟恭是假的,打架却是实打实的。   风琅琊和单凤翩的武功过招,如果传出江湖,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好事者的目光。天下至尊的地方,两个绝世的男子,一轮明月,单解衣居然看到了几分风雅之色。   手中的鸡腿还热着,火堆旁的酒也还满着,单解衣低头看看,居然咬起了鸡腿,一手揽着酒坛子,欣赏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斗争。   既然他们要打,而她无能为力,只能坐山观虎斗。   不过她的好心情在看到锋芒一闪的瞬间就被打断了。风琅琊手中的烧火棍子就是他的武器,而单凤翩的掌心里,已经多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青锋。   “不知道现在行使兄长的权利会不会晚了点。”这是今夜单凤翩话最多是一句,红衣猎猎而飞。   风琅琊只是哈哈一笑,“楼倾岄想揍你似乎没揍彻底,楚濯霄和你斗了几年也没怎么打过瘾,今天这机会到了我手中,我要不狠狠的捶你一顿,老子不叫风琅琊。”   单解衣看着单凤翩手中的青锋,只有一个想法,现在他亮武器了,算不算弑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狼有点事,所以提前更文,不好意思了啊…… ☆、就这么被卖了   .显然,单解衣的忧虑不在单凤翩的思考范围之内,他剑锋一点,数十朵光华化作的剑花抖了起来,朵朵飘向风琅琊。   当剑花一出,单解衣就能判断出,单凤翩绝不是说假话,他根本是全力出击。   她了解风琅琊,三年前的他登上了最后一次的“风云录”名列十大高手之中,曾经的并肩携手也让她清楚,风琅琊如今的武功只在当年的“紫衣侯”之上。   可是单凤翩……   他压根就是个天才。   有些幸运那个做鼎炉的人不是他,她不想浪费了他的资质只为了将武功全部给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单凤翩这样的人物,即便武功全失,他也一定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顶尖高手的行列。   思绪之间,两个人已然是打的如火如荼,身姿翻飞间,剑招指掌交错数次。   风琅琊的招式大开大合,手中的烧火棍晃出连绵不绝的棍影,同样的夺命之势直指单凤翩的身体,他似乎也没有尊敬兄长的意思,更像他自己的话中所说,狠狠地捶他一顿。   剑光如电,笼罩着风琅琊的周身上下,单凤翩剑锋划过,点向风琅琊的手腕,“当皇帝,没有武功也行。”   这分明是要废了风琅琊的武功啊,配合着那冷冽的嗓音,让单解衣心头咯噔一下。   风琅琊手中的烧火棍与长剑相触,响起清脆的交鸣声,两人的身体倒飞后掠。   月白的人影落地,脚下的泥土顿时陷下深坑,手中的烧火棍横在身前,豪放的笑声越发的大了,“没有武功的皇帝也能下圣旨。”   单凤翩的身体轻轻落下,剑锋划过土地,留下深深的痕迹,脸上的莹白之色也越发的薄透。   这是内功流转到极致的象征,可见他当真不想收敛自己的武功。   那双眼,在听到风琅琊这句话的时候,闪过精光;胆敢不断撩拨他的人,当真只有风琅琊了。   单解衣是不舍,楼倾岄是懒得,楚濯霄是不屑,能在嘴巴上不轻饶不放过的人,也只有风琅琊了。   “你若为了争夺解意,我或可容你放肆;若是为了报复我,今日不让你打够只怕是不行了。”单凤翩平静的开口,“还是都有,只因你对父亲的不满。”   这是什么意思?   单解衣心思飞快的流转,在风琅琊的眼中看到他对单凤翩的敌意,那好战的火苗,越燃越盛。   “不愧是心思敏锐的单凤翩,连我什么想法都清楚。”风琅琊冷笑了声,“我母亲一生孤苦,为了所谓的大义困守皇城,连死都不能和心爱的人葬在一起,今天你以同样的理由困住我,我是不是该先发泄一下?”   “来吧。”   单凤翩的回答,是手中水幕连绵的剑光;风琅琊的回应,是风中凄厉啸声的棍影。   每一招,都不离对方周身大穴;每一势,都似乎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   越看下去越是惊心动魄,越是不寒而栗。   她看到,单凤翩的剑尖始终不曾离过风琅琊的咽喉,她也看到,风琅琊的烧火棍的方向,始终是单凤翩心脏的位置。   “嗤……”   “嗤……”   两声轻响,单凤翩的剑抹向峰琅琊的颈项,风琅琊甩头避让间,一缕乌黑的发丝被削断,剑气锋利,在他的颈项间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同时,烧火棍擦过单凤翩的襟口,胸口的衣衫被划破,单凤翩飞快的侧身抽手,烧火棍借势而过,将红色的衣袖戳了个洞。   这剑若是擦在颈项间……这烧火棍若是捅在胸口……   眼见着又是一剑一棍刺向对方,谁也不肯避让,那剑锋棍影上吞吐着的锋芒摄人心魂。   单解衣不敢再想,抛下手中的酒坛,窜入两人的刀光剑影中,“别打了。”   一只手点向单凤翩的脉门,一只手拍向风琅琊的烧火棍,单解衣没有想太多,只是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如此疯狂的对战。   她出现的这一下太突然,快的出了两个人的意料之外。论武功,现在的她绝对在两人之上,但是仓促中同时接两人招式,就算是单解衣,只怕也不行。   武者,忌匆促出手,更忌随便插足他人的打斗中,因为一旦冲入两人的招式范围内,就等于以一身之力接两人招,承受两个人的功力。   更何况,是两个江湖一等一的高手同时出手的力道?   那劲气的中心,如刀割一般,随便闯入,简直是疯狂的行为。可她不得不疯狂,不得不冲进去。   她赌的,是这两个人还有撤招的能力。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了两个人眼中惊诧的光,单凤翩的剑再撤已不及,他索性翻腕,剑脱手而出,擦着单解衣的胸前飞了出去。   风琅琊更是送出一掌,将自己的烧火棍打偏,带着凄厉的啸声擦过背后,风声亦如刀。   但是可惜,他们撤的了武器,却来不及撤回功力,一个是她来的太快,一个是如此浑厚的内功,根本没有撤回的可能。   看到两把武器飞出,单解衣脸上的紧张终于淡定了下来,全身的功力提到极致,丹田中的气息流转,迎上两个人释放出来的内力,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地上树叶被劲气卷起,呼啦啦的飞旋而起,绕着单解衣转着,那刚猛的力道扑啦啦的刮落地上的树叶,细沙小石子打的人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身在风暴中心的单解衣。   单凤翩和风琅琊再也顾不得其他,提起内息,想要打散三个人内力引起风暴呼啸。   但是当他们内力提起的时候,又犹豫了,此刻发出功力会不会加重那气息的旋转,会不会让单解衣更难应付?   就是片刻的犹豫间,单凤翩和风琅琊凝在一起的劲气扑上她的身体,疯狂的气流卷起她的衣衫猎猎的响,她手心中的劲气爆发,与空气中两道力量相撞。一股强大的力道从风暴的中心射了出来,树叶四散崩弹中紫色的人影电光似的掠了出来,掌心中的真气隐隐可以看到青色。   以气化形?   单凤翩和风琅琊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惊讶,两人同时窜出,掌心接向空中落下的紫色人影。   人入臂弯,反震的力量让两个人同时紧了下面容,才勉强接住了她。   “解意!”   “你怎么样?”   两个人同时出声,检查着她身体上下。   就在两人面容紧绷的时候,冷不防的白皙玉指扣上他们的脉门,冷着俏脸,“还打吗?”   她出手很快,他们又关切的查探她的情况,谁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待察觉时,手腕脉门已经被单解衣捏住。   看看被单解衣捏住的脉门,单凤翩的目光投向风琅琊,“你还要打吗?”   风琅琊垂下目光看着单解衣的手,俊美容颜朗然一笑,“下次打,现在可以开始谈条件了吗?”   “好,你说。”   “立后是势在必行,否则无法和朝臣交代,但是皇后可以圣体违和一年有九个月在外修养,只要在宫中待上三两个月,就行。”   “解意不见外人,不接受任何朝贺诰命的拜见,只挂虚名。”   “我要孩子,不管是我的,还是……”风琅琊诡异一笑,“你的,一旦孩子诞下,无论男女,都是皇位继承人。”   “为什么?”   “这是你欠我的,你把我困在皇位上,难道还想把我的孩子也困在皇位上?”风琅琊冷着嗓子。   短短的沉吟,单凤翩抬头,“成交。”   “我们之间的约定,只有十年期限,十年后我交出皇位给孩子,你不能再约束我离开这里。”   “孩子未成年,你不怕朝臣篡位?你不怕继位者无人教导,成为一代昏君?”单凤翩语气平静。   “有你在,你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谋朝篡位的,你也不会让皇子成为昏君的。”风琅琊回答的更快,显然早是深思熟虑,“解衣是母亲,更是单家的家主,她会守护的。”   两个人一问一答,快的让人思路都跟不上,直到风琅琊最后一句话冒出来,单解衣才终于发现他们对话的中心竟然是自己。   “你们刚才!”她眼波流转,威胁意味十足,“是在谈判如何瓜分我吗?”   风琅琊无赖一笑,下巴扬着单凤翩的方向,“对他这种人,用谈生意的方式更好,你说呢?”   她当然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单凤翩,但是他们谈的对象是自己,完全不由她决定,自己就像个货物,被单凤翩和风琅琊卖来卖去。   如果刚才是她在制止两兄弟的斗殴,那么现在的她,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以一敌二,她能不能赢?   欠修理的不仅仅是单凤翩,还有风琅琊!!!   而他们就在她内心深处逐渐窜起火苗的时候,悠悠然的抬起手腕,在空中三击掌。   “啪……”   “啪……”   “啪……”   她,这就算被卖了吗?   即便优雅如她,脾气温良如她,也在两个人完全无视她的行为中怒从心头起,手腕下,捏着两人脉门的手紧了紧。   声音也冰冷非常,“你们两,谁给我再说一遍,你们刚才商量的是什么?”   松开手,她连连冷笑,手掌慢慢抬了起来,掌心中青气隐隐,“既然你们都喜欢用武力来谈话,那么我现在挑战你们两个,如果我输了随你们处置,如果我赢了你们的约定作废。”   内气鼓胀,紫衣飘起,发丝不住的拍打肩头,显然单解衣是动了真怒。   深色的衣衫在内息下,掠动越来越急,单解衣的脸色也越来越冰冷。   她不是不信任单凤翩的决策,也不是不想与风琅琊在一起,而是他们这种私下约定无视她思想的做法,让她非常愤怒。   当初说驯夫,还是没能忍心打单凤翩,现在可不同,她现在恨的牙痒痒。   内劲压抑不住的溢出,就在单解衣提气即将出手的一瞬间,她身上的紫衣忽然碎裂,犹如片片蝴蝶飞入空中。   碎裂的不仅是外裙,还有亵衣亵裤。   方才一人接下两人内力的时候,那疯狂的力量已经让她的衣衫变的十分脆弱,而这一次她主动的再次鼓胀内息,彻底将自己的衣裙撕碎。   月光下,无数蝴蝶翩翩飞舞,银光洒落的中心里,一名绝色女子呆若木鸡,看着自己光洁的身体肌肤,不发一言。   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身,就像刚刚吸收了月华灵气幻化而成的精灵,带着几分无措,水灵灵的目光下,还有未散的怒意。   风吹过大腿间,穿过。凉凉的。   几乎是瞬间,单凤翩解□上的衣衫披上单解衣的肩头,而风琅琊则更快一步将衣衫打回了单凤翩的手中,将她环抱入了臂弯里,“你这样还要打吗?”   身体,被打横抱了起来,单解衣呼吸急促,怒目而视。   单凤翩迟疑了下,默默的将衣衫披回了肩头,而风琅琊则闲闲的开口,“你输了,任我处置。”   她,这就算输了吗?出师未捷身先死……   单解衣看着他的坏笑,终于忍不住的张开唇,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稍微晚了一点点,但是我很努力地更了拉! ☆、鸳鸯戏水   .    他肌肉在她牙齿用力的刹那下意识的紧绷,不过才短短的一刹那,他就松了力道,由她尖利的牙齿咬着他,甚至还低声温柔的哄着,“咬吧,咬吧,你喜欢咬下一块肉都行。.”   心头的怒意想要发泄,被他们两个算计的愤愤想要发泄,单解衣如孩子般的坏心,狠狠咬着他。   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气弥漫着,一场战斗后,他的心跳稳健有力,在静谧贴合的时候分外清晰。   他抱着她,一步步的走向房间,单凤翩那红色的魅影,悄然不见了踪迹。   “能够在单凤翩手中讨到这么多好处的人,只怕也唯有你了。”她哼了哼,“我从来没看过谁能威胁单凤翩,谁能这样站着和他讨价还价的。”   “我说了,因为他欠我的。他不能换帝王,又不能抗旨所以唯有答应我的条件。”风琅琊同样牵了牵唇角,“不过在这种劣势下还能护牢自己的地位,也只能单凤翩做到了。”   “是吗?”她堵着气,看着他肩头清晰的牙印,忍不住的又是一口。   “真的咬掉了。”他似真似假的叫嚷,呵呵笑着,“你到现在难道不心疼他看着我抱你离开吗,你难道不怜惜他为了大义舍得让最心爱的人下嫁吗,你明明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却还是会觉得愧疚了单凤翩。”   是啊,即便得到好处的人是她,能够和风琅琊在一起,她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单凤翩一样,从最初的两人相守,到后来的多人陪伴,从他出面替自己劝回倾岄,到现在默许她出嫁,就连她都无颜以对单凤翩了,他依然没有一句怨言。   觉得亏欠了,就会想办法弥补,她对倾岄是如此,只怕也会对凤翩如此,欠的太多,就会放低了姿态予取予求。   “在他做出不改朝换代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这个算计;否则他怎么会让你先出现在我面前?”   这么想,单解衣似乎明白了不少;没错,以单凤翩的精明,怎么会不想到风琅琊的圣旨,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会冲动的来阻止,出现的太是时机,有时候往往就不是巧合了。   “他来,讨价还价的赢家是他,将你推给我三个月,总好过我真的下圣旨日夜在身边,还换了你一年中九个月的轻松自在。”风琅琊再度一声叹息,“真正的输家是我,为了三个月能与你相伴,甘心情愿坐皇位十年。”   “十年后,你就可以寄情山林了。”她的手勾着他的颈项,眼中威胁感十足,“你真的很亏吗?到时候你说不定巡视边境,或者遍访民间,我身为单家家主,必然要护卫在侧。不过,我不认为单凤翩不会算计你。”   他笑的诡异,她眼神清明,彼此心知肚明不是吗?   就在这相视间,他忽然低下头凑上她的耳边,声音轻柔细细,“在这个时候,我们能不能不再提他?”   不等她说什么,那炙热的唇咬上她的颈项,不是她咬他那种狠狠的力量,而是温存缠绵的吮吸,湿热的舌尖调皮的挑过她的肌肤,笑着离开。   风拂过,凉凉的,这一个吻让她的肌肤上泛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是不是要打过一架爬上的床才特别的爽,现在我架打完了,请问能上你的床了吗?”   她看到他眼瞳中隐隐的火焰,娇俏的笑着,“我长途而来,能否先洗浴下?”   “要伺候吗?”他笑容浅浅,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瞬息间就明白了过来,犹记得她那次为“仙翁双客”所伤,他和自己旖旎的疗伤过程,之后她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是他伺候的,那时候的他,几乎把她全身上下都抚摸了个遍。   “我说不要,你会答应吗?”她任他抱着,看到浴池里水汽袅袅,暖暖的升腾着热气,屋顶上镶嵌着的珍珠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泽,打在水汽中,更显朦胧。   “不答应。”他回答干脆的很。   身体沉入水中,载浮载沉的暖暖水波拍打上身体,她轻喟一声,露出了惬意的神情。   身后水波一动,他人已经靠在了她的身后,双手在水下抚上了她的腰身,染着灰土的月白长衫落在一旁,结实的双臂环绕着她。{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他的肌肉很紧实,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从身后这么环抱着,倒显得她分外娇小了。   他微用力,将她转向自己,“请问大人要如何伺候?”   那无赖的笑容,随性的姿态,调戏的语调,很容易让单解衣的思绪随同他一起回到两人初见面的那一刻。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常赢赌坊’。”她的手指点上他的胸膛,随着胸线一点点的滑下,声音娇腻腻的,“风爷……今晚还来吗?”   这话,是当年扑在他怀中觊觎他美色的女子诱惑的话语,单解衣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学了个十足十。   风琅琊愣了下,忽然了悟,大咧咧的目光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我是想啊,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全身上□无长物,没钱给你渡夜资。”   单解衣贴上他的胸膛,掌心在他胸膛上游移着,“大不了,我不收你钱就是了。”   大家互相逗弄着,在话语中重叠着那时的记忆,数年过去了,一切竟然如此的清晰。也不知是不是那一眼间,所有的命运就此落下了彼此交缠的种子。   “那我岂不是成了卖黄瓜的了?”他低声笑着,沉厚的嗓音震动着胸膛,她的手掌心也随着胸膛的震动而跳动着。   “你刚才不是说身无长物吗?”她的目光斜斜朝下,遥指着隐藏在水波下的某个部位,口气戏谑。   “果然不打你不行了。”他手掌抬起,可惜有人比他更快,在那极度打击人自尊的话出口后,单解衣手掌拍上池水,一片水雾弥漫里,她趁机闪开了他的桎梏范围,鱼儿般的躲向偌大池水的另一边。   他的手挡在眼前,待那水波落定后,发现怀中的人早已躲在远远的地方,吃吃的笑着,那双眼里的明媚,诱惑已极。   她长长的发丝沾满了水汽贴在胸前,白皙肌肤下的春光被遮掩,却多了几分让人窥探的,更因为那黑色的遮掩下,她纤细的身体上隐隐透着的风情。   那眼中,挑衅般的睨着他,轻轻撩起一缕发丝,那高耸的弧度惊艳在他的眼底。   这是勾引,毫不遮掩的勾引。   她微启着唇,粉色的舌尖轻轻划过唇瓣间,目光似幻迷离,修长手臂抬起间,晶莹的水珠一粒粒的落下,在珍珠的光芒下散发着七彩的颜色。   风琅琊人影入水,如剑鱼般冲向她。单解衣笑着,人影带出一波水珠淋漓,扑向池边,风琅琊的月白长袍正落在那。   她快,一波水光更快,哗啦声中,池边的地面被打湿,连带那件月白的长衫也彻底湿透,失去了利用价值。   她无奈沉回水中,不出意外的,他的人已到身旁,将她困在池壁和自己的臂弯中,英俊的面容垂下,气息炙热抚弄在她的脸颊,“我该怎么教训你呢?”   他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腰身渐渐相下,在她轻喘倒抽气的声音中,捏上了她浑圆的挺翘,揉捏着。   她攀着他的颈项,喘息忽然快了,一句低低的呻吟里,他狠狠的吮上她的唇瓣。   水波的浮力,让他轻易地将她的长腿环在自己腰间,炙热相抵,威胁感十足的话流泻而出,“我真的身无长物吗?”   她摆着腰,犹如一尾水中的美人鱼,不甘心被钳制着,而这动作在□的肌肤厮磨下,风琅琊的呼吸也越发的浓烈起来。   舌尖交缠着,清晰的吮吻声是最佳的催情药,他掠夺着她口中清甜的味道,恨不能榨干她唇瓣上所有的柔嫩,灵活的蛇窜在她的齿缝里,一如他在战场上的风格,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水下的大掌,抚摸着她柔滑的肌肤,是多年的盼想,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释放,他一直恪守着知己这个身份,只因为她不曾回应。   他不想她为难,他不想勉强她,所以一直谨守着知己好友的身份,直到那一天,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担忧牵挂。   她在担忧自己是否能够平安归来,她在分别三年后牵挂他是否安好,那时候的他,心头笃定了一个信念,所以他将凤凰锦送给了她,代表了他势在必得的心。   就在昨天晚上,他甚至还担心,自己这个疯狂的决定会不会惹来她的不满,可她说了,愿意为他的妻。   她的双腿缠绕在他的腰间,他的双手游移在她最隐秘的部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吮吻,早已是情动。   “衣衫没了,就这么出去,会不会被人看到?”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哑然着嗓子,只觉得唇瓣都麻麻的。   “刚才打成那样都没人来,我早就交代过了,没我的命令不会有人进来的。”他笑望着她酡红的脸,眼中满满温柔,“除非有刺客大胆的从他们面前溜达过。”   话到这,他忽然脸上变的颜色,因为他们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响动,这响动从远而近,越来越响,而且非常急促。   “护驾啊,有刺客啊……”   “快快,皇上一个人在寝殿……”   “看看,那刺客冲进寝殿了。”   “快冲进去,不然皇上危险!!!”   “轰隆!”   “哗啦!”   风琅琊想要抓上水池畔的衣衫,却发现衣衫已经在他自己的动作里湿透,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红衣翩跹,在掠过池畔时,留下一声轻笑。   身后,数十名护卫冲进浴池,红衣刺客不见了影子,只有他们俊美的帝王张开双臂挡着什么,一张美艳无双的女子面容半遮半掩在皇上的肩头,雪白的双臂缠绕在皇上的颈项上,晃动的水波,迷蒙的场景,依稀能看到水下修长的大腿还缠在君王的腰间。   这一夜,皇宫中传出两声君王暴怒之吼。   “滚!!!”   “单凤翩,老子和你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要肉菜是吗?该不该写捏?    ☆、风爷,还送黄瓜吗?   .    烛光下的风琅琊,深邃的眼眸隐藏在鼻梁高挺的阴影后,看不清眸底的光华,却能感觉到那如火的侵蚀力,但凡目光过处,总有些许炙热残留在肌肤的表面。{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她的手指抚摸着他的容颜,似乎是在与记忆深处的他重叠,那细细的摩挲,却让他有了点点不确定的感觉。   “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终于开了口,手指握住她雪白的指尖,不让那手指再调皮下去。   “怎么,你不自信了?”她咬着唇,笑容有些坏。   这话,就象戳中了风琅琊的痛处一样,让他脸上的表情好不古怪。   他的俊美无疑是绝世的,更加不同的是他身上的伟岸之气,过于俊美的男子总容易缺失硬朗的气势,让人产生弱柳迎风的感觉;而他不同,他身上的霸气如原野上燃烧的火焰,轻易让人忽略容貌的纤秀,单解衣不禁有些怀疑,以他隐藏气息的能力,这萦绕周身的铁血战气是不是他故意释放出来的。   “你很讨厌自己的脸?”她的手指滑过他下巴的弧度,指尖擦过他的唇瓣,在温热中被他轻轻含住,暖暖的舌尖刮过她的手指,惹她一阵笑声,飞快的缩回了手。   他当日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脸虬髯也太吓人了,胡子拉碴固然有些风尘豪侠的味道,但修剪都不修剪,就未免刻意了。   “少时在宫廷中,俊美端秀是会博得称赞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我去军中谋职,当时的主将是朝中老臣,他对我说,我如果要入军营,还是蓄胡子遮挡些容貌,年少懵懂也就做了,所以军中从无人见过我的真面目,直到有一天,我率领三千军士在塞外被敌人三万人马偷袭,我的副将说,如果能看到我的真面目就死而无憾了,于是……”   他狠狠的叹了口气,一脸愤愤然。   “于是你说若能突围成功,你就刮胡子给他们看?”从他懊恼的神情中,她已能猜测一二。   “那一战,三千士兵全部突围,连阵亡的都没有,重伤不过十余人。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漂亮的眼眸在她看来似怨似嗔。   有时候人的潜力和斗志是无穷的,为了心中的期望,所有的能力都会爆发出来。   “那一夜,三千将士蹲在我的帐篷前,等着我刮胡子,你能想象那种场景吗?连重伤的都让人抬了来。”他越是郁闷,她越是开心,憋笑憋的肩头不住的抖动。   “不知道他们看到你的第一眼,会是什么反应。”单解衣幻想着,看到他的表情彻底变的惨绿。   “有些事,不要问的好。”他哼哼唧唧,“反正不是好话。”   “真不说?”她刨根问底,他视死如归,坚定的摇头。   她的手臂勾着上他,将他的身体扯落,舌尖坏坏的舔上他的喉结,充满诱惑的声音呢喃着,“说吧。”   他的喉间飘出压抑不住的低吟,呼吸渐浓重,那双明媚眸子,悄然无声的阖上,却还是艰难的摇摇头。   那唇,从喉结一点点的滑下,湿濡的痕迹在烛光下绽放明亮的痕迹,胸口呼吸的节奏越来越快。   她发现他果然没说错,昔日古铜色的肌肤才不过一阵子没见过烈日,就变得白皙如玉,她的舌尖舔过胸膛,清晰的吮吸声停留在殷红的顶端。   那红色,在她的唇中吞吐,了房间里的空气,又是一声难以压制的低吟,风琅琊似乎为被她掌控主动权而恼怒,想要躲闪掉她调皮的舌。   她飞快的挪开了唇,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野猫般的挑衅着他,“今天,你的护卫把我看光了,你要怎么赔偿我?”   看光倒不至于,风琅琊的保护很好,更何况大惊之下,谁有胆子盯着君王背后的女人一直看?不过惊吓是肯定有的,禁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皇帝的浴池内,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女人?   “我……”那明明亮亮的眼眸分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无奈叹息,“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她趴在他的胸口,好奇的眼乌黑清澈,手指不老实的抚着他结实的肌肉,“他们说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说。{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他哼了声,“他们根本没认出老子。”   “没认出……?”就连单解衣也诧异了,“难道将军的帐篷里不是只应该有你一个人吗?”   “是。”他扭曲的面容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可是当老子走出帐篷的时候,老子的副将看了老子半天,只说了一句话:将军私藏的美女真他妈的漂亮,真想干上一干。”   “哈哈哈哈……”单解衣忽然爆发出毫不矜持的狂笑声,“你的副将还活着吗?”   风琅琊瞪着单解衣,警告多过于愠怒。   被自己的副将错认为女人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咧咧的表达,难怪他死也不肯说。   风琅琊咧嘴一笑,笑的有那么丝阴险,“当然活着,而且要留在身边一起沐浴同榻,然后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干上一干。”   她就知道,以这个家伙的报复心,绝对没那么容易认了哑巴亏。   “刮了的胡子没那么快长出来,而我又需要震慑三军,只好弄了个什么面具先顶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剩下的你知道了。”   原来“琅琊王”神秘面具的由来,竟然是这样的。   “现在的禁卫军里,很大一部分是你昔日的贴身护卫?”这不是听说,而是从方才那群人脸上的服从猜出来的,如此有序的来去,定然是训练良好。   “你不觉得现在似乎不宜讨论任何其他问题吗?”他的手忽然伸出,按住了那只在腰身小腹处捣乱的柔荑。   在他眼中火苗簇簇燃烧起的时候,她仿若未见的挪开目光,手背有意无意的擦过他小腹,“可惜了,丐帮少了个英明神武的少主。”   “吴半中那老头的身体撑个十年八载死不了的,但是你能不能专心点,不要再讨论别人。”   “不过呢,我就多了个威武超凡的男人。”单解衣笑着,在他胸腹间烙下一个个的唇印。   那唇,游移在他紧绷的小腹上,每一次吻下,他的呼吸就狠狠的窒下,显露出漂亮的腹部肌肉。   他征服了战场,征服了天下,而她只想征服他。   在这一刻,他纵容了她,由她任性妄为在自己的身上放下洒下肆意的火焰,看着她散开的发丝从肩头垂落,落上他的身体,竟也是一种快意。   她爱极了那每一次亲吻落下时,他猛然一抽的动作,那是既想逃避又无力,混合着向往,所有张扬的气势都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   这种感觉,就象是他原本身后有双无形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闪着离开她的掌握,而此刻,那双无形的翅膀在一点点的收拢,直至在她的吻中再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紧绷的腹肌让她有吮咬的冲动,每一次小小的啮下,齿印宛然嵌在他的肌肤上,然后就能听到他低低的呻吟。   紧绷柔韧的触感,让她忽然玩上了瘾,一个又一个,再一个,不大会的功夫,那胸腹间密密麻麻全是咬过的齿印。   他那任她宰割的模样,没有了霸气外露的他,俊美的外形之下,多了几分被凌虐的美感,惹人心中更想欺辱。   早已察觉了他的贲张,单解衣有些坏坏的抬起头,在他不稳的呼吸间魅惑一笑,“风爷,不知今夜卖黄瓜吗?”   话音落,天旋地转,她已在他强大的力量下被压制,而他反客为主的覆身其上,双手撑在她的肩头两侧,烛光一晃,她只看到他笑容中漂亮的牙齿,还有隐隐让她心悸的声音,“不卖,只送。”   她不但未躲闪,而是挺了挺胸,柔软的高耸擦过他的胸膛,风琅琊的眼神深邃如墨,呼吸更浓。   “敢问风爷,送了几回?”修长雪白的大腿,轻轻划过他的腿弯,悄然无声的勾上了他的腰。   “你说呢?”他的手强势的按着她的腿,两人私密紧贴,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情动。   “我不知道。”她成功的看到他眼中愤愤的光芒,不怕死的再次火上浇油,“如果今天送的我不满意,以后就是送的都不要了。”   “你敢!”他重重的吮上她的唇,几近啮咬,在她轻吟婉转的声音中,将自己深埋。   缠绵的吮吻吞下彼此的声音,将彼此交融在温柔相拥中,他就如同在自己最心爱的草原上一般,尽情的驰骋着,抒发着他的快意。   没有了战场的杀戮,也没有朝堂的勾心斗角,无论他是那个江湖落魄的乞丐,还是世间最高贵的男人,他的身边都有她。   人生最快意的事是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而他不仅得到了属于他的知己,还让她婉转承欢在身下,这一刻的满足,谁人能明白?   唯有理解他的,只怕唯有单解衣了。   他们知心知意,他们也互相征服着,她的知己终将为她拱手一切,她的帝王可以纵容她所有的一切,挑衅、质疑、勾引……   再没有人敢靠近这大殿,所以他们可以随意放开一切,激情而疯狂的需索。   这一夜,吟咏未停。   这一夜,笑声未绝。   第二日,新帝未朝。   他说过为她不早朝,也做到了,他说过送黄瓜给她,也圆满完成任务,至于送了多少次,就连单解衣自己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啊,不许再吵了,这个汤已经很浓了,就酱~~哼哼。早早更了文,居然前台没显示,只好再刷一次。    ☆、求娶楼倾岄   .    新皇登基,立单家之女单解意为后,一时间满朝惊诧,许多官员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单家是什么人。{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而有些了解皇家私密的官员,则悄然道出单家暗卫的身份。   于是,有了更多人的猜测,猜测新皇昔日逼宫时,单家到底给予了多少支持,在朝堂而言,婚姻只是笼络人心和巩固地位的手段,与情爱无关。不管是什么原因,单家的地位已然超脱一切,但单家一贯的低调竟让朝臣们巴结攀亲无门,甚至不知道单家在哪。   京师,楼府   中年女子坐在上首位,一旁的中年男子有些诚惶诚恐,看着她紧绷的脸,几度欲言又止。   “他回来了?”女子哼了声,声音几乎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是。”男子望着自己的妻子,有些手足无措。这些年,妻子已少踏足这后院之地,今日突然地出现,倒让他想讨好,也不知道做什么了。就连一杯茶,都是手脚僵硬的奉上。   看着他的表情,那昔日俊美的容颜上又添了几道皱纹,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声音不由也柔了,“你坐着。”   身在高位,公务朝政总是繁忙的,还有太多的酒宴要赴,好不容易寻到一两日清静,家中的夫君也是争相求在身边,他不喜争宠,常常是一人独居一隅,有时她纵然想来看看,也被绊住了脚,一拖又是数个月。   “倾岄多大了?”女子捧起茶,拉起了闲话。   “二十五了。”男子苦笑了下,还是顺从地开了口。   “这么大了?”那手在空中一停,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我竟以为才二十一二呢。”   喃喃自语中,她忽然瞪向男子,“你二十五的时候,倾岄都满地撒欢了,你也不知道和我说为他寻门亲事。”   男子张了张口,却只有苦笑。   那个儿子,他比谁都清楚,心比鸿鹄高,他只要提及亲事,一准第二天就看不到人影。   “多好的亲事啊,说来我听听啊。”远远的,清泠泠的嗓音幽幽传来,带着几分凉薄。   青衫碧影抱琴而来,颀长秀美的姿态行走间犹如仙子临世,倒是那唇边一缕轻薄的笑,破坏了几分端庄的美感。   她的儿子,这般的姿容无双,只怕整个京师也找不出更加绝色的男儿,那容颜像极了他的父亲,却比他的父亲更加的出色。   这几年,她来的少,儿子在的时间更少,也不知有多久不曾见过了,看着眼前俊秀出尘的儿子,她竟然有些恍惚,不由看向身边的中年男子。   当年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一身单薄的青衫,手中抱着琴,温文尔雅的站在柳树下,湖畔水波粼粼摇曳了他的倒影,看上去有种随波而去的不真实感。 也就是一刹那,她起了珍惜的心,固执的将他留在身边。   儿子远比他当年还要俊美过人,也更加的飞扬,眼角眉梢的不羁就连她这做母亲的都压制不住。   那眼底的精明,那丝丝跳动着的光芒,眼波流转间的心思,更非常人能驾驭。   她有了那么一丝的骄傲,也有了那么一丝头疼。   “一别经年,母上大人别来无恙哈。”他懒懒的说了声,大咧咧的在一旁坐下,完全不在意她身上凝重的气势。   “母上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是哪家官宦人家想要与我们家结亲,你该嫁该娶的儿子女儿都用完了,现在想到我了吗?”那慵懒的语调里,根本没有两分正经。   他的话随性,她却能感觉到那目光不过片刻的扫过自己,似乎就已将她所有的心思看穿。   朝中风云瞬息万变,当皇上立后单家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臣彼此心中顿时有数,将来皇上倚仗的重心必定和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大家都在想尽办法与单家攀上关系,攀不上关系的,就只能想办法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这个时候结成联盟就是最好的办法。   一时间,未婚的子女,都成为了利益的锁链,她自然也收到了不少这方面的试探。   “右相嫡二女未婚配,前日与我商讨,问你是否有意,所以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她慢慢的开口,眼神观察着楼倾岄的表情变化。   楼倾岄没说话,一旁的父亲已经微微蹙起了眉头,担忧的望了眼儿子,不吭声。   “哟……”那不正经的声音拉的长长的,“右相嫡女啊,这地位咱可高攀不起呢,倾岄庶出,看来是要嫁出门了呢。”   他手指有意无意的拨了下琴弦,清亮的声音震在心头,久久不散,“我没记错的话,右相嫡二女不是自小就定了亲的吗,看来又是个偏夫呢。”一声低叹,“想我也是好人家的儿子,为什么要下嫁呢?”   这话,震在女子的耳内,思虑不期然的倒流。   那时,纯净的少年站在河边,干净透明的眼瞳看着她,也是这样的一句话,“我也是好人家的儿子,为什么要下嫁给你做偏房?”   她那时的回答是什么,她许了一生守护和爱恋,定不让他有半分委屈。   侧首身边的男子,如今只有淡漠平静。那些往日的誓言,早已沉没在时间的长河中。   他和她唯一的儿子……   “也是。”她重重的点了下头,“我楼无施的儿子,又岂能随便下嫁,更不能做他人偏房,倾岄,母亲这就去推了右相。”   对于她的答复,那撩拨琴弦的人头也未抬,仿若未闻。   她知道,那是他不屑,无论她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他都是不屑的。不屑于她的话,不屑于嫁不嫁,他有他的高傲。   “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儿家,母亲为你娶进门。”她定定的开口,算是一种承诺。   身边的中年男子脸上,已流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神情,而楼倾岄却依然低垂着头,勾着琴弦,琴声一下下的跳动,没有曲调。   “家主……”管家气喘吁吁的冲进小院,“有,有客到。”   没想到家主来了这里,他将整座院子一通好找,才寻到了家主的身影,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拿着拜帖的手也是哆哆嗦嗦。   “若是重要的客人先安排在前厅就好。”管家跟随在她身边多年,即便是有贵客,管家自然懂得眼色,何必如此慌张。   她伸手将拜帖展开,脸上也是同样惊诧了,“单家家主单解衣?”   他们一直想要寻关系的单家竟然登门拜访她?而单解衣与皇后单解意不过一字之差,应该是极为亲近的人。   “开大门,我亲自迎接。”她立即下令,管家飞也似的跑了,谁也没注意,那低垂着脸的人,早已停了手中的弄弦的动作,嘴角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大门前的女子紫衫飘扬,背手而立,不急不躁的等待着,耳尖的她早听到了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着大门而来,那厚重的大门在眼前吱吱嘎嘎的打开。   目光停在最前首女子的脸上,单解衣微微一拱手,“楼尚书好。”   反倒是楼无施有些诧异,眼前的女子美艳无双不假,气度超然也不假,只是太……太过年轻了些。   单解衣身后,那两排长长的扛着礼箱的人,只让她觉得受宠若惊。论朝中地位,她显然不及左右二相,即便是相同地位的官员还有五个,单家即便在收到皇帝圣旨后,也是低调未出面,这一下的声势浩大,让她很是不解。   按捺下心中的惊讶,她立即拱手相让,“单家主里面请。”   单解衣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一长串人,还特地有人持了礼单给管家,看上去蔚为壮观。   她越是这般,楼无施越是心中没底,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斤两,也就越不明白单解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望着对方脸上纳闷却又不好问的表情,单解衣慢悠悠的开口,“我这次来贵府,只为求娶府中二公子倾岄。”   一句话,震的楼无施半晌吭不了气。   单家,皇亲国戚的单家;皇上已经私下透出口风散掉后宫伺候人等,因为皇上已有意除皇后外再不立任何妃子,这等荣宠任谁都能明白,甚至连太子太女所出,都必是单家无疑了。   若能攀上单家,将来必是平步青云。可她,就在半盏茶前,她还掷地有声地说出楼家儿子不下嫁的话。   矛盾在心中纠结,神色在脸上百般变换着,单解衣噙着笑,静静地等待。   她几度挣扎,艰难的开口,“单家主,敢问您家中可有夫婿。”   “有。”没有隐瞒,单解衣颔首。“单家内家主凤翩,为解衣结发之夫。”   当这句话出口后,她看到楼无施忽然松了口气般,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单家主,楼某曾承诺小儿,绝不让他下嫁,不为他人偏房,只怕您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这个回答,楼家所有在场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谁都知道单家的地位和能带来的好处,但是谁都没想到,楼无施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倒是单解衣没有因为这个拒绝而死心,反而含笑而坐,“楼尚书不妨请出二公子,让我听一听二公子的回答,可好?”   楼无施的表情上又多了几分为难,还不等他开口,门外已经传来幽幽清渺的嗓音,“哟,好贵重的礼物呢,倾岄什么时候值这么多钱了?”   言辞锋利,可不管来者是什么人,他站在门口,眼角扫着那一箱箱的礼物,“这要去青楼砸,多少个花魁都砸回家了。”   这话,让在坐的楼无施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倒是单解衣笑容愈发大了,起身行向门边。   “这是砸给外人看的,若是砸倾岄,自是不必如此。”口气中的放任伴着纵容,哄劝的意味十足。   “你是说我还不值这么多了?”摆明挑刺了,青衫公子倚在门边,笑意款款。   “倾岄。”匆匆而来的男子出声制止着他的随性,抱歉的看向单解衣,那与楼倾岄相似的面容上是满满的担忧。   单解衣摆摆手,手指从怀中掏出个小纸包,“倾岄,吃了吗?”   淡淡的甜香让他眼睛弯了起来,漂亮的新月现魅色,“没来得及。”   纸包打开,还散着热气,“我记得你说喜欢那边‘软香斋’的甜糕,刚买的,吃一口。”   那红唇撅在空中,静静的等着。   她拈起一枚送到他的唇边,他咬着,脸上露出满意开心的神情,就这么她拿着,他吃着,不管身边人的各种怪异目光,完全融入在两个人的空间里。   “你为什么会来求亲?”单解衣的这个决定,就连他都没想到,尤其是在听到风琅琊立后单家的圣旨传到的时候。   他不介意形式,她也有她的不得已,他能理解的。   “因为你的心结,我有太多做不到,能给的就一定给。”她看他吃的开心,又是一块送到他唇边。   “在和他成亲之前?”他这句话的声音压的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是啊。”   “不怕他生气?”   “你说呢?”她的目光示意着自己怀中,楼倾岄咬着甜糕,手指大咧咧的伸入她的怀中,掏出了一卷黄绫布。   “哟……”那怪腔怪调的声音拉的长长,“圣旨啊,如果我不嫁,你还要胁迫我了?”   “你会不嫁吗?”她凑上他的耳边,“至少赶在他前面不是。”   “好吧。”他扬起了笑容,“看在你敢让他下圣旨的份上,我算勉强原谅了那混蛋的诡计。”   不知道如果楼无施知道他口中的混蛋正是自己的新君帝王,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娓娓私语,单解衣的身体挡住了大家的目光,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   那卷黄绫丢到楼无施的手中,“既然皇上下旨赐婚,那我就只能嫁了。”   丢下话,他的手牵上单解衣,施施然地朝着大门外走去,“走了。”   这,就算嫁出门了吗?   单解衣无奈苦笑,被他牵着朝外走去,不忘回首给楼无施一个抱歉的笑意,“解衣随后派人来楼府,三媒六聘。”   而楼无施盯着手中的黄绫布,依然被上面偌大的圣旨二字震的久久不能平静。   皇命赐婚,何等荣宠,直到楼倾岄和单解衣不见了踪迹,她才颤颤的跪下,“楼无施接旨……”   她身边的中年男子,遥望着儿子与单解衣离去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昔日,少年飞扬的倾岄埋怨着他,甚至愤恨他为何愿意委屈自己下嫁,他总是不发一言,只温柔的笑。   真是心中有爱,多少委屈也是值得的。今日,他在儿子眼中看到了曾经自己年少时的义无反顾,想来倾岄是懂了的。   随着楼无施下拜接旨,起身后默默无声的退去,儿子有了好的归宿,他是该高兴的。   冷不防肩头一暖,有双手让他停住了脚步,“秋涵,陪我走走吧。”   他一怔,这称呼已太多年未曾听到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去哪?”温柔的他,不会拒绝,也……不愿拒绝。   “去‘柳绦河’边。”楼无施的手轻轻握上他的掌,“你我初次相逢的地方。”   轻轻的一点头,就像那年她要娶他时,那无声的默许。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准我完结了吗,我觉得差不多再交代交代,就木有可以了哇。    ☆、霄,我们成亲吧   .    皇上下旨,单家家主单解衣娶楼尚书家二子楼倾岄为夫,礼仪规矩周全,唯一保有的是单家低调的习惯,没有过于大宴宾客,也没有在城中风光周游炫耀自己的地位,在大家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楼公子出阁已成定局,徒留给人无数想象的空间。   楼家一时成了朝中宾客盈门所在,圣旨、正夫入门的礼仪,种种都在显示单家家主对楼公子的重视,更表明了皇上对单家的宠爱,爱屋及乌,楼无施一时间风头无两。   皇上的大昏在紧张的筹备着,可至始至终,都没有人见过传说中的皇后人选,倒是皇上每隔三两日就下道旨意送赏赐,也不见单解意出面谢恩。   越是神秘,越是引人好奇,越是想一探究竟,无论是朝堂还是坊间,被提及最多的名字就是单家,而单家家主单解衣昔日就是江湖中第一风云人物“紫衣侯”的身份也不胫而走,成了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此刻,这个传说中武功高强令江湖风云变色的女人,正站在家中院落里,仰首天空初升的朝霞,怔怔的出神。   天气晴朗,明媚的蓝色能让人整个沉溺其中,金色缕缕延展,像极了凤冠上坠着的金色流苏。   风琅琊隔上三两日就一次封赏,已经让她不胜其扰,明知道他是故意在和单凤翩、楼倾岄斗气,她索性躲的远远,任由他们去了。   男人聪明是好事,她单解衣也不是蠢钝的主,她喜欢那种心思互通时的相视一笑,彼此了然的灵犀。也喜欢斗心智时互相玩弄小小的心机,争夺争夺主动权的快意。但是每个都是精明的人,个个都在耍心眼斗着,她再机敏也吃不消。   单凤翩那日在宫廷中的一闹,楼倾岄大嫁入门,每一样风琅琊都是报以微笑大度的表情,实则呢?她可不认为他不会想办法扳回局面。   身后脚步轻轻地,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回首间,竹林里现出一道颀长身影,脚步踩在落叶中,沙沙地响,黑色的大氅披在身后,衣衫勾勒出完美的身形,傲然风骨,霜华凝洌。   她扬起了笑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霄。”   那脚步看似从容,唯有熟知的人能看懂他步伐间的轻快,停在她的面前。   这里是单家后山,平日里少有人来,很是清幽,若不是单解衣躲事,也不会想到上这来,让她没想到的是,清晨的山雾还没散,竟会碰到楚濯霄。   他的手中拎着个精致的瓶子,掌心中还有几片青嫩的竹叶,看到她时刹那的意外已经被温柔取代。   这段时间被风琅琊搞到头大,又来往于楼府单家,想想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他,单解衣忍不住的伸出手,环抱上他的腰,“你怎么大清早来这?”   熟悉的冷香味入鼻,她忍不住的蹭了蹭,这是曾经狗儿的动作,现在却也改不了了。   楚濯霄似乎也对她这种娇憨的姿态十分受用,眼睛眯起,那眼角挑起的弧度煞是动人,“跑来躲清静了?”   看来,不胜其扰的不止她一个人了,全单家满门都对风琅琊的行为头疼不已。   她无奈地摇摇头,好奇地抢过他手中的小瓶子,目光划过他手中青嫩的竹叶后已有所猜测,“你来采竹叶上的露水?”   阳光穿过细密的竹林,打在他的脸上,那肌肤竟也像是透明的,一笑间的芳华,雪山冰裂,无俦世间。   “帮你酿些酒。”他随手挥落一片竹叶,几滴晶莹的水珠落入瓶中。   “你很早就来了?”一枚竹叶不过三两滴露水,这小半瓶的水最少也要集上一两个时辰,那他岂不是寅时不到就来了后山?   伸手拂去,他大氅上也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发梢间也是同样。{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客)居   “你喜欢‘忘情’,但是‘忘情’酒性过烈,名字多少也不好,我想酿种清甜的酒给你。”他动作干净利索,又是几枚叶片上的水珠落进瓶中,“又是娶夫,又要立后,总是逃不离酒的,这种酒不需要酿制太久,只要我动作快些就能赶上。”   “你……”心口忽然有些堵,说话也涩涩,“介意吗?”   她与单凤翩,那是正式拜堂成亲的,倾岄她也给足了楼家面子,风琅琊那不需要她操心,他自会闹的天下皆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有仪式,而楚濯霄默默的跟随在她身边,倒更像无名无分的小爷。   他不介意,她也知他不介意,但是她介意。   楚濯霄一直就不是好斗的人,虽然性格阴郁孤傲,但为了她足以做出任何退让。他的眼中一向没有世俗礼教,只有这个人,真真切切的她而已。   “霄。”她忽然仰起头,“我们去个地方好不好?”   “哪?”他有些错愕不解。   “立后大典还有三个月,我不想呆在家中,你会陪我的吧?”她拉着他的袖子摇着,口气中很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这一招对付楚濯霄屡试不爽,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搂上她的腰,身形如鹏鸟展翅,朝着山下掠去。   她没有问过他,她只是紧了紧抱着他腰身的手,给他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   似乎是被单家筹备婚礼的事情憋闷坏了,一入街市,单解衣像是回归到林间的鸟儿,不停的在各个摊子间游走着。那如鱼得水的欢快,即便是楚濯霄也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往往是才找到她的身影,转眼又不见了踪迹,当他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紫色的丽影时,她的手中已经是满满的一个大包裹。   他想要接过包裹,却被她摇摇头距离,双手环抱着,很是神秘。   一路欢快的游玩,楚濯霄没有问过她想去哪,随单解衣的性子放任着,即便在闹市中寻找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她,他也不会有半句苛责,而是紧紧地拥着她,虽然他心中明白,这都是她在故意调皮捣蛋。   这一次他寻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街头卖字老者的身后,欣赏着老者在纸上飞快的写着,而她放下几枚铜钱,在他还不及看清的时候将红色的信笺放入了怀中。   他不问,是因为他爱她,所以纵容她,但不代表他不会在其他方面轻饶她。   夜深人静的客栈里,略微一点点声响都会惊醒人,床榻上的女子咬着唇,在男子狠狠送入体内时隐忍着,只是喘息声已透出了些许低吟。   那双水濛濛的眼瞳可怜地望着身上的男子,讨好求饶的神情里,却是伸手将他揽住,修长的腿绕上他的腰身,缠的更紧。   “解衣。”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汗水滴落她如玉的胸膛,随着她的呼吸声将自己深埋。   “霄……”她的喉咙间挤出破碎的音,在他霸道的动作里颤抖了语调,只能攀着他的身体,在他不住的轻吻中迎合着,发丝在摇摆中甩动,飞舞着旖旎的痕迹。   “今天,你藏了什么?”他魅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流淌,威胁的意味十足,在这样的情势下,任何武功内力都是多余,如此紧贴的身体,他居高临下的姿态,足以让他掌控全局。{Shukeju coM}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这就是楚濯霄内敛的聪明之处,他不喜欢多问,不代表看不懂,适当的时候出手才能掌控全局。   不过这种阴险的行为,就不知道学自谁的手中。   “能不能不说?”她艰难的喘息着,眼眸水色空朦,楚濯霄的目光霍霍如火,这才是让人最心动的。   “那……”邪气的笑容伴随着他本身阴沉的气质,散发着勾魂的魅力,一寸寸的俯下,以唇膜拜她的肌肤。   唇上手上动作越激烈,身体却越平静,明明还深埋在她体内,他偏偏不动,只负责放火,不负责消火。   显然,她明白了他的意图,想要躲闪,可身体才动,彼此贴合的部位更加的敏感,那火焰燃点的更加炙热。   他的呼吸也愈发的浓烈,却强硬的忍住,“解衣,你真的不打算说真话?你一路朝着‘望云峰’而来,是不是在算计什么?”   她凑向他,红唇索吻,“求饶了,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   “不行。”他很坚定地摇头。   月光流水,映照双影,她轻轻贴上楚濯霄的唇,“我喜欢‘望云峰’山脚下的溪涧,你曾经带我去垂钓戏水的地方,我曾想,就在那溪水边修一个竹屋,以竹节引山泉,夜半时分睡在你的膝上,享受着‘林海听涛’的惬意。”   那紧拥着她的手忽然僵了下,他的声音哑然,“谢谢。”   “那就请霄……”亲吻渐浓,她不准的亲吻他的唇角,“用身体表达吧。”   清晨的山中,鸟儿鸣叫地欢乐,一声声婉转轻啼,偶有大胆的绕着两人身边徘徊,毛茸茸的脑袋从树枝间探出来,好奇的望着两个人。   楚濯霄伸出手,一把小米摊在手中,轻轻撒在地上,鸟儿叫声更欢快了,却警惕不前。楚濯霄牵着单解衣的手,笑着放轻了脚步,慢慢退后。   “你什么时候藏着的?”她很是好奇,凑在他的耳边。   楚濯霄爱鸟,这是早就看过的,而且她知道他也惹鸟儿的喜欢,果然不多时的功夫,那些鸟儿扑上地,在小米堆里啄着,更多大胆的开始蹦蹦跳跳朝着他们而来,在他们脚下叽叽喳喳闹腾,伸出长长的喙,啄着他们衣裙的下摆,好不可爱。   他无声的笑笑,“习惯了,顺手抓了两把。”   她知道,他一向人前孤傲,要照顾漓,要支撑“清风暖日阁”,要将仇恨埋在心中,所以往日的他也就只能将唯一的温柔给了这些可爱的鸟儿。   “你很喜欢喂食。”她笑的坏,意有所指。   楚濯霄浑然不介意她的调侃,只是背着身上的小包袱,那里面有他今日赶早做出来的各种糕饼。   两个人说说笑笑,耳边潺潺的溪水声传来,空气里都透着几分清凉的感觉。转过一片树林,水清冽流着,岸边一座小小的竹屋。   “到了呢。”单解衣侧首身边的他,率先向前走去。这里不仅有一间这样的竹屋,竹屋前还有一座坟。   “你怎么知道的?”这间竹屋,这座坟,楚濯霄都没有和她说过。   单解衣在坟前蹲下,手指飞快的清理着杂草,“那日你跟我走之前来过这里,虽然你没有对我说,但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怕是葬着他们四位吧?”   楚濯霄蹲在她的身边,与她一起清理着杂草,两人的手指无意的触碰着,他忽然握住了单解衣的手,“你说,我这个决定有没有错?”   他们四个人之间的纠缠,身为人子,他应该顺父母的心意,可若顺了楚雪杨的遗愿,就违背了许风初的想法,他这个做法,掺杂了多少无奈。   “当然没有。”她回望着他的眼,“至少许盟主可以始终看着文大侠,你母亲也终于能够守着你父亲,而‘琴剑双绝’想也是不愿意与你母亲分开的。”   在地上慎重的插香烛,单解衣与楚濯霄跪在坟前,她郑重的声音飘荡开,“楚圣女、许盟主,今日我当着你们二位的面,向楚濯霄正式提亲。单解意按照古礼,合了八字,写了名贴,请二位过目。”   那张红色的信笺从她怀中掏出,仔仔细细的写了两个人的名字,合了生辰八字,最底下还有还有批注:天作之合,姻缘美满。   她将纸放在烛火上,火舌舔上信笺,单解衣的声音未停,“文前辈,昔日你赠蝴蝶剑穗,如今蝴蝶双飞,解衣谢您。白前辈,解衣也谢您对霄的指教,会以同样的心守护楚濯霄,守护‘佘翎族’后人。”   平静的山林间,一阵风吹来,将那信笺吹起,飘飘荡荡的飞入空中。   “这就是你瞒我的事?”楚濯霄表情古怪,有些不自在,但显然是开心的。   她目送着,直到视线中只剩下青青的山林,才收回视线,“这只是其中之一。”   “之一?”   楚濯霄很是意外,她一路上的鬼鬼祟祟,难道不就是为了在他父母面前求亲,让他开心吗?   为他特意奔走这一趟,能够两个人依偎这几日,他已是无比满足了。   “嗯。”她始终不离身的那个包袱里挖出一个小小的包包终于伸到了楚濯霄的面前,眼中是快乐的光芒,“看看?”   疑惑中的楚濯霄慢慢解开包袱,红色的衣衫叠放整齐,衣衫上坠着金丝银片,从帽子到衣衫,都是标准的“佘翎族”男子成亲的装束,那一层层的金银片,交碰着好听的唰唰声,可见制作之精湛。   她,早就着人做了吗?那几次失踪就是为了和单家的人联络取衣,所以才故意隐瞒着他?   那衣衫擦过手掌,很是精致柔软。他怔怔的盯着手中的衣衫,恍惚间身边的紫衣女子已不见了踪迹。   “霄……”竹屋的掩映下,一张明媚的俏脸扬着笑容,额饰物上银色的坠苏哗啦啦的响着,摇曳间让那美丽的容颜更加生动。   脱去了一贯的紫衣,此刻她的身上也是同样衣袄长裙,彩色连接的裙片直落脚边,显得那身材更加的高挑纤美,柳腰间银色的腰饰,随着她摆动的姿态整齐的跳跃飞舞着,仿佛天边落下的精灵。   她扑向他,在他伸手间忽然扭了下腰,躲闪开,饰物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动,“我记得‘佘翎族’嫁娶的规矩,是要新娘绕着新郎起舞,而新郎要唱歌?霄,是不是?”   是不是他没回答,倒是那俊容上渐渐飘起了红晕,“这个……我不会。”   样子,很是尴尬。   “霄不会唱歌吗?”   他捧着手中新郎的衣饰,很是小心翼翼,目光追随着身边蝴蝶般的女子,唇轻颤着。   “其实,我也不会跳舞,你将就看我扭扭吧。”她绕在他的身边,旋着。这个时候舞蹈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心意。   她拉起他的手,为他解下那黑色大氅,将艳丽而精致的新郎衣衫披上他的肩头,此刻的楚濯霄,已是手足无措。   “我,我不知道。”半晌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按照‘佘翎族’的规矩,这代表着夫妻之后的生活都充满歌舞欢乐,这可是受到天神庇佑的哟,难道霄不想让我们将来受到天神庇佑?”她抿着唇,扬起甜美的笑意。   “唱……”他嗫嚅着,脸上红色布满。   “白云悠悠天蓝蓝,山下的妹妹朝哥来,妹妹可曾听歌儿,哥采花儿给妹戴。”憋了半晌,他总算开口了,清朗朗的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颤,脸垂的低低的,甚至不敢看她的眼。   “这个……”他艰难的开口,“小时候娘亲教过我,不过后来她就不唱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的。”   “肯定是啊。”她拉着楚濯霄在坟前跪下,两个人重重的叩首,“今日我与霄成亲,拜高堂,我坚信,我与霄的感情一生不会变,必将恩爱白首。”   楚濯霄的手,紧了紧,仿佛是种无声的誓言,附和着她的话,“不会再有‘佘翎族’的诅咒,不会再有夫妻的分离,不会再有偏激行事,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   那烛光簇簇地跳动,即便是白日,也能看清楚光芒的炙热。   “解衣喜欢这里,若他日有了孩子,我们再回来看看他们好不好?”   “当然好。”   十指相扣,她听到他沉稳的嗓音流淌,“执手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十个字,在她听来,比任何话语都动听。   一声欢呼,她扑上他的肩头,“‘佘翎族’的规矩,新娘可是要新郎背进洞房的。”   “好,好,好。”对于她的提议,他除了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哎呀。”她忽然叫出声,“没有酒啊,成亲怎么能没有酒啊……”   “就是,就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更大的豪爽声,“成亲怎么能没有证婚人啊。”   “还有,还有。”草丛里抬起一张脸,“成亲怎么能没有宾客。”   “当然,当然。”一个接一个的脑袋从远处冒了出来,“成亲怎么能没有我们……”   楚濯霄的脸写满惊愕,再想要板起来已经来不及,何敢哈哈笑着,“盟主,您成亲怎么能小气的不请我们喝一杯?”   甄东流忙不迭的点头,“我们的盟主成亲啊,怎么能这么小气?”   “谁让你们来的?”只可惜盟主的威严因为背上背着的女人,早没了气势。   “霄啊。”单解衣的手指挠着他的肩头,“成亲没酒可不行的,我们回‘望云峰’吧?”   “盟主。”何敢笑嘻嘻的凑上脸,在他们连哄带劝之下,楚濯霄背着他的新任娘子,无奈的回了“望云峰”。   一上山头,满眼的红色诉说着盛大的布置,楚濯霄再次惊讶了。   “都是你布置的?”他偏着脸,望着那紧贴在身上的红颜,两人的面颊厮蹭着。   “本来呢,是有洞房花烛夜的,但是你昨夜很过分,所以……”她忽然跳下他的背,大笑着,“盟主今日成亲,千万要灌醉他哟,他刚刚说,你们听到了他唱歌,今日暂且放过,明日再秋后算账。”   在一群人簇拥扑上楚濯霄的同时,她大笑着,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了要补上,所以今天多发点字,可惜头疼,脑子有点不好使,大家将就下吧,我估计明天差不多就该大结局了,至于漓或者是凤翩的故事,我放番外吧。    ☆、立后(大结局)   秋日风高云淡,阳光没有炙盛却明艳,打在身上不冷不热,很是舒服。这样的好天气,适合逛街买胭脂水粉、也适合秋高围猎,更适合……迎新嫁娶。   长长的号角声,从城门口一直远远的飘送开,远处的皇城中,同样低沉威严的号角声回应着,两相呼应着,在京师上空飘荡着。   一时间,整个京师万人空巷,拥挤在从城门通往皇城的大街上。百姓的好奇心,比朝堂高官更加浓烈,因为高高在上的皇家,太过神秘的身份和遥远的距离,让他们的想要多窥探一点,满足多一点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然,百姓更加好奇的,则是传说中皇后的容貌了,传说为什么婚期延后三个月,仅仅是因为帝王想要为皇后赶制名贵的嫁衣和凤冠。能够让帝王如此深情,解散后宫伺候人等表明专宠一人的皇后,任谁都想看一眼,到底美到如何让天地失色。   珍爱、怜惜、专情,这样的字眼本不适合帝王,可就是这新登基的帝王,硬生生地在还没有大婚前,就将这些字眼送给了将来的皇后。   新登基的帝王燕殊绝,昔日镇守边关,早在百姓心中博得了无尚的地位,当他率兵入京师的时候,那威猛的气势,霸气的姿态,深深的引入了无数人的心中,帝王登基的一刻,他俊美的容颜更是震撼了无数少女,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成为梦中人,他一纸圣旨碎裂了无数芳心。   来围观凤鸾车入宫的人中,不乏羡慕妒忌恨的,只因为帝王太过完美,完美到她们认为无人能配得上他。   这单家的女子单解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车缓缓而来,金色的车顶闪耀在众人的眼底,御林军维护在两侧,马队整齐,军装威武,就这么远远一眼,足以让人感受到皇家的高贵。   车再近一点,那逼人的精致富贵气,更是让人赞叹连连。整块的黄杨木打造的车架,门扉窗框上密密麻麻雕成的子戏图象征着帝王期待子孙绵延的心,宝顶垂帘下四周悬挂着的白玉蝙蝠随风摆动,更像是皇帝要新立之后福泽无数,这宠爱之心,已到了每一分都考虑周详的地步。   车辕车轴上,都没有遗漏的雕满了龙凤呈祥的图案。朝着皇宫的方向徐徐而行,据说皇帝亲自从佛寺中求来的圣器悬挂在车边,铃铛摇着清脆的声音。   当车靠近城门,所有人员长跪,口中长呼,“恭迎皇后凤驾……”   一声起,刹那延伸下去,街道两旁的人影次第层层跪了下去,同样的声音在不同的人口中呼出,皆被皇家隆重贵气所震撼。   “恭迎皇后凤驾……”   “恭迎皇后凤驾……”   好事者抬起了头,期盼从轻纱遮挡的窗框外看到什么,更希望风能吹起纱帘,让他们一窥车中人的形容样貌。   就在他们心头愿望呼唤中,那轻纱的窗帘,抖出水波一般的纹路,悄然无声的飞起一个小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个小角处,凝停了。   就在那纱帘即将飞起的时候,帘角处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捏住了调皮的纱帘。   那手指,新剥的竹笋带着清露香气般,尖尖的手指在阳光下,顶级的白玉也不过如此,就那么让阳光穿过了,留下完美的阴影,印在了车窗边。   手指修长,宛若无骨,指甲划过光影,闪烁着珍珠的光泽。   “哇……”人群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声,眼眸追随着那手指的轻扣的窗沿,久久不肯挪开。   “这手,真美。”有人忍不住的失神。   “想必人也如仙人般的。”旁边的附和声也同样失魂落魄。   想要看再多,却也没有了,只有那半露在窗框边的三根手指尖,让人猜测着车中人的真面目。   人群,跪倒在她的车边,好奇或者好胜的心,都在这手指半露的姿态中被无形压制了,听着车轮咯吱的从青石板的路上压过,骨碌碌的慢慢远去。   日后曾有人笑谈,皇后紧紧以三根手指,就征服了无数男人的心,令多少少女羞愧无颜,这份功力甚至比皇帝的三十万铁骑还要厉害,而皇后容颜的真实情况,也成为经久不衰的话题。   凤辇远去,带着无数人的目光,一路进皇城。这一次不仅是皇帝成亲,还有皇后的册封典礼。   红色的地毯从台阶上一路铺下,凤辇就停在地毯的尽端。   礼官的声音浑厚有力,“请皇后大人下车。”   于礼,皇后应该在此处下车,一步步的行上台阶,直入大殿,然后接受皇帝的册封。   可就在礼官的声音落下的一刻,大殿的殿门忽然打开,明黄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行了出来。   身后的侍从小声的提示着,“皇上,这于礼不合。”   “礼?”那俊美的容颜上勾起一抹笑,远远的望着那凤辇,“疼惜自己的妻子,也算于礼不合吗?”   这位出身沙场的皇帝,身上的威煞之气自然流露,没有人敢再多吭一声,看着他一步步的行下台阶,向那凤辇所在处走去。   那脚步坚定,脸上的笑容却无比温柔,他站定在凤辇前,手指虚停在空中,“朕的皇后,可愿与朕携手一生?”   门帘下,白皙的手指缓缓伸出,郑重的放入他的掌心里,帝王无声的笑了,反握拢上那细致的手。   帘影微晃,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车架上已多了一道红色的明丽身影,凤冠上垂坠着细密的金丝珠帘,摇曳间模糊了她的容颜,让人看不真切。   据后来坊间传言,这凤冠是皇帝亲自制定的,理由就是,他的皇后,绝不让外人看的太多。   这种占有欲,独霸心,只换来更多人一句帝王情深,至此之后流传不息。   金色的流苏腰带掐出纤细的腰身,红色的凤裙坠在脚边,裙边滚着艳丽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风轻轻撩起轻纱,似乎想要将车上的仙子吹去,长长的裙尾摆动在空中,金色的丝绦随风舞动,就像一只九天降落的凤凰。   早有人趴伏在地,等待着成为皇后下车踏脚的锦凳。而帝王那深邃的眼瞳微转,另外一只手指抬了起来。   单解衣清楚的察觉到,他压根就是想抱她下车,再一路的抱回大殿里。   如果这样,他不但会成为史上第一情深的君王,还会成为史上第一荒淫的帝王,这里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在他们身上,他居然敢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他敢疯,可不代表她愿意陪他疯。   当他的另外一只手伸过来的刹那,她的手也伸了出去,指尖的力道划过他的脉门间。   风琅琊猝不及防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掌心一麻,手掌虚停在他的腰间,瞬息间他的面前已多了道人影。   这一次,依然没有人看清皇后大人是如何下车的,他们只看到帝王的手扶在皇后的腰间,更像是他们不羁的帝王将皇后抱下了马车。   当然,这个无人敢问。更多的人,都被她仙落之姿震惊的说不出话,只记得阳光穿过那红色的人影,洒下的金色光晕,她人在光影中,乘风款款而立。   风琅琊笑了笑,掌心贴了贴她的腰身,然后正经地缩了回去,朝着一旁的礼官抬了抬手。   礼官如梦初醒,“皇后上殿,行册封礼。”   他牵着她,两人并肩而行,少了分帝王的威严,却多了分两人依偎的缠绵。   按照礼制,本该是皇后上殿跪拜帝王,然后宣读册封诏令,现在帝王人在皇后身边,已将一切准备打乱。   几名官员互相传了下眼神,当即决定更改行程。   两人的脚步拾级而上,耳边是礼官庄重的声音,“单家长女解意,恭良温简,秀外端丽,甚得朕心,着立为后……”   当声音响起的时候,风琅琊抬了下眼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礼官顿时有了底气,声音越发的浑厚了,“执掌凤印,并赐伴朝,同坐听政……”   两个人的脚步踏着礼官的声音,渐渐走上台阶的顶端,当脚步踩上最后一级台阶,礼官的声音落定,两人转身,凌望脚下的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众人高呼声中,她的声音平静的传到他的耳内,“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圣旨?”   她听到了,那伴朝听政的赐封。   “明知道我不可能出现在人前。”她叹息着,发觉从始至终,他的手就没有握着她的手,不曾离开。   “因为我想给你,你做不做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他就这么淡淡的笑着,接受着无数人的朝拜。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之后的岁月中,皇后新婚三月后,因身体不适迁出都城静养,每年只回宫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帝王不用任何人贴身伺候,大多数的时间亲力亲为。   据御膳房的人说,帝王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阳春面给皇后,理由竟然是他们见面时吃的。   据御花园的侍卫说,只要皇后回宫,花园里的仙鹤鸟儿珍珠鸡,无端端的就会少了不少,而皇帝寝宫前的地上,总会无端端地多出几个坑,外加可疑的鸡骨头,御书房前的竹子也会无端端的折断一根。   据皇帝寝宫的太监说,但凡皇后回宫,所有伺候在身边的太监一律遣走,曾有人大胆靠近,听到的是笑语声声,一夜未彻。   据皇帝贴身的太监说,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皇帝也会望月兴叹,一手执杯一手作画,画中人是名紫衣女子,但是从未有落款和提字,有人猜测是皇后,也有人私下说皇上其实暗恋的是单家家主单解衣,因其有夫只能退而求其次娶其姐单解意。   一年后,皇后在别宫诞下皇子,皇帝连夜赶往相见,不日立太子的圣旨传出,百姓奔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很多人会问漓的事,还有凤翩的事,我会在番外里给,但是主线故事没有了,所以就不拖拉了,爱乃们。总算又完成了一个大工程。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iqi.me